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张老师,您家志远都三十好几了吧?怎么天天在家啊?"对门王大姐挎着菜篮子堵在楼梯口,眼睛直往我家没关严的门缝里瞅。
"张老师,您家志远都三十好几了吧?怎么天天在家啊?"对门王大姐挎着菜篮子堵在楼梯口,眼睛直往我家没关严的门缝里瞅。
我手里捏着刚买的降压药,喉咙像被鱼刺卡住了似的。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被邻居"关心"儿子的工作了,电梯里贴的物业缴费单上,"户主:张志远"几个字明晃晃地刺眼。
两年前我从教了三十年的中学退休那天,特意绕到菜市场后巷那家老卤味店。
老板老陈还是用油纸包卤猪耳,系麻绳的手法都没变。
"张老师退休享清福啦?"他笑眯眯地往袋子里塞了根筒子骨。
我拎着热气腾腾的卤味往家走,盘算着给儿子做顿他从小爱吃的凉拌耳丝。
刚推开门就愣住了。客厅沙发上横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茶几上散落着撕开的方便面调料袋,空气里飘着股老坛酸菜味。
志远盘腿坐在地板上,正摆弄他那台二手相机,抬头冲我笑出一口白牙:"爸,我把旅行社的工作辞了。
"我手里的塑料袋"啪嗒"掉在地上,卤猪耳滚出来沾了灰。
往后的日子像卡带的录音机,每天都在重播差不多的画面。
我五点半准时被生物钟叫醒,轻手轻脚推开儿子房门——那台二手电脑屏幕还亮着,保温杯里的枸杞茶早凉成琥珀色。
厨房里永远有他的试验品:能把不锈钢锅烧出黑斑的"养生杂粮粥",齁咸的番茄炒蛋下面藏着剥好的虾仁,有次还发现他偷偷往我降压药瓶里塞了张手写纸条:"每天三次每次两粒,饭前半小时"。
去年深秋那场病来得突然。
我在公园打太极时胸口突然像压了块大石头,手指头麻得连手机都拿不稳。
通讯录里二十多个同事的电话在眼前打转,最后胡乱按了置顶的"远崽"。
电话刚响半声就通了,儿子在那边喊"爸"的声音都劈了叉。
后来护士说,他穿着海绵宝宝睡衣冲进急诊室的样子,把门口等号的病人家属都逗笑了。
住院那半个月,志远把折叠床支在我病床边。
有天半夜我起夜,看见他举着手机在走廊转圈,压着嗓子说:"王医生,我爸今天尿量是不是有点少?"月光从窗户斜进来,照见他后脑勺翘起的头发,跟小时候睡醒时一个样。
现在我家阳台成了小区最热闹的地方。
志远用废木料搭的玻璃花房挤满三十八盆兰花,每盆都挂着二维码标签。
上周三楼李奶奶来讨教怎么治红蜘蛛,志远蹲在地上画示意图,鬓角白头发在太阳底下闪。
昨天我看见他直播设备上贴着便利贴:"3月14日买无糖蛋糕,爸血糖高"。
收拾旧书柜翻出他小学作文本,《我的超级爸爸》那页被透明胶粘了又粘。
泛黄的格子纸上,铅笔字歪歪扭扭地爬:"爸爸的学生都考上大学了,等我长大要帮爸爸改作业本。"
阳光从新换的智能窗帘缝漏进来,照在床头血压记录本上——最近半年的数据,比护士站的台账还工整。
今天物业来换灭火器,志远帮师傅抬工具箱的背影,忽然和我年轻时带学生做实验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对门王大姐现在常端着她种的辣椒来换兰花肥,有回悄悄跟我说:"张老师,您家志远这样的儿子,给我来一打都不嫌多。"
来源:闲庭信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