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一九八零年春节前夕,东北的寒冬冻得连呼出的气都能结冰。阴沉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灰砖瓦房的屋檐下挂着尖尖的冰凌,像一排倒悬的利剑。
鹅蛋往事
"婆娘,你看我买的鹅蛋!"我哥兴冲冲地往桌上放下两个白生生的鹅蛋,却不知这两个鹅蛋会成为我们家二十多年恩怨的导火索。
那是一九八零年春节前夕,东北的寒冬冻得连呼出的气都能结冰。阴沉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灰砖瓦房的屋檐下挂着尖尖的冰凌,像一排倒悬的利剑。
我那时刚从黑龙江农场插队回城不久,托老爹的关系分到市里最大的华阳机械厂当了个学徒工。每个月二十八块五的工资,虽然不多,但在那个"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年代,也算是个有铁饭碗的体面人了。
我哥比我大六岁,结婚已有三年,和嫂子刘巧云住在厂里分的一间筒子楼里,不过十五平米的小屋,和我爹娘挤在一起。一家五口人,就睡在两张拼起来的大通铺上,用花布帘子隔成两间。
我记得那天,天刚蒙蒙亮,窗外飘着小雪花。灶台上的铁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我娘正在用擀面杖擀着面皮,准备包饺子。屋里弥漫着白面和猪油的香气。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哥丁大勇从邻村赶集回来,搓着冻得通红的手,笑得像个孩子似的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两个鹅蛋。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捧着鹅蛋,就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瞧瞧,从李家村那个养鹅的老汉那儿买的,可费了劲了!"我哥得意地说,眼角的笑纹挤在一起。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鹅蛋可是稀罕物,比鸡蛋金贵许多。要知道,那时候买肉还得凭票,每人每月才那么一点肉票,想吃顿饺子都得精打细算。
"这么稀罕的东西,给咱娘补补身子。"我哥笑着说,"娘不是老说腰疼吗?这鹅蛋滋补,炖个小米粥喝,准管用!"
我记得我娘先是高兴,眼睛亮了一下,可转眼又板起了脸:"这得多少钱一个?五毛?八毛?那谁谁家的棉袄还打着补丁呢,你可倒好,买这稀罕物!"
屋里的空气忽然凝固了。大哥搓着手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穷家富路,家里穷不能让外人看出来,但这屋里的日子怎么过,自己心里要有数。"我娘继续数落着,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大嫂刘巧云站在一旁,脸色有些难看。她是生产队会计的女儿,读过初中,在当地算是有文化的姑娘,只是家里的成分不太好。她咬着嘴唇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个鹅蛋。
"娘,这才两个鹅蛋,值不了几个钱..."大嫂小声嘀咕着,声音细如蚊蚋。
"你懂个啥?"我娘劈头就是一句,"当家不易,针线活不会,就知道花钱!前几天那件衬衫,扣子掉了都缝不好,还得我来!"
谁知道我娘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大嫂抬手就给了我娘一记耳光,打得我娘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屋子里霎时鸦雀无声,只听得见灶台上水壶的盖子被热气顶得"咣当"作响。
我娘摸着被打红的脸,愣在那里,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一声不吭地转身出了门。门口的棉门帘"哗啦"一声,被冬风掀起又落下。
我哥也愣在那里,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望着大嫂,又望着我娘离去的背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最后,他叹了口气,默默地跟着我娘出了门。
大嫂站在那里,浑身发抖,忽然捂着脸蹲下来,嚎啕大哭起来。我们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平日里她总是温温柔柔的,连说话都轻声细语,仿佛生怕惊扰了谁。
这一巴掌,像一道闪电,把我们家给劈成了两半。我心里的怒火"轰"地一下冒了上来。不管有什么委屈,怎么能对长辈动手?这在我们东北,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从那天起,我就记恨上了大嫂,也怪我哥没有为娘出头。一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像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冰墙,各自沉默着,连饭桌上都是一片死寂。
那个春节,我们家没有欢声笑语,没有团圆饭,更没有那种浓浓的年味儿。街坊邻居来串门,都觉得奇怪,我娘支支吾吾地说家里有事,把人都打发了。
时光荏苒,一晃八年过去了。八十年代末的中国,已经大不一样了。街上出现了第一批"万元户",彩电、冰箱进入了一些家庭,人们的腰包渐渐鼓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这些年,我靠着手艺在厂里当上了钳工组长,有了自己的一间小平房,二十平米,虽然简陋,但总算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桌上放着台"红灯"牌收音机,是我用三个月工资买的,晚上没事就听听广播,了解外面的世界。
哥嫂家也添了一个闺女,叫丁香,瘦瘦小小的,一双大眼睛特别有神,听说学习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我和他们的来往,仅限于春节时的一次碰面,还是看在父母的面子上。每次见面,气氛都很尴尬,没几句话就无言以对。
八八年冬天的一个黄昏,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我正在屋里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评书《说岳全传》,传来敲门声。我以为是邻居老李来借醋,随手打开门,却看见我哥站在门口,肩膀上落了一层雪,脸冻得通红,像个风雪里的雕塑。
"进来坐。"我不冷不热地说,心里其实挺复杂的。
我哥搓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娃子,这是你最爱吃的猪肉大葱馅饺子,是你嫂子包的。"
我哥比我高半头,但这些年操劳下来,头上已经有了几丝白发,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了不少。他那双常年和机器打交道的手,满是老茧,指甲缝里还有洗不掉的机油痕迹。
"不用了。"我转过身去烧水,"有话直说吧。不是过年,你不会无缘无故来找我。"
"厂里最近要分新房子,据说这次是楼房,有暖气。"哥哥顿了顿,"你知道,我们家排号比你早,但是..."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想把这个名额让给你。"
我手里的搪瓷茶缸差点掉到地上:"为啥?"
那可是有暖气的楼房啊!在东北的严冬,暖气房就是天堂。想想这些年冬天睡觉都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半夜起来小便,脚碰到冰凉的地面,那个滋味,只有东北人才懂。
"你一个人住这平房,冬天太冷了。"我哥眼神真挚地看着我,"我们家孩子小,她奶奶帮着看,住在一起也方便。咱们可以等下一批。"
我沉默了。心里有一丝波动,却又迅速被往日的怨恨压了下去。我从来不信什么无缘无故的好意,尤其来自一个没为我娘出过头的兄长。什么"男子汉",关键时刻连个娘都保护不了。
"不用了,我自己等着排,轮到我自然轮到我。"我的声音生硬得像冻住的石头,"再说,我住这挺好,自由自在的,没人管。"
哥哥还想说什么,我打断道:"天晚了,你回去吧。外面雪大,路上小心点。"
送走哥哥,我坐在小屋里,点起一根"大前门"香烟,望着窗外的大雪,心里乱糟糟的。收音机里传来《渴望》的主题曲,唱得凄凄惨惨,更添了几分愁绪。那两个鹅蛋和那一巴掌,像一堵看不见的墙,隔在我们之间。
院子里,我哥的脚印很快就被新雪覆盖,仿佛他从来没来过一样。只有桌上那包饺子,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气和香味,像是一个无言的邀请。
转眼到了八九年春天,万物复苏,小院里的柳树抽出了嫩芽,邻居家养的鸡开始在院子里咯咯叫唤,为生活增添了一丝生气。
这一年,我娘得了风湿病,卧床不起。厂医院的大夫说是年轻时干重活落下的病根,加上这些年操心太多,气血不畅,才这样的。
我去医院探望,发现病房里已经坐着个人——是大嫂。她正在给我娘削苹果,动作熟练,一条长长的苹果皮从她手中垂下,完整而不断。
更让我惊讶的是,大嫂每天都来,风雨无阻。喂饭洗衣,伺候得无微不至。有时候我去,刚进门就看见她在给我娘按摩腿脚,嘴里还念叨着:"娘,这腿是不是好点了?我那偏方管用不?"
我娘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却从来不让大嫂走开。每次大嫂说要去接孩子,我娘就拉着她的手不放:"巧云啊,再坐一会儿,陪娘说说话。"
这一幕让我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当众打过我娘的女人,如今却成了我娘的贴身照料者。我娘又是如何原谅她的?我心里的怨气更深了——是不是觉得愧疚,所以才这么做?
"娘,您感觉怎么样?"我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医院的味道很特别,消毒水和药味混在一起,让人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
"还那样,好些天了。"我娘的声音很疲惫,"你嫂子对我可好了,比亲闺女还亲。你可别跟她闹别扭,听到没有?"
"她那是心里有愧。"我冷冷地说,"当年要不是她,您也不会..."
"住嘴!"我娘突然严厉起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提它干什么?人家巧云对我这么好,你可别不知好歹!"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一天晚上,我去医院替大嫂守夜,让她回去休息。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对她说话,她愣了一下,然后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匆匆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熟睡的母亲。窗外的月光洒在病床上,给母亲苍老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一位同病房的老大娘悄悄跟我说话,她的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谁的梦境。
"小伙子,你嫂子可是个好人啊。"老人家慈祥地看着我,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像是经历了太多的人生故事,"知道吗?前几年她流产了一个男孩,早产七个月,没保住。那段日子她跟疯了似的,谁劝都不行。"
我心头一震:"啥时候的事?"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是全新的,家里从来没人提起过。
"应该是八零年吧,就过年前那阵子。"老大娘掰着指头算,"我记得清楚,因为那年冬天特别冷,医院的暖气坏了好几天。"
我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浑身发麻。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心头——那一巴掌,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时候她天天在医院哭,说自己没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是你娘来医院接她回家的,一直安慰她说'人没事就好,孩子以后再生'。"老大娘继续说道,眼神里带着对往事的怜悯。
。在失去孩子的巨大悲痛中,被指责不会持家,那种被否定的感觉,一定如同刀割。
。在我的价值观里,这是一条不能逾越的底线。
"你娘是个好人啊,这些年一直护着你嫂子,从不向外人提那事。"老大娘拍拍我的手,"小伙子,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一家人啊。"
九零年初夏,阳光明媚,田野里的麦子泛起金黄的波浪。但这美好的季节,却带给我们家一个噩耗——父亲因肺病住院,病情日渐严重。
父亲一生都在机械厂的铸造车间工作,那里烟尘弥漫,噪音震天,是厂里最苦最累的车间。他的肺早就被金属粉尘侵蚀得千疮百孔,这些年咳嗽的毛病一直没断过,只是从来不肯去医院看。
"男人汉子有啥病,抽根烟一顿酒,啥病都赶跑!"这是父亲的口头禅。
但这次,连他自己也知道不对劲了。那天他在厂里突然咳血,同事赶紧把他送进了医院。大夫说是尘肺病,已经到了晚期,加上肺部感染,情况很不乐观。
有一天,他拉着我的手,虚弱地说:"娃子,有些事,爹得跟你说清楚..."
他的手又瘦又轻,像一片枯叶,随时可能被风吹走。曾几何时,这双手是那么有力,能轻松扛起一袋百来斤的面粉。
"你大哥的事,你别怪他。当年他要娶巧云时,家里极力反对。"父亲的声音断断续续,中间夹杂着痛苦的咳嗽,"你知道,巧云家是地主成分,她爷爷解放前有几十亩地,雇过短工。而咱们是工人家庭,在那个年代,成分可是大事。"
父亲讲述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故事。。但哥哥铁了心要娶,甚至跟父母断绝关系,自己去民政局领了证。
"你哥说,他宁可不要组织上的前途,也要和巧云在一起。"父亲苦笑道,"那时候,你娘气得一个月没理他,说他不懂事,毁了自己的前途。直到巧云怀孕,你娘才勉强接受这门亲事。"
"可是爹,这也不是大嫂打人的理由啊。"我依然不服气地说。
"你娘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总觉得巧云抢走了她儿子。"父亲长叹一声,眼里含着泪,"那天的事,你娘也有错啊...巧云刚失去孩子,心里正痛着呢,你娘不该那时候说她。"
父亲告诉我,那段时间,大嫂每天以泪洗面,几乎崩溃。而我娘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责怪大嫂没照顾好自己,才会流产。那天的争执,是长期积累的情绪爆发。
"这么多年,巧云任劳任怨,从没跟外人提起那事,你哥夹在中间,也是难啊..."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弱,"答应爹,回去好好想想,别让这个家散了..."
那一刻,我像是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家的全貌。原来所有人都背负着自己的痛苦和无奈,而我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才是那个受伤的人。
父亲走后的第三天,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像是老天也在为他哭泣。我偷偷去了郊外的公墓。我记得老大娘说过,大嫂每年清明都要来祭拜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墓地很安静,只有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在一个角落里,我找到了一块小小的墓碑,上面写着"丁家长子之墓",旁边放着几只纸折的小船和一对纸糊的小鞋。碑前的泥土还是湿的,插着几支新鲜的野花。
"这孩子要是在,也该上小学了。"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大哥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伞。
"你怎么..."我惊讶地问。
"我跟着你来的。"大哥走到我身边,把伞举到我头顶,"巧云每年都来,不管刮风下雨。她给孩子起了名字,叫'小鹏',说是鹏鸟展翅,能飞得高。"
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我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痛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对不起..."我哽咽着说。
"傻小子,跟哥道啥歉。"大哥拍拍我的肩膀,"咱爹临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怕你一辈子放不下那个疙瘩,活得不痛快。"
那个夏天,我开始频繁地去哥嫂家。起初是借口看望母亲,后来干脆帮着修修补补。我发现,大嫂其实很能干,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连窗户玻璃都擦得一尘不染。。
小侄女丁香渐渐亲近我这个舅舅,常常缠着我讲故事。她跟她妈妈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灵动又有神。
"舅舅,你讲的故事比爸爸讲的好听多了!"丁香靠在我怀里,奶声奶气地说,"爸爸讲故事总是半途而废,说他累了,要去睡觉。"
我哈哈大笑,看了一眼正在煤炉上烧水的大哥:"你爸就是个粗人,哪懂什么讲故事!"
"可不是嘛,他连'白雪公主'里有几个小矮人都记不住!"丁香撅着小嘴说,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那一刻,我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这就是家的感觉啊,说说笑笑,谁也不嫌弃谁。
有一天,我帮大嫂修煤炉子,无意中发现炉子后面的墙角有个小木盒。盒子有些年头了,上面落了一层灰,但能看出经常有人擦拭。大嫂不在家,出于好奇,我打开看了看。
里面是一对已经风化的鹅蛋壳,用红线小心翼翼地缝在一起,旁边还有一张我娘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上,我娘穿着件蓝色的确良衬衫,笑得那么灿烂,像个少女。
我的手颤抖起来,猛然间明白了一切。这些年,大嫂一直把那两个鹅蛋壳和我娘的照片珍藏在一起,既是对往事的铭记,也是对愧疚和希望的守候。
那一刻,所有的怨恨像冰雪一样在阳光下消融了。我突然想哭,为这么多年的固执和偏见,为错过的那么多亲情和温暖。
十月的一天,我带着我娘去了哥嫂家。那天天气格外好,阳光明媚,街上的梧桐树叶子黄了,风一吹,像一场金色的雨。我推着坐轮椅的母亲,一路上心情忐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敲开门,大嫂看见我娘,愣在了那里,眼睛一下子红了。我轻轻推了我娘一把,娘推着轮椅上前,拉起大嫂的手:"巧云啊,这些年..."
大嫂摇摇头,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娘,都过去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我哥从里屋出来,看见这一幕,也红了眼眶。他走到我身边,二话不说,用力抱住了我。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多年来的委屈和无奈,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没想到我坏脾气的弟弟,也有回头的一天啊!"他笑着说,声音里却带着哭腔。
"谁说我回头了?"我故意板着脸,"我这是来接娘回家的!"
屋子里顿时笑成一片。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叫释怀,什么叫原谅。时间是最好的药,它能治愈一切伤痛,但前提是,我们要愿意向前走,而不是停留在原地,抱着伤痛不放。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厨房,一起包饺子。饭厅里的"红灯牌"收音机放着《今天是个好日子》,欢快的旋律感染着每个人。
馅料还是猪肉大葱的,是我最爱吃的。大嫂的手很巧,包的饺子像小元宝,又饱满又漂亮。我笨手笨脚地学着,总是露馅,惹得丁香咯咯直笑。
"舅舅,你连饺子都不会包,怎么找媳妇啊?"小丫头眨着大眼睛,一脸认真地问。
"去去去,小孩子懂什么!"我假装生气,用面粉点了点她的鼻子。
窗外的天空格外澄净,远处可以看见城市新建的高楼。这是一个日新月异的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都在悄然改变。物质生活变好了,人心也该跟上才是。
大嫂擀着面皮,笑着问我:"听说厂里要和日本合资了?你那机械活儿可得好好学学。"
我点点头:"是啊,厂长说要派一批技术骨干去日本学习。我报了名,不知道能不能选上。说不定明年我们就能在商店买到进口电视了。"
"那可真好啊!"丁香兴奋地说,"我们班主任说,以后每家每户都会有电视机和冰箱,到处都是高楼大厦!"
我娘捏着饺子皮,忽然说:"巧云,你那手艺,不如开个饺子馆?现在政策好,个体户也吃香了。我听隔壁老张家的儿子就辞了工作,开了个小饭馆,生意好着呢!"
"就是啊,嫂子。你这手艺,出去开店肯定赚钱!"我也跟着起哄。
大嫂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哪有那个本事...再说,也没钱啊。"
"钱的事好办!"我拍着胸脯说,"我这些年攒了一些,正好可以入股。咱开个'丁记饺子馆',保准赚大钱!"
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每个人都在畅想着未来。我忽然想起那对鹅蛋壳,它们被缝在一起,就像这个家,曾经破碎,却又被时间和理解重新缝合。
水开了,饺子下锅的声音"扑通扑通"响着,像是我们的心跳,在这个日渐温暖的家里,清晰而有力。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爬上了天空,洒下柔和的光芒。我想起了父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不在乎走多远,而在乎和谁同行。"
曾经,我以为自己可以一个人走很远,却忘了,真正的远方,其实就在家人的笑容里。那两个鹅蛋,带走了一段恩怨,却还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家。
来源:倒转流年6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