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天,在光棍食堂的厕所里,二贵神秘地凑在刘明中的耳边悄悄地说:“过来,我跟你说个知心话,别人我还懒的跟他们说呢,你听着,你到城里办个献血证吧。缺钱的时候,你卖点血,也能救个急。我知道你家里没有一点儿进项,光是花钱,这样下去不得了,就是一座金山也有吃空的一天。何
李成立写
这天,在光棍食堂的厕所里,二贵神秘地凑在刘明中的耳边悄悄地说:“过来,我跟你说个知心话,别人我还懒的跟他们说呢,你听着,你到城里办个献血证吧。缺钱的时候,你卖点血,也能救个急。我知道你家里没有一点儿进项,光是花钱,这样下去不得了,就是一座金山也有吃空的一天。何况你老子也没给你留下几个钱。”
二贵是父亲的朋友,常和父亲一起去耍钱,也常到刘明中家里坐,一坐就是半夜。那年父亲得了急病,刘明中还在学校,就是这个二贵叫了人把父亲抬到县医院给父亲看病。事后,父亲从心里感激二贵,还和刘明中说过几次。因此刘明中把他看看成父辈之交,对他格外敬重。
这时,刘明中说:“这卖血对身体不好吧?”
“没事,你这身体,卖他十年八年没问题。听医生说,这血卖了以后,过不了几天就又生出来了。”
“可这靠卖血为生总不是个法子呀。”
“咱们这些光棍汉还有什么好讲究的!能好活一天算一天,看看你在家里吃的那饭,少盐没醋的,一年也见不上个油花,更闻不上些荤腥气。那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好吧,到时候你叫上我。”刘明中应承了。
“那咱们明天就去。”
下村有一支能够拉起来、走出去的卖血队伍。这支队伍中有兄弟、父子、夫妻共同卖血的,都是亲戚朋友之间互相拉引,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的。
县医院有了需要输血的病人,下村的血头就会一个电话打回大队来,大队看门的老头就在村里的高音嗽叭上广播:“张玉周,请你赶快到县医院,有需要输血的病人急用血。”或是这样广播:“下村有献血证的同志们请注意,凡是O型血的人请到县医院集中,有大量病人需要输血。”
听到广播的人们就骑了自行车走30里地到医院去了。这些人有的是为了盖房子差些钱,有的是为了给儿子娶媳妇交彩礼钱时差一些钱,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是好吃懒坐家里没有钱,总之都是为了那100西西血给12元营养费,卖300西西血就能得360元而去的。
我却不同意说有的人卖血是因为好吃懒坐,我就和这些人一起在一个工地上打过工,一天只挣二元钱,这些人受得很卖力。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因为劳动一天只能挣一个工分,而这工分又兑现不了钱,所以手里总是没钱。待要急用钱的时候,只好忍痛去卖血,以解燃眉之急。
刘明中从父亲死后,家里就没进过一分钱,而父亲死时留下的200元钱,打发了父亲,买了棺材,也就所剩无几了。可这人家过光景却不时地需要支出,这油盐酱醋菜中,菜可以不吃,油可以不吃,醋可以不吃,酱也可以不吃,可这盐总得吃吧。冬天天冷,总要买点炭烧烧炉子吧。一年只给280斤的口粮,对一个大后生来说,一天还平均不到一斤粮,就算能平均一斤粮,可磨下面却只有八九两了,能够吃吗?刘明中整日就是盐化水拌高梁面鱼鱼吃,吃得肚子里一点油水也没有。
可刘明中那辆破自行车自从买下以后就没有换过外胎内胎,两个轱辘上的带早破得补了又补,骑上车子出门,一不小心就“次”的一声跑气了,他只好推了车子走回来。叫闺女媳妇们看见,刘明中的脸就通红了。
下村的一般人家,在家里养鸡养猪养羊,自己舍不得吃,卖了,能买些油盐酱醋,有点儿零花钱。可后来这也不让养了,要割资本主义的尾巴。
第二天,他们向堂长请了假,到县城里办了献血证,办一本要十元,刘明中没钱,二贵就给他先垫上。
十天以后,刘明中躺在县医院的输血床上,这是他第一次卖血。白衣天使把那银色的针头刺进他的胳膊上的血管里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头,他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那鲜红的血嘀达嘀达地滴在一个瓶子里的时候,他的心缩紧了。36元人民币,他可以换两条新的自行车带,再不用受那破袋的制了,他还可以买点儿肉吃,他已经半年多了没闻过肉味了,上一次吃肉是在姨姨家里吃饺子时吃过的。对,我抽完血,从这里出去,就到饭馆里吃上顿饺子,饱饱地吃一顿,再喝他一瓶酒,剩下的钱却不能花了,我得给花花买一件东西。
300西西血抽完了,刘明中看到自己的血稠稠的,别人的血是稀的,看来自己的血是上等的,应该多卖几个钱,可只有36元钱。
出了医院的大门,二贵追了上来,说:“明中,你先把办献血证的十元钱给我吧。”
“好好,应该的。”刘明中说着抽出十元钱给了二贵。
二贵接了十元钱,仍然不走,象有话要说,又象是等待什么。
“走吧,到饭店我请你吃一顿。”刘明中对二贵说。
“我看这样吧,你也穷,我也不吃你的饭了,你要有心,就给我两元钱,就当我吃了你的饭了。不过要真吃你的饭,这两元钱可不够吃,少说也得吃你三四元钱。”二贵宽宏大量地说。
刘明中又抽了二元钱给了他。
他接了钱,仍然站着不动,没有走的意思。
“还有事吗?”刘明中问。
“恐怕你是真不懂,也没人告诉你,按这个行道上的规矩,你还应该给我6元钱,算是我跑前跑后的辛苦钱。不过,咱们朋友一场,又都是光棍食堂的人,我和你父亲还是好朋友,你给我5元就行了。”
刘明中抱歉地说:“是我不懂规矩,也没个人提醒我,来,这是6元钱,咱们可不能坏了这规矩。”
“那我就收了,不好意思。”说着,二贵接了6元钱,转身走了。
刘明中望着他那瘦小的背影,想起他为给自己办献血证和介绍自己来医院卖血,着实跑了五六趟了,每个来回都得跑60里地,只赚6元钱,也不多。再者,刘明中知道,二贵原来也是卖血的,后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就不能卖血了,便给人做个中间人,赚些中介费。想到这里,刘明中也就释然了,刚才的不快便也烟消云散了。
不过,看看手里的36元钱,只剩下18元了。下饭店饱饱地吃饺子的事就算了吧,还是赶快回家吧。
刘明中慢慢地习惯了,他习惯了默默不语地和这些他耻于为伍的光棍汉们一起干活,一起吃饭睡觉。上帝本没有给人幸福,习惯就是他的礼物。
渐渐地,刘明中发现这些光棍汉们并不象他想象的那么坏,他们有的傻乎乎的,智力有限,可心眼儿并不坏,甚至比那些所谓的当官的心眼儿还好。只是父母没给他们留下多少遗产,而整天劳动又挣不下几个钱,一个工分只有几分钱,所以穷困潦倒,没个女人嫁给他们,为他们生儿育女,为他们洗衣做饭。因为当地女人就少,而愿意嫁给农村人的就更少,所以许多男人只好打一辈子光棍。
可是他们身上波涛汹涌般春心萌动时,就必须找一个发泄的地方,手淫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于是他们便花钱去“打伙计”,找别的女人睡觉。求得一时的快感和情绪的平衡。
他们有的人正路上走不下去,便破罐子破摔,非偷即赌,三句话不投,便动手打架,人人都是一个茬儿头。
刘明中想,到现在为止,就没有一种社会能够温暖所有人的心,使大家都彬彬有礼,安居乐业,没有犯罪,没有抢劫。
繁重的体力劳动,光棍们粗俗不堪的叫骂,大炕上肉滚滚的虱子,贫穷,重负, 这一切,为了生存,他都得忍受。
这天吃早饭的时候,刘明中推开食堂的门,这么热的天,厨房做饭又是炭火又是热气,满热的,怎么还要关门?可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上边一盆冷水顺头浇了下来,浇的刘明中头上身上都是水。
“谁干的事?有种的站出来,明人不做暗事。”刘明中气得手直哆嗦。
“嘿嘿-- ” 有人在墙角偷笑。
“谁干的?赶快站出来。好汉做事好汉当呀。”刘明中仍然瞪着眼,象一头暴怒的狮子。
“是老子来,你能咬了老子的求。”半头砖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地说。
说时迟那时快,刘明中飞快地从案板下面抽出切刀来,照着半头砖的头就扔了过去,他把一肚子的委曲,多少年来的压抑,一古脑儿地发泄出来。半头砖侧身躲了过去,那切刀砍在半头砖身后的土墙上,砍了一个很深的坑,哗啦一声掉到地下。
半头砖脸色煞白,有点儿手无足措。
刘明中还不解气,又从地下捡起一块砖头来,照了半头砖扔了过去,没打中。
这时,人们上来把刘明中拦住。堂长大吼一声说:“住手,谁要是再打,我就叫民兵把你们捆起来,斗争你们。”
“不要拉他们,叫他们打,打死一个少一个,省得计划生育了。”
“二贵,你瞎说什么?出了人命你就是教唆犯,先把你抓起来。”堂长看着二贵声色俱厉地说。
“那就别打了,我还说--”二贵一听要先抓他,便嘴软了。
从那以后,刘明中便得了一个神经病的绰号,还有的人叫他二干子。半头砖看似嚣张,可见刘明中和他拚命,觉得为了一个女人拚命不值的,再说,这刘明中念书念成神经病了,什么傻事也能办出来,便退避三舍了。只是表面上还不服输,和他大吵大闹。
来源:山西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