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我来看你了。带了些菜..."刘阿姨站在我家门口,目光躲闪,双手提着的菜篮沉甸甸压着她佝偻的身形,宛如压着三年前那场谈话的沉重记忆。
无言的歉意
"我...我来看你了。带了些菜..."刘阿姨站在我家门口,目光躲闪,双手提着的菜篮沉甸甸压着她佝偻的身形,宛如压着三年前那场谈话的沉重记忆。
我叫徐小雨,今年二十七岁,在市财政局下属会计中心工作。
三年前,我和男友罗志明相恋两年后谈到了婚嫁,却被他母亲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在一个雨夜里硬生生把我们拆散。
那是八九年的事了,那时候我刚从大专毕业不久,月工资只有七十多块,勉强够自己生活。
那晚,雨滴拍打着国营茶馆的玻璃窗,泛黄的灯光下,刘阿姨坐在我对面,手指紧握搪瓷茶杯,茶水已凉。
"小雨啊,你是个好姑娘,可你跟志明...不合适。"她话里有话,眼神闪烁,茶杯在她手中转了又转。
我至今记得她那天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确良外套,胸前别着一枚厂庆纪念章,一副干部家属的派头。
"我们家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你农村出身,父母也是普通工人,跟我们家..."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茶馆收音机里正播着《渴望》的主题曲,讽刺的是,我对爱情的渴望却在这首歌中被浇灭了。
我当时只是个刚毕业的会计专科生,住在单位分的十八平米的筒子楼里,房间墙壁发霉,隔音差得能听见邻居说话声。
而罗志明家是有名的干部家庭,住在市委家属院的楼房里,家里有彩电、冰箱,连洗衣机都是最早一批进口的。
刘阿姨丈夫是市建委的副主任,他们家客厅挂着领导视察的合影,茶几上摆着各种会议纪念品。
"阿姨,我和志明是真心的..."我哽咽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真心有什么用?感情是口饭吃啊?"刘阿姨叹了口气,"你看看你现在的条件,将来孩子生下来,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怎么教育?怎么养活?"
雨越下越大,茶馆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时间好像静止了。
我没争辩,只默默流泪,最终答应了分手。
回筒子楼的路上,我的布鞋被雨水浸透,脚步沉重如灌了铅。
罗志明挽留了几次,有一次甚至醉酒来我宿舍楼下,被巡夜的老张头轰走了。
"傻丫头,这样的公子哥,不是咱们这种人高攀得起的。"老张头递给我一块手帕,摇着蒲扇说道。
但在家庭的压力下,我和志明还是断了联系。
后来听说,他被家里安排到了省建设厅工作,还相了亲,对象是某局长的女儿,门当户对。
分手后,我把全部精力投入工作和学习。
白天上班,晚上在煤油灯下自学考研,周末还去老会计孙师傅家里做助理,只为提升自己。
孙师傅是解放前的老会计,技术一流,却因为成分问题只能做个小小的退休工人。
"丫头,学会计就得一丝不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每次我算盘打错,他就用烟袋杆敲我手背。
那时候单位分给我的筒子楼条件简陋,夏天漏雨冬天漏风,墙皮一碰就掉,却是我唯一的容身之处。
冬天特别冷,暖气时有时无,我只能穿着棉裤棉袄睡觉,被窝里还放个热水袋。
有时想起罗志明家的暖气片烫得能煮鸡蛋,不由得苦笑。
小区里住着不少老同志,其中王大爷是我最熟悉的邻居。
他住在我对门,曾是纺织厂的老工人,因为腰伤提前退休。
每天清晨,王大爷都会在院子里练太极拳,看到我出门总会递给我一个热乎的肉包子:"丫头,趁热吃,别饿着。"
"王大爷,哪能老让您破费。"我有些不好意思。
"嗨,我闺女远嫁广州,托人捎信都得半个月,见不着面。看你,就跟看我闺女似的。"王大爷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发黄的门牙。
王大爷的媳妇去世早,一个人操持家务,却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个人也得有尊严地活着。"他常这样说。
每到农历十五,王大爷都会包一锅素馅饺子,给楼里单身的年轻人每人送一碗。
他的饺子皮薄馅大,我问他怎么包得这么好,他就笑:"手艺人嘛,讲究个精细。"
有一次我加班到深夜,回来发现家门口放着个搪瓷饭盒,打开一看,是热腾腾的鸡蛋面,面上还卧着个荷包蛋。
盖子下压着张字条:"夜深了,记得吃饭。——老王"
那碗面咸淡适中,让我想起了老家的味道,一个人在异乡打拼的辛酸一下子涌上心头。
那时候,筒子楼的生活虽然清苦,却也热闹。
夏天晚上,大家搬着马扎坐在院子里纳凉,谁家有西瓜就切开分给大家。
旧式收音机放着评书或戏曲,小孩子追逐打闹,大人们聊家常,日子虽苦却温馨。
我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也渐渐不再想起罗志明和那个雨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往上爬。
去年冬天,我终于通过了注册会计师考试,单位还破格提拔我为科员。
那天科室办了个小庆祝会,孙师傅来了,拿出珍藏多年的大前门香烟给大家发,笑得合不拢嘴:"我这徒弟有出息啊!"
在单位年会上,我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台上领导讲着"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话,我心里有种莫名的自豪感。
就在上台领奖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台下的刘阿姨——她作为市里某领导夫人出席活动。
我们四目相对,她愣住了,手中的掌声停在半空。
那一瞬间,我看到她眼中闪过震惊、惭愧和复杂的情绪。
分明三年未见,她却老了许多,鬓角添了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深了。
当年那件藏青色的确良外套换成了普通的灰色中山装,胸前的纪念章也不见了。
我低下头,快步走下台,躲进了人群。
那之后,刘阿姨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先是"偶遇"几次,后来直接登门拜访,总是提着时令蔬菜或自制糕点,找各种理由嘘寒问暖。
"小雨啊,这萝卜刚从老家带来的,特别甜,你尝尝。"她站在我狭小的厨房,手足无措。
"阿姨,您太客气了。"我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礼貌接待。
"这鱼汤是我熬了三个小时的,快趁热喝。"她倒出一碗汤,香气四溢。
每次她来,我都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和不安,话语间小心翼翼,似乎害怕我拒绝。
有一次,她看我家墙壁渗水,二话不说找来物业修补;冬天暖气不热,她托人把我家片区管道都检修了一遍。
这些事情,她做得殷勤,却从不提起过去。
我心里疑惑,却也不便询问。
王大爷看出了端倪,一天吃早饭时悄悄跟我说:"那位阿姨,是不是志明他妈?"
我点点头,王大爷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
直到一个月后,王大爷终于告诉我:"你知道吗?罗主任去年得了重病,辞了职。"
"啊?"我放下手中的筷子,有些震惊。
"听说是肝病,住院大半年了。刘阿姨家现在可不比从前了。"王大爷压低声音,"家里的彩电冰箱都卖了,听说儿子调到东北某国企,一年才回来一次,就是为了多挣钱给家里治病。"
我想起了刘阿姨近来憔悴的面容和黯淡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
记得小时候外婆常说:"人这一辈子啊,风水轮流转,别看不起谁,也别看得起谁,老天爷的算盘打得精着呢。"
那天晚上,刘阿姨又来送汤,我留她吃饭。
她看着我狭小的房间,犹豫了一下:"不打扰你吧?"
"没事,反正一个人也是吃。"我从橱柜里拿出两个搪瓷碗,是王大爷送的开门礼。
刘阿姨在我狭小的厨房里帮忙切菜,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常年操持家务的人。
"阿姨,您的刀工真好。"我由衷赞叹。
"哪里哪里,以前在家什么都不会做,都是...都是请保姆。这两年才学着自己做。"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落寞。
她切着切着,忽然切到了手指,鲜血滴在白萝卜上。
"阿姨,您小心点!"我连忙拿纱布给她包扎。
她却突然泪流满面:"小雨,对不起...当年是阿姨糊涂,阿姨对不起你..."
厨房里只有抽泣声和锅里的水沸腾声,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广播站正在播放《共和国之恋》,歌声飘进狭小的厨房,显得格外讽刺。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心中的坚冰开始融化。
"阿姨知道自己做错了,可那时候...我们家光鲜亮丽,却也有太多应酬和压力。"她擦着泪说,"那时候谁不想攀高枝?我看不起你家条件,怕志明照顾不好你,怕你吃苦..."
"罗叔叔...病得严重吗?"我低声问道。
刘阿姨点点头:"医生说可能...可能就这一两年了。"她的声音哽咽,"二十多万医药费,几乎掏空了家底,房子都抵押了一半。"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现在报应来了,家道中落,志明为了家里拼命工作,连个照顾他爸的人都没有..."
听她说完,我明白了她这段时间的反常举动。
不是施舍,不是补偿,而是真心的悔意和无言的歉意。
夜深了,我送刘阿姨出门,她在楼梯口停下,犹豫地问:"小雨,你恨我吗?"
月光下,她的脸庞憔悴而苍老,与三年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干部夫人判若两人。
"阿姨,我早就不恨了。"我轻声说,"人这一辈子,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她点点头,转身走下楼梯,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单。
我站在楼道口,忽然想起了那个雨夜,那时的我伤心欲绝,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和罗家有任何交集。
而如今,命运却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让我们重逢。
第二天一早,我翻出了放在箱底的相册,里面有我和罗志明的合影。
照片上,我们站在天安门前,笑得那么灿烂。
那时候,我们约定要一起努力,将来有个小家,生个孩子,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那些普通的愿望,在当年听起来是那么遥不可及,让刘阿姨嗤之以鼻。
如今,我有了自己的事业,而曾经光鲜的罗家却日渐凋零。
我思来想去,决定去医院看望罗叔叔。
省人民医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罗叔叔躺在病床上,比我印象中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皮肤发黄。
他似乎不认识我了,空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嘴里念叨着工作上的事。
"肝性脑病,意识模糊。"医生简短地解释。
刘阿姨一个人照顾他,形容憔悴,见我来了,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阿姨,您去休息一下吧,我来照顾叔叔。"
她感激地握住我的手,哽咽道:"小雨,你真是个好孩子..."
那天下午,我帮罗叔叔擦身、喂药,还读报纸给他听。
虽然他可能听不懂,但我觉得这样做能让他感到不那么孤单。
病房里的老式收音机播放着《东方红》,时光仿佛回到了过去。
护士进来换药时,好奇地问:"是罗主任的亲戚吗?"
我笑了笑:"算是吧。"
后来我得知,罗主任的医药费几乎掏空了家底,我主动帮他们申请了单位的困难补助。
财政局有专项资金帮助困难职工家属,但需要复杂的手续和关系。
我找到了以前帮过我的老领导,说明情况后,他二话没说就签了字。
"小雨,这些年你工作兢兢业业,从不麻烦别人,今天难得开口,必须帮。"老领导把盖好章的申请表递给我。
当我把批复的补助金交给刘阿姨时,她愣住了,然后捂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阿姨,别这样..."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小雨,阿姨对不起你...当年我...我眼瞎..."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阿姨,我知道。"我轻声说。
刘阿姨执意要教我做家乡菜点,说这是她唯一能回报我的。
"你看你瘦的,得好好补补。"她总是这样说。
每次做菜,她都会多做一份,用饭盒装好给我带回家。
有一次她做了家乡的酿豆腐,我吃了一口,眼泪就下来了,那个味道,和我外婆做的一模一样。
"这是我们老家的做法,现在城里人都不这么做了。"刘阿姨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眼中满是慈爱。
周末,我们一起包饺子,她的动作麻利,边包边给我讲罗志明小时候的趣事。
"志明小时候最淘气,有一次趁我不注意,把我做好的面条全倒进了鱼缸,说是给鱼也尝尝..."
我们一边说笑,一边包饺子,刘阿姨的眼角有了笑意,不再那么憔悴。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案板上,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也藏着真诚的歉意。
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从东北寄来的信,打开一看,是罗志明写的。
"小雨,听母亲说你最近常去家里帮忙,还帮父亲申请了补助,真是感激不尽。当年的事,我一直很愧疚..."
他在信中讲述了这几年的经历,说自己在东北过得还算可以,但很想家,只是工作太忙,加上父亲的医药费开支大,不得不拼命工作。
"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当年的懦弱,只希望你能继续关照我父母,等父亲的病情稳定了,我一定回来当面感谢你。"
看完信,我久久不能平静。
曾经那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如今也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
我没有回信,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些年少的爱恋早已随风而去,留下的只有彼此的祝福和理解。
一天晚上,我做完饭,王大爷敲门来借酱油。
看到桌上的菜,他眼前一亮:"这不是老刘家的拿手菜吗?她教你的?"
"嗯,阿姨这两天教了我不少菜。"我笑着说。
王大爷坐下来,接过我倒的茶,慢悠悠地说:"人这辈子啊,冤家宜解不宜结。当年老刘家是看不上你,现在却要靠你帮衬,这就是报应。"
"大爷,别这么说。"我连忙打断他,"阿姨她也不容易。"
王大爷拍拍我的肩膀:"丫头,你心善。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别把自己的心掏空了给别人,最后伤了自己。"
我点点头,心里明白王大爷是怕我被人利用。
"阿姨现在不是那个意思,她是真心道歉,也是真的把我当女儿看。"
王大爷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就好,那就好。咱们老百姓,活着就图个心安理得。"
一个月后,罗叔叔的病情突然恶化,被转进了重症监护室。
我请了假,陪刘阿姨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
罗志明连夜从东北赶回来,见到我时愣了一下,然后深深鞠了一躬:"小雨,谢谢你。"
我摇摇头:"叔叔的病要紧,别的以后再说。"
罗志明比三年前成熟了许多,眼角有了皱纹,说话也稳重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中有复杂的情感,但更多的是感激和尊重。
那天晚上,我和刘阿姨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休息,她突然握住我的手。
"小雨,不管结果怎样,阿姨都要谢谢你。"她的声音轻柔,"这些日子,要不是你,阿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阿姨,您别这么说。人活一世,总会有起有落。当年您看不起我,现在我能帮您,这就是缘分。"
她的眼泪又流下来:"阿姨这辈子做错了太多事,可最后悔的就是伤害了你..."
"阿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递给她一杯热茶,"人这一生,谁还没个糊涂时候。"
她拉着我的手,眼里闪着泪光:"小雨,你长大了,比阿姨想象的还要坚强。"
后来,罗叔叔的病情奇迹般地稳定下来,虽然不能完全康复,但至少暂时脱离了危险。
医生说,可能是家人的精心照料起了作用。
罗志明请了长假,留在家里照顾父亲,我则时常去看望,带些新鲜蔬果。
刘阿姨主动提出要教我做家乡的特色点心,我欣然接受。
周末,她来我家,带着面粉、红豆沙和各种工具,一整天教我揉面、包馅、上锅。
"小雨,做点心和做人一样,要有耐心,心浮气躁是做不好的。"她的手在面团上轻轻按压,"就像当年阿姨心浮气躁,看不清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我学着她的样子揉面,笑着说:"阿姨,您现在可是看得明白了。"
她苦笑:"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我们的笑声和蒸笼的热气一起在狭小的厨房里弥漫,窗外的老榆树沙沙作响,似乎在为我们的重逢鼓掌。
王大爷常说:"人这辈子,有缘分的总会重逢。"
岁月教会了我包容,生活虽有遗憾,但更多的是相互扶持的温暖。
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如今以另一种方式走进我的生活,带着无言的歉意和真诚的关怀。
而我,也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一种奇特的满足感——原来,我已经足够强大,可以去原谅曾经的伤害,甚至去帮助曾经伤害我的人。
刘阿姨无言的歉意,最终化作了我们之间真诚的情谊,这或许就是生活给我们的意外礼物。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在这茫茫人海中,我们都是彼此的过客,又都是彼此的港湾。
没有谁高高在上,也没有谁永远卑微,唯有真诚和善良,能穿越岁月,抵达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