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明前三日的晨露未晞，望京河已披上了六里长的粉绡。北皋桥头的垂丝海棠最知情趣，枝条斜斜探入青石栏板，花瓣落在凌晨送奶工的三轮车筐里，倒像是给玻璃瓶系了绢丝蝴蝶结。遛早的老李头说，这树是八十年代河道整治时栽的，根须早顺着暗渠摸到了元代漕运码头的旧桩。

清明前三日的晨露未晞，望京河已披上了六里长的粉绡。北皋桥头的垂丝海棠最知情趣，枝条斜斜探入青石栏板，花瓣落在凌晨送奶工的三轮车筐里，倒像是给玻璃瓶系了绢丝蝴蝶结。遛早的老李头说，这树是八十年代河道整治时栽的，根须早顺着暗渠摸到了元代漕运码头的旧桩。

午后的花溪最是浓烈。自望京新城段往北，深浅不一的粉白花浪顺着河湾起伏，倒似谁把《韩熙载夜宴图》里的十二扇屏风拆开铺在了水面。穿汉服拍照的姑娘们踩着青石板转圈，裙裾带起的花瓣飘进外卖小哥的保温箱，竟与某位白领的轻食沙拉混作一处——这场景令我想起《东京梦华录》里记载，汴河两岸的商贩常以落花入酒，称作"流霞饮"。

申时三刻的光影最妙。利泽西街对岸的海棠花影投在玻璃幕墙上，竟与写字楼里的几何线条纠缠成当代水墨。某位穿灰西装的基金经理立在落地窗前发呆，忽然见花瓣穿过新风系统的缝隙，落在他晨会用的PPT上，标题"量化对冲策略"顿时添了三分温柔。

最会作画的是暮色里的花溪。晚风掠过坝河故道时，垂枝海棠在波光里写下狂草，倒映着对岸咖啡店的暖黄灯火。穿皮夹克的老摄影师支起三脚架，说这光影让他想起八十年代在798工厂拍的旧胶片——那会儿海棠还没成气候，但红砖墙上的爬山虎也这般泼辣。

夜里的花事别具幽趣。溪畔路的路灯亮起时，八重海棠在光晕里化作满树琉璃盏，把跑步者的影子拓在柏油路上。遛狗的老太太忽然驻足，说自家博美犬的毛发沾了花瓣，倒像是《甄嬛传》里安陵容的绒花头饰。这话引得几位夜钓的中年人发笑，惊起的花瓣飘进他们的钓桶，与银鳞鲫鱼共舞。

最动人的是雨中花溪。前日午后急雨忽至，千万朵海棠在雨帘中跳起胡旋舞，淡粉的花汁顺着排水管注入河道，竟把望京港的游船码头染成胭脂色。保洁员老张头举着竹扫帚发怔："这阵仗，倒像是杨贵妃的霓裳羽衣舞谢幕时，宫人拿锦缎接彩绸的架势。"

花溪尽头有棵百年古梨树最知情趣。雪白的花簇与垂丝海棠的粉雾缠绵，引得穿青布衫的老画家支起马扎，说这配色像极了雍正官窑的粉彩瓷。他笔锋扫过宣纸时，恰有外卖电动车载着满箱海棠花影掠过，倒给这幅传统水墨添了道赛博朋克的笔触。

暮色四合时，我在阜通东大街桥下遇见奇景。晚归的快递车碾过落花成毯的路面，车尾灯将花瓣照得透亮，恍若星河坠地。穿JK制服的少女举着手机惊呼："这不就是《妖猫传》里极乐之宴的布景吗！"她绝对想不到，三十年前这里还是晾晒玉米的河滩地。

夜色渐深时，花溪北段的露天酒吧亮起串灯。精酿啤酒的泡沫沾了花瓣，被穿皮衣的乐队主唱戏称为"望京特调"。他拨动吉他弦的瞬间，对岸写字楼群忽然同时亮灯，玻璃幕墙上的海棠花影与霓虹灯牌交叠，竟拼凑出半阙后现代主义的《蝶恋花》。

子夜时分，清扫车缓缓驶过花溪。旋转的扫盘将落花聚成粉色的漩涡，穿荧光背心的环卫工老刘突然哼起河北梆子："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这唱词飘过最后一家营业的便利店，惊醒了在长椅上打盹的代驾司机，他揉揉眼，把落在工作服上的花瓣小心收进手机壳里。

来源：唐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