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9年底,从高炮旅司训连学习汽车驾驶培训结束后,我被分配到了旅农场。农场位于黑河市嫩江县境内,离县城六七十公里远,那是北大荒西北部与大兴安岭地区接壤的一个偏远又寒冷的地方。
文/杨卫东
我1987年11月入伍,在我18年军旅生涯中,曾有三年是在部队农场度过的。
1989年底,从高炮旅司训连学习汽车驾驶培训结束后,我被分配到了旅农场。农场位于黑河市嫩江县境内,离县城六七十公里远,那是北大荒西北部与大兴安岭地区接壤的一个偏远又寒冷的地方。
记得刚到农场报到那天,正赶上场里年底集中放探亲假。我乘坐的吉普车刚进场,就看见场部院里不少干部战士正在陆续蹬车,两辆解放卡车已整装待发。
从县城带我来农场的是场部小车驾驶员、湖北籍志愿兵程继初班长,他带我走向正在给休假人员送行的一位上校军官汇报:“报告郭场长,这是从旅司训连毕业刚分来的新驾驶员小杨,跟我刚从县城回来。”
郭场长年近五十,中等个头、身材微胖、面目白净和善,他微笑着打量了我一下,用一口河南普通话对我说:“欢迎小杨来农场!冬季农闲放假,你也跟他们一起回家探亲吧。”我赶紧敬礼致谢,迅速把背包行李放在场部值班室,随后蹬车和大家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旅农场是正团级建制,有耕地一万余亩,另有林地、荒坡和水域近三千亩,农场主要种植大豆、小麦、油菜等农作物,还有养猪养牛养鱼等副业。
农场向西到加格达奇市不足二百公里,往北到黑河市二百四十公里,属于高寒地区,全年无霜期不足百天,有时六月份还下雪。
春季短暂、夏秋凉爽,十月份开始下雪,冬季漫长寒冷,气温最低达零下四十多度。官兵宿舍都是年代久远的红砖瓦房,照明用电是一台柴油发电机发电,没有自来水,用水是靠一辆拖拉机拉一个水罐从附近的一口机井抽水拉回来,取暖都是每个房间自己烧煤炭炉子,条件十分艰苦。
因地处偏远,农场基本收不到电视信号,文化生活也单调乏味,《读者》《青年文摘》《故事会》《平凡的世界》等书刊杂志就成了我打发时光的最好方式。
农闲时,就请假坐场里去县城办事的车到城里逛街购物、洗澡、买杂志,有时还去录像厅看录像片、去烧烤摊吃烤串解馋。农场在县城有个办事处,是我们进城办事、探亲中转的必经之地,虽然房间不多,条件也很简陋,但去县城时临时吃住在那里很方便。
我们汽车排有新老解放卡车十辆,驾驶班两个,驾驶员十二人。新驾驶员每人会分配一辆老解放,专门负责保障机务连春播时运送种子化肥,秋收时跟随收割机卸粮运粮回场晾晒。
农场周围地广人稀,田间道路笔直宽阔,因此,汽车排长把“以老带新”的惯例实习程序也减免了,让我们在确保安全情况下单独驾驶。刚毕业就能分到一辆车开,也没有班长坐在旁边“指手画脚”地说教了,我们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开车,即完成了春播秋收运送任务,也提高了驾驶技能。
老驾驶员们驾驶技术娴熟,技术过硬,他们主要负责往返县城的长途,尤其是冬季的运粮重任。农场距县城虽说只有几十公里,但路况复杂,土路泥路、砂石路和山区路段各占三分之一。
山路道窄坡陡弯多,冬季冰雪覆盖,车辆容易打滑甩尾,春季还有不少翻浆(路基冻层化冻经车轮碾压翻浆变软)陷车路段。从农场出发向南行驶十一公里就进入了山区,盘山道弯急坡陡,盲区也多,翻山越岭二十来公里下山后,道路就被一条大江阻拦在前,这就是嫩江。
此处江面宽约千米,没有江桥,又是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我们去县城的第一大难题就是过江。冬季还好,因为江面结冰(厚达一两米)车辆可随时通行,其他季节只能靠摆渡过江。没有渡船,来往人员车辆只能靠一个私人老板经营的一只木筏过江。
一年中,我们有两个时段过不了江,一是初冬刚封江时,冰层厚度不够,二是春天快开江时,天气变暖冰层变薄或开裂,不能再承载车辆。遇上秋雨连绵或暴雪封路时,也会被困农场进出两难。
记得有一年,一场连绵秋雨后,场部南面那个大长坡泥泞湿滑,车辆上不去下不来,无法出去买菜补给,全场官兵只好吃了好几天炊事班泡的黄豆芽,后来就挖野菜调剂。
另一次是两个多月的探亲假快结束时,突然收到农场电报:“大雪封山,推迟半月归队”。
关于冰上过江,还有一个真实的笑话。那是乍暖还寒时节,农场猪舍李班长休假结束,从老家带妻子第一次来队,他们乘坐场里的卡车回场过江时,冰面经过过往车辆一冬天的碾压,一道道裂纹清晰可见,车辆通过时,冰面上就会不时发出悠长的“咔嚓”声,老司机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虽轻车熟路,但以防万一,两侧车门还是要按照惯例虚掩着不能关上。车到江心,随着江面上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李班长惊慌中推门跳车而去。
驾驶员见状急忙减速刹车,汽车在惯性下转了几个圈、漂移出十几米后才停下。
坐在驾驶室中间座位的李嫂子哪经历过这场面,直吓得心惊肉跳一身冷汗。李班长因过度紧张跳车而去的“本能反应”,不仅成了农场的一大笑柄,更让李嫂子伤心郁闷了好大一阵子。每次讲起这事,她仍会生气地说:“李光亮啊李光亮,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冬天封江后是农场粮食外运的最佳季节。天气冷到一定程度,江面结冰厚度达到近两米时,载重汽车就可以在江面通行过江了。我们要利用封江季节,将数千吨粮食运到嫩江火车站货场,任务十分繁重。
路面结冰、坡路打滑等复杂路况,我们新驾驶员们开不了,只能当副驾驶打下手,要跟着经验丰富的老司机们学习一个冬天才行。先在路况好的回程路段上开空车,慢慢熟悉路况,逐渐掌握重载车辆在冰面、山路和冰雪路面的驾驶技巧。
严寒的冬季,最遭罪的不是开车,而是早晨发动车辆。农场没有车库,每天出车回来,收车前必须把发动机和水箱内的水放干净,电瓶卸下来搬进屋里防冻。
第二天,我们早早地起来,先用汽油喷灯烘烤发动机进气支管、油底壳和变速箱壳,再用摇把子摇车,能把曲轴摇转了,再一人摇车一人上车打开起动机开关,两人同时发力,发动机才有可能启动起来。
转向机、后桥油底壳也要烤一烤,因为汽车在零下三四十度环境下放了一夜,各个部位的润滑油都已凝固,不烘烤的话车辆根本没法发动和移动。
发动机启动后怠速运转十来分钟升温的同时,接着要用喷灯给加水桶里的冷水加热,然后慢慢往水箱里加热水,如果直接加冷水,水箱里的水就会很快结冰,造成更大麻烦。那时没见过防冻液,发动机水箱里都是加水。这样一通操作下来,每天第一次发动车辆最少要一两个小时,遭罪可想而知。
天寒地冻的运输路上,还怕车辆出故障,如果坏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尤其是晚上,那就更遭罪了。冬天修车戴手套不方便,不戴手套一会儿工夫,手就被冻得不听使唤。
机械故障还好,车可以不熄火,驾驶室开着暖风,冷的坚持不住了可以上车暖暖手脚;如果是油电路故障导致发动机熄火,一个小时内修不好,还要担心发动机水箱结冰冻裂,可就雪上加霜了。
冰雪运输路上的苦和累,让汽车兵们往日的自豪感、优越感几乎荡然无存。冬季复杂的交通条件和繁重的运输任务,让我们吃尽了苦头,但也锻炼了驾驶技术,更磨练了意志。
我们汽车兵不容易,机务连弟兄们春播秋收夏除草的日子也很辛苦。春播秋收要抢农时,抢天气,只有加班加点,甚至连夜劳作。
他们吃在田头、住在车上,为了赶在下雪前完成收割和耕地任务,每收完一块田,旋耕机、耙地机要随即跟进作业,收的收,耕的耕,农机手们轮流作业,机器日夜轰鸣。有的地块长一千多米,旋耕机速度慢、用时长,驾驶员就固定好手油门,让拖拉机自动行驶,到地头后踩刹车、拉转向杆调头即可。
每天如此反复,作业时间长了,就会无聊的打盹犯困,有时拖拉机越过地头进了白桦林顶到树上了,才被惊醒。
丰收季节,收割机全部上阵,开足马力、有序推进;郭场长亲自下田查看收割进度和效率,指挥协调、助战督战。
汽车排接粮车一字排开等待收割机卸粮,不停地收粮运粮回场,希望的田野上一派繁忙的壮观景象。场院晾晒场上,粮堆如山,领导率先垂范,带领机关干部战士齐上阵,卸车、翻晒、装袋、归仓,也是热闹非凡。
农场十几公里外有一个达斡尔族群众居住地,这个民族是以打猎为生的游牧民族,经常背枪骑马在农场周围的转悠,找准机会就偷割农场的麦子、黄豆等,有时还偷农场的猪。
为了保护农场劳动成果,场里就把护粮巡逻任务交给了汽车排。每当秋收季节,驾驶员就轮流值班,每天两人一组一车,白天在各农田地块开车巡逻,晚上住在车里。我们特意把车头朝向白桦林方向停放,时不时发动一下车辆,打开车灯或踩踩气喇叭,鸣笛警示一下,有动静了还放两枪壮壮胆儿。
有一天下午巡逻中,远远就看见有四五个“老达子”(我们对达斡尔族的简称)从农场猪圈拖出去两头猪藏进白桦林(他们的一贯伎俩是到林子里把猪开肠破肚一分两半,然后把猪肉驮在马背上逃之夭夭),我们赶紧追赶过去,树林里没路了就下车跑步往里追,同时朝空中鸣枪示警,可还是没有他们骑马逃得快。
其实,农场家大业大不在乎那点粮,更重视的是军民团结,注重处理好与周边少数民族群众的友邻关系,对他们的不友好行为,只是警告一下而已。
在那遥远的嫩江,有我难忘的农场,那是我曾经生活、劳动过的地方。农场的从军经历,让我体验了种地的辛苦、运粮的困难和丰收的快乐。
在场长、领导的带领下,全场官兵们吃大苦、耐大劳,克服干旱内涝、低温早霜、天寒地冻、交通不便等诸多不利因素,自力更生、艰苦创业,为国家和军队贡献了大量粮食和农副产品,为农场年收益突破百万大关,并跨入集团军先进农场行列作出了突出贡献。
农场苦乐相伴的三年,是我军旅生涯中一段充满汗水与欢笑、成长与进步的过程,成为我人生中一段最难忘的经历和宝贵财富。
来源:纯纯的我们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