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今年3月，波兰畅销书作家乔安娜·库切尔-弗里德里扎克（Joanna Kuciel-Frydryszak）因对其作品《农夫：关于我们祖母们的故事》（Chłopki. Opowieść o naszych babkach）的版税不满，向边缘出版社（Margines
今年3月，波兰畅销书作家乔安娜·库切尔-弗里德里扎克（Joanna Kuciel-Frydryszak）因对其作品《农夫：关于我们祖母们的故事》（Chłopki. Opowieść o naszych babkach）的版税不满，向边缘出版社（Marginesy）提起诉讼。过去一段时间，该事件在波兰文坛掀起了轩然大波，不仅揭示了波兰图书市场的发展弊端，还引发了公众对作家公平报酬问题的广泛关注。
作家乔安娜·库切尔-弗里德里扎克及其作品《农夫：关于我们祖母们的故事》
作家与出版社的利益博弈
今年波兹南书展上，波兰作家格拉齐娜·普莱巴内克（Grażyna Plebanek）已就作家收入问题发声：“一本定价为57.50兹罗提的图书，每售出一本作家仅能获得2.9兹罗提的报酬。”这意味着作家仅能从其作品中获得约5%的版税收入。她表示：“唯有作家被要求以写作之外的工作谋生，而出版商、分销商、图书管理员和评论家等无此要求。换言之，人们可以依靠后几种职业谋生，却无法靠写作维生。这究竟是为何？”
普莱巴内克的言论引发业界对作者版税问题的关注。3月10日，乔安娜在社交媒体Instagram上发布声明称：“鉴于我的著作《农夫》取得显著的销售佳绩，我注意到边缘出版社所获收益与我的报酬间存在极大的不匹配。因此，我计划依据最近修订的《著作权法》第44条，即‘畅销条款’采取行动。”其声明再次将作家版税话题推向新的高潮。
随后，边缘出版社在Facebook上回应了乔安娜的指控：“我方已全面履行与《农夫》一书签订合同中的所有条款。同时，自2024年8月起，鉴于该书在市场上取得了卓越的销售成绩，我方已就应付额外版税事宜与作者展开了深入磋商。然而，截至目前我方所提出的所有方案均未能获得作者认可。我们与作者及其代理律师的谈判仍在进行中，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与作者达成一致。”
乔安娜在接受波兰通讯社（PAP）采访时强调：“目前我的作品《农夫》销量高达54万册，这在波兰图书市场上并不多见。”同时，她认为，围绕自身情况引发的广泛讨论“意义重大，涉及波兰作家面临的诸多深层次问题，包括版税偏低、合同条款不透明及印刷数量信息不全等。我坚信，尽管此事对我个人而言充满挑战，但产生的社会影响非常深远，这有望改善波兰作家的生存环境”。
边缘出版社创始人汉娜·格鲁津斯卡（Hanna Grudzińska）则在接受采访时指出，初始合同是经过市场分析与双方真诚谈判的成果，双方均对此表示同意并愿意遵守合作规则。“2024年8月，乔安娜向我们提出提高版税的要求，对此我们表示认同，并向她提供了该书的开支和预算清单。由于《农夫》的成功是无可争议的，我们为作者提供了一份符合出版社财务能力的奖励方案，其报酬远高于市场标准，但作者并不接受此方案，并希望通过法律途径确定最终报酬数额。”
打破合同桎梏的新希望
乔安娜引用的“畅销条款”自2024年9月起正式生效，并规定：“如果创作者的报酬与著作权财产权受让人或被许可人获得的利益相比过低，创作者可以通过法院要求适当提高报酬。”该条款进一步维护了作家的权利，降低了作家维权的门槛。
波兰律师米哈尔·马基维奇（Michał Markiewicz）解释道：“该条款允许在特定情况下打破合同必须遵守的原则。合同双方虽已约定具体版税，但即便如此，创作者在作品取得成功时仍有权要求提高版税。”在他看来，该条款虽非新生事物，但以往仅适用于极端情形，“过去该条款标准是版税与利用作品获利间存在‘严重失衡’，而现在只要版税‘不成比例地低于市场标准’，即可使用该条款。同时新条款中要求以‘公平’和‘适当’的方式确定版税，这已降低了该条款的门槛”。此外，马基维奇认为目前该条款仍存在一定漏洞，如证明版税数额合理性，以及法院应将其提高到何种水平。他解释道：“如果合同规定的版税是固定金额，且符合行业标准或低于市场平均水平，那么在作品取得成功后适用‘畅销条款’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如果合同规定的版税是按利润百分比计算，那么很难证明创作者所获比例过低。”然而，他认为在极其极端的情况下也可以证明百分比计算版税是否公平和适当，“假如作者仅获得2%的版税，而市场标准是10%，这确实非常不公平。在这种情况下，作者可以要求提高版税，而法院也会给予支持”。
争取公平版税的权利
在波兰，出版合同通常更偏向出版社，而作家往往处于弱势地位，合同款不明确、预付款少和缺乏印刷数量等问题屡见不鲜。在乔安娜的影响下，过去一段时间越来越多波兰作家开始站出来为自己争取权益，他们通过社交媒体和公开场合发表言论，呼吁出版界更加关注作家的版税问题。
作家马乌戈热塔·雷杰默（Małgorzata Rejmer）是畅销书《比蜜还甜的泥沼》（Błota słodszego niż miód）和《皮囊之重》（Ciężaru skóry）的作者。她透露，乔安娜《农夫》的合同版税金额比她12年前出版的《布加勒斯特》（Bukareszt）要低，并在Facebook上写道：“乔安娜堪称低调的革新者。多年来，她始终如一地践行自己笃信的理念，且收获了一项在作家群体中极为罕见的成就。这是历史开的残酷玩笑，抑或是悲哀的讽刺：这位曾为女性遭受剥削、女性劳动力隐形化以及社会不公现象振臂高呼的作家，如今却不得不为自己的权益而奋力抗争。而当下，竟有如此之多的人质疑她的维权资格。”
诗人兼作家雅采克·德赫内尔（Jacek Dehnel）认为，倘若波兰作家仅凭文学创作所得维生，那他们的生活必将深陷极度贫困的泥沼。然而，近年来关于作家报酬的探讨常常以“缺乏天赋”“不够努力”以及应寻求“正经职业”等论调收场。Onet网站文学编辑阿梅莉娅·萨尔诺夫斯卡（Amelia Sarnowska）则认为：“在众多人眼中，当下在波兰投身文学创作的人，仿佛只是在‘真正劳作之人’所面临的生存雷区之上悠然‘漂浮’。而在波兰，相较于其他职业群体，作家正面临财务动荡、收入与付出不成正比、法律漏洞丛生等诸多困境，这些问题致使那些比他们更有权势的人在各个环节侵蚀他们的利益。”
专栏作家雅库布·朱尔奇克（Jakub Żulczyk）以其一贯直率犀利的风格对该事件发表了评论：“你们真是令我失望至极！你们应该清楚作者能获取多少版税，也了解乔安娜应获得的版税数额。在我看来，根据出版合同，一部作品销量达50万册，其合理收入应为500万兹罗提。唯有当出版社给予这样的待遇时，方显公平。”
畅销书《托比·奥贝德的27次死亡》（27 śmierci Toby'ego Obeda）作者乔安娜·吉耶拉克-奥诺什科（Joanna Gierak-Onoszko）写道：“这彰显出波兰作家面临着何等艰难的工作环境。我特意用了‘工作’这个词是因为写作是一种职业，而非一项烧钱的爱好。”
专栏作家保罗琳娜·姆利纳尔斯卡（Paulina Młynarska）强调：“如今作者从图书中获得的收入最为微薄，反倒是分销商获利最多，出版商次之。作家们仅能凭借与读者的见面会来维持生计，又或者他们不得不另谋他职，将写作当作一种近似于爱好的事情。我们并不愿与出版商为敌，我们需要编辑、校对和美术设计，需要他人的见解和经验，需要他们的评价和敏锐的判断力。这个市场只是亟待规范，而作家的权益必须受到法律庇护，并获得国家的鼎力支持。”
构建更公平的合作关系
乔安娜的事件让整个波兰出版界开始反思自身问题，许多出版社和行业协会开始关注作家版税问题，并努力推动建立更公平的合作关系。
波兰作家协会管理委员会针对此事发表声明，并指出，作者与出版社的纷争是“一个具有普遍性且极为显著的问题，反映出作者与出版社关系的失衡”。协会认为，倘若没有作家及其作品，波兰文学便无从谈起，“大多数签署不利合同的作家既缺乏精力也缺乏手段要求提高合作条件。正因如此，我们愈发钦佩《农夫》作者的勇气，她凭借自身地位与影响力，成功地将公众的注意力吸引到当下市场存在的弊端之上”。作为波兰的文学组织，他们应致力团结文学界，携手共进以改变当前不利的局面，并表示：“我们应不遗余力地推动出版社与作者建立公平的合作关系，或制定相关法律为作家提供社会保障。恰如我们的口号：‘我们各自书写，共同行动’，我们坚信关于版税的公开讨论是市场迈向更公平的第一步，也是关键的一步。”
随着文学界对图书市场弊病的呼声越来越大，波兰文化部成立了文学政策小组，以推动市场系统性变革。作为小组成员之一，波兰作家协会主席雅采克·德赫内尔（Jacek Dehnel）评论了该事件：“这位作家是为自己争取利益，而不是‘盲目攻击’。”随后，他提到2022年底签署的《克拉科夫公约》（Konwencji Krakowskiej），该公约规定了创作者与出版社之间的合作原则。他指出，仅有十几家出版社签署该公约，大部分是小型出版社，这些出版社此前已为创作者提供了良好的合作条件。
由于此事发生，一些出版社开始调整经营策略，更注重与作家的沟通和合作。他们希望通过更透明和公平的合同条款来吸引更多优秀作者，共同推动出版业的繁荣发展。
编辑：赵依雪
初审：许惟一
复审：渠竞帆
终审：高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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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国际出版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