摘要:每次我带着他脏兮兮回府时,母亲总是分外不好意思,让他不要纵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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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姜嘉白
他曾经为我空置后宫,
惹满朝女儿艳羡,
可也是他,
于我有孕在身时,
幸了一名舞姬。
《直须折》
一
我与沈倜,青梅竹马。
长辈们总爱拿抓周礼上我跌跌撞撞爬向沈倜的事取笑我。
我气急败坏地怪沈倜:
“都是你,你不会把我推开吗?”
沈倜嘴角噙着一弯笑意:
“笙笙,我怎么舍得推开你呢?”
我努努嘴:“骗子。”
哄我写他的字的时候,就铁石心肠不管我撒娇卖乖的。
当然,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很听使唤的。
他在我的指使下,钻过狗洞爬过树,抓过鱼虾折过梅。
每次我带着他脏兮兮回府时,母亲总是分外不好意思,让他不要纵着我。
我暗中向他龇牙:明明他也很乐在其中,屎盆子却全扣我头上。
他倒是一派君子,好生无奈的样子。
母亲老是让我收敛性子,说他毕竟是皇子,这样与我厮混于名声不好。
我无所谓道:
“他以后也就是个闲散王爷,不务正业才好。”
虽然,我知道他私下是极用功的。
可他非嫡非长,又无母家依靠,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才能安然过这辈子。
谁也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夺走了太子和其他想要建功立业的皇子的命。
皇上接连受噩耗打击,身体每况愈下。
瘟疫散去后,作为仅存的成年皇嗣,他理所当然地成了太子。
蒙尘明珠终为人瞩目。
有人暗叹太子贤明尤胜先太子。
后来,
他成了新皇。
我成了皇后。
二
当皇帝很苦的,四面八方都是眼睛盯着。
朝堂上暗地里,各方的博弈无休无止,人人都想从年轻的帝王手上分一块肉。
在外,沈倜练得泰山崩于前而不乱,夜里回到我宫里,就钻到我怀里哀戚戚诉苦:
“笙笙,他们都欺负我。”
我伸出手把他当大狗狗一样顺毛。
他嗷呜了一声,渐渐不安分起来。
第二天我腰酸背疼地醒来,恨恨攥起拳头:臭男人,只会回家欺负弱女子。
然后继续倒头就睡。
不得不说,当皇帝虽然苦,当皇后却实在美滋滋。
普天之下,唯一能管我的,被我训得服服帖帖的,小日子不要太快活。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时不时有人想往后宫塞人。
前几年尚还好,随着我这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外面闹腾得越发厉害了。
有那“刚正不阿”的,直指中宫善妒,德行不堪为后。
气得沈倜口不择言:“张老如此贤惠,不如您来当朕的皇后?”
听到这话,我笑得前仰后合,直恨不得见见那老头儿五颜六色的面庞。
其实我们有过一个孩子,可惜月份小的时候就掉了,还落下了病根。
沈倜怕我难过,那之后从来没有提过孩子的事。
还好,我抚上肚子,某人的耕耘,结了果子。
三
收到消息时,沈倜急匆匆赶来。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没那么欢喜。
他笑我孕中多思。
我脑筋转了转,也觉得不大可能,就小心翼翼养起胎。
肚里揣着个货,总是不大舒服。
我孕中反应大,非但没丰润,反而消瘦下去。
太医让我放宽心,个人体质不同,反应不同是正常的。
往日里对什么我都宽心得很,唯独在孩子身上,容易胡思乱想。
偏偏沈倜最近忙得很,有几次我去找他都在会见大臣。
我的肚子渐渐鼓起来,精气神却愈发不继。
我和沈倜开玩笑,这孩子一点不疼娘,出来以后要好好打打屁股。
沈倜附和我:该打。
可我们没等到他出生。
我又一次失去了我的孩子。
躺在床上的我,累极了。
我听到沈倜一声声叫我:“笙笙,笙笙,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还会有吗?
意识还没觉醒的我,眼角缓缓滴落泪水。
我这辈子,样样得意,只这一件,成了盘桓在心中的阴影。
可能这就是,越得不到的,越想要吧。
我将自己困在宫里,没日没夜地绣小衣服小袜子。
沈倜没阻止我,他会在我哀哀哭泣的时候轻轻拍我的背。
如是两月,我终于渐渐从丧子的阴霾里走出。
也许,我与沈倜,还是子女缘浅吧,我想。
只是,他要辛苦些了。
我将这话和他说,他轻叹一口气,把我搂在怀里:
“会有办法的。”
四
原来,这就是他的办法。
我站在冷宫外,双手颤抖。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陌生。
他没想到关了两个月的我一时兴起出门,偷偷跟着他拐进了这里。
我也没想到,外人眼里深情的帝王,会在偏僻的宫殿里金屋藏娇。
那女孩怯生生的,一副柔弱无助,我见犹怜的模样。
我看了看她突起的肚子,和桌上黑乎乎的药,问他:
“是你的吗?”
也许不是呢。
他犹豫着点了头,不等他急切地想要解释,我指着那女孩问他:
“可是有人使了花招?”
那女孩脸色立刻仓惶起来,颤颤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民女万万不敢。”
我盯着他,想要一个解释。
他的嘴张张合合,我只听到一句话:“她有孕在身,不宜久跪。”
他还说,笙笙,我回去向你解释。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呢?
那是什么话呢?
我垂下眼眸,望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孩,不过双十年华。
她的手不自觉托着肚子,虽然极力掩饰,眼中的得意还是一闪而过。
这可是,帝王唯一的孩子。
她指着这肚子荣华富贵呢。
我心下一阵哀凉,转身走出院子:
“怡景宫还空着,给美人养胎吧。”
“皇后!”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声音。
五
沈倜纳了美人的消息传扬了出去。
那些心里有想法的,开始蠢蠢欲动。
都说,中宫无后,皇帝再宠,也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更何况,世间男子,一向都是只闻新人笑的。
皇后一人专宠的日子,到头了。
于是前朝纷纷上书,奏请皇上选秀,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厚厚的奏折被沈倜甩在我面前:“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从没对我发过这样大的火。
他登基也有几年,渐渐有了帝王威仪,不知怎地,从前我竟丝毫没有注意到。
我还以为他是那个温润善良的少年沈倜。
我蹲下身,拾起地上的奏折,放置在旁边的小桌上。
无数思绪在我脑中飞转,我终于还是不舍年少的情谊,我说:
“我不想要。”
到此为止,好吗?
他一怔。
我素日骄傲,若不然那一日也不会扭头就传旨晋封柔美人,弄得举宫皆知。
连我自己都以为,我会闹下去。
可他是我牙牙学语时就栓在心间上的少年郎啊。
我想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我抬起头,轻声问他:
“还记得成婚那日,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沈倜眼眸一闪,没有说话。
他上前抱住了我。
我闻到了淡淡的馨香。
六
许是为了弥补我,沈倜日日往我宫里送东西。
阖宫似乎都忘记了柔美人肚子里的龙胎。
底下人都说陛下看重我,念从前的情谊。
可我拈起镶满钻的凤钗,全然感受不到喜悦。
从前的情谊?那时又何须证明?
至于龙胎,只是不在我面前上心罢了。
我捋了捋鬓间的发丝,起身:“摆驾怡景宫。”
怡景宫只有柔美人一个主子,还怀着身孕,我原以为她在这里定然是顺心顺意的。
可没想到她脸色还没上次见到时红润。
心下生出一丝怜意:“你辛苦了。”
柔美人挺着大大的肚子,低顺着小脸:“是臣妾的福分。”
是啊,我内心一阵怅然。
对着她,我也无话可说,刚才风风火火过来的劲一下子就消散了。
我叮嘱了几句底下人,准备回去。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柔美人叫住了我:
“臣妾斗胆,求皇后娘娘施恩。”
我顿住脚步。
柔美人嗓音中带着脆弱:“自从到了这怡景宫,皇上就不曾来过。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有容人之德……”
她的语气又轻又柔,仔细听来还有淡淡的啜泣声,我不用转身,也知道那一双美目定然是水波流转,泫然欲泣。
她一个舞姬,得皇上恩宠,有名有份有皇子/女傍身,原已经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可人呐,总是得陇望蜀,今时今日,成为柔美人的她,还未诞子,就已经敢隐隐与我呛声。
该说她是蠢呢,还是蠢呢。
我回过头来,眼含讥讽:“美人怕不是听岔了,本宫只听闻,中宫善妒。”
我缓缓走到她身边,凑到她耳旁:“至于本宫的男人,绝无可能拱手让人。”
没想到我连场面话都不与她和稀泥,她眼中腾地浮现出一缕阴霾,和恐惧。
这就对了,美人,你在宫中安分守己,我保你荣华富贵,一生无忧。
至于旁的,你既然自己选择入了宫,就要承担这一切。
我崔笙笙也不是良善之辈。
可我没想到,论起狠心,我还不如她。
当天夜里,她就见了红。
龙胎,没保住。
我站在殿外,看着血红血红的灯笼,突然觉得属于我的盛夏已过,如今万物萧瑟,一阵阵凉风从我心底呼啸而过。
究竟是为什么,她能舍得?
她竟能舍得?
七
太医说美人是思虑过重,又受了惊吓。
至于受到什么惊吓,却都讳莫如深:谁都知道,今日午后,我“纡尊降贵”地去了趟怡景宫。
其实我不冤枉,毕竟我确实也“威胁”了她。
只是时机如此之巧,倒让我总觉得她在等我似的。
可是什么?
让她拼着肚里的龙种来栽赃我?
现在细细想来,她下午的状态,很不对。
冷风吹得我头疼,我突然有个荒唐的念头:她当时,是不是在向我求救?
旋即我又摇头晃去自己的胡思乱想,看向一旁的沈倜。
黑夜里他的脸庞半暗半明,下巴生出细细的胡茬,他也是很疲乏了。
我倒是不担心他怀疑我,青梅竹马的情谊,这点信任我们是有的。
只是,柔美人啊,你上这场必输的赌桌,又是何必呢?
八
正如我所料,沈倜根本不在乎我去怡景宫做了什么?
我嘱咐太医尽心照料柔美人,随口问了句:“要不要去看一下柔美人?”
沈倜疲惫地揉了揉眉头,“不必了”。
他的话很轻,我却无端在这血红的黑夜里生出了一点腻烦。
月色惨淡,我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回宫的路上,我们沉默了一路。
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对他的打击也很大,我悄悄握住了他冰冷的双手,想要给他些许温暖。
他扭头看向我,露出了薄薄的笑意。
入睡前,他轻抚我的额发,怅然道:“这个孩子,怎么就没了呢~”
我惘然,将他的头埋在我的怀里,夜深了,帝王的脆弱,不必再隐藏。
他的声线蒙上一层薄雾,“笙笙~”
我拍拍他的肩膀,“嗯?”
“没什么,明日再说吧~”
“好。”
九
我没有再去怡景宫。
我失去过两个孩子,深知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能真正安慰到柔美人。
再者我去了,她还得强打起精神来应付我。
正如我不喜欢她,她也不会乐意见我。
只是落在有心人眼里,似乎就成了我的罪责。
就连从小跟着我爱笑爱闹的初桃,也犹豫着问我要不要去做个样子。
可见那些私底下的碎嘴,有多多了。
宫规森严,纵然我素日宽和,底下人也不可能如此大胆。
都是由头罢了。
有些事情,扎了根,就开始发芽了。
我苦笑一声,摸摸初桃的小髻,“好小桃,我想吃好吃的,甜腻腻的那种。”
只是再甜的糕点,在听到选秀二字时,也失了滋味。
来传旨的是他贴身的李闻,宣旨的时候李闻额头上沁了薄薄的汗。
轰隆隆的耳鸣中似乎李闻一直在聒噪皇上最在乎的,始终是我。
或许还有一些他的难为之处。
我亲自给李闻封了厚厚的赏,示意他不必再多说:“难为你跑这趟了。”
我等了他几日,还是没等来他亲口对我说。
但他,做了。
我细细地嚼着松软的糕点,感受着泪水悄然无声地落下,晕在无香无味的吃食中。
寝宫里大家都屏着声息,不敢打搅我。
等我视线恢复清明,仿佛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我吩咐初桃:
“晚宴备得丰盛些。”
他会来。
十
他来的时辰比素日晚了许久,踏着夕阳的余晖,光从他身上一点点褪去。
他习惯性地伸手,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在了半空。
我只当看不见,招呼他用膳。
这是第一次,我们做到了“食不言”。
沉默了良久,他抓起我的手,握在掌心里。
很暖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说:“笙笙,我们毕竟不是普通夫妻。”
“这几年前朝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尤其,”他黯然道,“在我们又一次失去孩子之后。”
他抓紧我的手,“唯有这样,才能堵住他们的嘴。”
他急切地继续道:“但我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
我笑了笑,回握住他的手,说:“我理解。”
就像一个绷紧的球突然泄了气,他显见地放松下来。
我拉着他走向小桌前,在铺开的纸面上落下笔墨,边写边道:
“左相家的嫡次女左希文素有才女之名。”
“曹将军的嫡长女曹英巾帼不让须眉。”
“李尚书有位侄女,据说生得花容月貌。”
……
我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写下来,扭头去看他,他脸色却并不好看。
我笑笑:“既然要办,就办得盛大些。”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哪位大臣的心,都不能寒。”
“那你的心呢?”他冷不丁问我。
我簇起得体的笑容:“我是皇后。”
从今往后,只是皇后。
十一
沈倜生气了。
我们第一次背对而眠。
深夜里呼吸绵长,似乎都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只是突然一个翻滚,我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笙笙,我们不要生分,好吗?”
“我明天就传旨,不选秀了,好吗?”
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好。”
大被盖上,曲于虚妄的放纵。
翌日梦醒,满室颓唐,直到燥热的日光打来,一桩桩事件排上台面。
连着忙了两月有余,我活络了下筋骨,懒了这么些年,是养娇了。
虽说有过往的经验可循,但需要顾虑的方方面面着实不少,我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肩膀,感叹合格的皇后娘娘果然是不好当的。
初桃垮着小脸过来帮我捏揉,:“娘娘这又是何必呢?”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日醒来,沈倜确实唤了李闻,想要收回选秀的旨意。
是我阻止了他。
初桃一直觉得,如果当时我没阻止,我和沈倜就能恢复从前的模样。
沈倜不会气到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我也不必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
而且,她心里清楚,等新人进宫,我只会更辛苦。
我舒服地眯起眼,微风拂过,却是难得的轻松自在。
痛吗?怎么能不痛呢?
这半年来,我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把那个曾经种在心间的少年郎移除拔开。
将那些鲜活美好的情愫狠心封印。
刚开始,我会在黑乎乎的夜里暗暗流泪,后来就有点恍惚,总觉着那个少年郎,早就不在了。
再后来,事物愈发繁杂,就没了那么多心神烦忧。
更何况,发了芽的枝叶,是斩不断的。
而我也不屑,脏了自己的手。
十二
选秀办得盛大而体面,该选进来的都入了宫。
一片热闹之下暗流涌动。
有人打扮得鲜妍靓丽,有人私下四处打点,也有人,不动如山。
前朝后宫,都卵足了劲想看究竟是谁会拔得头筹。
可沈倜,却整整一月未踏入后宫。
我数着赢来的银子,拍拍收到的各色礼品,笑得心满意足。
初桃陪着我在一旁乐呵呵的,问我:“娘娘,今日还是押不翻牌吗?”
我笑容一收,眼角扫过一旁的红珊瑚,道:“今日押翻。”
初桃一愣,不自觉就问出了口:“那,翻谁的牌?”
我看她那傻乎乎的样子,笑开,摸摸她脑袋,促狭道:“翻个小丫头的牌,好不好?”
初桃嘟起嘴,两腮鼓囊囊的,我忍不住戳了戳,手感十分Q弹。
在她哀怨的眼神中,我嘱咐道:“一会儿随我去御书房~”
初桃疑惑地歪了歪头,突然又焕然大悟,又惊又喜,给我竖了个大拇指,“高,娘娘实在是高。”
我看着她欢快离开的背影,笑了笑,又躺回躺椅上。
她想岔了。
我不是去“舍身取义”,我是去献美人。
十三
沈倜幸了杜贵人,一连召了五日。
花娇般的美人沾了雨露,摇曳着身姿显得愈发明媚。
杜贵人不是个沉得住气的,总在不经意间透露出皇上赐了上好的绸缎饰品,又或拐着弯讲皇上夸她伶俐娇俏。
无端端让自己成为无波水面上张扬的水莲。
可这滩水,却远不如面上那般平静。
只是此时顶顶得意的她根本无暇顾及,她只知道:
当今圣上是专情之人,而且一连召了她五日。
她或许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有没有可能,她会成为曾经的皇后?
这话传到我耳边的时候,初桃气得用手绞身上的帕子。
初桃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抬举杜贵人,难道仅仅是因为她送的礼厚吗?
我曲起食指轻轻扣她额头:“恭喜你,答对了。”
初桃努努嘴:“可论起来,杜贵人却远没有文嫔对娘娘好。”
“傻小桃,你这就能看出谁好谁不好了?”
“当然,这不明摆着嘛~”
是了,文嫔甫一入宫,就频频向我示好。
三天两头的往我这儿跑,人前人后样样以我为尊。
我也很喜欢她娴雅的性子,偶尔得闲了,两人静静地在一处看书,恍惚也有岁月静好之感。
阖宫均以为,我如要提拔,那头筹一定是文嫔,却不知为何是那个喜怒皆显于脸上的杜贵人。
可我知道,一则,杜贵人的位分正好,不高不低。
二则,她的性子,沈倜会喜欢。
我也好奇,文嫔是不是真如她面上表现得那般不争不抢。
进了宫,总要筹谋些什么吧?
我观这几日,她一如往常,并无半点怨怼,倒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
无妨,宫中时日还长,且看看吧。
十四
杜贵人的风头没持续多久。
她的寝宫莫名走了水,同在一宫的丽贵人奋力扑火,灰灰的脸庞亮晶晶的眼,楚楚可怜又显无尽风情,着进了帝王的心间。
这次选秀,若以姿色来论,丽贵人艳压群芳。
可惜她生得一副明艳的脸庞,行动间却爱弱柳扶风的做派,十分美丽也只剩了七八分,生生浪费了自己的好颜色。
杜贵人在她身上吃了暗亏,明面上还要承她的情,不知心里有多怄。
两人你来我往地暗暗戳对方的痛,总之,她们住着的承曦宫,整日里热闹的很。
沈倜原本看两小姑娘为他争风吃醋,颇有几分自得,也看得津津有味,可随着前朝李尚书和杜尚书也各自参对方的本后,就慢慢败了兴致,十天半月才传她们一回。
后宫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可这些含苞的花骨朵儿啊,见着了雨露的可能,哪还有静静等着的道理。
果然,没多久,就有了御花园的邂逅。
有了宴会上的惊鸿一舞。
当女孩们蜕变成了女人,初进宫的娇憨渐渐褪去,如今放眼望去,各个眼角眉梢,都荡着春意。
雨露均沾这点,沈倜做得很好。
我们两个像吉祥物一样,坐得高高的,也离得远远的。
我心无波澜地看着他与旁人调笑,他也默契地不再进我寝宫一步。
文嫔与我熟稔后,曾暗暗吐槽过传闻误人。
民间都传圣上对皇后是如何情根深种,可依她这半年所见,不过尔尔。
初桃在一旁憋着脸色通红,我笑着捏捏她肉肉的手背,道:
“传闻不假。”
“可……”文嫔踌躇着并不敢多问。
我笑笑:“过去了,不代表曾经不存在。”
埋葬了,也不代表就此消亡。
倒是文嫔,我挑起一边眉毛,问她:“你是怎么回事?”
这次选秀进来的,仅剩她还未侍寝过。
沈倜但翻她的绿头牌,就总有莫名其妙的意外发生。
可平常的日子,哪有那么多意外。
文嫔放下手中的书,缓缓跪在我面前,她手撑着地,眼神十分坚定:“娘娘,臣妾不想侍寝。”
十五
这话荒唐,但我多少也有点心里准备,我将她扶起来,问:“那你进宫?”
话刚出口,我自己也就知晓答案了,我们相视一笑,并不再继续。
至于她为何不愿侍寝,我心中也隐隐有猜测。
我想,如若不是今年沈倜突然要选秀,她或许已经嫁给她的如意郎君了罢。
到底是害了她,这么一想,我看她的眼神就愈发柔和,倒惹得她噗嗤一笑:“娘娘,臣妾好着呢~”
我心里怜惜她,就待她更为亲近,她也放下拘束,偶尔抱着我的大腿耍无赖的样子,像极了孩子。
她却不喜欢我这样老气横秋的话语,逼着我陪她一起放风筝。
暖阳下我和她一起跑得汗津津的,心里十分畅快。
文嫔说得对,我较她不过年长几岁,平日里装得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其实心有郁结,堵不如疏。
只是那般孩儿心性,终究也是回不来了。
我飞快地向前奔跑,看着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我剪断束缚它的线头,看着它遥遥消失在天际。
我向它挥手,一切的过去,我不悔。
再回头,我的视线中,夕阳在文嫔周围晕出一片光圈。
她看向我,我朝她张开双手,她扬起笑容,向我飞奔而来。
我抱住她。
谢谢你,我对她说。
这些日子,我骗了旁人,也骗了自己。
我自以为是的放下,却没让我的眼界脱离后宫这些是是非非。
我差点忘记,皇后,不是内宅大妇,是天下国母。
十六
我不再关注后宫你来我往的那些招数,宫里的一应事宜,我多数都交给文嫔。
我主动找了沈倜。
边城这些日子在闹瘟疫,前日我私下折了钱送过去,今天过来,我是想让沈倜同意我出宫慰问的。
沈倜面色不虞,“胡闹,你又不是太医,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我知道。”我挺直腰板立在他面前,“但他们是你我的子民。”
我在,代表了一种态度:皇家与百姓同在。
沈倜不同意。
我们争执间,有太医求见。
不是为瘟疫,宫中有喜了。
沈倜面色一下子舒缓过来,他看向我,“皇后。”
是了,养护皇嗣,才是皇后最重要的责任。
衣袖下的拳头握紧了,又缓慢松开,我福下身子,“恭喜皇上。”
沈倜紧了紧喉咙,“笙笙,我是担心你。”
我打断他的话,“芸美人还在等皇上。”
芸美人承宠次数不多,却是这批新人当中最早报喜的,众人围着她,不掩羡慕。
中宫无后,这长子,就显得尤为尊贵,也尤为瞩目。
如今宫中人多,是非也多,我不敢不小心。
芸美人的肚子显怀时,丽贵人也传了喜讯,隔了些日子,庆美人也有了喜,一时宫中喜气洋洋。
虽说事多繁杂,我却松了口气,这么多目标,想来不会有事了。
可我这口气,刚松下来,意外就发生了。
一夜间,三个龙胎,全没了。
十七
那天晚上,灯火通明,彻夜不息。
我的耳边响彻着凄厉的哀嚎,鼻尖充斥着血腥味。
那是个不眠夜。
柔美人被带上来的时候整个人状若癫狂。
她披散着头发,涂着厚厚的红唇,她问沈倜:“皇上,奴婢美吗?”
沈倜眼神中只有嫌恶:“是你下的毒?”
柔美人低下头吃吃地笑起来,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皇上,您说这是您唯一的孩子。”
她抬起头来,指着宫里的三个方向,“那些,都不是,都是野种。”
“放肆。”沈倜眼神一扫,旁边的内侍已经重重地扫上耳光。
柔美人的嘴角殷出血迹,她啐了一口:“骗子,都是骗子。”
她看着吼着毒妇脚步虚浮向她冲过来的丽贵人、芸美人和庆美人,害怕般曲成一团。
“嘘。”她食指抵在唇前,“可是皇上,您也被骗了呢。”
她猛然掉头转向我的方向,淬毒的眼神盯着我,她笑了:“皇后娘娘,奴婢这把刀,可好使?”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突然脸色一变,就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我无力地闭上双眼,是我疏忽她了。
十八
沈倜脸色阴沉得难看:“拖出去喂狗。”
顿了顿,他扫视了一下全场,提高音量:“若今日有任何关于皇后的闲言碎语传出去,格杀勿论。”
“皇上。”芸美人嚎哭着跪下,“求皇上,给您未出世的皇儿,一个公道。”
庆美人面色灰败,扶着婢女,下滑到地上。
丽贵人语气多了几分尖芒:“皇上,总要查了,才不损皇后娘娘清誉。”
这是三位才失去孩子的母亲啊,她们的悲伤浸透我的心肺,我一时有些喘不过来气。
身后有人暗暗握住了我的手,是文嫔。
我拦住她想要上前的脚步,弯下身子,“请皇上彻查。”
柔美人的宫中搜出了一些信件,上面有我指使她除掉胎儿的笔迹。
笔迹和我的是很像,可,我看向沈倜,他的面色稍霁,还没等他说话,一位婢女突然跪在了地上。
是含秋,我的陪嫁丫鬟。
含秋慌张道:“这些信件绝不是皇后娘娘所写,”她对着我不住得磕头,“柔美人身边的丫鬟是奴婢同乡,有次奴婢腹疼,曾帮奴婢清理过娘娘的书房,想来是那一次,拣了字迹模仿。娘娘冤枉,娘娘根本不需要柔美人就可以……”
说到这,她突然住了嘴。
丽贵人冲到她跟前,问:“就可以做什么?”
含秋不住地摇头,口中只念娘娘冤枉。
“这些信件确实不是皇后的字迹。”沈倜捏了捏眉头,“罪首柔美人已伏诛,到此为止。”
“她一条贱命,哪抵得上我皇儿的命!”丽贵人喉咙发出嗬声,她重重跪在地上:
“请搜坤宁宫。”
“若无证,臣妾愿以命相抵。”
夜,静得可怕,呼吸叠着呼吸,几可闻见。
今日种种,竟都是冲我来的。
我抬头望向被遮了大半的玄月,沉了声音:“为对付本宫,对腹中胎儿狠下毒手,值得吗?十七
那天晚上,灯火通明,彻夜不息。
那是个不眠夜。
柔美人被带上来的时候整个人状若癫狂。
沈倜眼神中只有嫌恶:“是你下的毒?”
我无力地闭上双眼,是我疏忽她了。
十八
沈倜脸色阴沉得难看:“拖出去喂狗。”
庆美人面色灰败,扶着婢女,下滑到地上。
身后有人暗暗握住了我的手,是文嫔。
是含秋,我的陪嫁丫鬟。
说到这,她突然住了嘴。
丽贵人冲到她跟前,问:“就可以做什么?”
含秋不住地摇头,口中只念娘娘冤枉。
“请搜坤宁宫。”
“若无证,臣妾愿以命相抵。”
夜,静得可怕,呼吸叠着呼吸,几可闻见。
今日种种,竟都是冲我来的。
我抬头望向被遮了大半的玄月,沉了声音:“为对付本宫,对腹中胎儿狠下毒手,值得吗?
十九
我踱步到含秋跟前,“你在我宫中放了什么,直说吧。”
含秋嘴唇发白,却紧紧抿着,一言不发了。
我走到庆美人身边,轻轻抱住她,她脸上的泪,一滴,一滴,落在我的手心。
“都会过去的。”我说。
“这样的痛,本宫经历了两次。本宫懂,有多疼。是本宫没护住你们。”
我对上沈倜痛苦的目光,扯了扯嘴角:“本宫会交出凤印,无事不再出坤宁宫,为天下,为皇嗣祈福。”
“不可。”文嫔再也忍不住,“皇后娘娘并无过错,何必加罚己身。”
“那未出生的皇儿又何辜?”丽贵人冷冷道:“文嫔未曾孕育,哪里能体会为人母的心肠?”
文嫔不与她争辩,只向沈倜叩首:“皇上,您知道的,娘娘那么良善的人,做不出来这种事的。”
沈倜眼角捎了冷意,他问我:“皇后执意如此?”
我垂首,将头上的凤钗一一拔下,放置于地上。
沈倜默不作声地看着我,最后道:“那就依皇后的意思。”
我顿住手中的动作,心里想的是:
这样冷的天,她们终于能回屋暖和暖和身子了。
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走在回宫的路上。
我的手在袖中不断地发抖,渐渐地,身子也发起抖来。
文嫔最先发现的异样,“娘娘,您怎么了?”
我的牙齿打起颤,“冷……”
好冷,我好像又回到失去孩子的那些个日日夜夜。
“我是不是很没用。”我问文嫔。
文嫔抱住我,“娘娘,您太善良了。”
“这是在宫里啊。”
我知道,只是可能一开始,这个宫,是我的家吧。
现在这家里,死了那么多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我害的,可他们终究是因我而死。
我颤抖着身子,我放不下这个心结。
我更害怕,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
只要我退了,是不是一切就能好起来?
二十
那天回宫后,我再没下过床。
我没了丁点力气,口中呢喃着:“冷,冷……”
可一床一床的被子盖着,我的手脚还是冰凉的可怕。
我整个脑袋晕沉沉的,醒来的时候,看到面容憔悴的文嫔和初桃,我努力张开嘶哑的喉咙:“别守着我了,你们去歇歇。”
她们两不听话,不肯离开我。
明明太医说只是着了风寒,好好将养就能恢复,可我的身子,还是一天天败了下来。
最后的日子里,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我好像听到有人大吵了一架。
再之后,我睁眼的时候能看到沈倜。
他变老变丑了好多啊。
我慢慢扭过头,不想看见他。
他似乎僵了下,“笙笙,你看看我。”
“我是你的沈倜哥哥啊。”
泪水无声挂住了眼帘,我呜咽着摇头,“不,你不是。你是皇上。”
沈倜爬上了床,将我拥在怀里,他把我的手抓在手心里呵气,再开口,他声音也带着哽咽,“乖笙笙,是沈倜哥哥错了。笙笙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沈倜不能没有笙笙。”
可你是皇上啊。
沈倜早朝也不上了,没日没夜地守着我,我每次醒来,他都要在我耳边碎碎念。
什么我一岁时往他身上吐奶泡。
两岁时扒着他衣服要让他抱着睡。
三岁时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叫“沈倜哥哥”
四岁时拿着糊成一团的墨纸欢天喜地地跑过来和他说会写他的字了。
五岁时赖床躲懒被他掀被子气得一上午不理他,又被一串糖葫芦轻易哄好。
六岁时喜欢摇着他袖子让他摇树上的果子吃。
七岁时兴致勃勃地告诉他发现了府里的一个狗洞,怂恿他一起钻。
八岁时天天往街上窜,他一刻也不敢放她离开视线。
九岁时爱上了看话本,要他陪着演,他是恶棍,她是女侠。
十岁时会促狭地问他有没有心上人,他故意慢吞吞地想了想,说没有。他的小姑娘还太小。
十一岁时开始有男的想要招惹她,都被他暗自解决了。不知情的她还在暗恼自己怎么没魅力。
十二岁时她与他定了亲。他高兴地睡不着觉,偷偷翻到她墙头,发现她也没睡着。那天的星星好亮啊,在她的眼里璀璨生辉。
三年后他们成了婚,那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我陪着沈倜回忆往昔,那些仿佛上辈子般的过往从眼前展开,即使隔了这么多的岁月,我还是忍不住浅浅地笑了。
看到我笑了,沈倜握着我的手突然更有力了一些,“笙笙,我们还有好多个日子还没过呢。你振作起来,好吗?”
“好。”我回头冲沈倜温柔地笑了。
他一时呆住,紧接着十分激动,“笙笙,你答应我了。”
我拿手抚摸眼前这少年的眉眼,我的沈倜哥哥啊,他也是很脆弱的。
他的母妃,是用了脏手段爬上龙床的。先皇弑母留子,他一个没有母妃庇护的皇子,天晓得过得有多难。
可在那样的黑暗中,他仍然活成了一束光。他温柔,善良,从不怨天尤人,常怀悲悯之心。
他说我也是他的光。
我们一起长大,有的时候我都分不出是我像他,还是他像我。
但我知道,我爱着的沈倜,有一部分已经成为了我。
于是我费力拉起了身子,招初桃进来,给我穿了套嫩绿的长裙,化上淡雅的妆容,在他们期待的眼神里,走进了御花园。
阳光的味道真好,春天来了。
我死在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番外(沈倜)
我坐在宴席上,看着那些莺莺燕燕争奇斗艳,突然有些恍惚:
后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的?
我的笙笙,去了哪?
我犹记得,最开始,我只有笙笙,也只要笙笙。
我看着她从牙牙学语到俏皮捣蛋,再到为妻为母。
我的心被她填得满满的,我怎么可能装得下其他人。
所以后来即使我阴差阳错当上了皇帝,我也不准备扩充后宫。
我沈倜,此生有笙笙一人足矣。
事情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或者说,我是什么时候变的?
大概是从我动了弑母取子的念头的时候吧?
笙笙的体质是很难受孕的。
她第二次怀孕的时候,太医告诉我,这胎保不住。
可她是那么欢喜这个孩儿的到来,我知道,其中有一点,是她盼着堵住那些大臣们的嘴。
我不忍心告诉她。
恰巧那个时候有个舞女,在我闷闷不乐饮酒时出现。
我心一动。
谢天谢地,她怀上了。
我把她安置在冷宫,想着等孩子出生后,再和她解释。
至于孩子的生母,很不幸,生产时大出血,离世了。
我做全了安排,却没料到此事会被笙笙发现。
我无法对她说出那句弑母夺子的话,她和我都知道,那曾经是我心中的痛。
其实到这时候,我还有侥幸,我觉得只要生产的时候运作一下,事情就解决了。
可我没想到,那个胎也没保住。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舞女不知道在哪里知道了我的打算,她做出了选择。
却又在后面,把这一切怪在我的笙笙头上。
我早该解决了她。
接连失去两个孩子之后,前朝终于绷不住了。
笙笙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待我不复如初。
我软弱了,我想,笙笙懂我。
她也离不开我。
在这个位置坐久了,人真的会变的。
我开始权衡利弊,黑暗里我甚至冒出过邪念:
和笙笙不一样的女子,是什么样的?
这个念头一起,就不断开始疯涨。
我决定选秀。
可当笙笙强颜欢笑和我分析要选谁入宫的时候,我突然有丝生气。
你既不愿,为何不与我说?
后来我对她说,不选秀了,好吗?
她嘴上应好,行动上却雷厉风行地办起选秀事宜。
连第一个侍寝的人,她都帮我选好了。
我气她,一连幸了那丫头几日。
罢了,其实当时也不是全为气她。
我这个软弱的人,在这些新鲜面孔里迷失了。
少女的崇拜,权力的滋养,让我一时忘忽所以。
我也因此,不敢再踏进她宫里。
虽然在心里,我知晓我最爱的,永远是笙笙。
我只是贪心。
我只是自大。
我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我。
她也离不开我。
可她走了。
明明只是风寒,她却没了生机。
太医说她是没了求生欲望。
我从小呵护到大的小姑娘啊。
那个永远生机勃勃,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最后苍白着小脸,扭过头对我说:“你不是沈倜哥哥。”
她的沈倜哥哥,不会这样待她。
是我不配。
那个春天,她也带走了我。
番外(文嫔)
先皇后不适合当皇后。
她心不狠。
她从不难为别人,只难为自己。
明明她一点都不想见到那些花枝招展的妃嫔炫耀自己的荣宠,可她还是端着笑容,十分大体。
然后在心里给自己催眠:不在乎她不在乎。
可惜她身在局中,不懂,在乎的人才会拧巴。
我好不容易劝她往宫外的世界看看,她却又被后宫束缚住了手脚。
她在御花园倒下的时候,嘴角的那抹笑,是我入宫以来都没看到的轻松惬意。
我想,她是解脱了吧。
我不合时宜地为她感到高兴。
也冷漠地听着那男人的痛苦流涕。
皇上他,罢了三个月的早朝后,终于在一众朝臣的劝谏下,回了朝堂。
他说我照顾先皇后有功,封我为贵妃,执六宫印。
我面无表情地谢恩,开启了我长达三十年的后宫掌权生涯。
这三十年里,后宫没缺过新人,有为稳固朝堂送来的,也有皇上喜欢的。
其中最受宠的,是景生九年入宫的忆美人,她是先皇后的侄女,笑起来的时候,和先皇后有九分相似,连我都有几分恍惚。
但我还是使了手段,让她一尸两命了。
皇上怒气冲冲到我寝宫里兴师问罪,我端坐在木椅上,将往事翻给他看。
先皇后亏败的身子,那些对柔美人的推波助澜,无一不是崔家大房的手笔。
他们怎么能容忍一个庶子之女稳坐后位。
他们就等着送忆美人入宫呢。
皇上抓着这些证物的手不住地抖,不住地抖。
他最后灰败地闭上眼,只吐出了一句:“忆美人无辜,稚子无辜。”
这话我听着,却觉得可笑,“臣妾不如皇上良善。臣妾只知,先皇后亦无辜。”
我想,你一个君王,每日里不是在防这个,就是在防那个,有时想要这个人的命,有时又想要那个人的命。
你的雷霆手段,我在后宫也是听闻过的,你以为你还是曾经那个怀王殿下吗?
你若还是,笙笙姐会心灰意冷吗?
那可是唯一会问在角落里的我,是不是在想姐姐的,仙女一般的笙笙姐啊。
我追逐着这束光来到了宫里,却眼睁睁地看着这束光越来越微弱。
可怜我的两位姐姐,都丧于男人之手。
而我,我抓起我的凤印,我愿意为了权柄,丢掉女子的温软良糯。
就像普天之下的所有男子一样。
(完
来源:青草小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