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腊月二十九的傍晚,窗外飘着小雪。我放下那个已经用了快二十年的黑色转盘电话,屋里突然安静得只剩下老挂钟的滴答声。
春节心事
"小巧,真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坐车去火车站就行。" 我抓着家里那部老式电话,用那种坚定又和蔼的口气说道。
电话那头,女儿的声音带着些许急促:"妈,向东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开车过来接您,您就别折腾了。"
那是腊月二十九的傍晚,窗外飘着小雪。我放下那个已经用了快二十年的黑色转盘电话,屋里突然安静得只剩下老挂钟的滴答声。
六十八岁了,一个人住了这么多年,早该习惯这种安静才是。
我叫孙桂芝,这条胡同里的人都喊我桂芝姐。我常说,这胡同里的砖瓦比我年纪还大,可跟我最有缘的,却是这份寂静。
女儿叫周小巧,女婿叫刘向东。女儿的名字是她爸周明亮取的,那时候全国上下都在搞计划生育,他盼了十几年才得了个闺女,说她是个小巧玲珑的福星,就这么叫开了。
我起身去厨房,从瓷缸里舀了勺水倒进搪瓷茶壶里,点燃煤球炉准备烧水。这煤球炉还是八十年代的老物件,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用这个,后来楼上装了暖气,大家都换了热水器,也就我还留着它。
我舀水的时候手有些抖,溅了几滴在脚边的水泥地上。我想起明亮在世时的话:"桂芝啊,你这人就是太要强,好歹让闺女女婿照顾照顾你。"
可我心里明白,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六平米的小厨房,四十年代的老房子,连个抽水马桶都没有,让他们来陪我住几天,多遭罪。
水烧开的功夫,我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旧布袋,里面装着几包枸杞和红枣,是去年夏天从集市上买的,一直舍不得吃。我想了想,还是塞进了准备带走的布包里。
傍晚六点,老街坊李大妈来敲门。她身后跟着她那八岁的小孙子,手里提着一盒拆了又封的瓜子糖。
"桂芝,明天一块儿去我家吃饺子啊?我家小孙也回来了,还带了个对象,热闹着呢!"李大妈乐呵呵地说。
我笑着摇头:"不了大姐,明天向东开车来接我,我去省城过年。"
"哟,终于肯去了?这几年过年我可没少念叨你,一个人守在这老房子里,多冷清啊。"李大妈一边说,一边熟门熟路地进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说起来,你那女婿真是个好后生。"李大妈坐在我家那张八十年代买的旧沙发上,感叹道,"记得那年下了场大雪,他来看你,还帮我家把院子的雪都扫了。"
我嘴角微微上扬,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说不清道不明。
李大妈走后,我拉开抽屉,取出一个老式的相册。塑料封皮已经泛黄发脆,一摸就掉渣。这是小巧参加工作那年,我们去照相馆拍的。
那时候她爸刚走,是上班时突发的脑溢血,送到医院抢救了三天也没留住。我硬撑着把闺女供到大学毕业。照片上的小巧穿着崭新的职业装,一件米色的外套,是我攒了半年工资给她买的。她笑得那么灿烂,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张照片旁边夹着一张工资条,是小巧第一次发工资寄回来的。78元,是她工资的一半。我记得那天,我站在邮局门口看着那张汇款单,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邮局的王大姐还以为我碰到什么难事了,连忙递给我一张邮局的宣传纸让我擦眼泪。
"我闺女长大了,懂事了。"我把那张皱巴巴的工资条夹在了相册里,二十多年过去了,它还在那里,像是时光的见证。
记得那年她考上大学,我卖了家里唯一值钱的缝纫机。那缝纫机是我陪嫁的,上海产的蝴蝶牌,用了二十多年,缝过多少衣服裤子,补过多少被褥枕套。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来找我帮忙改过衣服。
明亮当时拦着不让卖:"桂芝,这可是你的嫁妆啊。"
我说:"卖了吧,咱闺女有出息,咱得支持。"
最后三百五十块钱,刚好够小巧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思绪被窗外的敲门声拉了回来。原来是隔壁的张大爷,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
"桂芝,听说你明天去闺女家过年,我家媳妇包了些饺子,你带着路上吃。"张大爷把塑料袋递给我,里面是一盒已经冻实的饺子。
我接过袋子,心里一暖:"谢谢张大哥,改天我回来给嫂子带点省城的点心。"
"去吧去吧,别总守着这老房子。"张大爷摆摆手,"年轻人那边条件好,你也享享福。"
送走张大爷,我重新翻开相册。翻到另一页,是小巧和向东的婚礼照。那是九十年代末,两人都穿着红色的礼服,向东穿着一身黑西装,打着红领结,那时候流行这样。
向东第一次登门的场景我至今记忆犹新。那年冬天,他提着两袋水果,站在门口,羽绒服上落满了雪花,手冻得通红。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苹果滚了一地。他那窘迫的样子,让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诚实的小伙子。
"阿姨,我...我是小巧的同学,我叫刘向东。"他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脸涨得通红。
我忙招呼他进屋,开了电暖气(那是单位发的福利,我一直舍不得用),泡了杯茶给他暖手。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搪瓷缸子,像是怕把它打碎。
"小巧说她妈妈是全厂最能干的女工,我今天可算见到了。"他环顾我们家的小屋子,虽然简陋,但被我收拾得干干净净。
后来我才知道,向东是大学老师的儿子,家境比我们好多了。可他从不嫌弃我们家的条件,反而每次来都帮我修修补补,换灯泡,修水龙头。
相册的最后一页,是十年前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那时候小巧已经生了儿子小宝,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照片上的小巧已经成熟了许多,向东的眼角也有了些许皱纹,但依然精神抖擞。
我摸着那张照片,想起我第一次去他们城里的家。那是一套七十多平的小两居,是向东单位分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我记得走进门的那一刻,我愣住了 - 客厅的墙上挂着我和明亮的结婚照,是他们找人放大后装裱的。
我把相册放到一边,起身去厨房查看明天要带的东西。我自己腌的咸菜,晒的木耳,还有院子里种的几个青萝卜。这些年,我也学会了用智能手机,会发微信,会视频通话,可就是不太会用那些新潮的电器。
去年在小巧家,我把微波炉当成电饭煲用,把他们逗得哈哈大笑。向东还故意买了个最简单的电饭煲给我,上面只有一个开关,说:"妈,这个您肯定会用。"
微信响了一下,是小巧发来的消息:"妈,别忘了带常用药,这边冷,多带件毛衣。"
我回了个"好"字,又加了个笑脸表情。这些表情是小宝教我用的,说现在年轻人都这么聊天。
老旧的电视机里正播着春晚彩排的新闻。今年是2023年,我这个老太太还活着,真是赶上了好时代。想当年,我和明亮结婚的时候,整个胡同就一台黑白电视机,大家都挤在生产队长家看《新闻联播》。
现在好了,家家户户都是彩电,还能上网看电影。小巧常说我跟不上时代,其实我心里明白,是时代跑得太快了。我这把老骨头,怎么追得上呢?
晚上八点多,老姐妹王淑华又来敲门,手里提着一袋速冻饺子:"桂芝,听说你明天去省城了?我给你送点饺子,你带上路上吃。"
我笑着接过:"淑华,你看看,咱们胡同就这点好,邻里关系热乎。"
王淑华在我家坐了会儿,聊起了她儿子的媳妇:"现在这年轻人,都喜欢住高楼,嫌咱们这老胡同没电梯,上下楼不方便。"
我点点头:"是啊,时代不一样了。"
王淑华临走时拉着我的手:"桂芝,你去了省城好好享福,别总惦记着这边。你那闺女女婿多孝顺啊。"
送走王淑华,我坐在窗前发起了呆。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整个小院。记得明亮还在的时候,每到下雪天,他都会早早起来扫雪,然后在院子里堆个小雪人给小巧玩。
那时候的冬天虽然冷,家里虽然穷,却从来不觉得苦。
从衣柜里取出一条深蓝色的羊毛围巾,这是向东上大学时送我的生日礼物。那时候他还是个学生,攒了一学期的生活费买的。我记得他送围巾那天,还专门打了个领带,郑重其事地说:"阿姨,祝您生日快乐。"
那年小巧发高烧,向东冒着大雪去药店买药,回来时整个人都是湿的。他对我说:"妈,您放心,我这辈子都会照顾好小巧。"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妈",我眼眶一热,赶紧背过身去擦眼泪。我这辈子没求过什么,只希望闺女找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
拿出行李箱,我犹豫着该带些什么。其实城里什么都有,小巧说过多少次让我别带东西,可我总忍不住要带点自己的手艺。在厂里工作那些年,同事们都说我是最会过日子的,废物利用,变着法子做好吃的。
我把自己织的毛线帽子和围巾放进行李箱,又拿出一小罐自制的辣椒酱。这是用老家的方法做的,小巧每次回来都说想吃。还有一小包茯苓饼,是胡同口那家老字号买的,小宝爱吃。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想起有一次,向东喝了点酒,悄悄告诉我:"妈,其实每年春节小巧都会偷偷哭,她太想您了,想念您做的糖醋排骨,想听您唠叨。可她又怕您来了,看到她工作那么忙,会心疼。"
我那时只是笑笑,没说什么,可心里却翻江倒海。是啊,谁不想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过年呢?可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圈子,有自己的朋友,过年走亲访友的,带着我这个老太太,多不方便啊。而且我这人从小就倔,不喜欢麻烦别人,宁可自己吃点苦。
记得明亮刚走那年,单位让我去做门卫,工资比原来少了一半。我二话没说就去了,就为了能供小巧上学。那时候邻居们都说我傻,我却觉得值得。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孩子吗?
我翻了个身,枕头下面硌得慌。一摸,原来是明亮留下的那块上海牌手表。那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临走前一直戴在手上,后来护士取下来交给了我。我一直把它放在枕头下面,好像这样他还陪着我睡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天已微亮。我赶紧起床洗漱,换上那件深红色的毛衣 - 小巧去年送的生日礼物。照了照穿衣镜,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但眼睛还是亮的。
屋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地上落了一片金色的光斑。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明亮当年给我的一对银耳环,我一直舍不得戴,今天打算戴上。
正当我笨拙地往耳朵上戴耳环时,院子里传来了汽车喇叭声,接着是熟悉的敲门声。
"妈,我来接您了!"向东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中气十足。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向东站在门口,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羽绒服,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和十几年前第一次来我家时一模一样。
"妈,收拾好了吗?咱们出发吧。"他微笑着伸手要接我的行李。
"你先进来喝杯热水,外面冷。"我转身去给他倒水。
"不用了妈,我车里暖和着呢。"向东却执意要拿我的行李,"今天路上车多,咱们早点出发。"
我点点头,环顾了一下这个住了大半辈子的小屋子。转身关上煤气阀门,拔掉电视机插头,又检查了一遍门窗,这才提起那个不大的行李箱,轻轻带上门。
上车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老旧的院子。阳光下,积雪开始融化,屋檐下挂着几道晶莹的冰凌。老槐树的枝丫上落满了雪,像是披了一层银装。这个院子见证了我的青春、中年和暮年,凝聚了太多的记忆。
坐在车上,我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渐渐后退。多少年没出远门了,我竟有些紧张。向东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轻声说:"妈,您放心,我开车稳着呢。"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速度越来越快。我不由得抓紧了安全带,向东见状,放慢了车速:"妈,您别紧张,咱们慢点走。"
"不用,我没事。"我故作镇定地说,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路上,向东给我讲他们的新房子:"妈,我们新房的客房就是专门为您准备的,朝南,采光好。小巧还专门买了老年人用的拐杖椅,您坐着特别舒服。"
我笑了笑,没说话。其实我心里有个小九九:去看看可以,但不能常住。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我这把老骨头去了,指不定添多少麻烦。
向东继续说:"小宝现在上初中了,成绩不错。他一直念叨着要奶奶教他包饺子呢。"
我眼眶一热:"那孩子还记得我啊?"
"当然记得!您上次教他织毛线帽子,他现在还戴着呢,在学校可神气了,说是奶奶亲手织的。"向东笑着说。
我心里顿时满是欣慰。这些年,我虽然没能经常看到小宝长大,却也在默默关注着他的成长。每次小巧发来小宝的照片,我都要反复看好几遍,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
"妈,您这些年一个人住,我们其实一直很担心。"向东突然正色道,"小巧工作忙,不能经常回来看您,我们心里很过意不去。"
我摆摆手:"你们有你们的事业,各有各的难处。我一个人挺好的,胡同里邻居都熟,有什么事互相照应。"
向东沉默了一会,才说:"妈,其实小巧一直有个心愿,想让您搬到我们那儿去住。"
我一愣:"我去了添什么乱啊,你们工作那么忙。"
"不是添乱,是一家人在一起。"向东认真地说,"我和小巧商量过了,等您住几天感觉合适,我们就一起去把您的户口和档案都转过来。"
我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搬到城里去住?我在老家住了大半辈子,对那个小院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那里有我和明亮一起打拼的记忆,有小巧成长的足迹,有邻里之间朴实的情谊。
可我心里也明白,人不能总活在回忆里。小巧和向东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最终怎么选择,还得慢慢考虑。
路上经过一个服务区,向东停下车:"妈,咱们休息一下,您去方便方便,我给您买点吃的。"
我点点头,下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阳光不错,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充满了新鲜的空气。
向东买了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我们坐在服务区的长椅上吃早餐。我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恍然间觉得自己像是一片落叶,被命运的风吹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妈,您在想什么呢?"向东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外面的世界变化真大。咱们那时候,可没这么方便。"
向东点点头:"是啊,时代不一样了。"
重新上路,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巧的工作怎么样?还那么忙吗?"
向东边开车边说:"她去年升了职,现在是部门经理了。工作是忙了点,但她喜欢。"
我心里涌起一股自豪感:"那孩子从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
向东笑了:"妈,其实小巧的性格像极了您,特别能干,也特别要强。有时候我劝她别太累,她就说,她妈妈当年比这更辛苦。"
我听了,眼圈一红,赶紧转头看向窗外。这孩子,还记得我当年的不容易。
当年周明亮走后,厂里领导照顾我,让我去做门卫,每天三班倒,白班黑班都得干。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还要做饭洗衣,帮小巧辅导功课。那些日子,我从来没在小巧面前喊过累,可孩子都看在眼里。
车窗外,高楼越来越多,我们正驶入省城。向东指着远处的一片小区说:"妈,看到那边的绿色楼房了吗?我们就住那儿。"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忐忑。毕竟是第一次去小巧的新家,不知道会不会适应。
车子驶入小区,停在了一栋十五层高的楼房前。向东背起我的行李,带我走向电梯。
"妈,咱们住八楼,电梯一下就到。"他按下按钮,电梯很快到达。
我站在电梯里,看着不断变化的数字,心跳也跟着加快。这些年,我一直在一楼的平房里住惯了,还真有些不适应这高楼大厦。
电梯门一开,我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小巧和小宝。小巧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扎着马尾辫,笑容满面。小宝比去年见面时又高了一大截,都快赶上他妈妈了。
"妈!"小巧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了我,"您终于来了!"
我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只能拍拍她的背。这孩子,都快四十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粘人。
小宝也凑上来:"奶奶,我想您了!"
我摸摸他的头:"奶奶给你带了茯苓饼,你最爱吃的。"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屋。一进门,我就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小巧不好意思地说:"妈,我按您教的方法做了红烧肉,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我环顾四周,这是一套宽敞明亮的三居室,收拾得干干净净。客厅墙上挂着一家人的合影,茶几上摆着一束鲜花,窗帘是淡雅的米色,透着阳光,整个家都温暖而舒适。
小巧带我参观了我的房间:"妈,这是您的房间,朝南,光线好。床是新买的,软硬适中。这个柜子是给您准备的,您可以把衣服都放进去。"
我站在房间中央,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房间比我在老家的还要大,窗户外能看到整个小区的景色。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是我和明亮的结婚照。
"妈,您歇会儿,我去准备午饭。"小巧轻声说,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我坐在床边,忽然觉得眼眶湿润。这么多年,我一直担心给孩子添麻烦,却忘了有时候,孩子们也需要照顾父母的机会。就像当年我执意要照顾我的父母一样,这是爱的传承。
在小巧家住了几天,我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早上和小宝一起吃早餐,然后看看电视或者下楼散步。小区里有专门的老年活动区,我认识了几位同龄人,一起打太极拳,聊天说笑。
向东每天下班回来,总要问我有什么需要的。小巧虽然工作忙,但每天都会抽时间陪我聊天。。
腊月三十的晚上,我们一家人一起包饺子。小宝学着我的样子,笨拙地捏着饺子皮,弄得满桌面都是面粉。向东和小巧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奶奶,您看我包的像不像兔子?"小宝举起一个奇形怪状的饺子。
我笑道:"像,可真像。"
向东趁机拍了几张照片,说是要留作纪念。小巧摆好桌子,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着春晚,吃着热腾腾的饺子。
我看着他们,突然明白了什么。过去这些年,我总是担心自己会成为孩子们的负担,却没想过自己的存在对他们有多重要。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共同的血脉和回忆联系着我们,不管相隔多远,这种联系都不会断。
吃完饺子,小巧拿出一个红包给我:"妈,这是我和向东给您的新年礼物。"
我没有推辞,笑着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两张去三亚的机票。
"妈,我们一家人一起去三亚旅游!"小巧兴奋地说,"您不是一直想看看大海吗?"
我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明亮在世的时候,我们曾经约定退休后一起去看海。他走得太早,那个约定就这样搁置了二十多年。
"谢谢你们。"我抹了抹眼角,"妈真是有福气,有你们这样的好儿女。"
当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是城市的灯火,远比老家的胡同热闹多了。我起身披上外套,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上。
夜空中星星闪烁,远处是城市的璀璨灯光。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夜色。
这次的春节与往年大不相同。往年,我总是一个人在老屋里守岁,听着窗外的鞭炮声,看着电视里的欢歌笑语,心里却是空落落的。而今年,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小巧悄悄走到我身后:"妈,怎么不睡觉?"
我转身看着她:"就是有点不习惯,睡不着。"
她挽着我的手臂:"妈,您考虑一下,以后就住在我们这儿吧。老家那边,我和向东可以隔段时间去打扫一下。"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头:"好,我考虑考虑。"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人到了我这个年纪,最珍贵的不是那些老物件,老房子,而是能和亲人在一起的时光。明亮若在天有灵,也会希望我和女儿一家团聚。
小巧搂着我的肩膀:"妈,这些年您一个人在老家,我们真的很心疼。"
我拍拍她的手:"傻孩子,妈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看着你们过得好。"
大年初一的早晨,阳光明媚。我早早起床,换上那件大红色的毛衣,还戴上了明亮送我的银耳环。
小巧看到我,惊讶地说:"妈,您今天真漂亮!"
我笑了笑:"大年初一,得喜庆。"
吃过早饭,向东开车带我们去附近的公园。路上,我看着窗外的街景,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 我似乎找到了新的归属。
坐在车上,我看着身边的女儿和女婿,还有后座上兴高采烈的外孙,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老话:落叶归根。也许,真正的"根"不在于我住在哪里,而在于我的心灵归属何处。
小巧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思,轻轻握住我的手:"妈,欢迎回家。"
我微笑着点点头,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车子继续向前,载着我们一家人,驶向春天。
来源:留住美好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