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志远,这个职位我们有八十多人竞争,为什么你认为自己能胜任?”王明总经理的目光如炬,打量着眼前这个普通大学毕业生。
“林志远,这个职位我们有八十多人竞争,为什么你认为自己能胜任?”王明总经理的目光如炬,打量着眼前这个普通大学毕业生。
我握紧双拳,藏在桌下的手心已经沁出汗来:“王总,我可能没有名校背景,但我有决心、韧性,更重要的是,我对技术有着纯粹的热爱。”
那一刻,我发誓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给我讲讲,你小时候家里那台老旧录音机,知道自动复位键是做什么用的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牵出了一段我与他相隔五年的命运交织。
01
1995年春天,家乡的杨柳刚刚泛绿,我捧着大学毕业证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志远,县电力局同意接收你,待遇不错,还有宿舍。”父亲放下碗筷,满脸期待地看着我,“咱们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大学生,稳定最重要。”
母亲在一旁点头:“小张家的孩子,比你还早毕业一年,现在已经在县医院安顿下来了,父母多安心啊。”
我低头扒着饭,不敢直视父母的眼睛。从我记事起,家里的墙上就挂着一张全家福,旁边是我从小学到大学的各种奖状。为了供我上大学,父亲放弃了治疗多年的风湿病,母亲的手上布满了洗衣服留下的皲裂。
“爸,妈,我想去深圳。”鼓足勇气,我终于说出了这个在心里盘旋已久的想法。
饭桌上一时沉默。
“深圳?那么远?你认识谁?”父亲的眉头紧锁。
“刘阳,我大学室友,去年毕业后就在那边工作。他说深圳机会多,发展快,特别适合我们学计算机的。”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剪报,那是《南方日报》上一则招聘广告,深圳某电子科技公司高薪招聘计算机人才。
“孩子,爸妈不是不支持你闯,只是担心。”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没人照应,万一...”
“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总要学会独立。”我握住母亲粗糙的手,“再说,刘阳早就答应帮我安排住处。我想试一试,不行再回来也不迟。”
父亲沉默半晌,终于开口:“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毕业典礼后。”
“行李我来帮你收拾。”母亲擦了擦眼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记得多带几件衬衫,见人要体面。”
临行前夜,我辗转难眠。窗外,故乡的星空如同往常一般明亮。县城的夜晚总是静谧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便是最热闹的声响。我想起大学四年的点点滴滴,想起班上那些选择考研或进国企的同学,也想起刘阳信中描述的那个充满活力与机遇的深圳。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看看那个世界。”我对自己说。
火车站的站台上,父亲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信封:“路上小心,到了给家里打电话。”
打开信封,五千元钱整整齐齐地叠放着,这恐怕是家里的全部积蓄了。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我紧紧拥抱了父母:“爸,妈,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随着一声汽笛长鸣,载着我和梦想的列车缓缓启动,驶向那个遥远的南方城市。
02
三十六小时的硬座之旅,让我疲惫不堪。当列车终于抵达深圳站,我拖着笨重的行李走出站台,扑面而来的潮湿空气和城市的喧嚣立刻让我清醒过来。
高耸的摩天大楼、闪烁的霓虹灯、川流不息的人群,一切都与家乡的县城截然不同。这就是深圳,这个由一个小渔村在短短十几年间崛起的现代化城市,充满了无限可能。
“志远!这边!”熟悉的声音传来,刘阳站在不远处向我挥手。
与大学时代相比,刘阳明显变了不少。他剪了一头时髦的短发,身着一件印有外国品牌标志的T恤,脚踩一双崭新的运动鞋,整个人散发着都市青年的气息。
“欢迎来到深圳!”刘阳接过我的一个行李袋,拍了拍我的肩膀,“怎么样,第一印象如何?”
“太...壮观了。”我环顾四周,有些不知所措,“比想象中还要现代化。”
“这才哪到哪,等你住下来,我带你好好逛逛。”刘阳笑道,“先上车吧,去我住的地方。”
刘阳租住在一个叫做“桃源村”的城中村,实际上与其名字的诗意完全不符。狭窄的小巷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六七层楼房,楼与楼之间几乎能伸手相触。一路上,各种方言此起彼伏,小摊贩的吆喝声、电视机的声音、孩子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独特的城市交响曲。
我们的住处是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单间,两张单人床,一张简易书桌,一个小衣柜,再加上卫生间和一个迷你阳台,便是全部空间。
“条件简陋了点,但租金便宜,而且离工业区近。”刘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等找到工作,攒点钱,就可以搬到好一点的地方。”
“已经很好了。”我把行李放下,长舒一口气,“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
晚上,刘阳带我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餐馆。两碗炒米粉加两听汽水,花了我二十五元钱,几乎是家乡价格的三倍。看着消瘦的钱包,我暗暗心惊,这里的物价比想象中高得多。
“别担心,找到工作就好了。”刘阳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我刚来那会儿,三个月都没找到正经工作,靠画图纸、发传单糊口。现在不也安定下来了吗?”
“你现在工资多少?”我不禁好奇。
“两千二,加上加班费能到三千左右。”刘阳自豪地说,“比起家乡那些进国企的同学,可强多了。”
我点点头,心中的担忧稍减。两千多的月薪,在家乡县城几乎是公务员的水平。
“明天开始我陪你找工作,先准备好简历。”刘阳说,“深圳人才市场机会多,不过竞争也激烈,做好心理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了求职生涯。每天清晨,我和刘阳挤上拥挤的公交车,奔波于各大人才市场和企业之间。手中的简历一天天减少,希望却并没有随之增长。大多数公司更青睐名校毕业生或有工作经验的人,对于我这样的普通大学应届生,往往只是匆匆一瞥就让我离开。
一周过去,我的存款已经所剩无几,却连一个面试机会都没有得到。夜晚,躺在陌生的床上,听着窗外不知疲倦的机器轰鸣声,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或许,留在家乡的国企,才是更适合我的选择?
周末,为了节省用餐费用,我独自一人去了深圳中心公园。带着从家里带来的馒头和咸菜,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准备解决午餐。
“小伙子,一个人吃饭啊?”一个浓重的东北口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抬头一看,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份同样简单的午餐。
“嗯,自己带的。”我有些腼腆地回答。
“刚来深圳吧?”他在我旁边坐下,“我看你这样子,就跟我当年一样。”
就这样,我认识了李叔,一个从东北来深圳已经十年的创业者。他从一个打工仔做起,经历了无数挫折,最终开了一家小型机械加工厂。
“深圳就是这样,残酷但公平。”李叔喝了口水,目光远眺,“只要你肯吃苦,肯学习,总有出头的一天。我见过太多人,来了三两个月就走了,也见过太多人,从一无所有做到身家上百万。差别在哪?坚持。”
他的话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我的心脉。我决定再坚持一段时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言放弃。
03
转机出现在第三周的一个下午。我在华强北人才市场的公告栏上,发现了一则招聘启事:宏远电子科技有限公司招聘软件工程师,负责银行系统开发,本科以上学历,计算机或相关专业,熟悉数据库原理,有编程基础者优先。
这家公司是做银行软件的,恰好我在学校曾经参与过一个图书管理系统的开发,对数据库有一定了解。我匆匆记下地址,第二天一早便赶去应聘。
宏远电子位于南山区的一栋写字楼内,装修简约大方,前台的小姐穿着整齐的制服,一切都透露着专业气息。
“您好,我是来应聘软件工程师的。”我有些紧张地对前台说道。
“请在这里填一份应聘表,然后等叫号。”前台小姐礼貌地递给我一张表格。
填完表格,我被领到一个大会议室。令我吃惊的是,房间里已经坐了四五十人,而且不断有新人进来。大家都低头翻阅手中的资料,气氛紧张而凝重。
“听说这次招三个人,来了八十多个应聘者。”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声说道,“很多都是重点大学毕业的。”
我的心一沉,看来竞争异常激烈。不过既然来了,就要尽力一试。
笔试开始了,内容包括计算机基础知识、数据库原理和一道简单的编程题。我认真作答,尽管有些题目没有把握,但总体发挥还算正常。
下午两点,第一轮筛选结果出来了,二十人进入面试环节,我幸运地成为其中一员。
面试官是公司的技术主管张工,四十岁左右,一脸严肃。他翻看我的简历,眉头微皱:“你是普通本科毕业?有实际项目经验吗?”
“是的,张工。”我努力保持镇定,“虽然学校不是很出名,但我在校期间参与过图书管理系统的开发,负责数据库设计和部分功能模块的编写。”
“用什么语言?”
“主要是C语言和一些数据库脚本。”
“嗯...”张工点点头,继续提了几个专业问题,我一一作答,有的回答得不够完美,但基本都能说出要点。
面试只持续了十分钟左右,远比我预期的短。走出房间时,我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表现如何,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尽力了。
令我意外的是,当天傍晚,我接到了宏远电子人事部的电话,通知我第二天上午九点参加总经理面试。
“真的假的?”刘阳听到消息后惊讶地瞪大眼睛,“宏远可是有名的港资企业,待遇好,环境好,能进复试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既高兴又紧张,连夜准备了可能被问到的各种问题,甚至复习了几遍自我介绍。尽管如此,当我第二天站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时,还是感到双腿发软。
“请进。”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办公室宽敞明亮,装修简约却不失格调。正对门的墙上挂着香港回归倒计时牌,旁边是公司的发展规划图。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士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目光锐利而平静。
“林志远,是吧?请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是王明,公司总经理。”
“王总好。”我有些局促地坐下。
王总并没有立即开始提问,而是翻阅着我的简历,偶尔点头或轻轻皱眉。这段沉默让我更加紧张,手心已经沁出汗来。
终于,他抬起头来:“林志远,这个职位我们有八十多人竞争,为什么你认为自己能胜任?”
我握紧双拳,藏在桌下的手心已经沁出汗来:“王总,我可能没有名校背景,但我有决心、韧性,更重要的是,我对技术有着纯粹的热爱。在大学期间,我经常凌晨三点还在实验室调试程序,不是因为快到时间了,而是因为我享受编程的过程,享受解决问题的成就感。”
王总微微点头,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赞许。
接下来,他的问题出人意料地少有关技术,更多是关于我的成长经历、家庭背景、对未来的规划等。我如实作答,尽量表现得真诚自然。
谈话进行得还算顺利,我渐渐放松下来。就在我以为面试即将结束时,王总突然话锋一转。
“林志远,你知道磁带机上的自动复位键有什么用吗?”
这个问题太突兀,与前面的专业内容完全无关。我愣了一下,随即回想起小时候家里那台老旧的录音机。
“知道的,王总。小时候家里有台录音机,那个键是让磁带回到起点重新开始播放的。我小时候很喜欢摆弄它,常常好奇它是怎么工作的。”
王总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神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他突然站起身来,伸出手:“好的,面试到此结束。感谢你的到来,结果我们会在三天内通知你。”
走出宏远大厦,我的心情复杂至极。这场面试实在太过特别,我无法判断自己的表现。那个关于磁带机的问题,又是什么用意呢?
04
三天后的傍晚,我正在附近的小餐馆打工洗碗——为了维持基本生活,我不得不找些临时工作。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我擦了擦手,接起电话。
“是林志远吗?我是宏远电子人事部的刘静。恭喜你,公司决定录用你,职位是软件工程师,月薪四千五百元,三险一金,每周五天八小时工作制,有加班费。你是否接受?”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千五百!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几乎是普通应届生起薪的两倍。
“接受,当然接受!”我努力控制着声音中的激动。
“好的,请你明天上午九点到公司人事部办理入职手续,带好身份证、毕业证、四张一寸照片和银行卡。”
放下电话,我呆立原地,直到老板喊我才回过神来。那天晚上,我请刘阳大吃了一顿,庆祝自己终于在深圳找到了一份像样的工作。
“宏远?那可是行业里的金字招牌啊!”刘阳边吃边感叹,“他们大多招985、211的高材生,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运气好吧。”我摇摇头,心里却仍有疑惑,为什么总经理会选择我这样一个普通大学毕业生?
“别想那么多了,可能你的某些特质打动了面试官呢?好好干就是了。”刘阳拍拍我的肩膀。
入职前夜,我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父母这个好消息。听筒那头,母亲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儿子,妈就知道你能行!”
“妈,别哭了。我这边一切都好,您和爸放心。等我工作稳定了,攒些钱,接你们来深圳玩。”
“不用,不用。你自己过得好就行,别忘了按时吃饭,多穿衣服...”母亲絮絮叨叨地嘱咐着,我的眼眶湿润了。
1995年7月15日,一个阳光明媚的周一,我怀着忐忑与期待,正式步入宏远电子公司。
公司环境比想象中还要好,宽敞明亮的办公区,每人一台当时最先进的486电脑,甚至还有免费的工作餐。我被分配到银行系统后台开发组,负责数据处理模块,组里有八个人,大多是名校毕业的精英。
“新来的吧?我是李明,负责这个项目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向我伸出手,“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
“谢谢,我是林志远。”我感激地回应。
有的同事热情欢迎我,也有人似乎对我这个普通大学毕业的新人持观望态度。我能感觉到一些微妙的距离感,但并不在意,决心用实力证明自己。
午餐时间,在公司食堂排队打饭时,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了王总。他就站在队伍前方,和其他员工一样排队等待,没有任何特殊待遇。当他经过我身边时,我鼓起勇气打了个招呼:“王总好。”
王总停下脚步,微笑着点点头:“林志远,第一天工作还适应吗?”
“挺好的,谢谢王总。”我没想到他能记得我的名字,有些受宠若惊。
王总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中似有深意:“好好干,我看好你。”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这短暂的互动让周围的同事投来诧异的目光,我也感到一丝困惑。王总为什么对我如此关注?我只是个刚入职的普通员工啊。
05
入职一周后,我逐渐适应了宏远的工作节奏。技术上的挑战不小,公司使用的编程语言和数据库系统都是我之前接触较少的,需要边学边做。好在组长李明很有耐心,经常在下班后辅导我攻克难关。
深圳的工作节奏快得惊人,加班成了家常便饭。有时候,从早上九点工作到晚上十点也不足为奇。不过与同组那些名校毕业的同事相比,我的基础知识明显薄弱,不得不付出更多努力来弥补这一差距。
一个多月后,我被分配了第一个独立负责的模块——银行系统的数据转换部分。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任务,需要处理不同格式之间的数据兼容问题。
“这个模块很关键,出了问题会影响整个系统。”李明严肃地告诉我,“有压力吗?”
“有点,不过我会尽力的。”我咬牙应下。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把全部时间都泡在了办公室。早上七点多来公司,经常凌晨一两点才离开。刘阳开玩笑说,我的床铺都快长出蘑菇了。为了攻克技术难题,我翻阅了大量资料,向同事请教,甚至偷偷记下了一些核心代码的实现逻辑,回家后反复研究。
尽管如此,进展依旧缓慢。眼看项目截止日期越来越近,我的模块却还存在不少问题,这让我倍感压力。
一天深夜,公司只剩下我一个人。正当我为一个bug绞尽脑汁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还没下班?”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王总!
“王总好,我在解决一个问题,再待一会儿。”我赶紧站起来。
“坐吧。”王总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遇到什么难题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数据转换中有一个字符编码的问题,处理起来很棘手。”
令我惊讶的是,王总竟然开始和我一起分析代码,给出了一些专业性很强的建议。原来他不仅是管理者,在技术上也很有造诣。
“试试看这个方法,可能会有帮助。”王总指着屏幕上的一段代码说道。
按照他的建议修改后,问题果然迎刃而解。我由衷感谢:“谢谢王总,您的方法太厉害了!”
“不客气,我年轻时也是这么过来的。”王总站起身,准备离开,又回头补充道:“林志远,我很欣赏你的钻研精神。不过也要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目送王总离开,我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公司那么多员工,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个普通的新人如此关注?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带着这些疑问,我继续埋头工作。在截止日期前两天,我终于完成了模块开发,并通过了所有测试。李明对我的工作表示认可,这让我松了一口气,也增添了不少信心。
06
转眼间,我来到宏远已经半年了。工作逐渐步入正轨,技术能力也有了显著提升。由于表现出色,我被调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项目组,负责银行核心业务系统的开发。
1996年初,公司决定搬迁到更大的办公楼。在整理旧办公室的过程中,我被安排负责技术部分的档案整理工作。
一个周六的下午,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当我整理到一堆老旧的技术文档时,一张照片从文件夹中滑落出来。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拍摄于八十年代中期,照片上是一群乡村学生和一位年轻教师的合影。令我吃惊的是,那位年轻教师虽然没戴眼镜,头发也比现在浓密,但分明就是年轻时的王总!
更让我惊讶的是,照片背景中的那所简陋的小学校舍,莫名地让我想起了自己的母校——那所位于家乡偏远山区的村小。
“怎么会这么巧?”我喃喃自语,决定将照片放回原处,不动声色地继续整理。
几天后,我在整理人事档案时无意中看到了自己的应聘材料。在履历表的右上角,有一个用红笔标注的奇怪记号:“T.S-85”。这显然不是我填写的,应该是面试官——很可能是王总——做的标记。
T.S-85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材料上?联想到之前看到的照片,我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王总曾经在我的家乡支教过?那个“85”是否代表1985年?
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确切证据。我决定暗中调查,看能否找到更多线索。
机会很快来了。一次部门聚餐中,我坐在公司元老级人物张工旁边。酒过三巡,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张工,听说王总年轻时当过老师,是真的吗?”
张工喝得微醺,毫无防备地回答:“当然是真的。他大学毕业后,参加过'大学生支援边远地区教育'活动,在某个山区小学教了一年书。后来才回到城里,开始了他的IT生涯。”
“那是哪一年的事?”我假装随意地问。
“八五年吧,具体我也记不清了。怎么突然问这个?”张工有些疑惑。
“没什么,只是好奇。”我赶紧转移话题。
这段对话似乎印证了我的猜测,但仍然缺少直接证据。直到有一天,公司年度体检,我在医务室的表格上填写籍贯时,注意到王总就在旁边。当他看到我写下家乡地名时,明显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我无法解读的情绪。
这一切太过巧合,难道真的存在某种我不知道的联系?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王总从未提起?又为何要在我的履历上做那个神秘的标记?
带着这些谜团,我继续着日复一日的工作,却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思考这些疑问。隐约中,我感觉自己正在接近某个重要的真相。
07
1996年底,公司接到了一个重要项目:为某大型银行开发跨境结算系统。这是宏远有史以来接手的最大单子,成败关系到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
我被分配负责系统中的一个关键模块——货币转换部分。这个模块涉及复杂的汇率计算和多币种处理,技术难度很高。
项目启动会上,王总亲自动员:“这个项目对公司至关重要,希望大家全力以赴。林志远,你负责的模块尤为关键,有信心吗?”
被点名的我立刻回应:“有信心,王总。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项目进展顺利,直到测试阶段,我负责的模块突然出现了严重问题。在特定情况下,货币转换会产生微小但致命的误差,可能导致资金计算错误。更糟的是,这个bug极其隐蔽,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会触发,排查难度极大。
“怎么会这样?之前的单元测试都没问题啊!”我一边自责一边疯狂查找问题根源。
项目经理李明脸色铁青:“志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整个项目可能要推迟上线!客户那边我们已经承诺了期限,这是重大失误!”
会议室里,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压力山大。有人私下议论这个模块是不是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应该交给更有经验的人来做。
“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修复这个问题。”我咬牙承诺。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我几乎没有合眼。办公桌上堆满了咖啡杯和泡面盒,整个人形容憔悴。为了找出bug,我一遍遍梳理代码逻辑,模拟各种边界条件,甚至重写了部分核心算法。
凌晨三点,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之前参与过的一个老项目。那个项目中也有类似的数据处理问题,只是当时用的是不同的编码方式。
顿时,灵感如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问题可能出在字符编码转换上。不同的货币符号在不同编码系统中可能被错误解析,从而引发计算误差。
我立即修改了代码,重新进行测试,问题果然解决了!系统在各种极端条件下都能正确处理货币转换,误差降到了可接受范围内。
当我把修复好的代码提交上去,并通过了所有测试用例时,已经是第三天的黄昏。整个开发团队为之欢呼,项目终于可以按期交付。
“做得好,志远。”李明拍着我的肩膀,脸上写满了释然,“老实说,我真没想到你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解决这个问题。”
最让我意外的是,王总亲自来到项目组视察。他详细询问了问题的来龙去脉,听完我的解释后,赞许地点点头:“不错,思路很清晰。你没有墨守成规,而是联想到了以往的经验,这种解决问题的能力很难得。”
王总的话让我备受鼓舞,但他看我的眼神中,依然有那种说不出的深意,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这次危机的成功解决,让我在公司的地位大为提升,同事们也开始真正接纳我这个普通大学毕业的“异类”。但关于王总对我特别关注的谜团,依然没有答案。
08
1997年底,亚洲金融风暴席卷而来。香港股市暴跌,东南亚多国货币贬值,金融市场一片混乱。深圳作为与香港紧密相连的经济特区,同样受到了巨大冲击。
宏远电子的业务主要是银行系统开发,客户多集中在香港和东南亚地区。金融风暴导致多个项目被取消或推迟,公司一时陷入经营困境。
“必须转型。”在一次高层紧急会议上,王总作出了决定,“银行传统业务受到冲击,但互联网是未来的方向。我们要开发网上银行系统,抢占先机。”
这是一个大胆的决策。1997年,互联网在中国还处于起步阶段,很多银行对网上业务持观望态度。但王总坚信,这将是金融业的未来。
公司成立了互联网项目小组,需要挑选核心成员。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我被任命为项目副组长,协助技术总监张工负责系统架构设计。
“为什么是林志远?他来公司才两年多,经验不足。”有人质疑。
“他有创新思维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正是我们需要的。”王总在会上如此解释,“我相信他的潜力。”
王总的特殊关照再次引发了同事们的猜测。有人说我与王总有亲戚关系,有人说我是某个大人物的子弟,甚至有人怀疑我和人事部某位女性领导有不正当关系。这些流言让我哭笑不得,却也让我更加困惑:为什么王总对我如此信任?
互联网项目是宏远的全新尝试,挑战重重。我们需要学习全新的网络技术,设计适合网络环境的安全方案,还要说服保守的银行接受这种创新模式。
工作压力之下,我常常深夜加班。一天凌晨,王总突然来到办公室,看到只剩我一人还在奋战。
“又是你。”王总似乎早有预料,“还在为接口问题头疼?”
我诧异于他对项目细节如此了解:“是的,王总。传统银行系统与互联网对接,安全性是最大挑战。”
王总坐下来,与我探讨技术方案。令我惊讶的是,他对互联网技术有着超乎想象的理解,许多想法甚至领先于业内认知。
“你懂得真多,王总。”我由衷赞叹。
“活到老,学到老。”王总笑了笑,“特别是在深圳这样的地方,不学习就会被淘汰。”
交谈间,我鼓起勇气问道:“王总,冒昧问一句,您以前是不是在农村支过教?”
王总的表情微微变化,但很快恢复平静:“是啊,大学毕业那年,去了一个偏远山区。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听张工提起过。”我没有继续追问,但心中的疑问更加强烈。
王总起身离开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志远,有时候命运的安排很奇妙。重要的不是你从哪里来,而是你要到哪里去。好好干。”
这番意味深长的话,更加坚定了我的猜测:王总与我之间,一定存在某种我尚未知晓的联系。但出于尊重,我决定不主动追问,等待合适的时机。
在王总的全力支持下,互联网项目逐渐成形。我废寝忘食地工作,带领团队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关。期间,王总多次给予指导和鼓励,有时甚至亲自参与技术讨论,为项目出谋划策。
他对我的了解程度,远超过一般上下级关系,似乎洞悉我的思维方式和工作习惯。这种默契让我有时恍惚觉得,我们似乎在很久以前就认识。
09
1998年8月,宏远电子的网上银行系统终于开发完成,成为国内最早一批此类产品。系统上线后,立即获得了业界广泛关注,很快签下了几家大型银行的合作协议。公司成功度过了金融风暴的考验,开始步入快速发展轨道。
由于在项目中的突出表现,我被提拔为技术总监,负责公司所有技术团队的管理工作。短短三年,从一个普通的应届毕业生,成长为核心管理层,这在宏远乃至整个行业都是罕见的。
一些人仍对我的迅速升迁心怀疑虑,但更多的同事开始真心敬佩我的能力和付出。公司上下都知道,林志远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经常比总经理来得早,走得晚。
随着职位的提升,我与王总的接触也越来越多。每周的管理层会议上,我们经常针对技术方向和业务策略进行深入讨论。王总对我提出的建议总是特别重视,有时甚至为了支持我的观点而否决其他高管的提案。
这种特殊待遇引起了我更多的好奇。我试图从老员工口中打听王总的过去,但得到的信息零碎不全。只知道他1985年确实在一个叫“松溪村”的地方支教过一年,之后回到城市,创办了宏远电子。
松溪村?这不就是我的家乡吗?这一发现让我心跳加速。难道,王总就是当年在我们村小教书的那位年轻老师?但我对小学时期的记忆已经模糊,记不清当时的老师长什么样子。
某次去王总办公室汇报工作,我无意中看到他书架上有一本相册。趁他接电话时,我偷偷瞄了一眼,果然看到几张乡村风景照,背景确实很像家乡的山水。但还没等我看清细节,王总已经结束通话。我只好按捺住内心的好奇,继续工作汇报。
对过去真相的探寻,与日益繁重的工作形成了鲜明对比。1999年初,公司决定在香港设立分公司,筹备海外上市事宜。王总考虑派我前往香港分公司任职,这是一个难得的发展机会。
“你意下如何?”王总问我。
“能力我恐怕还不够。”我坦诚相告。
“你比自己想象的更有能力。”王总意味深长地说,“不妨回家乡休息几天,好好考虑一下。我想,那里的山水可能会给你一些启示。”
他的话中有话,这一点我十分确定。回家乡?启示?他似乎在暗示什么。
遵照王总的建议,我请了一周假,回到了阔别四年的家乡。当地已经发生了不小变化,通了柏油路,有了电话,不少村民盖起了新房。
父母看到事业有成的儿子归来,喜极而泣。闲聊间,我试探性地问起小学时的老师。
“你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来过一位城里的大学生老师,姓王,教了你们一年。”母亲回忆道,“那时候你特别喜欢他,因为他鼓励你多问为什么,还送了你一本书。”
“什么书?”我心头一震。
“一本蓝色封面的,名字记不清了,好像是关于计算机的。”母亲努力回想,“你小时候可宝贝那本书了,睡觉都要放枕边。”
这个信息如同一道闪电,照亮了我记忆中黑暗的角落。我隐约记起,确实有这样一位年轻的王老师,教过我们一年语文和数学。他与其他老师不同,总是鼓励我们发问,思考问题的本质。那本蓝色封面的《计算机入门》,正是他临走时送给我的礼物,也是我第一次接触计算机的启蒙读物。
“那位王老师后来怎么样了?”我追问。
“听说回城里工作了。前几年,村里老校长还提起过他,说他在深圳做得很好。”父亲接过话题,“你在深圳这么久,怎么没遇到过?”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了一瞬。王总真的就是那位王老师?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从未提起?又为何要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录用我?
带着这些困惑,我回到深圳,全身心投入工作。但公司上市前的技术整合工作异常繁重,一个严重的系统漏洞差点导致整个项目崩溃。我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终于解决了问题。
当我疲惫不堪地准备离开办公室时,王总亲自送来一份宵夜。
“你这样拼命可不行。”他递给我一杯热茶,“保重身体,这是对公司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这一刻,他不像是严肃的总经理,更像是一位关心学生的老师。我想起了那位家乡的王老师,两个形象在我脑海中渐渐重合。
“王总,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栽培和信任。”我真诚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之前就认识。”
王总微微一笑,眼神深邃:“也许吧。有些缘分,需要时间来验证。等到合适的时候,一切自会明了。”
留下这句耐人寻味的话,他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人沉思。
10
1999年下半年,全球IT业界陷入了“千禧年危机”(Y2K问题)的恐慌之中。由于早期计算机系统设计时只用两位数表示年份,人们担心在2000年到来时,计算机会将“00”误认为1900年,导致系统崩溃。
作为银行系统供应商,宏远电子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我被任命为Y2K项目总负责人,带领技术团队对公司所有产品进行全面检测和修复。
这是一项极其繁重的工作,需要审查数以百万行计的代码,测试无数种情况下的系统表现。压力之下,我几乎住在了公司,与团队成员日夜奋战。
十一月的一天,王总召开管理层紧急会议,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考虑到公司未来发展需要,董事会一致同意,提名林志远为公司副总经理,协助我负责技术和运营管理工作。”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四年时间,从应届毕业生到公司副总,这样的晋升速度在业界几乎闻所未闻。虽然我的能力已经得到普遍认可,但这一决定仍然让许多人感到意外。
“谢谢公司的信任,我会竭尽全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我站起身,郑重承诺。
会后,几位元老级高管私下找到我,委婉表达了他们的疑虑:“志远,你很优秀,这一点大家都承认。但副总这个位置,按惯例应该由资历更深的人担任。王总为什么如此力挺你?”
我坦率回应:“这个问题我也思考过很多次。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确切答案。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会用实际工作表现来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内心清楚,自己与王总之间一定存在某种特殊联系。那段被尘封的童年记忆,那本引导我走上计算机道路的蓝色书籍,那个在村小教书的年轻老师...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越来越明确的答案。
我决定在新千年到来后,无论如何也要弄清这个谜团。
Y2K项目紧锣密鼓地进行着。12月31日晚上,我和核心技术团队守在监控室,密切关注系统运行状况。随着时钟由1999年跨入2000年,所有系统平稳运行,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宏远电子成功应对了这场全球性的技术挑战。
新年第三天,公司举行了简短的庆功会。会上,王总宣布了另一个消息:公司已确定在半年内完成海外上市准备工作,届时将成为国内首批在海外上市的软件企业之一。
这对宏远来说是一个重大里程碑,证明了公司在金融风暴后的成功转型。作为新任副总经理,我将肩负更重要的责任,参与公司战略决策和上市筹备工作。
元月中旬,我抽空回家探亲,与父母分享事业上的喜悦。席间,母亲告诉我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前几天,老校长来家里了,说有人托他打听你的情况。”母亲神秘兮兮地说。
“谁啊?”我心头一紧。
“就是那位王老师,当年教过你的那位。他托人问你现在工作怎么样,在哪个城市。”
“你们怎么回答的?”
“当然说你在深圳工作,做得很好啊。老校长说,王老师听说你过得不错,很高兴。”父亲补充道。
这个消息让我震惊不已。王总——如果他真的就是那位王老师——为什么在明知我身份的情况下,还要托人打听我的消息?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回深圳后,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向王总问个明白。但公司上市事宜紧锣密鼓,我与王总虽然经常碰面,却始终没有合适的私下交谈机会。
2000年5月,一个重大的技术危机爆发。我们的核心系统在进行上市前的最后一轮压力测试时,出现了严重的并发问题,可能导致数据丢失。这对准备上市的公司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为了解决这一危机,我再次带领团队昼夜奋战。在经过两周的苦战后,问题终于得到彻底解决。这一壮举在业界引起轰动,宏远电子被誉为国内最具技术实力的金融软件供应商之一。
危机解除后,王总在公司年中会议上,当众表扬了我的贡献:“如果没有林志远的卓越领导和技术实力,公司可能已经失去了上市的宝贵机会。他是宏远最宝贵的财富。”
会后,王总特意把我留下:“志远,公司即将迎来十周年庆典,也是你入职五周年。我想请你那天到我家做客,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聊聊。”
我知道,揭开谜底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11
2000年7月15日,宏远电子成立十周年,也是我入职整整五年的日子。公司举行了盛大的庆典,邀请了众多业界人士和合作伙伴参加。作为公司副总经理,我全程陪同王总接待各路宾客,直到晚上九点,活动才接近尾声。
“现在可以去我家了吗?”王总问道,眼中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期待和紧张。
“当然,荣幸之至。”我点头应允。
王总的家位于深圳湾畔的一栋高级公寓,装修简约大方,透过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夜景。他沏了两杯上好的铁观音,示意我在书房的沙发上坐下。
“五年了,志远。”王总开口,语气中带着些许感慨,“从你第一天踏入宏远,到今天成为公司副总,我一直看着你成长。实话说,你的表现超出了我的预期。”
“谢谢王总的栽培。”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为什么当初在那么多应聘者中选中了我?我知道自己当时的条件并不出众。”
王总微微一笑,走向书架,取出一个旧相册:“也许这个能回答你的问题。”
他翻开相册,指着其中一张泛黄的照片:“认得这个地方吗?”
照片上是一所破旧的乡村小学,一排土坯教室前站着一群穿着朴素的孩子,中间是一位年轻的男教师。背景中的山峦轮廓,我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松溪村小学。”我的声音微微发颤,“那位老师是您?”
“没错。”王总点头,“1985年,我大学毕业后参加支教,被分配到松溪村。当时教了一年四年级,班上有个特别聪明的小男孩,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尤其喜欢摆弄机械物件。”
我的心跳加速,童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男孩是我?”
“是的。”王总的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当时村里有台老旧的录音机,你总是围着它打转,问我按钮的作用,磁带是怎么工作的。你的求知欲让我印象深刻。”
“我记得那台录音机!”我激动地说,“还有那本您送我的《计算机入门》,蓝色封面的那本。”
“你还记得那本书?”王总眼中闪过欣喜,“那是我离开前送给你的,没想到你还记得。”
“那本书改变了我的人生。”我真诚地说,“正是因为它,我才对计算机产生兴趣,最终选择了这个专业。”
王总继续翻着相册,指着另一张照片:“那年冬天,你发高烧,村里大雪封路。我背着你走了五公里山路,到镇上诊所。”
照片上,年轻的王老师背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在雪地中艰难前行。这段记忆我已经淡忘,但看到照片,那种被人关怀的温暖感觉又回来了。
“所以,当初在我的应聘材料上,您标记的'T.S-85'是...”
“Teaching Student-1985,1985年教过的学生。”王总解释道,“当我在简历堆中看到你的名字和籍贯,立刻想起了那个对磁带机充满好奇的小男孩。面试中问你关于磁带机的问题,就是想确认是不是你。”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这是我最大的疑惑。
王总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灯火:“我想看看那个聪明的小男孩,能走多远。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你,你可能会怀疑自己是否靠关系获得这个职位。我要的不是这样。”
他转身面对我:“我给你的不是优待,而是机会。能走到今天,完全是你自己的努力与才华。这五年来,你用实力证明了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真相终于揭晓,我内心五味杂陈。那个在村小教书,鼓励我探索世界的年轻老师,与眼前这位成功企业家重合在一起。十五年的时光流转,我们以如此奇妙的方式再次相遇。
“所以...我这五年的晋升,都是凭实力的?”我忍不住问。
王总笑着摇头:“当然。我可能给了你入门的机会,但之后的每一步,都是你靠真才实学赢得的。公司里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副总这个位置。”
他走回书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董事会最新决议。公司上市后,我将转任董事长,专注战略方向。执行总经理的位置,董事会一致推荐你来担任。”
这个消息让我震惊不已:“我...我还不够格。”
“你已经做好了准备。”王总坚定地说,“最初录用你时,我只是履行一个老师对学生的责任。但现在推荐你担任总经理,完全是因为你的能力和贡献。这五年来,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公司业务,也没有人比你更能带领团队前进。”
窗外,深圳的夜景璀璨夺目。十五年前,那个乡村教师把知识的种子播撒在一个小男孩心中;五年前,他给了这个年轻人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如今,他准备把自己一手创建的事业交到昔日学生手中。这份信任与责任,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王总...不,王老师。”我郑重承诺。
12
2000年8月,我正式接任宏远电子总经理一职,全面负责公司运营管理。同年10月,公司在海外成功上市,成为中国软件业的一颗新星。
交接仪式上,王总将象征公司最高执行权的印章交到我手中:“宏远的未来,就靠你了。”
面对全体员工,我发表了简短的就职演讲:“五年前,我只是一个怀揣梦想的普通大学毕业生,有幸加入宏远这个大家庭。五年后的今天,站在这个位置上,我深感责任重大。”
我环顾四周,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有当初对我持怀疑态度的同事,有一路并肩作战的伙伴,还有始终默默支持我的王总——我的恩师。
“在过去的五年中,我从一名基层程序员成长为技术总监,再到副总经理,每一步都离不开公司的栽培和同事们的帮助。特别是王总,他不仅是一位卓越的企业家,更是一位引路人,指引我不断前行。”
我没有公开提及与王总的师生渊源,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我们之间那种超越普通上下级的深厚情谊。
“新世纪已经到来,互联网时代正在改变世界。宏远将继续秉承创新精神,拥抱变化,引领行业发展。我相信,在全体员工的共同努力下,公司的明天会更加辉煌!”
掌声雷动,新的征程就此开启。
2000年秋天,我与王总一起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松溪村。昔日的土坯校舍已经变成了砖混结构的新教学楼,但山水依旧,乡情未变。
在全校师生的见证下,我们捐赠了一间现代化电脑教室,让山区的孩子们能够接触到最新的科技。王总还设立了“宏远奖学金”,资助品学兼优的贫困学生继续深造。
竣工仪式上,我们一起在黑板上写下八个大字:“播种梦想,收获未来。”
“十五年前,您在这里播下了一颗种子。”望着熟悉又陌生的校园,我感慨万千,“今天,它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每个老师都希望自己的学生有出息。”王总微笑着说,“看到你今天的成就,我这个老师也与有荣焉。”
“为什么当年非要等五年才告诉我真相?”这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成功不是靠关系,而是靠实力。”王总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你,你可能会怀疑自己的价值。我宁可你误会我的动机,也不愿你怀疑自己的能力。”
阳光下,我们的影子在校园的土地上延伸。一位老师和他的学生,跨越十五年的时光,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前行,最终在事业的舞台上再次相遇。这是怎样的缘分?
“无论未来如何变化,我都不会忘记您的教诲。”我真诚地说。
“我相信你,志远。”王总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像十五年前相信那个对磁带机充满好奇的小男孩一样。”
走出校门,我回头望了一眼母校。一群孩子正在操场上追逐打闹,他们的笑声清脆悦耳,如同多年前的我们。谁知道,他们中间是否也有未来的创业者、科学家或艺术家?而此刻播下的种子,又会在多少年后绽放出绚丽的花朵?
深秋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为松溪村的山水披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我和王总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谈论着公司的未来和行业的发展。
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没有人能准确预见明天。但有一点我很确定——无论将来如何,那份跨越时空的师生情谊,那段五年寻觅真相的经历,都将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而那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你知道磁带机上的自动复位键有什么用吗?”——也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提醒着我命运的神奇与生活的美好。
来源:清风唏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