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铃声划破深夜的宁静。我摸索着按下接听键,弟弟急促的声音传来:"哥,妈住院了,医生说需要做检查治疗,估计得三万块。"
电话铃声划破深夜的宁静。我摸索着按下接听键,弟弟急促的声音传来:"哥,妈住院了,医生说需要做检查治疗,估计得三万块。"
"别担心,明天一早我就把钱转过去。"我轻声承诺,怕吵醒睡在身边的妻子。
话音刚落,卧室门突然被推开,岳母披着睡衣站在门口,面色铁青。她手里攥着一串钥匙,想必是用备用钥匙进来的。
"谁的电话?大半夜的!"刘阿姨声音尖锐,像一把刀子扎进夜色中。
我出生在黄河支流旁的一个小县城,那里房屋低矮,街道狭窄,春天一场雨就让泥泞不堪的路更难走了。八十年代末,我家还住在用泥砖垒起的老屋里,屋顶下挂着几串玉米,是冬天过年用来炸玉米花的。
一九九五年,我凭着高考成绩考上了省城大学,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邻居张婶抹着眼泪说:"国强这孩子有出息,老张家祖坟冒青烟了!"母亲那天破天荒地杀了只老母鸡,炖了一锅香气四溢的鸡汤给我送行。
大学宿舍里,我第一次见到吴小芳。她皮肤白皙,梳着齐耳短发,说话轻声细语,穿着印着英文字母的T恤,与我们这些乡下来的莽汉形成鲜明对比。我偷偷在日记本上写道:"城里姑娘就是不一样,说话像春风,笑起来像花开。"
一次文学社活动,小芳朗诵席慕蓉的《青春》,声音清脆如同山涧流水。我鼓足勇气向她借了一本《飘》,从此开始了小心翼翼的追求。大三那年,我们在学校后山的梧桐树下确定了恋爱关系。
毕业后,我留在省城一家国企工作,每月工资不多,却也能养活自己。小芳在一所中学教语文,偶尔还能发表几篇散文。我们商量着结婚的事情,却遭到了她父母的强烈反对。
"小芳,你怎么能找个农村来的?"刘阿姨第一次见我时,话不留情,"看看他那身打扮,土里土气的,哪像个城里人?"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的确良衬衫和西裤,心里酸涩难言。那是我花了半个月工资买的"新潮"衣服,没想到入不了岳母的眼。
小芳却不管这些,她说:"妈,人品比出身重要。国强努力上进,将来一定有出息。"
我们在岳父母的冷眼中结了婚,婚礼简单得可怜。小芳穿了件米色连衣裙,我穿了套借来的西装,照相馆拍了几张结婚照,请了几桌亲友吃饭,就算完成了人生大事。
婚后我们租住在单位分的一间小宿舍里,十几平米的房间,放了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再加上两把折叠椅就显得拥挤不堪。夏天屋里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能看见呵气成霜。但我们依然幸福,晚上挤在一起看《渴望》《编辑部的故事》,笑声不断。
岳母刘阿姨时常来"视察",每次都皱着眉头数落我:"国强,你看看这日子过的,我闺女跟了你真是受罪了!"她带来的精致点心和昂贵水果,总让我感到自卑和不安。
一九九九年,单位分房,我们幸运地分到了一套六十平的两居室。虽然是顶楼,夏天热得像蒸笼,但总算有了自己的家。搬家那天,我背着小芳爬上六楼,两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小芳的父母给我们添置了一套沙发和一台二十一寸彩电,成了我们最贵重的家当。岳父母也搬到了附近的小区,时常来我们家"检查"。每次来,岳母总要数落我几句,说我不会挣钱,不会疼媳妇,连买个像样的家具都买不起。
"你们看看这茶几,多难看!"刘阿姨指着我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实木茶几说,"小芳从小用的都是好东西,跟了你真是委屈了!"
小芳总是劝我:"国强,别往心里去,我妈就这脾气,嘴硬心软。"她会在岳母走后轻轻抱住我,说她喜欢我们简朴但温馨的小家。
那天深夜,听到我要给母亲转三万,岳母的脸刷地白了。
"我刚才听见了,你要给你妈转三万?"刘阿姨站在那里,声音里带着一丝刺骨的寒意。她今年六十出头,一头烫得整整齐齐的卷发,穿着绸缎面的睡衣,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金项链,睡觉都不摘下来。
"是的,妈生病了,需要做检查治疗。"我点点头,心里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你妈生病关我们什么事?这是我女儿辛辛苦苦攒的钱!你有什么权利乱用?"刘阿姨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喷出火来。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阿姨,这钱是我和小芳共同的积蓄。我妈病了,我不能不管。"
"别叫我阿姨!就你这样的女婿,我可不敢当!"刘阿姨的声音拔高了,像是菜市场上讨价还价的吆喝声,"你娶我女儿时就知道她家境好,是不是打的就是这主意?现在拿我女儿的钱养你娘?"
我无言以对。这些年岳母的偏见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我和小芳的婚姻里。。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弟拉扯大,她的手粗糙得像树皮,布满老茧,每年农忙时都要在地里干到天黑。我不能在她需要时退缩。
"阿姨,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这事关母亲的健康。"我尽量让语气平静。
"够了!"刘阿姨打断我,指着我胸口戳了几下,"你现在就给我滚出这个家!我花了那么多心血才把小芳培养成大学生,不是让她跟你这种农村人受苦的!今天你要是敢动那个钱,就别想再踏进这个门!"
小芳不知何时醒了,站在走廊上,头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她穿着那件我给她买的粉色睡衣,上面印着几朵小花,已经洗得有些褪色了。
"妈,您别这样。"小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坚决,"国强的妈妈生病了,我们当然要帮忙。那是我公公婆婆,您这样说不合适。"
"小芳!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你疯啦?"刘阿姨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眼睛瞪得像铜铃。
"妈,这不是往外拐,这是家人之间应该做的。"小芳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心有些发凉,"国强,我们明天去银行转钱。妈妈生病要紧。"
"你疯了吗?"岳母的声音几乎在颤抖,手指着我们俩,像是在控诉天大的罪行,"你宁可给那个从来没关心过你的婆婆钱,也不顾自己父母的感受?我告诉你,你要是明天敢去,就别认我这个妈!"
小芳看着母亲,眼中有泪光闪烁:"妈,您知道吗?去年我发烧到三十九度住院,婆婆跑了三趟医院,坐了四个小时的长途车,还在医院陪了我一整晚。您嫌她穿得朴素,不让她进门,她就站在小区门口等国强下班,把亲手做的鸡汤交给他,再坐长途车回老家。"
我怔住了。这些事小芳从未告诉我,我只知道母亲来过,却不知还有这样的委屈。想到母亲那瘦小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陌生城市的小区门口,我的眼眶一阵发热。
"好啊!你现在学会顶嘴了!"刘阿姨气得浑身发抖,"既然你选择了他,那你们就一起滚!从今以后,你们休想再踏进这个家门!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妈!"小芳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刘阿姨一甩手,径直走向门口,拉开门就往外走,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像是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那可怜的门上。
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在为这场家庭风暴伴奏。我和小芳坐在床边,相对无言。她靠在我肩上,眼泪打湿了我的衣襟。
"对不起,国强,我妈她..."小芳抽泣着。
我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没关系,不是你的错。要不,明天我去给你妈道个歉?"
小芳摇摇头:"不用,我妈脾气就这样,得让她自己冷静冷静。我们明天就去银行转钱,妈妈的病要紧。"
"可是,你妈会更生气的。"
"没关系,她气性大,但来得快去得也快。"小芳擦干眼泪,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再说了,我嫁给你,就是你家的人了。婆婆病了,我们不管谁管?"
我心头一热,紧紧抱住了这个刚刚为我坚定站队的女子。窗外的雨更大了,拍打着玻璃,像极了我此刻的心跳声。
天蒙蒙亮,我和小芳收拾好简单行李。她把一个旧皮箱放在门口,那是我们结婚时用的,已经有些掉皮了,上面贴着一张褪色的"囍"字贴纸。小芳收拾的很简单,几件换洗衣服,几本书,还有我们的结婚照和户口本。
"你真的想好了?"我有些不安地问。
小芳点点头,她穿着一件草绿色风衣,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已经穿了好几年了。头发随意扎成马尾,脸上没有一丝妆容,却格外美丽。
"国强,我早就想好了。"她的声音坚定,"这些年我看在眼里,你为我们家做了多少?每次爸妈生日,你总是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礼物。妈妈嫌弃你送的衣服不好看,你就偷偷去学人家高档品牌的样式,再让裁缝照着做。爸爸腰疼,你半夜三更跑遍全城找正骨医生。我爸妈心里清楚着呢,就是嘴上不说。"
我心头一暖,没想到小芳都看在眼里。我以为这些付出没人在意,原来她都知道。
雨还在下,我们打着一把黑伞向银行走去。那是把老式的黑布伞,是我们刚结婚时买的,陪伴了我们好几个雨季。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几辆自行车驶过,车轮卷起的水花在地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水莲。
路过早点铺,老板娘王嫂朝我们招手:"国强、小芳,这么早出门啊?来碗豆浆、油条暖暖身子吧!"
我们摇摇头,继续前行。王嫂家的豆浆是我们的最爱,每个周末,我都会带小芳去喝一碗,再加两根油条,这就是我们简单的幸福。
银行大厅里空荡荡的,我们是第一批客户。柜台后坐着个戴眼镜的年轻姑娘,见我们进来,礼貌地笑了笑。
"您好,我要转账三万元。"我递出银行卡和身份证,声音有些发颤。
小芳站在一旁,指尖微微颤抖,但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这笔钱对我们来说不是小数目,是我们这两年攒下的全部积蓄,原本打算用来交新房的首付。两年前,单位要拆迁安置,承诺给我们分一套新房,但要交三万块的首付款。我们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够了这笔钱。
柜员输入信息,又问了收款人的信息,我报出弟弟的银行卡号。她在键盘上敲打几下,抬头看着我:"转账金额三万元,您确认吗?"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发紧。这笔钱一出去,我们的新房梦就要推迟了。但是想到母亲病重的样子,我咬咬牙,决定不再犹豫。
"好的,转账成功。"柜员递给我回执单,我双手接过,仔细折好放进钱包里。
走出银行,雨势渐大,我们拖着皮箱向汽车站走去。雨水打在皮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我们默哀。皮箱不防水,我担心里面的东西会被淋湿,就把伞往小芳那边倾斜了些。
"小芳,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内疚地说,"都是因为我,你和妈妈闹成这样。"
"别这么说。"小芳轻声道,眼神坚定,"我早该表明立场了。这些年你为我家做了太多,我却从未真正为你坚持过什么。妈妈那边,等她气消了自然就好了。她就这脾气,雷声大雨点小。"
"可是,新房的事..."我欲言又止。
"新房可以再等等,妈妈的病可等不得。"小芳抬头看我,眼中满是坚定,"再说了,咱们不是还有工资吗?慢慢攒,总能攒够的。"
汽车站人头攒动,湿漉漉的地面映照着五颜六色的伞。候车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雨水、汗水和香烟的味道。出站口的广播不停地播报着发车信息,声音沙哑而单调。
小芳从包里拿出两张车票,递给我一张。我愣住了,车票是昨天下午买的,目的地正是我的老家。
"你...你早就准备好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芳眼中泛起泪光:"弟弟前天就给我打过电话了,说妈住院了,需要做胃镜和CT检查,可能要花不少钱。我知道你最近工作忙,经常加班到深夜,想着等周末告诉你,没想到昨晚..."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又感动又心疼。
"我怕你担心嘛。"小芳抿嘴笑了,眼睛像两弯月牙,"你最近工作那么忙,我不想再给你添乱。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会马上回老家,可你这段时间请假会影响年终考核的。所以我想着周末再告诉你,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我一时语塞,只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雨水打湿了我的眼睫,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乘坐长途车去往河东县的旅客请注意,您的车辆已经到达三号站台,请带好随身物品上车。"广播里传来催促的声音。
我和小芳拖着皮箱,赶紧向三号站台走去。上车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生活了十年的城市,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知道回来后还有没有家可归。
车在崎岖的乡道上行驶,颠簸得厉害。窗外是熟悉的田野和远山,黄绿相间的麦田,零星分布的村庄,几十年如一日的风景。我想起小时候在这片土地上奔跑的日子,那时候家里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到收麦子时,我和弟弟就跟在割麦机后面捡漏下的麦穗,回家后掰开,一粒一粒地数,装在小布袋里藏好,那是我们的零食。
"国强,想什么呢?"小芳轻声问,她靠在我肩上,眼睛有些发红,想必是一夜没睡好。
"想小时候的事。"我笑了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要回老家。"
"害怕见到妈妈吗?"
"不是害怕,是...心疼。"我叹了口气,"妈这一辈子太苦了,爸走得早,她一个人拉扯我和弟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好不容易我大学毕业能挣钱了,她却病了。"
"妈妈会好起来的。"小芳握住我的手,"到了医院我们好好问问医生,看看是什么病。"
母亲住在县医院,一间六人病房。病房里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隐约的汗味和药味。病床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说话声、呻吟声、电视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心烦意乱。
推开病房门,看到母亲躺在靠窗的病床上,她比我上次见到时又瘦了一圈,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见到我和小芳推门进来,她眼睛一亮,挣扎着要坐起来。
"妈,别动,我们来了。"我赶紧上前,扶住她瘦弱的身躯。摸着她粗糙的手,我心中一酸,这双手养大了我和弟弟,如今却因病痛而显得更加苍老。
"哎呀,怎么连小芳也来了?你工作忙,不用特意跑一趟啊。"母亲的声音虚弱却关切,眼睛里满是慈爱。
小芳俯身为母亲整理被角:"妈,您别担心,我请了假,能陪您几天。您感觉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好闺女,真是好闺女。"母亲拉着小芳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医生说是胃溃疡,要做胃镜检查,还要拍CT看看有没有别的问题。这不,刚做完检查,还等着结果呢。"
病房里其他病人和家属都好奇地看着我们,眼中带着一丝善意的打量。一位老大爷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小伙子,这是你媳妇啊?真漂亮,一看就是城里人!"
我笑着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骄傲。是啊,我的媳妇是城里人,可她比任何人都懂得孝道和责任。
弟弟张海军从医院食堂买饭回来,见到我们,愣了一下,然后激动地上前:"哥,嫂子,你们真来了!"
"钱收到了吧?"我问。
"收到了,已经交了一部分检查费。"弟弟点点头,眼圈有些发红,"哥,嫂子,真是麻烦你们了。"
小芳轻声道:"海军,别这么说,应该的。妈妈的检查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下午吧,医生说先开点药控制一下。"
我们在病房里陪着母亲,小芳细心地帮她擦脸、梳头,还从包里拿出一瓶润唇膏,轻轻涂在母亲干裂的嘴唇上。
"妈,您住院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们?"我心疼地问。
母亲摆摆手:"你们在城里工作忙,怎么能为我耽误?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病,休息几天就好了。"
"妈,您别这么说。"小芳坐在床边,握着母亲的手,"您身体不舒服就一定要告诉我们。您是我们最亲的人啊。"
母亲眼睛湿润了,她拍拍小芳的手:"好闺女,真是个好闺女。国强有福气啊,找了你这么个好媳妇。"
下午,医生拿来了检查结果。幸运的是,母亲只是普通的胃溃疡,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但没有什么大碍。我们长舒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母亲的病并不算重,只是年纪大了,各
来源:怀旧的美好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