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1994年深秋的一个傍晚,天气比往常冷得早,街上行人已经稀少。县城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昏黄的光线洒在斑驳的青石板路上,给这个正经历下岗潮的小县城增添了几分凄凉。
一碗热粉的温暖
他推门进来时,脸上写满了窘迫与挣扎。"请问...能给我一碗...粉吗?"那颤抖的声音,让我心头一紧。
我叫李小芳,今年三十有五,丈夫走后,靠着这间小小的"芳心粉店"养活自己和十岁的儿子小军。
那是1994年深秋的一个傍晚,天气比往常冷得早,街上行人已经稀少。县城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昏黄的光线洒在斑驳的青石板路上,给这个正经历下岗潮的小县城增添了几分凄凉。
我的小店就开在县机关家属院旁边的小巷口,店面不大,只有四张方桌和几条长凳,但胜在干净整洁。墙上贴着几张已经发黄的电影海报,是我和丈夫当年看过的《牧马人》和《红高粱》。
"下岗"这个词,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剑,悬在每个工人头上。我也曾是县纺织厂的一名女工,丈夫在建筑队干活时不慎摔下脚手架,留下我和当时才五岁的小军。厂里的姐妹们都说我手艺好,熬的骨头汤香浓可口,捞的粉条爽滑劲道,就这样,靠着祖传的手艺和丈夫留下的一点积蓄,我开了这间小店。
那天晚上刚过六点,店里只剩下最后一桌客人,是县供销社的李大姐和她的小女儿。门帘被冷风吹起,一个中年男子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褪色的蓝色夹克,领口泛白,袖口磨损,却能看出是用心打理过的。那双手,粗糙却干净,指甲剪得整整齐齐。他那瘦削的脸庞和深陷的眼窝,无声地诉说着生活的不易。
"您请坐。"我指了指角落里的空桌,声音比平时更加温和。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坐下,双手不安地放在膝盖上。县城就这么大,大多数人我都认识,但这个人我从未见过。
"我...我没带钱,能不能..."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眼睛看着地面,"能不能给我一碗粉?我两天没吃东西了。"
这样的请求,在这个年代并不少见。改革开放带来的变革,就像一把双刃剑,一边是机遇,一边是无数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被迫重新寻找生路。
我打量着他,心里有些犹豫。这时,老式壁挂电话突然响了,是小军的班主任打来的,说孩子在学校做作业,让我晚些去接。我匆匆挂了电话,转身去招呼最后的客人,李大姐已经付了钱,带着女儿离开了。
店里只剩下我和那个陌生男子。我走到他桌前,忽然注意到他夹克衣领上别着一枚小小的徽章——那是我们县机械厂的厂徽,红底金边,中间是一个齿轮和扳手的图案。
"您是机械厂的?"我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低下头去。"曾经是。"他的声音里带着克制的自尊。
我的心猛地一跳。父亲生前就是机械厂的老工人,那枚厂徽在我小时候经常出现在父亲的工作服上。机械厂是我们县城的骨干企业,曾养活了上千户家庭,如今也在改制的浪潮中岌岌可危。
"您稍等,我这就给您煮一碗。"我转身走向后厨的灶台,从瓦罐里舀出一勺猪油放进锅里,又加了些刚切好的葱花。
"不用这么麻烦。"他仓促地说,声音里带着不安和愧疚。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我往锅里加了一把干辣椒,让香味在小店里弥漫开来。心想,若是父亲在世,也会这么做的。
煮粉的时候,小店里回荡着收音机里"七点新闻"的声音,播音员正在播报国家深化改革的最新举措。我透过升腾的热气,偷偷瞄了他几眼。
他坐得笔直,像是多年养成的习惯。那双放在桌上的手,既有粗糙的老茧,又有工程技术人员特有的灵巧。我见过许多工人的手,但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不像是普通车间工人的手。
"您是机械厂的什么部门?"我一边切着香菜,一边随口问道。
他沉默了片刻,"技术科的,工程师。"他的语气平淡,却掩盖不住那份曾经的自豪。
工程师!在我们这样的县城,这可是个让人尊敬的职称。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常提起厂里的工程师们,说他们是"有文化的人",说话做事都跟普通工人不一样。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一个工程师,怎么会沦落到讨口饭吃的地步?
我把煮好的粉盛进碗里,热气腾腾,上面撒了一层香菜和炸得金黄的花生米,还有几滴自制的辣油。这是我店里的招牌,粉条是从乡下老家带来的纯红薯粉,筋道又有嚼劲。
当我把冒着热气的粉端到他面前时,他的眼睛竟然湿润了。"谢谢,真的谢谢。"他说这话时,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哽咽。
"您慢慢吃。"我说完便转身去收拾其他桌子,给他留出空间。
他吃得很快,却又很有礼数,没有发出声响。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饿了,但即使在饥饿面前,他仍保持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克制与尊严。
店里的老式电风扇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快七点半了。窗外,县城的夜幕完全降临,远处偶尔传来收录机里放着崔健的《一无所有》,那是这个时代年轻人的最爱。
等我再回头看时,碗已经空了,他正准备起身离开。
"您等等。"我叫住他,"外面冷,再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吧。汤锅里还有,不喝白不喝。"
他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羞愧与感激,轻轻摇了摇头:"已经很感谢了,不能再麻烦您。"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他放在桌上的一样东西——一张折叠的纸条和一只古旧的怀表。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这是我唯一能给的回报了。"
那只怀表看起来已经很旧了,铜质表壳上有些磨损,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致。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里,怀表是上一辈人的记忆,是那个物资匮乏年代里难得的贵重物品。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连忙摆手,"一碗粉而已,何必这样。"
"请收下吧。"他坚持道,"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说是要送给对我有恩的人。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回报您的了。"
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趁机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您叫什么名字?"我忍不住问道。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王立明。"
"王立明..."我重复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了什么,"您是不是参与过八五年那个省级技术革新项目的王工程师?"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您怎么知道?"
"我父亲是老李,李德忠。他常提起您,说您是厂里最有本事的工程师。"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王立明的表情顿时变了,眼中充满了追忆和伤感:"老李是我师傅啊!他...他还好吗?"
我低下头,声音低沉:"父亲五年前就走了,肺病。"
"啊..."他长叹一声,脸上满是痛惜,"老李是个好人,教了我很多东西,不仅是技术,还有做人的道理。"
他匆匆离开了店铺,留下那张纸条和怀表。我打开纸条,上面工整地写着:"感谢您的善良。我叫王立明,曾是机械厂技术科的工程师。若有机会,必将厚报。"
怀表是铜制的,有些磨损,但依然能走动,表盖内侧刻着"忠诚、智慧、勇气"几个字——这是父亲那一代工人常说的座右铭。表盘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献给忠诚于技术的人——1965年"。
这是父亲那个年代留下来的宝贵记忆,是那个崇尚技术、尊重劳动的年代的象征。如今,它怎么会到了王立明手中?又为什么要留给我?
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我放下手中的抹布,披上挂在墙上的棉袄,跑出了店门。初冬的冷风扑面而来,街上行人稀少,路灯下是行色匆匆的人们,各自思索着生活的苦与甜。
在不远处的街角,我看到了他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围着几个孩子,在地上用树枝画着什么。那情景有些突兀,一个衣着褪色的中年男子,在寒冷的街头,教孩子们学习。
我走近些,听到他在耐心地教孩子们算术。"五乘以九等于四十五,记住了吗?乘法口诀很重要,是数学的基础。"那声音温和而坚定,与刚才店里那个羞怯的男人判若两人。
孩子们认真地点着头,其中一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小女孩问道:"王叔叔,明天您还来教我们吗?我爸妈都忙着找工作,没时间辅导我功课。"
"会的,只要你们想学。"他回答道,脸上露出了真诚的微笑,"知识是最宝贵的财富,谁也抢不走。"
我忽然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在我们这一代人心中根深蒂固。看着眼前的王立明,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没有上前打扰,悄悄退了回来。寒冷的夜风裹挟着我的思绪,回到小店时,我的心情复杂难言。
店里的煤火炉还烧着,发出噼啪的响声,那是我和小军这个冬天的温暖来源。收音机里播放着《东方红》的钟声,宣告着八点整的到来。我开始收拾桌子准备打烊,想着一会儿还要去学校接小军回家。
父亲临终前曾对我说:"小芳啊,善良要有度量,帮人要帮到底。"当时我只是含泪点头,觉得那只是老人临终的唠叨。如今看到王立明的处境,我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
正当我擦拭最后一张桌子时,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手中的抹布无力地落在地上。几天来的劳累和心神不宁,加上店里的热气,让我一时难以支撑。我想扶住桌子,却发现双腿已经失去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地。
恍惚中,我听到店门被推开的声音,一股冷风袭来,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
"李师傅的女儿?您怎么了?"王立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焦急和关切。
"我...没事...可能是太累了..."我勉强答道,想要站起来,却又一阵头晕目眩。
"别动,我送您回家。"他没有多问,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来,然后转身背起了我。
我想拒绝,却无力开口。他的背并不宽厚,却很结实,透过单薄的衣料,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暖和力量。
"您住在哪?"他问道。
"就在前面拐角的平房,红色的铁门。"我轻声说,感到一丝不好意思,"孩子还在学校等着我去接..."
"我先送您回家,然后去接孩子。哪个学校?"
"县一小,三年二班,叫李小军。"我说完这句话,眼泪不知为何涌了出来。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从未向任何人示弱,如今却在一个陌生人面前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夜色中,王立明沉默地背着我,稳健的步伐在安静的小巷中回荡。"您太辛苦了,"他低声说,"一个人带孩子,还要经营小店。"
"您不也是吗?落魄到要讨口饭吃。"我下意识地说出了心里话,随即又后悔起来,"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他轻轻笑了笑:"没什么,这是事实。人生起起落落,我已经习惯了。"
在回家的路上,他告诉我,他曾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大学毕业后就分配到县机械厂。八十年代末,他主持设计了一套新型零部件,获得了省级科技进步奖。但在改革大潮中,厂里决定引进国外技术,放弃自主研发。他据理力争,与新来的厂长起了冲突。
"他们说我固执,说我不懂经济效益,说我不理解改革。"王立明平静地说,语气中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然,"也许他们说得对,但技术可以落后,原则不能丢。"
"所以您被裁员了?"我问道。
"是第一批。"他笑了笑,"厂长说我是'技术专家、思想顽固',影响厂里的改革进程。"
我们到了家门口,他小心地把我放下,扶我进了屋。一进门,他的目光就被墙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住了——那是父亲穿着工作服,胸前别着机械厂的厂徽,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
"这是...老李?"他站在照片前,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您真的认识我父亲?"我惊讶地问。
"他是我师傅啊,当年教我钳工技术的师傅。"王立明的眼中泛起泪光,"我刚进厂时,什么都不懂,是老李一点一点教我,从最基础的操作开始。他常说,'做技术要有良心,每一个零件都关系到别人的安全'。"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我不禁热泪盈眶。这正是父亲常挂在嘴边的话,每次回家都要念叨几遍,生怕我们忘记。
"他还好吗?"王立明问,目光仍停留在照片上。
我摇摇头,声音哽咽:"五年前走的,肺病。"
王立明沉默了,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我去接孩子,您好好休息。"
等他离开后,我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霉的墙纸,思绪万千。我想起了父亲生前的模样,想起了他对工作的执着和对生活的热爱。虽然生活艰难,他从未抱怨过一句。那时候,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看重一个小小的零件,为什么对技术有着近乎偏执的坚持。如今,通过王立明,我似乎有了一丝明悟。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和孩子的说笑声。我勉强起身开门,看到王立明牵着小军的手站在门外,小军的另一只手拿着一袋烧饼。
"妈妈,王叔叔给我买了烧饼!"小军兴奋地喊道,"还教我算术题呢!他可厉害了,什么题都会做!"
王立明尴尬地笑了笑:"孩子有些饿了,我就买了点吃的。您没事吧?脸色还是有点差。"
"好多了,谢谢您。"我请他进屋坐,给他倒了杯热水。
小军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新朋友,缠着他讲故事,问他各种问题。王立明有问必答,耐心细致,完全不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看着他们互动,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小军,该睡觉了。"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多了。
"再讲一个故事嘛!"小军撒娇道。
"明天吧,叔叔明天还来。"王立明温和地说,然后转向我,"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介意。"我微笑着回答。
送走小军后,我们坐在简陋的客厅里,屋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照亮了我们的脸。
"您的境遇...很不容易。"我斟酌着词句,不想伤害他的自尊。
"人各有命。"他看着手中的茶杯,淡然回答,"下岗后我四处找工作,但县里的企业都在裁员,没人敢要一个'思想顽固'的工程师。我去了沿海打工,干过装卸工,当过保安,后来还去工地上做过小工。"
"那怀表...是我父亲的吗?"我忍不住问道。
他点点头:"这是老李当年送给我的,说是他参加工作时厂里发的纪念品。他说,看我用心学技术,就把这个传给我,让我记住'忠诚、智慧、勇气'这几个字。"他苦笑一下,"如今看来,可能太忠诚、太固执反而是我的不足吧。"
"不,父亲一定会为您感到骄傲。"我真诚地说,"他一直教导我们要坚持原则,无论环境如何变化。"
我们聊到很晚,关于父亲的往事,关于机械厂的辉煌与落寞,关于这个正在剧烈变革的年代里普通人的挣扎与坚持。王立明虽然落魄,谈吐却依然不凡,那是知识和教养给人留下的印记,无论境遇如何变化都无法磨灭。
后来,王立明常来帮我照看店铺。起初我有些犹豫,担心他会影响生意,但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他手艺出奇地好,煮出的粉有股特别的香味,调的料汁更是让回头客越来越多。
"以前在沿海打工时,在一家粉店帮过忙。"他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那老板是广东人,有几手绝活,我偷师了一些。"
我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他也不再流浪。我们的小店逐渐成了社区里的温暖角落,那些下岗的工人常来这里,一碗粉,一杯茶,聊聊过去,谋划未来。
春节那天,店里格外忙碌。按照老家的传统,我们准备了特色的年糕汤和饺子,为孤寡老人免费供应。王立明从早忙到晚,脸上却始终带着笑容。
晚上,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我们坐在小店的角落里,看着窗外绽放的烟花。小军已经睡着了,枕在我的腿上,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容。
"小芳,谢谢你。"王立明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真诚,"如果不是你那碗粉,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我轻声回答,"小店能有今天,多亏了你的帮助。"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我:"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接过那张纸,是一封录用通知书,来自县职业技术学校,聘请王立明为机械制图教师。
"什么时候的事?"我惊讶地问道。
"上周去面试的,校长是老厂长的儿子,还记得我。"他笑了笑,"说厂里的老同志都念叨我的技术好,想请我去教学生。"
"太好了!"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这正是您的专长啊!"
"是啊,虽然工资不高,但总算有了正式工作。"他的眼中闪烁着久违的自信,"可以不用再麻烦你了。"
"你要走?"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不...我的意思是..."他有些慌乱,"如果你不介意,我还是想来帮忙,只是不用你养着我了。"
我笑了,那一刻,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亮堂起来:"这里随时欢迎你。"
窗外的烟花越发绚烂,映照在我们的脸上。我想起父亲的那句话:"善良要有度量,帮人要帮到底。"如今我终于明白,这并不只是给予一时的温暖,而是在漫长的人生路上,成为彼此的依靠,共同面对那些难熬的岁月。
有时我想,那碗热粉不仅温暖了一个饥寒交迫的灵魂,也给了我一个机会,去传承父亲的善良和坚持。在这个充满变数的年代里,也许我们都曾迷茫,都曾挣扎,但只要心中那团火不灭,我们就能找到前行的方向。
春去秋来,转眼三年过去了。我和王立明的小店已经成了县城的知名小吃。小军上了初中,成绩名列前茅,常说长大要像王叔叔一样当个工程师。王立明在学校教得很好,还被评为了县级优秀教师。
每当夜深人静,我看着墙上父亲的照片,总会想起那个寒冷的夜晚,一个陌生人推开店门,一碗热粉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父亲常说:"人这一辈子,吃亏是福。"我现在终于明白,给予比索取更能温暖人心,而真正的善良,会在不经意间回馈给我们意想不到的幸福。
来源:绝不放开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