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写作｜母狼复仇记：青林山林场人与狼的生死较量与情感逆袭

摘要：彼时，野狼频繁出没，即便白昼，人畜也屡遭其害。村民谈及野狼无不谈狼色变，尤其是头狼，头大如“驴”，作恶多端。一时间，整个林场人心惶惶，户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严重影响生产经营。

▓ 张长宁

上世纪70年代中期，青黄不接之时，距离省城数十公里外的青林山林场，深陷一场惊心动魄的人与狼的冲突之中。

群山环抱的青林山，林木遮天蔽日，枝叶纵横交织，阳光只能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留下斑驳光影。林中湿气浓重，时不时传来几声不知名鸟儿的啼叫，更添阴森氛围。

彼时，野狼频繁出没，即便白昼，人畜也屡遭其害。村民谈及野狼无不谈狼色变，尤其是头狼，头大如“驴”，作恶多端。一时间，整个林场人心惶惶，户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严重影响生产经营。

新组建的林场班子见状，果断喊出“垦林先打狼”的口号，利用自家农具修造厂制造土枪，拉开大规模猎杀野狼行动的序幕。

土造喷砂枪构造简易，撞针撞击火帽，弹丸迅猛射出。一时间，林场附近的密林中硝烟弥漫，刺鼻火药味四散。各支猎杀队伍将射杀狼的数量视为垦荒成果关键指标，猎杀野狼行动如火如荼。

在猎杀中，山中野狼接连倒在枪口之下。头狼在围捕中奋力抵抗，终因寡不敌众，被乱枪击毙后剥皮暴尸，以震慑其他野狼。为数不多的孤狼，夹着尾巴仓惶逃往皖南丘陵山区。

由清一色林场民兵组成的“灭狼除根队”在打狼队伍里战绩格外突出。短短不到半年，这支戴着红袖标的队伍端掉3个狼窝，打死5条野狼和18只狼崽。

一只藏身隐秘洞穴的哺乳期母狼，暂时躲过搜查。一天夜里，它外出觅食时发现被击毙剥皮的头狼。清冷月光洒在头狼的尸体上，母狼悲怆的嚎叫声在寂静山林久久回荡。它循着来路，一路悄然潜回山洞前，远远目睹5个狼崽在狼穴前被“灭狼除根队”队员逐个掼死。母狼眼神瞬间充血，头一扭，不回头，从此踏上复仇之路。

此后，林场范围内戴红袖标的人，无论是否直接参与扑杀狼崽，都成复仇母狼的袭击目标。它不分昼夜、地点，发现目标便猛扑上去，咬断胳膊、嚼烂袖标，毫不留情。

林场保卫科秦干事，三十来岁，身材壮实，有着复员退伍军人的干练，也是“灭狼除根队”一员。虐杀狼崽那天，他在别处执行任务，并不在场。而他身为保卫干部，也向来不戴红袖标。一次，遇到母狼尾随，大概因为不见红袖标，母狼只是跟着，并不上来交手。小秦慢走，母狼慢跟；小秦快走，母狼快走……小秦头也不敢回，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身后忽近忽远，眼见着甩不掉母狼的小秦，突然看到林场瞭望岗，这才快步躲了进去。

以后一段时间，盗猎血腥场景如噩梦般缠绕他，尤其是头狼中数枪后上翻的白眼，常让他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衣衫，不堪精神折磨，他自从那回躲到林场瞭望岗后，守林人老曹就成了秦干事的倾述对象。

老曹，原本是岭南一座寺庙的住持，因野狼出没阻断香客上山道路，寺庙没了香客供养，和尚们自行解散，他也就近还俗，成为林场临时守望员。

他身边有个伙伴——“林忠”。“林忠”是野狼与家犬杂交后被遗弃的小狗崽，被寺庙收养养大，长大后体型健壮如小驴。它皮毛油亮，肌肉紧实，看似凶猛却通人性。这不，老曹会让“林忠”叼着用秘方煎熬的中草药，以罐装形式捎给秦干事，帮他治疗恐夜症。秦干事外出公干，走在人烟稀少林道，“林忠”必定相伴，警惕周围动静。

老曹深知万物皆有灵，相信生命轮回与平衡，对“林忠”与复仇母狼的交往早已知情，却听之任之，认为这或许是自然的安排。

插场知青小宋，一次在老曹瞭望岗逗留，无意间发现“林忠”与复仇母狼神秘接触的情景——起初，母狼警惕盯着“林忠”，毛发竖起，低声吼叫。“林忠”摇着尾巴慢慢靠近，眼神友善。母狼似感受到善意，警惕渐松，毛发平顺。

此后，小宋常去瞭望岗留意观察，目睹它们多次交欢，见证它们相处愈发融洽。出身绘画世家的小宋，为此画出3幅描绘复仇母狼与“林忠”相互依偎及野合场景的绘画。

秦干事看到画上“林忠”的身影，大惊失色，找到老曹问：“‘林忠’真和复仇母狼好上了？以后再有狼崽咱还灭不灭？”老曹念声阿弥陀佛，一脸释然对秦干事说：“世间万物皆有其规律，它们后代或许不再与人类为敌。”

日常巡查中，秦干事留意到，早两年林场过度灭狼，生态平衡遭严重破坏。野兔没了狼这个天敌，繁殖速度惊人，漫山遍野都是。它们肆无忌惮啃食林园硕果，将垦田地里种子和农作物吃得一干二净，原本有望丰收的果林和垦田变得荒芜。

看着山林和垦田变化，秦干事忧心忡忡。他阅读科技书刊并深入思考后，向林场领导班子提出“引狼返林”的建议，希望恢复狼种群数量，重建生态平衡。

然而，林场主要领导坚决反对，认为狼对人畜威胁大，决定继续围剿复仇母狼。无奈之下，秦干事决定在“林忠”帮助下，尝试与复仇母狼建立信任。

在“林忠”引领下，秦干事开始小心接近复仇母狼。起初，母狼戒备心极强，秦干事稍有靠近，便凶狠低吼。“林忠”在旁摇尾，用头轻蹭母狼，似传递秦干事无恶意。

日复一日，秦干事坚持带食物，在“林忠”陪伴下慢慢靠近母狼。他眼神友善，轻声与母狼交流，让母狼感受善意。母狼戒备心渐松，不再如之前充满敌意。而在这个与母狼接触的过程，秦干事也面临着领导的不解和同事的误解，但他坚守着恢复生态平衡的坚定信念，说服自己不能放弃。

有天晚上，趁大家睡下，在“林忠”带领下，借着夜色掩护，秦干事再一次去看望怀孕的母狼。秦干事没曾想到，他和“林忠”前脚走，后面就有小宋跟了去。

一来二去，猎杀队终于得知复仇母狼的踪迹，一干人马摩拳擦掌准备围捕。他们在林中岔路口草丛设下陷阱，用树枝树叶仔细掩盖以诱捕母狼。

秦干事得知消息，立刻带“林忠”赶往母狼所在树林。“林忠”嗅觉敏锐，靠近岔路口时，异常警觉，用爪子扒拉地面，呜呜叫。秦干事察觉异样，与“林忠”仔细搜寻，发现隐藏陷阱。他迅速用携带工具撬动陷阱机关，成功破坏陷阱。拖着大肚子的母狼在“林忠”急促叫声的引导下，避开一劫。

又有一次，猎杀队再次出动围捕母狼。秦干事得知后心急如火， “林忠”凭嗅觉先找到母狼，引秦干事过去。秦干事轻声安抚母狼，紧张观察四周。猎杀队脚步声渐近，秦干事心提到嗓子眼。他和“林忠”带着母狼在密林中穿梭，树枝划破手臂，树叶擦过脸颊也全然不顾，一心保护母狼。最终找到一个隐秘山洞，引导母狼躲了进去。猎杀队搜寻许久无果，悻悻而去。

经一次次帮助，母狼对秦干事产生信任。它不再充满敌意，有时主动靠近，用鼻子轻嗅秦干事，似表友好。寒冷冬季，秦干事定期给怀孕数月的母狼送食物，助其度过难关。母狼在秦干事和“林忠”陪伴下，渐渐放下仇恨。母狼与“林忠”相处时，会用舌头温柔舔舐“林忠”毛发，“林忠”也会用爪子轻拍母狼，关系亲密。

次年春天，油菜花盛开，漫山金黄。小宋等回城工作的插场同学回访青林山林场。在七里岗站下车，见秦干事微笑招手，身后“林忠”欢快摇尾，一群小狼狗相互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