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村东头的老槐树刚冒新芽，春燕就叼着草茎在梁上筑巢。李建军把最后一件蓝工装塞进编织袋，三轮车的铁皮车厢被铺盖卷填得满满当当。

村东头的老槐树刚冒新芽，春燕就叼着草茎在梁上筑巢。李建军把最后一件蓝工装塞进编织袋，三轮车的铁皮车厢被铺盖卷填得满满当当。

"桂花！把我那保温杯装上！"他冲着灶房喊，嗓子亮得能惊飞屋檐下的麻雀。

王桂花攥着两张冒热气的烙饼跑出来，红毛衣在晨雾里像团火："慌啥？工地上还能缺你口热水？"

她踮脚给丈夫整了整衣领，手指头在发皱的领口上摩挲，"到了先拍个宿舍照片，听说现在工棚都安空调了？"

蹲在井台边刷锅的婆婆张玉兰"哐当"摔了铁盆："能比家里热炕舒坦？"老太太撩起围裙擦眼睛，"非要去省城，镇上砖厂不也招人？"

建军搂着老娘肩膀乐："妈，砖厂一天挣五十，省城钢筋工挣八十！等攒够钱，先把西屋房顶换了，省得下雨天接八个盆。"他扭头冲桂花挤眼，"再给咱桂花盖间洗澡房，安那个太阳能，冬天也能洗热水澡！"

桂花红着脸捶他："没正形！"转身往三轮车把手上挂了个平安符，红穗子被风吹得直晃悠。

三个月后的暴雨夜，桂花被手机震醒。来电显示"建军表哥"，雨点子砸在铁皮屋顶上像敲破锣。

"脚手架塌了...建军让钢筋戳了腰..."电话那头带着哭腔的话混着雨声，在桂花耳朵里炸成惊雷。

县医院走廊飘着消毒水味儿，桂花攥着诊断书蹲在墙根。"脊髓损伤...终身瘫痪"几个黑字在泪眼里糊成墨团。病房里建军直挺挺躺着，像块冷硬的石头。

"医生说...站不起来了？"桂花指甲掐进白墙，石灰粉簌簌往下掉。

建军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离婚吧，别跟着我受罪。"

"放屁！"桂花把搪瓷缸砸在床头柜上，半缸子小米粥溅到墙上，"当年你说要给我盖不漏雨的房子，这话不作数了？"

门外偷听的婆婆冲进来，枯树枝似的手直哆嗦："离什么婚！只要我有一口气，这个家散不了！"老太太从裤腰里摸出存折拍在床头，"三万六，取！明天就取！"

存款像晒化的雪糕，转眼见了底。桂花天不亮就去砖厂搬砖，红毛衣沾满黄土。这天收工回来，几个染黄毛的小青年堵在路口。

"嫂子，建军哥废了，夜里冷吧？"领头的往桂花腰上摸，烟味儿喷在她后颈。

桂花抡起砖头："滚！"

"装什么贞洁？"黄毛嬉皮笑脸扯她袖子，"上次赶集不还冲我笑？"

"那是我问路！"桂花一砖头砸过去，黄毛躲开时踩到牛粪摔个屁股蹲。

竹竿"唰"地劈开暮色，婆婆举着晾衣叉冲过来，白发根根竖着："小兔崽子！二十年前流氓都不敢进我家院！"老太太抡圆了胳膊，竹竿抽在杨树上"啪啪"响，"再敢来，打断你们狗腿！"

夜里桂花给建军擦身子，毛巾刚碰到他萎缩的小腿，建军突然攥住她手腕："让我死吧..."

"胡咧咧啥！"婆婆端着药碗进来，"当年你爹走时我才26，要是也寻死觅活，能有你？"她掀开建军被子，"看看！桂花胳膊让砖头磨的，血泡叠血泡，你好意思说死？"

警车顶灯把老屋照得蓝红交错时，村长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玉兰婶，何苦闹到这份上？"

"他们往我院子里扔死老鼠！"婆婆往火塘添了把柴，火光映着墙角的行李包，"桂花昨儿挑水，井绳让人割断了..."

桂花正打包那床百家被，闻言抬头笑了："树挪死，人挪活。"她利索地系紧包袱，"妈，城里超市招保洁，管住！"

搬家那天下着毛毛雨，三轮车突突突碾过泥坑。建军裹着棉被缩在车厢角落，桂花把他脑袋按在自己腿上："枕稳了，省得颠着腰。"

"我活着就是拖累..."建军嗓子哑得像生了锈。

婆婆"啪"地塞过来热水袋："再浑说！"老太太把雨衣盖在儿媳头上，"桂花，记着妈的话，人在哪儿，家在哪儿。"

城中村的出租屋只有十五平，墙皮潮得能掐出水。桂花支起早点摊那天，建军摇着轮椅非要跟去。

"韭菜盒子两块，豆腐脑三块！"桂花嗓子清亮亮的。穿校服的中学生围上来，建军捧着收钱筐手直抖——他偷偷练了半个月手机支付，可这会儿全忘了。

"叔，我扫您！"女孩举着手机"滴"了一声，"您家辣椒油真香！"

建军愣愣地看着转账成功的界面，眼眶突然发热。桂花转身塞给他个烤红薯："大掌柜的，数钱呀！"

五年后的清晨，"幸福早餐店"蒸笼冒白汽。桂花系着新围裙舀豆腐脑，建军坐在电动轮椅里按计算器："昨天净赚三百八！"

里间传来婆婆的嗓门："慢点擀！饺子皮要中间厚四边薄！"四岁的小孙女坐在面粉堆里，捏着面疙瘩喊："奶奶看我包的汤圆！"

玻璃窗上贴着"招工启事"，三轮车上挂着粉色书包。桂花撩起围裙擦汗，看见建军正教闺女认收银机，老太太把刚出锅的饺子端给环卫工...

早市的人声混着油香飘出去老远，街角的槐树悄悄开了花。

来源：那一世倾城在哪里等我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