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时她刚嫁进王家半年,在梅花林里捡到冻得发青的刘芸。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蜷在枯枝下,发间沾着冰晶,像只垂死的雀儿。"夫人若肯收留,奴婢愿做牛做马!"这声气若游丝的哀求,成了月娘掌心里最趁手的棋子。
腊月初八的霜气还未散尽,太皇河畔的冰棱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月娘裹着狐裘立在廊下,看着丫鬟刘芸捧来鎏金暖炉,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天。
那时她刚嫁进王家半年,在梅花林里捡到冻得发青的刘芸。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蜷在枯枝下,发间沾着冰晶,像只垂死的雀儿。"夫人若肯收留,奴婢愿做牛做马!"这声气若游丝的哀求,成了月娘掌心里最趁手的棋子。
"夫人,轿子备好了。"刘芸轻声提醒。月娘抚了抚鬓边的点翠步摇,金丝缠成的牡丹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斑。今日是刘芸抬姨娘的日子,她特意选了这顶五年前王世昌送的生辰礼。
正厅里檀香缭绕,丘世裕带来的西域葡萄酒在琉璃盏中泛着琥珀色。月娘瞥见祝小芝新裁的藕荷色襦裙,领口镶着珍珠,倒像是来抢风头的。她不动声色地牵起刘芸的手,将鎏金镯子推上那截皓腕:"往后要尽心侍奉老爷!"
刘芸跪在地上叩头,发间的银簪碰到青砖发出脆响。月娘想起昨夜烛光里颤抖的肩膀,新裁的桃红嫁衣裹着单薄身子,倒比当年的自己更惹人怜。王世昌抚掌大笑的声音惊飞了檐下麻雀,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桂花香混着药味在舌尖漫开——这是保胎方子改的补药,自打生了齐文之后,这肚子就再也没动静了。
"要说贤德,还得是王家姐姐!"陈之信夫人陈周氏摇着团扇笑道,"哪像我们家那个醋坛子,见个通房都要闹三天!"女眷们的轻笑声中,祝小芝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搁,震得碟中松子跳出来两颗。
月娘用帕子掩住嘴角冷笑,她知道这位丘少夫人最恨人提妾室,去年丘世裕偷偷在金桂巷养了个外宅,听说新人被王杏儿拖到当街打了一顿!此刻祝小芝正盯着刘芸颈间的金锁,那是王世昌特意从南京老凤祥订的,坠着颗拇指大的东珠。
戏台上《牡丹亭》唱到"惊梦",杜丽娘的水袖拂过刘芸鬓边。月娘借着更衣离席,转过屏风时听见祝小芝的贴身丫鬟王杏儿冷笑:"真当自己是王母娘娘呢,四十多岁的老菜帮子学起做贤妻了..."她扶着朱漆廊柱,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十几年前被前夫家赶出门时,那些碎嘴婆子也是这般议论她克夫。
后罩房传来孩童笑声,王齐文举着糖人跑过月洞门。月娘忽然觉得腰间沉甸甸的,那把黄铜钥匙还挂着——库房、账本、佃户名册,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她转身望着正厅方向,刘芸正在给陈之信斟酒,低垂的脖颈弯成柔顺的弧度。
暮色染红窗棂时,前院还在划拳行令。月娘取下金累丝发簪,忽然发现妆奁底层躺着支褪色的绒花。那是她第一次见王世昌时戴的,桃红花瓣上还沾着那年春天的柳絮。
刘芸捧着滚烫的铜壶穿过回廊时,瞥见东厢房檐角挂着的青铜铃铛结了冰凌。这是月娘特意让工匠仿照前夫家老宅打的,每当北风掠过铃舌,那种呜咽声总让她想起被休弃那夜祠堂里的哭声。
"仔细烫着!"月娘的声音从暖阁飘来,刘芸慌忙低头,却见主母新染的丹蔻正抚弄着青花瓷枕上的鸳鸯。这瓷枕是老爷从景德镇运来的,本该摆在姨娘新房,此刻却搁在月娘榻上。刘芸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昨夜主母抚着瓷枕说的话:"到底是窑火里淬炼过的,经得起摔打!"
前院传来丘少爷的朗笑:"世昌兄好福气,这般水灵的姑娘竟藏在后院..."刘芸手一抖,滚水溅在湘绣鞋面上。月娘忽然攥住她的手腕,鎏金护袖硌得皮肉生疼:"记住,你永远是王家大夫人的丫鬟!"
夜雾漫进暖阁,青铜铃铛在檐角发出碎冰般的清响。王世昌醉眼歪斜着撞翻药碗,褐色的汤药顺着青花瓷枕蜿蜒而下,浸透了刘芸新裁的桃红袖口。
"佛堂供灯的时辰过了!"月娘的鎏金护袖划过账本,黄铜钥匙在腰间叮当作响。刘芸跪着擦拭满地狼藉,颈间金锁突然被王世昌拽住,东珠"咔"地裂开细纹,露出里头空心的琉璃。
月娘轻笑一声,染着丹蔻的指尖捏碎案头桂圆:"到底是南边工匠的手艺,经不起北地风霜!"
王世昌鼾声响起时,月娘拔下东珠残骸扔进药渣盆。青铜铃铛又一阵急响,惊得刘芸抬头,恰见主母那寒光一般的眼神!
来源:五官小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