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十四岁进宫 被束高阁当摆设 连儿子也命薄 到死也没被封太子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4-10 11:27 3

摘要:那一夜,他待我暴虐,不顾我的眼泪和求饶,攥住我腕子压在枕边,喘着粗气狞笑:“你不是就想要太子吗?朕不卖力些,你怎么生太子啊?乖乖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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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四岁那年进宫,要嫁的原是太子。

因太子早夭,才改嫁了新太子赵淇。

总归沈家的女儿要当皇后,皇帝是谁倒不打紧。

赵淇厌恶我一颗权势心,专宠嘉贵妃,将我束之高阁当摆设。

连儿子,都是因中了合欢散,才与我欢好生下的。

那一夜,他待我暴虐,不顾我的眼泪和求饶,攥住我腕子压在枕边,喘着粗气狞笑:“你不是就想要太子吗?朕不卖力些,你怎么生太子啊?乖乖受着吧!”

只可惜我那儿子命薄,刚满月便夭折了。

到死,也没被封太子。

我儿子三岁的冥诞,偌大的皇宫里,竟只有我一个人铭记于心。此刻,后宫上下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氛围,原来是嘉贵妃诞下了儿子,众人都忙着庆贺这新生命的到来。

我悄然避开众人的目光,独自出了宫,前往皇陵去看望我的珏儿。青山环绕,翠柏簇拥,在这片宁静之地,一座小小的墓碑显得格外孤寂。由于我儿满月就夭折了,没来得及获得封号,墓碑上仅仅刻着“皇长子赵珏”这五个简单的字。

我缓缓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石碑,声音轻柔却满是哀伤:“珏儿,在下面你一定很孤单吧?别怕,娘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当我回到宫中,宫女翠珠急忙迎了上来,神色焦急地说道:“娘娘,听闻陛下打算册封嘉贵妃的儿子为太子呢。”她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其实不用她说完,我心里已然明了——我这皇后之位,怕是坐不长了。

我轻叹一声,面带温和地吩咐道:“把凤冠拿出来吧。”那镶珠点翠的凤冠,已经许久未曾佩戴,放在妆奁里,上面都蒙上了一层灰尘。我把它取出,仔细擦拭干净,然后戴在了头上。整理好衣装后,我转身迈出中宫,朝着赵淇的寝宫走去。

此时,赵淇正在书房专心写字,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看到我进来,他啪的一声合上了折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不悦地问道:“你来干什么?”那明黄色封面的折子,想必就是册立太子的诏书了。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跪在地上,低下头,双手摘下凤冠,高高举在身前,诚恳地说道:“臣妾自愿让出皇后之位。”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许久,只听到赵淇冷笑一声:“你当初费尽心思才坐上皇后之位,怎么可能舍得让位?不过是惺惺作态、以退为进罢了!你这般做作,是想让史官记下朕宠妾灭妻,给朕和心柔扣上昏君奸妃的帽子吗?”

我摇了摇头,认真地说:“臣妾是真心实意的,只希望陛下能放我出宫,让我去皇陵陪伴珏儿。”

赵淇听后,微微一愣。我心中暗自苦笑,或许他早就忘记珏儿是谁了。毕竟,那本就是他不想要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赵淇似乎想起了什么,满脸嫌恶地说:“说到底,你还是不满朕立环儿为太子!”

“环儿……”我失神地笑了笑,“嘉贵妃的儿子,才出生三天,就已经有了名字。而我的珏儿,名字还是在他死后,为了能刻在墓碑上才仓促取的,是我给他取的。我说,论辈分名字里从玉,我儿这一生短暂如朝露,就像有缺口的玉环一样遗憾,所以就叫珏儿。”

而赵淇,却为他和嘉贵妃的儿子取名为“环”。尽管我早已心如死灰,但一想到可怜的珏儿,眼眶还是忍不住酸涩起来。

赵淇不耐烦地说:“你怎么不讲道理?珏儿已经不在了,难道朕还能把他从坟墓里挖出来封太子不成?”

我耐心地解释道:“臣妾并没有不满,臣妾是真的想去皇陵守着珏儿。”

赵淇顿时恼羞成怒:“天子还在人世,后妃就去皇陵守陵,哪有这样的规矩?沈幼君,你莫不是在咒朕死?”

我抬头看着他,眼神平静如水:“既然如此,请陛下休了臣妾,将臣妾贬为庶人。这样一来,我不再是陛下的女人,总能以娘亲的身份去给儿子守陵了吧?”

我的话落下,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许久,赵淇冷笑一声:“既然你这么坚持,朕就成全你。立刻收拾行李,午时三刻之前,给朕滚出宫去!”说着,他随手将一只白玉盏朝我扔了过来,盏子摔成了碎片,碎片溅起来,划破了我的脸颊,血珠子如同红珊瑚般滴落在地。

我将凤冠放在地上,俯身叩头,长谢君恩:“谢陛下成全。”

我褪去腕上的玉镯,卸下鬓边的金钗,脱掉身上华丽的绮罗衣和脚上精致的金缕鞋。我这皇后之位,本就没给我带来多少真正的东西,如今这样一交割,也算彻底干净了。

翠珠一边帮我收拾行李,一边哭得泣不成声:“娘娘,您离开皇宫后可去哪里呀?”

这皇宫,曾经是我的婆家,也仿佛成了我的娘家。我本是云州节度使家的千金,在边关云州长大。十三岁那年,云州被异族攻破。爹娘决意拼死抵抗、为国殉难前,把年仅九岁的幼弟托付给我,让我带着幼弟偷偷出城,逃回京城,去投奔做太后的姑婆。

一路千里逃亡,风餐露宿,还遭遇过盗匪,幸好关键时刻有过路之人出手相助,我们才顺利到达京城。太后心疼我年幼就失去双亲,便把我接入皇宫,亲自抚养。

然而如今,太后早已离世。就连弟弟,上个月也在战场上战死了。现在,我在这世上再无一个亲人,就像一艘没有缆绳的小船,漂泊无依。

我轻轻替翠珠擦干眼泪,微笑着安慰她:“没关系,我早已为自己选好了一个很好的归宿。”

正当我收拾好包袱的时候,嘉贵妃来了。她满面春风,一进门就颐指气使地说:“这柱子是榆木的,我不喜欢,全部换成楠木的。”又嫌弃道:“这些家具又旧又暗,像个死气沉沉的坟墓,统统换新的。”瞧她那模样,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中宫的主人。

我没有理会她,只是低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她见我不理她,顿时恼羞成怒,走上前来,狠狠打了我一个耳光,恶狠狠地说:“大胆,你现在不过是一介庶民,见到本贵妃竟然还不跪下?”

我没有下跪,只是捂着脸,心平气和地跟她讲道理:“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我今天出了宫门,以后再也不会碍你的眼了,你何必苦苦相逼呢?”

嘉贵妃恨恨地说:“没有矛盾?沈幼君,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是皇后了!”

是啊,我和赵淇的这段婚姻,本就是一场错误的结合。当年,太后为我选定的夫婿原本是先太子赵浔,可惜他命运不济,十六岁就去世了,我这才嫁给了新太子赵淇。因为太后说:“我沈家的女儿,注定是要做皇后的,至于皇上是谁,并不重要。”

赵淇娶我,是为了稳固他的皇位;我嫁给他,是为了家族的荣耀。我们就像做买卖一样,各取所需,倒也公平。只是苦了嘉贵妃,她是赵淇的心上人,却只能屈居妃位,无法成为皇后。

这些年,赵淇想尽办法弥补她。封她为贵妃,让她的寝殿比中宫还要豪华,每晚都留宿在她那里,就连出宫也只带着她。宫里的人都知道,我这个皇后,婚后一年还是完璧之身,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摆设。

太后不满意地对我说:“得不得宠无所谓,但你要记住,你做皇后,是为了生下太子!别让你爹白白牺牲,也要为你弟弟的前途着想!”

那天晚上,赵淇突然来到了中宫。他皱着眉头,满脸不高兴,或许和我一样,是被太后教训了,才来应付一下。我们相对无言地吃了晚饭,他便起身要走。刚站起来,他脚下一个踉跄,我伸手去扶他,碰到他的指尖,感觉滚烫无比。再看他的脸色通红,强忍着痛苦,我便知道饭里肯定有人动了手脚。这人不是我,除了太后还能是谁呢?她故意设局让我们在一起。

我犹豫了一下,想起太后说的“别让你爹枉死,想想你弟弟的前程”,最终还是抱住了赵淇,把脸贴在他滚烫的背上,轻声说:“别走。”

那一晚,我过得异常艰难。赵淇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猛虎,而我则像是任他宰割的羔羊。我哭着掰开他掐在我腰上的手,试图爬出红绡帐,却又被他粗暴地拖了回去。他紧紧攥住我的手腕按在枕边,喘着粗气狞笑着说:“你不是想要太子吗?朕要是不努力,你怎么能生出太子呢?乖乖受着吧!”他又揪住我脑后的头发,强迫我把脸埋在软枕里,厌烦地说:“看见你的脸就恶心!”

直到三更时分,他才结束了这一切,毫不犹豫地起身,披上衣服就离开了。留下我浑身青紫、满身狼狈地躺在凌乱的衾枕间,呆呆地望着屋顶。那是我迟来的洞房花烛夜,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床笫之欢。这哪里有半点欢愉,只有无尽的羞辱和恐惧。

好在,那一夜赵淇“够努力”,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时太后已经病了很久,她一直放不下母家的命运,所以勉强撑着一口气。十个月后,看到我生下了男孩,她了却了心事,含笑离开了人世。

可是她放心得太早了。我儿福薄,刚满月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就夭折了。看来,这世间的事情,真的不能强求,强求往往没有好结果。

嘉贵妃走后,我提着包袱站在中宫大门外,等着送我出宫的轿子。然而,轿子没来,却等来了赵淇身边的太监。那太监趾高气扬地宣旨:“陛下有令,皇宫之内,庶民不得坐轿,着罪妇沈幼君步行出宫!”

好歹夫妻一场,他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愿意给我。算了,我欠身谢恩,朝着宫门走去。

皇后被贬为庶人,步行离宫的消息,很快就在后宫传开了。我走在通往宫门的中道上,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宫女和太监,他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若不是有赵淇和各宫主子的纵容,他们怎敢如此放肆?或许这就是赵淇让我步行出宫的目的,他是想把当初被迫娶我的羞辱全都还给我。可是赵淇,你当初也是可以拒绝这门婚事的啊。

我目不斜视,步伐缓慢而沉稳地向前走着,终于走到了宫门口。正当我要迈出宫门时,却被人拦住了。

拦住我的是徐姑姑。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慢着,谁知道你有没有偷偷带东西出宫,我得好好检查一下。”她是嘉贵妃带进宫的娘家人。早年她偷运东西出宫贩卖,被我发现后惩罚过,从此便与我结下了怨恨。她今天这么做,一是为了报仇,二是为了讨好嘉贵妃。

她粗暴地抢过我的包袱,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地上。小孩穿的虎头鞋、虎头帽,肚兜、拨浪鼓……这些都不值钱,不过是我那可怜早逝的儿子用过的旧物。她还不罢休,伸手就来扯我的衣服,恶狠狠地说:“谁知道你有没有把金银财宝藏在身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的外裳被她扯掉了。就连周围的太监和宫女,也有心软的,纷纷扭过头去,不忍再看。翠珠忍不住跑过来骂徐姑姑:“你这样落井下石,会遭天打雷劈的!”

徐姑姑抬手就给了翠珠一个耳光,凶狠地说:“天雷打不打我先不说,老娘先教训你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我急忙推开徐姑姑,挡在翠珠身前。这时,脖子里有个东西晃了出来,徐姑姑眼尖,立刻大喊道:“好啊,终于让我抓住把柄了!”

那是一块雕刻精美的玉佩,形状是八宝花。八宝花这种花并不艳丽,它只生长在像我家乡云州那样风沙肆虐的地方。说起来,这块玉佩还是赵淇送给我的,也是他送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

那是在我生产之后,不知为何,我染上了心口痛的毛病。有一天,赵淇来看孩子时,正好碰到我发病。后来他再来,就把这块玉佩递给我,说:“前几天番邦来朝进贡的,说是药玉,能治心口痛,正适合你用。”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又是个八宝花的样子,她不喜欢。”他说的“她”,自然是嘉贵妃。番邦的贡品,向来都是嘉贵妃先挑选,剩下的才轮到别人。

我并没有在意这些,要是太在意,我早就被气死了。我接过玉佩谢了恩,当即就戴在了脖子上。这玉佩确实是个好东西,戴上之后,心口痛真的有所缓解,所以我日夜都戴在身上,时间久了,都快把它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都忘了它的存在。

徐姑姑大声叫嚷着:“这么好的玉佩,不是偷带出去是什么?”

我心平气和地低下头,摘下玉佩,递给她,说:“别吵了,给你就是。”那一刻,我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轻松。我和这个皇宫,从此再无任何瓜葛。

我抬起脚,跨过那高高的门槛,走出了沉重的宫门。一踏出宫门,初秋的阳光洒在我身上,暖烘烘的。那一刻,我差点流下眼泪。外面的骄阳真好啊,可惜我享受不了多久了。太医说,我的生命只剩下一个月了。

一个月后,我在皇陵里,抱着我儿冰冷的墓碑,渐渐睡去。那天,阳光格外灿烂。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竟然回到了刚进宫的那天晚上。月光皎洁,清凉殿里正在举办夜宴,而我却被赵淇堵在了回廊处。十六岁的赵淇紧紧攥着我的手腕,把我困在窗前,笑嘻嘻地说:“沈幼君,你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能骗过别人,可骗不了我。承认吧,昨天在西市跳胡舞的那个汉人少年,就是你。”

这虽然是我进宫的第一天,但却不是我第一次见到赵淇。我从小在云州长大,云州是胡汉杂居的地方,民风热情奔放。云州的女孩子比京城的闺秀更加自由。我从小在云州的大街小巷里奔跑玩耍,在军营里学会了骑马射箭,也在榷场里学会了跳胡舞。

可是来到京城后,太后说:“你将来是要做皇后的,怎么能像个野丫头一样呢?”于是她把我安排在宫外的宅院里,让宫中的姑姑教我宫廷礼仪,还请了女先生教我读书、弹琴。经过半年的训练,等我变得“焕然一新”,有了“未来皇后应有的模样”,才把我带进了皇宫。

我心里清楚,一旦踏入宫门,我就不再是云州那个自由自在的沈幼君了,而是太后精心打造的一尊皇后塑像。所以在进宫的前一天,我想尽办法摆脱了教习姑姑和贴身侍卫,换上男装,偷偷跑到西市,和自己的过去告别。

西市也是胡汉杂居,和我的家乡云州很像。那天正好赶上胡人过节,街上扎了花车,车上有几个少年穿着华丽的衣服跳舞,花车在大街上巡游,热闹非凡。不巧有个少年崴了脚,我就主动上去顶替了他。我跳的胡舞比那些胡人还要精彩,台下的人都大声喝彩:“哪里来的汉人少年,跳得比胡人还好!”

我一时高兴,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了裙裾,差点从花车上跌下来。就在这时,一个看巡游的少年飞身过来,一把接住了我,稳稳地把我抱在怀里。当时我没想到,这个少年就是四皇子赵淇。

我目光落在赵淇身上,这开场竟与前世分毫不差。

前世,面对此事,我矢口否认。然而赵淇一脸笃定,称知情人并非他一人,若我继续抵赖,他就要去西市找那日花车的主人来与我当面对质。我心里顿时慌了神,生怕坏了太后的大计,只好点头承认。接着,我用温柔的语气苦苦哀求他,希望他能放我一马,不要拆穿我。赵淇一时心软,便答应了下来,只是笑眯眯地、半开玩笑地威胁我说:“你可要记好了,欠我一个人情,往后得乖乖听话。”

说来也是我运气好,没过半个月,赵淇受封岐王,前往他在江南的封地。在江南,他结识了舅家表妹、江州刺史之女宋嘉敏,也就是后来的嘉贵妃。再一次见面,就是他婚后带着宋嘉敏回京面见圣上的时候了。

这一世,我该如何应对呢?我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是又怎样?”

赵淇一脸错愕,过了好一会儿,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就不怕我向太子告密,坏了你的好事?”我神情淡然地回应:“嘴长在四皇子你身上,随你便。我还要回宴上,就不陪你了。”

回到宴席时,一场精彩的惊鸿舞刚刚结束。太后看向我,笑着提议:“幼君擅长弹琴,今晚月色这么美,不如让幼君弹奏一曲《浔阳月》。”可我哪算得上擅长弹琴呀,这半年我拼命突击学琴,手指都练得出了血,也仅仅学会了这一首《浔阳月》。只因为这首曲子是太子已故生母、先皇后最喜欢的。我这么做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先皇后出身书香门第,即便去世十年,才华之名依然流传。太后正是按照先皇后的样子来培养我,希望能让太子对我另眼相看。听到《浔阳月》这三个字,太子果然有了反应,目光轻轻扫过来,脸上却不动声色,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尽显一国储君的风范。

再看赵淇,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估计已经想好了怎么拆穿我。可惜,要让他失望了。我站起身,微微福身说道:“太后过奖了,其实我长在边关,就像野草一样随性,琴棋书画都不精通。要是非要我弹琴,反而会坏了大家的兴致。不过我倒是会跳一段在云州很流行的胡舞,正好为大家助助兴。”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太后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太子垂着眼帘,用白瓷酒盅半掩着脸,看不出表情。赵淇满脸惊讶,还带着阴谋没得逞的懊恼。皇孙贵女们相互交换眼神,不少人脸上还带着嘲笑。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也好在宫里丢人现眼?”

我只是淡淡一笑。上一世,我装作大家闺秀的样子,就是为了得到太子的青睐,当上太子妃,日后母仪天下,为沈家保住荣耀,为弟弟争取前程。但重新活了一回,我已经下定决心,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不容他人随意安排。这皇后的位子,谁爱坐谁坐。既然已经没了那些想法,又何必再装模作样呢?

就在这时,太子突然站起身来,说道:“当初听说云州失陷后,节度使家的千金独自带着年幼的弟弟千里迢迢逃到京城,我就好奇,这会是个怎样的姑娘。今天一见,总算和我想象中的对上号了。小姐要是跳胡舞,本宫可以用羌笛为你伴奏。”

我看着赵浔,心中五味杂陈。前世,我进宫就是为了他,可实际上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除了每天在太后寝宫偶尔见上一面,剩下单独相处的时候,连说的话都是太后精心安排的,而且这样的机会也没几次。我进宫才半年,赵浔就被派去江南赈灾,结果染上瘟疫,死在了江南。我儿子赵珏死后,每次去皇陵看他,路过赵浔的墓前,我都会放上一碟他爱吃的瓜果点心。人走茶凉,他这个先太子的墓前,和我儿子的墓一样冷清。我对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既感伤又模糊。

赵浔拿起羌笛吹奏起来,我走到月光如银的中庭。时隔十年,再次重生,我终于又跳起了这熟悉的胡舞。我旋转如风,跃起如鹿,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久违的故乡,看到了篝火旁欢笑饮酒的爹娘。跳着跳着,不知不觉泪水模糊了双眼。

一曲舞毕,太后率先鼓掌喝彩,之前铁青的脸此刻满是笑意,称赞道:“浔儿的羌笛和幼君的胡舞,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又对赵浔说:“浔儿,幼君也算是你的表妹,以后她住在宫里,你要多和她来往,多多照顾她。”赵浔微微一笑,说道:“那是自然,不用太后提醒。”

我微微福身,回到座位。眼角的余光瞥见赵淇,他阴沉着脸,手里的酒杯都快被他捏碎了。

夜宴过后,赵浔并没有像答应太后的那样,经常和我来往、照顾我。也许是太子事务繁忙,也许那夜吹羌笛只是他好心,不忍心看我难堪罢了。

再次见到赵浔是在宫外。我到京城后,被太后接到禁宫抚养,而弟弟思安因为是男子,被送到了舅舅家。我这次出宫就是去看望弟弟。没想到,刚出皇宫,就碰到了赵淇。前世这个时候,他已经受封岐王去了江南封地。这一世,不知道为什么,封王的事没了下文,他也就留在了京城。

在朱雀大街上,我俩狭路相逢,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嘲讽道:“怎么,又去西市跳胡舞?”我懒得理他,想绕道过去,他却驱马拦住我的路,说道:“原本以为你是个从边关来的傻丫头,只知道听太后的话。没想到你比太后还聪明,懂得随机应变,胆子也够大。”显然,他是在讽刺我夜宴上的表现,觉得我是怕被他当众拆穿,才冒险另寻办法讨好太子。在赵淇心里,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是个爱慕虚荣、为了当皇后不择手段的女人。想到这儿,我不禁叹了口气。

见我不说话,赵淇警告道:“我那太子哥哥最难捉摸了,那晚多半是心软,不忍心看你难堪。你要是当真了,那可就是个大傻瓜!”我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吐出四个字:“干卿底事。”

赵淇先是一愣,接着翻身下马,怒气冲冲地朝我走来。我突然害怕起来,上一世,赵淇曾经打过我。嘉贵妃怀孕的时候,有一天突然肚子剧痛,她身边的宫女告诉赵淇,说是皇后派人送了一盏金丝燕。赵淇不问青红皂白,冲到中宫,把正在礼佛的我从蒲团上拽起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我被打得摔倒在地,额头撞到桌角,香火乱飞,瓜果滚落。鲜血从额角一滴一滴地落下,滴在了一本《地藏经》上。那天,正好是我儿子的四十九日断七之祭。

赵淇把我逼到树下,扬起手,我吓得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想中的耳光并没有落下,只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说:“住手。”我睁开眼睛,只见太子赵浔站在赵淇身后,紧紧抓住了他扬起的手腕,稍稍用力,就把他推到了一边。赵浔站在我面前,把我护在身后,对赵淇说:“四弟,幼君和我情投意合,她是你未来的嫂子和一国之母,请你尊重她。”

我和赵浔一前一后走在朱雀大街上,他在前面,我在后面。我心里一直在盘算,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突然,赵浔停下脚步转过身,我一下子撞到了他怀里。他扶住我的双肩,轻轻往后退了一步,说:“尚书府到了。”接着还开玩笑地问:“不请我进去坐坐?”我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看见舅舅从大门里走了出来。舅舅一看到赵浔,惊喜不已,说道:“没想到太子殿下亲自送幼君回来,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这样一来,赵浔想不进去都不行了。

舅舅留赵浔在前厅喝茶,我独自往后院跑去看弟弟。还没到后院门口,就听到弟弟响亮的喊声。

我走进门,只见弟弟光着上身在打木桩。他才九岁,身上瘦得没有一块肌肉,拳头包着的白布都渗出了血,腿也抖个不停,但还是咬着牙坚持着。

我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我的弟弟思安,天生就不是练武的料,从小文静喜欢读书。爹娘常说,沈家出了个读书的好苗子,以后说不定能考上状元。可弟弟没能当上状元。

爹娘死后,我带着爹写给太后的信,带着弟弟逃到了京城。太后看了信后说,爹在信里恳请她好好照顾我们姐弟。让弟弟习武从军,将来夺回云州,洗刷爹兵败的耻辱。而我,为了弟弟的前程,为了重振家族的荣耀,就进宫了。

后来,我和弟弟都如遗愿所言。但我知道,就像我不想当皇后一样,弟弟也不想当武将。他战死沙场的时候,怀里还揣着一本诗集,留给远在千里之外的我一句凄凉的遗言——“不能夺回云州,终究有负爹娘阿姊”

弟弟看到我来了,像小鸟一样欢快地扑进我怀里,伸出双手撒娇邀功:“阿姊,我今天打了一个时辰的木桩了,等我长大了,一定能帮爹收复云州!”我眼眶一热,紧紧抱住他说:“别打木桩了,思安好好读书,以后考个状元,爹娘在地下也会开心的。”上一世,我们姐弟该尽的责任都已经尽到了。这一世,就自由地做自己吧。

突然,我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赵浔站在垂花门下,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悲悯。

第二天,回宫的路上,在朱雀大街上,我和赵浔还是一前一后走着,我在前面,他在后面。我想了又想,终于咬了咬牙,停下脚步转过身,又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赵浔身上。我横下一条心,开口问道:“太子殿下,你相信前世今生吗?”不等他回答,我一口气把前世的事情都讲了出来,包括太后召我进宫的打算、我和他有限的相处、他去江南赈灾染上疫病去世的结局……我原本以为赵浔会觉得我疯了,没想到他静静地听完后,只是问了一句:“世间之事千奇百怪,只是,你要怎么证明呢?”我不假思索地说:“三天后,会有番邦来朝,进贡的奇珍异宝里有一颗缺了一角的夜明珠,到时候殿下就知道了。”

三天后,果然有番邦前来。深夜,赵浔踏着月色,拿着那颗夜明珠来到清凉殿找我。他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些秘密告诉我?”我望着夜明珠发出的幽暗光芒,说:“我不想再重蹈前世的覆辙。况且那夜宴上,殿下帮了我一把。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报答恩情,我把前世的事告诉你,是希望能和殿下合作。”赵浔又问:“合作什么?”我认真地说:“我们假装是情侣,做戏给太后看。等我帮殿下逃过一劫后,殿下放我离开,还我自由。”赵浔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就那么不想做本宫的太子妃?”我傻傻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赵浔突然笑了,说:“开玩笑的。”这一天,距离赵浔前世去世的日子,只剩下短短 140 天了。

实际上,赵浔前世是因为江南水灾引发的瘟疫而死。如果他想躲过这一劫,不去江南就行了。可赵浔却说:“我是一国的储君,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安危,眼睁睁看着百姓受灾受苦、流离失所呢?”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自己平安无事,更希望江南的百姓能逃过这场水患和瘟疫。

我看着他,心中感慨万千。赵浔真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如果前世他没有死,我的命运又会怎样呢?我轻声说:“你有这样的心意,我自然会全力帮你。”

前世江南发生水灾,原因很复杂。夏季的暴雨比往年多,这是天灾,无法预测也难以阻挡。但官员不作为,河道不疏通、堤坝不加固,出了事还故意隐瞒不报,赈灾的钱还被贪污,导致到处都是饿死的人,最后引发了瘟疫,这确实是人祸。我凭着记忆,把前世朝廷调查的结果告诉了赵浔,比如哪些官员懒政、哪些人贪污、雨是从哪天开始下的、堤坝是从哪里决口的……赵浔惊讶地说:“你还记得这些。”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回答:“那时,我真的想做个好皇后。”太后操控我的命运,逼我当这个皇后,只是为了让沈家的血脉能延续在皇室。她只把我当成生孩子的工具,可我想做一个真正的人。

这场水灾终究无法完全避免,只能尽量减轻损失,瘟疫还是有可能爆发。前世,是太医院院判孙大人控制住了这场瘟疫。现在瘟疫还没到,于是,太子“无奈”地把我介绍给孙大人,用宠溺的语气说:“我这个沈家表妹,对医术特别感兴趣,孙大人要是有空,教教她吧。”每天,太子上学前先来太后寝宫请安,然后带我出门,把我送到太医院。放学后,他就来太医院,和我还有孙大人一起讨论。讨论的当然都是关于瘟疫的事情。我和赵浔,真的变成了太后所期望的样子,“常往来,多照顾”。

不到两个月,后宫里的人都在说,沈家小姐肯定会成为未来的太子妃。但只有我和赵浔知道,我们只是并肩作战的伙伴而已。

一个月后,赵浔主动请求去江南巡查河道,和他一起去的还有孙大人和我。我跟太后说,我从小在风沙大的地方长大,想去看看江南的烟雨。我这一去,能和赵浔朝夕相伴、同甘共苦,太后自然很高兴。可有些人就不乐意了,比如赵淇。

出发前一天,我在后花园的假山前又碰到了他。他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说:“沈小姐手段真高明,只是有点太不体面了,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没名没分地跟着人家下江南,啧啧。”我绕过他,只留下四个字:“干卿底事。”这段时间,只要我单独遇到他,他都会冷嘲热讽几句,而我每次都只用这四个字回应他,从来不多说一个字。

赵淇终于被惹恼了。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将我抵在假山石上,恶狠狠地说道:“你就像个木傀儡,只会重复这四个字!”

我冷漠地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回应:“干卿底事!”

说罢,我狠狠踩了他一脚,趁着他吃痛分神,从他胳膊下钻了出去,撒腿就跑。

我和赵浔一抵达江南,便立刻着手疏浚水道、加固堤坝,同时调集米粮和药材。

凭借着天机的助力,此次江南之行堪称圆满。

大雨如期而至,不过由于我们早有防备,并没有出现前世那样大规模的堤溃情况。

水灾过后,被淹的田地有限,市场上米粮充足,因而流离失所和饿死的农民数量大幅减少。

饥饿导致的死亡人数降低,由此引发的瘟疫威力也随之大大减弱。

孙大夫的时疫方子一经发放,这场在前世让江南生灵涂炭的水灾,就这么平稳地度过了。

在离开江南的前一天,我和赵浔去巡视农田。

大水已经退去,土地重见天日。

阳光灿烂,天空湛蓝如宝石。

已经有农民开始为下一季的播种做准备,他们扶着犁头,牵着牛,一边走着一边唱歌,歌声悠扬动听。

好一幅海晏河清的和谐景象。

我和赵浔站在田间的小路上,相视而笑。

然而,当我们回到京城,却传来了一个噩耗——太后驾崩了。

太后去世得十分突然,是染病暴毙而亡。

在前世,她是在我生下珏儿之后离世的。

可这一世,赵浔没有死在江南。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个人的命运都因此被改变了。

太后下葬之后,陛下召见我和赵浔前往御书房,神情悲痛地说:“太后临死前还惦记着你们俩,嘱咐我一定要为你们主持公道。”

“你们二人本就情投意合,这次江南之行又一同经历了生死考验。”

“不如,就此定下婚姻之约,如何?”

在御书房里,赵浔以“太后刚刚去世,我悲痛至极,无心考虑其他事情”为由,请求陛下将我和他的婚事暂时搁置,日后再议。

从那以后,我和赵浔很久都没有再碰面。

太后去世后,他不必再来每天问安。

他身为太子,原本课业就十分繁重。

江南之行,他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才能,得到了陛下的赏识,陛下让太子监国,他就更加忙碌了。

更何况,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

他已经逃过了死劫。

太后也去世了,再也没有人能操控我的人生。

我终于卸下了肩上的重担。

可我的心里却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就好像一个囚犯突然被解开了束缚她的枷锁,本应该感到喜悦,却又不免感到迷茫。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再次见到了赵浔。

在清凉殿的回廊上,我们偶然相遇。

我礼貌而又生疏地叫了一声“殿下”。

尽管我为他找了无数个借口,但对于他这一个多月来的疏离,我还是不免心生埋怨。

他应了一声。

我们擦肩而过。

我背着他,脚步缓慢,仿佛有千斤的力量拖住了我。

快走到回廊尽头的时候,我终于听到他喊我的名字:“幼君。”

我努力抑制住心中的喜悦,板着脸回头望去,只见海棠树下,回廊的拐角处,那个身着杏衫的少年,衣袂随风飘动。

一时间,我有些恍惚,这个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赵浔欲言又止。

最后,他只是微笑着说了一句:“算了,回来再说。”

原来他要去云州。

我爹娘战死之后,云州落入了异族的手中,朝廷派兵夺回了云州,而异族不甘心失败,重新集结大军发起进攻。

此时,云州的战事正处于激烈阶段。

赵浔是奉皇命去督战的。

我板着脸点了点头,说道:“殿下一路顺风。”

赵浔走后,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是充满了不安。

一天晚上,我突然梦到了他。

还是在清凉殿的回廊上,我们相遇了。

我客气地说了一句:“殿下一路顺风,珍重。”

他道了声谢。

我们擦身而过。

没走几步,我又听到他喊我的名字:“幼君小姐。”

我回头看向他,只见海棠树下,回廊的拐角处,那个身着杏衫的少年,衣袂随风飘动,欲言又止。

我惊出一身冷汗,猛地从梦中醒来。

这不是梦!

我想起来了,这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是赵浔下江南的前一天,他对我说“回来再说”,然后就死在了江南。

我一辈子都不知道他当时想要对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我心烦意乱地下了床,越想越害怕。

为什么同样的场景,在前世和今生,相差半年的时间,会再次上演呢?

难道……

突然,我发现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一条缝。

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沈幼君亲启。

字迹有些眼熟,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狐疑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

信上的内容让我心惊胆战:太子此次前往云州,有奸臣企图谋害他,十分危险!

我立刻收拾好包袱,借口舅舅家有事,连夜出宫,直奔云州。

我策马狂奔了一整夜,终于出了京城。

然而,在京郊我被人拦住了,拦住我的人是赵淇。

我在河边给马饮水,顺便洗了洗脸。

一睁眼,我从河水中看到了赵淇的倒影。

他冷着脸,眼中满是讥讽。

“你以为你能救得了他吗?”

我只是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是啊,谋害赵浔,无非就是为了争夺太子之位。

赵淇是四皇子,在太子之下,他出身最为高贵,也最受皇上的宠爱。

在前世,赵浔死后,取而代之的不就是赵淇吗?

我站起身,还是用那四个字回应他:“干卿底事!”

我刚要翻身上马,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了下来,被困在了他的怀里。

赵淇咬牙切齿地说道:“怎么,假戏真做,你这个无心的人也动了真心?”

他用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别装得一副有情有义的样子,你不就是想当皇后吗,他死了,当我的皇后也一样!”

赵淇是什么时候对我有了想法呢?

明明在前世,他那么讨厌我。

我震惊极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挣扎。

直到他强行吻了我,我才反应过来,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一脚把他踹开,朝着马跑去。

可他却拽住我的脚踝,把我掀翻在地。

他把我按在河滩上,粗暴地撕扯我的衣服:“你能逃到哪里去?就算你死了,我也能追到你下辈子!”

我冷静下来,问道:“你是何时……”

我想问的是,你是重生在何时,或者说,是何时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赵淇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一开始,每次看到你和太子有说有笑,我心里就不痛快,直到那天,我看见你和他在清凉殿的回廊上交谈,前世的事情就一下子都涌上了心头。”

我长叹一口气,温和地说:“既然你已经想起了前世,知道我们彼此憎恨,又何必重蹈覆辙呢?”

赵淇却直直地看着我,眼眶泛红:“可是我对你,并不只有憎恨。”

“幼君,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你了。”

“正因为爱你,所以才怨恨你。”

“恨你嫁给我,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为了皇后的位子。”

“看着你,我总会忍不住想,我那个神采飞扬的胡舞少年去哪里了?要怎样才能再见到她?可我越想见她,就越觉得你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你主动请求出宫的那天,我赌气地想,走就走吧,我要一个空壳有什么用呢?”

“可是直到你死的那一天,我才明白,哪怕只有一个空壳也好啊。”

他结结巴巴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

“幼君,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给我一个机会。”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皇后的宝座,无尽的荣宠。”

“哪怕你心里对我没有一丝爱慕,求你,留在我身边。”

事到如今,经历了两世。

在他心里,我依然是那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多么可笑啊。

我不禁轻轻一笑:“可是赵淇,我并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上一世,我是爱过你的。”

“就从西市第一次见到你,我跌进你怀里,和你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开始。”

我望着湛蓝的天空,把前世那些从未对别人说过的心事和秘密,缓缓地说了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我进宫不久,你就被封王,然后被遣离京城吗?”

“因为我偷偷画你的画像,被太后看见了,她怕我沉溺于儿女私情,坏了大事。”

“所以她怂恿陛下,把你封王并调离京城,让我彻底死心。”

还记得,前世赵淇离京的那一天,我站在城墙上目送他,直到车队消失在天边,再也看不见为止。

回到宫里后,我流着泪,把那些画着赵淇的画像都烧成了灰。

“本来我已经认命了,没想到,赵浔早逝,反而促成了我们的婚姻。”

“我们大婚的那天,我真的很开心。”

“我独自坐在洞房里等你,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等你掀起盖头后我要对你说的话。”

“我想对你说,赵淇,我喜欢你很久了,赵淇,兜兜转转还是你,赵淇,我们好好过这一辈子吧……”

“可是,那一晚你没有来。”

“你去找了嘉贵妃。”

“我一直坐到半夜,自己给自己掀开了盖头,独自喝了合卺酒,眼睁睁地看着喜烛的红泪流尽,蜡烛烧成了灰,直到天亮。”

“整整一年,你都没有来过,直到我怀上珏儿的那一晚。”

那一夜的暴虐,让我彻底死了心。

我平静地说着,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曾经那些让我痛不欲生的往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渐渐消散,如同云烟一般。

提到珏儿,赵淇用手捂住脸,流下了眼泪。

他说:“你怪我对珏儿不好,到死都没给他取个名字,可你不知道,他在世上的那一个月,每一个晚上我都高兴得睡不着觉,我翻遍了四书五经,想给他取一个好名字,可我觉得哪个字都配不上他。”

“他去世的那天,我刚刚想好了一个名字。”

“珺,有玉的意思,又包含了你的名字。”

我长叹一口气,此时此刻,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我用手指抵住赵淇的胸口,慢慢地把他推开。

“赵淇,我们都清楚,我们不可能重新开始。”

“所谓的前世,就当作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吧。”

“现在梦已经醒了,就把它忘掉吧。”

“不要再留恋了。”

我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一连跑死了三匹骏马。

终于,我来到了云州城下。

却看到城墙上,巡逻的卫兵,每个人的手臂上都绑着白布。

难道我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我心急如焚,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昏了过去。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赵浔疲惫却带着笑意的脸。

我尖叫一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颤抖而沙哑的声音:“傻瓜,你跑来干什么?”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男人。”

“谁也别想再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赵浔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突然,他捧住我的脸,凶狠地吻了上来:“这下可是你自投罗网!”

边关的地方,风沙弥漫。

不过,当天气晴朗的时候,夜晚的星空却格外璀璨明亮。

我和赵浔依偎在城墙上,一起欣赏着这阔别多年的故乡的星空。

我的目光落在赵浔的脖子上,看到了我留下的模糊牙印,不禁脸红了起来。

赵浔挑了挑眉毛,笑着说:“都做了,还害羞什么?”

我恼怒地捶了他一拳,转移话题问道:“赵浔,你对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浔伸出手臂,把我揽入怀中:“如果我说,是从前世呢?”

我惊讶地问道:“你也……”

赵浔微笑着看着我:“是的,从清凉殿夜宴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对你有感觉了。”

原来这一年,不是我在陪他演戏,而是他在陪我演戏。

“你还记得吗,前世你从云州逃到京城的路上遇到了强盗?”

确实有这件事。

我和弟弟遇到了强盗,关键时刻,幸好有一队车马路过,马车前面带刀的护卫出手相助,打跑了强盗。

我隔着轿帘,向马车里的主人道了谢。

但是我牢记着爹娘“不要轻易相信外人,直接去京城”的叮嘱,婉言拒绝了他让我和弟弟搭他车的提议。

赵浔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我瞪大了眼睛:“那个商人就是你?”

赵浔点了点头。

“后来在清凉殿夜宴上第一次见到你,我看着眼前弹琴的女子,怎么也无法把她和那天像小豹子一样机灵勇敢的姑娘联系起来。”

“我心想,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所以我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感慨万千。

原来赵浔也和赵淇一样,知道我是在伪装。

赵淇因为这个误解我、恨我,而赵浔却理解我、怜惜我。

突然,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问赵浔:“前世你下江南之前,想对我说的话是什么?”

赵浔满眼柔情地说:“幼君,我喜欢你很久了,也知道你伪装得很辛苦。”

“你愿意卸下伪装,和我坦诚相待,携手共度一生吗?”

我的心怦怦直跳:“那今生你来云州之前,想对我说的话又是什么呢?”

赵浔的眼神更加温柔了。

“幼君,我喜欢你很久了,也知道你被宫墙困住了一辈子,渴望自由。”

“如果你也对我有好感,愿意放下前世的执念,和我携手共度一生吗?”

我扑了上去,把他压倒在地上。

眼泪像珍珠一样簌簌地落了他一脸:“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企图暗杀赵浔的刺客早就被抓出来了。

“我又不是傻瓜,仔细想想,前世我在江南染上瘟疫,就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他一直在防范,料到敌人不会放过云州这个好机会。

果然被他猜对了。

那个刺客现在就被绑在衙门里,等回到京城后,交给刑部仔细审问,让他供出幕后的主使者。

赵浔苦笑着说:“只要能回到京城就好。”

我心情低落。

云州这场战争,打得非常艰难。

我方损失了很多士兵。

士兵们戴着孝,不是为了赵浔,而是为了这几天牺牲的将士们。

而敌人的攻势却丝毫没有减弱。

赵浔叹了口气:“你不该来的。”

我双手捧着他的脸:“如果命中注定我要死在云州,至少身边有你陪着我。”

“我们既然情投意合,就应该同生共死。”

赵浔轻轻地握住我的手腕,低下头吻了一下:“好,那就同生共死。”

时光匆匆而过,三日转瞬即逝,异族再度聚集起浩浩荡荡的大军,向着云州城发起猛烈进攻。

反观云州城内的景象,却是一片凄惨。城中物资消耗殆尽,弹药也所剩无几,局势岌岌可危。

我满心悲痛,心想或许自己又要目睹云州这座城市的沦陷了,那种绝望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然而,命运似乎在此时开了个玩笑。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援兵如神兵天降般赶到了。

为首带领援兵的那位将军,正是赵淇。

援兵到来后,云州城的将士们顿时士气高涨。他们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一鼓作气地冲向敌人。

经过长达两个月的激烈鏖战,异族终究抵不住粮草短缺的困境,不得不选择退兵。随后,他们派遣使者前来,希望能与我方商讨和平事宜。

停战的那一天,我独自站在云州的城墙上,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回想起当年爹娘战死的那个悲惨时刻,我带着年幼的弟弟匆忙出城。在马背上,我仓皇地回望故乡,那一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但实际上,已经过去了漫长的岁月,仿佛过了一生一世。

这时,赵浔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温柔地说道:“幼君,我们回京城吧。”

那个曾经企图暗杀赵浔的刺客,没能活着回到京城。他在回城的前一天,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那天深夜,我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身影从关押刺客的柴房里缓缓走出。在明亮的月光下,那个人的眉目清晰可见,竟是赵浔。

赵浔啊,他可是我心爱的人。他的心就像明镜一样清澈透明,又如同秋天的秋水一般,满含着悲悯之情。

回到京城之后,赵浔郑重地向陛下奏请,希望陛下能为我们二人赐婚。就这样,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东宫太子妃。

后来,陛下驾崩,赵浔继承了皇位。而我,再次成为了皇后。也许就像太后所说的那样,我天生就是要做皇后的。只不过这一次,陪在我身边的皇帝是那个对的人。

再说说赵淇。在我和赵浔举行大婚的前一晚,他去到国寺剃度出家了。

或许是出于对赵浔宽恕的感激;又或许早在他率领援军奔赴云州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那颗不轨的心。

可是,有时候事情并不如人意。为了让那些支持他争夺皇位的势力彻底死心,他只能选择放下红尘俗事,皈依佛门。

就连我和赵浔的婚礼,他也没有参加,只是派人送来了一份贺礼。那是一块精心雕琢成八宝花样式的药玉。

当上皇后的第二年,我在宫中遇见了宋嘉敏。她进宫是为了给七公主担任秉笔尚书一职。

在七公主的宫中,我与她擦肩而过时,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闪过。我迅速转身,喊住她问道:“宋姑娘,那日的告密信,是不是你写的?”

怪不得我总觉得那字迹十分眼熟,原来她是我前世的故人。

宋嘉敏停下了脚步,缓缓回过头来,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走开了,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思绪万千。我不停地思索着,为什么宋嘉敏会知道赵淇谋反这件事呢?她又为何要向我告密呢?要是谋反的事情被揭露,赵淇必定会身败名裂。而且上一世,宋嘉敏明明那么深爱赵淇啊。

我、赵浔、赵淇都是重生之人,那宋嘉敏呢?我想来想去,始终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赵浔从前朝处理完事务回来,看见我发呆的样子,便体贴地将大氅披在我身上,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听了他的话,我突然一下子释怀了。过去的那些事情都已经如同烟云一般消散了,现在我心爱的人就在我的身边,还有什么值得我去烦恼的呢?人生短暂,不如珍惜眼前人。

番外:有女嘉敏。

在七公主的宫中,宋嘉敏再次见到了沈幼君。她一眼就注意到了沈幼君腰间佩戴的那块八宝花药玉。

刹那间,过去的种种回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她清楚地记得,上一世,徐姑姑就是因为这块玉而丢掉了性命。

那一天,皇陵传来了废后沈幼君的死讯。赵淇愤怒至极,手中的鞭子如雨点般落在徐姑姑的身上。无论宋嘉敏怎样苦苦求情,赵淇都不肯停下手中的鞭子。

赵淇双眼通红,疯狂地喊道:“你怎么敢抢她的玉,你怎么敢!”

宋嘉敏突然想起,自己曾经也向赵淇讨要过这块玉。那时,这块玉还混在一堆番邦进贡的物品中,并不是现在这般精致的模样。

平日里,对于宋嘉敏的要求,赵淇向来都是有求必应,甚至还会加倍满足。可唯独那次,他没有答应宋嘉敏。他只是淡淡地说,这不过是个不值钱的东西,等以后再找块更好的给她。

谁能想到,赵淇转过头就命司珍坊把这块玉雕琢成了八宝花的样式,然后送给了皇后沈幼君。

直到徐姑姑断了气息,再也没有一丝抽搐,赵淇才终于扔下手中的鞭子。他踉跄着跌坐在地上,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嚎哭声:“你还我的沈幼君。”

看着握着药玉痛哭流涕的赵淇,宋嘉敏为自己编织了半生的美梦,在这一刻彻底破碎了。

她终于明白了,赵淇既恨沈幼君,又深深地爱着沈幼君,那爱浓烈而深沉。

沈幼君去世三年后,赵淇也离开了人世。直到他死,都没有再册立皇后。

恍惚间,宋嘉敏仿佛又听到赵淇那一声冷笑:“费尽心机才当上皇后,你怎么舍得让位,不过是假惺惺作态、以退为进罢了!”

上一世,她去世的时候,身边围绕着亲人、儿孙,还有宫娥太监们都伤心落泪。人人都说,太皇太后这一生真是有福。

可她心里却想着,如果能再活一次,她只希望不要再与赵淇相遇。

没想到,她睁开眼,竟然真的回到了在江南初次遇见赵淇的那一年。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这一世,赵淇没有来江南。不仅如此,太子赵浔也没有像前世那样,死在这一年的江南。

宋嘉敏暗自庆幸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天,父亲突然带着她来到了京城,说是去拜访亲戚。

在京城,她终究还是见到了赵淇,那个她的皇子表哥。

当父亲询问宋嘉敏是否心悦这位表哥时,宋嘉敏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不。

她原本以为,父亲一直深爱自己,会尊重她的意愿。可没想到,父亲却勃然大怒:“婚姻大事,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由你自己做主!”

宋嘉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赵淇的爱只是自己的幻想,就连父亲的爱也是虚假的。在父亲心中,自己不过是他用来争夺权力的工具而已,这就如同太后眼中的沈幼君一样。

原来,自己和沈幼君是如此相似,同样的可怜。

所以,当宋嘉敏偷听到父亲和赵淇密谋篡位夺嫡的计划后,她毫不犹豫地给沈幼君写了一封告密信。

还好,沈幼君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当沈幼君问出“那日的告密信是否出自你手?”这句话时,宋嘉敏就知道,眼前的沈幼君也曾经历过一世。

真好啊,我们都重新活了一次,都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宋嘉敏冲着沈幼君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过去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不必再去回忆,珍惜当下的美好时光才是最重要的。

愿你我二人,都能拥有圆满的一生。

完。

来源:美美佳人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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