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表嫂一起放牛(续集)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4-06 04:38 1

摘要:"牛吃露水草长得壮。"表嫂把麻绳往腰间一系,露出半截粗布衫下摆。她总能把补丁叠得整整齐齐,像后山那些层层叠叠的梯田。我学着她的样子把牛绳绕在手腕上,麻绳刺得手心发痒。

晨雾像刚揭锅的蒸馍汽,软绵绵地扑在脸上。春桃表嫂蹲在青石板上搓麻绳,牛铃铛在竹枝上晃悠,叮当声撞碎了山坳里的寂静。

"牛吃露水草长得壮。"表嫂把麻绳往腰间一系,露出半截粗布衫下摆。她总能把补丁叠得整整齐齐,像后山那些层层叠叠的梯田。我学着她的样子把牛绳绕在手腕上,麻绳刺得手心发痒。

老黄牛喷着白气往坡上走,蹄子踩在苔藓上直打滑。表嫂折了根野枸树枝,轻轻点在牛屁股上:"往左些,那边有狗牙瓣。"果然,转过弯就看见岩缝里钻出一簇簇锯齿状的绿叶,沾着露水闪闪发亮。

我蹲下来要采,表嫂却按住我的手:"根须留着,来年还能发。"她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掌心粗糙得像老树皮,"你德顺哥当年在修襄渝铁路,来信说工地上缺药材,我采了半个月的车前草......"

山风突然大起来,把后半句话卷进了云里。表嫂解下头巾擦汗,我瞧见她鬓角别着根褪色的红头绳,像是从嫁衣上抽下来的丝线。

中午歇晌时,表嫂教我编竹篓。篾条在她手里服服帖帖,可我刚掰两下就劈了茬。"慢些,竹篾认人。"她把我流血的手指含进嘴里,咸腥味混着竹叶的清香,"你哥当年学篾匠,十个指头没一块好皮。"

牛铃铛忽然响得急促。表嫂抄起竹竿往坳子里跑,宽大的裤脚扫得茅草沙沙响。老黄牛正跟条菜花蛇对峙,蛇信子一吐一吐的。表嫂用竹竿轻轻挑开蛇头:"畜生也怕孤单,你哥说工地上蛇多,夜里常钻被窝......"

夕阳西下时,表嫂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剥开三层,是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麦芽糖。"结婚那天藏起来的。"她掰了一小块给我,糖渣子簌簌往下掉,"你哥说等铁路修通了,给我捎城里的水果糖。"

山路上传来生产队收工的铜哨声。表嫂把剩下的糖重新包好,红头绳在暮色里暗得像凝固的血。老牛慢悠悠地晃着脖子,铜铃铛在渐浓的夜色中一声声荡开,像是要把这山沟沟里的念想,传到铁路尽头去。

秋分那天晌午,公社的喇叭突然滋滋响。春桃表嫂正在给老牛篦虱子,篦子尖猛地扎进指腹。邮递员老吴头隔着篱笆举着个泛黄信封:"汉阴三线指挥部的戳!"

表嫂的围裙擦了三遍手才接过信。信纸右下角有块褐色的晕痕,像是谁蘸着茶水画的符咒。"春桃同志:德顺同志在燕子崖隧道抢险中表现突出,特授予红旗突击手称号......"山风卷着晒场的谷壳扑进窗棂,把最后那句"望家属继续支持三线建设"吹得哗啦作响。

我蹲在门槛上编竹蚂蚱,看见表嫂把信纸按在胸口,整个人往磨盘上歪了歪。她鬓角的红头绳被汗水浸成暗褐色,像条盘踞的蜈蚣。"当年他说隧道通了就回来收秋......"表嫂突然抓起竹篾刀,发狠似的劈开个老竹根,"这死鬼,怕是把自己砌进水泥墩子里了!"

后山的竹林忽然沙沙作响。七十年代的陕南人都知道,襄渝铁路每公里要倒下七个汉子。前年王婶家老大回来时少了条腿,说是塌方时被石头生生咬掉的。他裤管空荡荡地晃在晒场,逢人就说隧道里的冤魂夜夜唱歌。

霜降前后,表嫂开始往竹筒里塞野菊花。这种小黄花能治咳喘,长在铁道边的崖缝里。"你哥在信里说洞子渗水,棉袄能拧出二斤泥汤。"她踩着露水采药,裤脚结满冰碴,"他们拿竹篾片刮洞顶的水霉,刮着刮着就掉下个人来......"

腊月二十三祭灶那晚,表嫂突然把我摇醒。月光像把生锈的镰刀卡在窗缝,她眼睛亮得吓人:"听见没?你哥在敲竹筒!"装草药的竹筒在墙角排成队列,被穿堂风推出空洞的回响。表嫂光脚扑过去挨个摩挲竹节,仿佛那些褐色的斑纹会突然裂成文字。

开春时公社来了个瘸腿男人,说和德顺哥同住过工棚。"老周被哑炮炸飞那天,德顺揣着半块馍往血泊里冲。"男人说话时总在搓手指,好像上面沾着永远洗不掉的火药末,"后来调去鹰嘴岩打导洞,说是......说是比燕子崖还险三分。"

表嫂正在纳鞋底,锥子突然戳穿虎口。血珠滴在给德顺做的千层底上,洇成一串红枸杞。"活着就好。"她咬断麻线时扯下一块嘴皮,"活着就有个念想。"

那天傍晚的牛特别躁,挣断绳子往铁道方向跑。表嫂追到新修的铁轨旁,突然跪下来听冰凉的钢轨。远处传来试运行的汽笛声,惊飞一群灰扑扑的野雀。她解下红头绳系在道钉上,转眼就被呼啸而过的铁轮碾成碎片。

白露后的第一场雨,春桃表嫂的哮喘犯了。她蹲在灶台前吹火折子,呼哧声像漏气的风箱。我从她枕边摸出竹筒药罐,倒出来的白芨粉结成了块。

"不中用喽。"表嫂把药块碾碎在掌心,粉末从指缝簌簌飘落,"这味要新鲜的才好,根须带红丝的止血最快。"她忽然剧烈咳嗽,指缝间的白芨末被染成淡粉色。

我知道她在等什么。后山崖柏树下埋着六个竹筒,每个筒身刻着年份。去年埋的第七筒始终空着——德顺哥参加三线建设的第七年,春桃表嫂采的接骨草全被公社收去支援前线了。

惊蛰那天,表嫂带我去挖七叶莲。这种治风湿的草药爱长在坟圈子边上,叶片上的紫斑像哭肿的眼皮。"你哥在信里说洞里湿气重,让多备些祛湿的。"她突然用柴刀劈开一丛野蔷薇,"当年他说等铁轨铺过秦岭,就带我坐火车去汉中看油菜花。"

新采的七叶莲在竹匾里晾到第七天,生产队长带着戴红袖箍的人闯进院。晒干的草药被装进印着"广积粮"的麻袋,表嫂攥着麻袋角不撒手,指甲在"粮"字上抠出白印子。"德顺家的,三线工人要有觉悟!"队长把麻袋甩上驴车,碾碎了门槛下刚冒头的凤仙花。

梅雨季来得凶,表嫂半夜把我拽起来抢救晒场的茵陈。雨水把去年的陈药泡成黑泥,她突然跪在泥浆里扒拉:"这是给你哥备的退烧药啊......"闪电劈下来时,我看见她鬓角的红头绳褪成了惨白,像截泡发的死蚯蚓。

立秋时供销社处理烈士遗物,表嫂换了三斤粮票捧回件汗衫。发黄的布料上结着褐色硬块,她整夜对着油灯辨认:"是三七粉,你哥肯定用这捂过伤口......"可当她把汗衫按进淘米水,化开的却是团团铁锈红。

最苦的冬至夜,表嫂从梁上取下生锈的铁盒。里三层外三层的油纸包里,车前草种子已经闷成灰绿色。"隧道通了种给你哥看。"她对着煤油灯捻碎一颗种子,却抖出半只干瘪的潮虫。

山桃花开遍崖头那天,表嫂的竹匾里晒着最后一批苍术。我放学回来时看见她在火塘前发怔,草药在灶膛里烧成跳动的蓝火苗。"今早公社来人送勋章,说你哥在鹰嘴岩......"她突然抓起燃烧的苍术往空中扬,灰烬落在我们头上像场黑雪。

后半夜我被烟味呛醒。表嫂坐在六个空竹筒中间编竹篾,篾条割得满手血口子。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恍如一棵正在落叶的枯树。褪色的红头绳不知何时散开了,白发垂下来盖住装种子的铁盒,像是要给那些未发芽的念想,最后当一回遮风挡雨的屋檐。

来源:鹿城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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