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岩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整理第十二次领带时，金属门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阿玛尼西装袖口露出半截百达翡丽——租来的，日租金抵他三天工资。香水是昨天专柜小姐推荐的，据说混合了雪松和琥珀的味道，喷上就像行走的荷尔蒙。

约会

周岩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整理第十二次领带时，金属门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阿玛尼西装袖口露出半截百达翡丽——租来的，日租金抵他三天工资。香水是昨天专柜小姐推荐的，据说混合了雪松和琥珀的味道，喷上就像行走的荷尔蒙。

"先生，到了。"司机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周岩看了眼手机，苏雯发来定位：云端餐厅，57层。这座城市最贵的旋转餐厅，人均消费相当于他半个月的房租。

电梯门开时，他差点撞上一个服务员。"周...岩？"熟悉的声音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周明远，前公司市场总监，现在应该在美国分公司才对。

"听说你去创业了？"周明远打量着他的一身行头，目光在那块表上停留了两秒，"看来混得不错啊。"

周岩感觉有蚂蚁顺着脊椎爬上来。三年前裁员时，正是这位前上司把他叫进办公室，递上解聘书时还假惺惺地说"以后常联系"。

"约了人。"他挤出一个微笑，快步走向窗边的座位。苏雯还没到，这让他松了口气。

"这是您要的矿泉水。"服务员放下一瓶玻璃瓶装水，标价98元。周岩想起工位抽屉里吃剩的半袋吐司，那是他为了这次约会省下的午餐。

当苏雯穿着淡蓝色连衣裙出现时，周岩觉得呼吸都轻快了。她的卷发像巧克力瀑布垂到锁骨，耳垂上的珍珠在落日里泛着柔光。第三次约会，按照他制定的攻略，今晚应该能确定关系。

"等很久了吗？"苏雯的声音像掺了蜂蜜的红茶。她瞥了眼他放在桌上的车钥匙——保时捷标志在暮色中闪着冷光。那也是租的，时租300，他掐着表计算过往返时间。

前菜刚上，阴影就笼罩了餐桌。周明远举着红酒杯站在他们旁边："不介绍一下？"

周岩的叉子在鹅肝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看见苏雯好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听见周明远说"我和周岩是老同事了"，然后世界突然变成慢镜头——

"听说你现在自己开公司？真了不起。"周明远抿了口酒，"对了，上次同学会你开的那辆二手丰田还挺耐用的。"

鹅肝在周岩舌头上化成苦涩的泥浆。他注意到苏雯微微睁大的眼睛，桌布下他的膝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精心搭建的纸牌屋，被人轻轻吹了口气。

"我去下洗手间。"他站起来时碰倒了水杯，98元的矿泉水在亚麻桌布上洇出深色痕迹。

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周岩用冷水拍打脸颊，盘算着该如何圆谎。也许该说周明远记错了人？或者干脆承认曾经开过二手车？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他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你前同事挺有趣的。"苏雯靠在洗手台边，从珍珠手包里掏出口红。镜子里她的眼睛像两颗打磨过的黑曜石，"他说你被裁员后做过外卖骑手？"

周岩的领带突然变成绞索。三个月前相亲网站配对成功时，他的个人资料写着"科技公司高管"。第一次约会他开的"朋友的车"，第二次送的"限量版"包包其实是超A货。

"苏雯，我..."

"我查过你。"她的口红停在半空，"真实年龄32岁不是29，住在城东公寓不是江景房，公司前台说你只是普通文员。"每说一句，周岩就矮一寸，最后他几乎要滑倒在瓷砖地上。

但苏雯突然笑了，眼角挤出两弯月牙："知道我为什么还来第三次约会吗？"她从手机调出一张照片——两年前的雨夜，便利店门口，穿外卖服的周岩正把伞塞给一个淋湿的女孩。

"那天下着暴雨，我高跟鞋断了跟。"苏雯的指尖划过照片，"你没认出化了妆的我，就像我没认出穿西装的你。"

周岩的记忆突然闪回那个夜晚。女孩的香奈儿套装被雨淋得斑驳，他刚送完最后一单，把伞给她时还谎称"店里多的是"。

"后来我在相亲网站看到你的资料，照片修得亲妈都认不出。"苏雯拧开水龙头，水流声盖住了他的心跳，"但我记得你右手腕上的烫伤疤痕。"

窗外，城市华灯初上。周岩慢慢卷起西装袖口，露出那个月牙形的旧伤疤。十七岁在餐馆打工时留下的，比任何奢侈品都真实。

"所以..."他的喉咙发紧，"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你每天中午吃便利店盒饭，知道你在二手平台卖游戏账号，还知道你租车那天在停车场研究了二十分钟才敢倒车。"苏雯关掉水龙头，"但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在意这些。"

主菜上桌时，周岩已经脱了西装外套，解开的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他坦白了一切：被裁员后的低谷，相亲网站的夸大其词，甚至今天这身行头的租金价格。每说一句，肩膀就轻一分。

"轮到我了。"苏雯切着牛排，声音轻得像羽毛，"香奈儿是假的，头发是接的，鼻子做过微调。"她眨眨眼，"还有，云端餐厅是我表姐开的，员工价六折。"

暴雨突然敲打落地窗。周明远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留下半杯没喝完的红酒。周岩望着窗外模糊的灯火，想起那天在便利店，女孩问他为什么送伞给陌生人。

"因为..."他现在可以诚实回答了，"那天下雨，而你看起来需要一把伞。"

苏雯的笑声混在雨声里，像一首走调但动人的歌。服务生送来账单时，他们正在分享一块熔岩蛋糕，周岩的百达翡丽和阿玛尼外套搭在椅背上，像两件过时的戏服。

"下次约会去哪？"电梯下降时苏雯问。周岩摸出兜里的车钥匙——他真正的那辆二手丰田："我知道有家便利店，暴雨天的伞特别结实。"

电梯镜映出他们靠在一起的影子，这次没有伪装，没有角度，只是两个带着疤痕的普通人。当数字跳到"1"时，周岩突然觉得，或许真实才是最好的滤镜。

来源：老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