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腊月初八这天,青石沟的日头像块冻僵的柿子饼,软塌塌地挂在灰白的天上。乡民政所的牛立民踩着二八大杠往黑水洼蹬,车筐里装着五沓用红绳扎好的票子。前轱辘碾过结霜的土坷垃,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
腊月初八这天,青石沟的日头像块冻僵的柿子饼,软塌塌地挂在灰白的天上。乡民政所的牛立民踩着二八大杠往黑水洼蹬,车筐里装着五沓用红绳扎好的票子。前轱辘碾过结霜的土坷垃,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
"牛所长,晌午饭都不吃就往咱这穷沟沟钻?"村主任李有田蹲在磨盘上抽旱烟,烟锅子里的火星子忽明忽暗。
牛立民支好车架,鼻头冻得通红:"给赵老倔送取暖补助。上回大雪封山,听说他屋里的火盆把玉米秆子燎着了?"
两人往村东头走,远远望见个用高粱秸围成的窝棚。北风卷着雪粒子往缝隙里钻,棚顶的塑料布像鼓胀的肺叶呼啦作响。赵老倔正佝偻着腰拾掇废纸壳,听见动静一激灵,瘸腿绊在啤酒瓶堆里,整个人往雪窝子栽去。
"您老悠着点!"牛立民眼疾手快搀住老人。棉袄袖口露出半截皴裂的腕子,像老树根上结的疤。
五张红票子递过去时,赵老倔的手抖得像筛糠。他忽然扯开豁牙的嘴:"政府待俺恁好,俺得活到九十岁给恁们看!"这话引得李有田直乐,牛立民却注意到墙角的蛛网簌簌落灰——昨夜定是又漏风了。
开春时节,牛立民独自骑车往黑水洼去。柳条抽了新芽,道旁的麦苗青得能掐出水。这回他没惊动村干部,径直摸到村东头,却见高粱秸围栏上多了扇木板门,挂着黄铜锁头在日头底下泛光。
"赵老倔!赵老倔!"喊声惊飞了榆树上的麻雀。等了半个时辰不见人影,牛立民只得折返村委会。李有田正在院里择韭菜,闻言笑道:"自打领了补助,老倔头置办完门锁就满山沟窜,说是要'开疆拓土'。"
两人寻到日头西斜,终是在白杨屯的机井房找着人。这处废屋被旧门帘遮得严实,推门进去竟有股子樟脑丸味。赵老倔盘腿坐在海绵床垫上,正用豁口瓷碗扒拉面条。
"花三百块置办的?"牛立民按了按弹簧床垫,"比所里的沙发还软和。"
"可不咋的!"老人得意地晃着三根手指,"城南旧货市场淘的,老板让了五十呢。"床脚堆着成捆的废电线,墙上用粉笔画着歪扭的日历,某几个日期特意圈了红圈。
秋分那天,宣传科的小王扛着摄像机跟来。众人先在黑水洼扑了空,转道白杨屯仍不见人影。最后还是李有田接了个电话:"老倔头在黄泥岗等咱们呢!"
吉普车扬起一溜黄尘。远远望见赵老倔杵在路牙子上,身后机井房的门框新刷了蓝漆。小王刚要开机,老人突然指向东北方:"过些日子还要去榆树屯拾掇第四套房。"
"您这是要当地主老财啊?"小王打趣道。
赵老倔却不答话,领着众人转到房后。五百米开外矗着化工厂的烟囱,正往外吐着黄绿色的雾。"闻见没?"他翕动鼻翼,"刮南风时这毒气就往黑水洼飘,西风冲着白杨屯,北风扫黄泥岗。俺这四个窝棚轮着住,专挑上风口。"
牛立民这才注意到老人棉袄上别着四把钥匙,用不同颜色的毛线拴着。墙角的破收音机正在播报:"我市持续推进大气污染防治攻坚战......"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