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徐小华,今年四十二岁,在市郊一家制衣厂做技术员。工厂是九十年代初建的,那时候还是国营,后来改制成了私营。
亲情账本
"先存着,这是你妈留给你的。"哥哥递过存折,我看到上面那醒目的数字:60万。
手一抖,差点掉在地上。积蓄了大半辈子,我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我叫徐小华,今年四十二岁,在市郊一家制衣厂做技术员。工厂是九十年代初建的,那时候还是国营,后来改制成了私营。
我哥徐建国比我大五岁,在市里一所中学当老师,教数学。我们兄弟俩从小感情就好,一块儿摸鱼捉虾,一起放牛割草,谁要是欺负我,他二话不说就冲上去。
父亲是老式的木匠,手艺不错,却在我十四岁那年因肺病早逝。全靠母亲在生产队干活,又做些针线活,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弟拉扯大。
记得母亲常说的一句话:"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那时候,她的手总是粗糙得像树皮,却还是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好吃的。
那是1992年,我高考失利,差了二十多分。本想复读,却发现哥哥考上了省城大学。。
"咱们徐家,终于出了个大学生啦!"放鞭炮时,母亲的眼里闪着泪光。村里人都来祝贺,七大姑八大姨的,手里提着鸡蛋、挂面,嘴上念叨着"光宗耀祖"。
全家欢天喜地,但喜悦背后是沉重的学费压力。算下来,一年的学费、生活费至少要两千多,这可是天文数字。
我看着母亲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难受。那晚,我躺在土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窗外的蛙鸣虫叫,心一横,做了决定。
第二天一早,我悄悄去了县城,找到一个开服装厂的远房亲戚。
"小华啊,是开学没钱了吗?"亲戚以为我是来借钱的。
"不是,王叔,我想来您厂里干活。"
"啥?你不上学了?"
"我想工作,挣钱供我哥上大学。"
王叔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行,我给你安排个学徒位置,先学着裁剪。"
回家后,我对母亲说:"妈,我不想念了,厂里给我安排了学徒位置,能挣钱补贴家用。"
母亲起初不同意,摇头叹气:"你也考了不少分啊,复读一年没准就能考上。"
但看到我坚决的神情,母亲终于点了头,眼泪顺着皱纹爬下来:"你这孩子,从小就懂事。"
那天晚上,我收拾行李时,听见母亲在厨房里抽泣的声音。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
那些年,我从学徒做起,起早贪黑,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厚。车间里的缝纫机声从早响到晚,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手指发僵。
刚开始只有很少的工资,后来慢慢熟练了,按件计酬,收入也好了些。每个月发工资,我只留下吃饭的钱,其余全部寄给哥哥。
厂里的女工们都说我抠门,连碗肉都舍不得吃。我也不解释,只是默默地省着钱,就连厂里统一订的《时装》杂志,我都舍不得买。
记得有一次,哥哥从省城回来,带了盒工艺糕点,说是同学家里寄来的,要分给我吃。看着那精致的点心,我知道他肯定是省下生活费买的。
"你吃吧,我刚吃过饭。"我推辞道。
"哪有你这么客气的?"哥哥硬塞给我一块。
我嚼着香甜的糕点,心里却酸涩无比。哥哥瘦了,衣服也旧了,却还惦记着我。
夏天厂房里闷热得像蒸笼,汗水湿透了衣背;冬天手指冻得开裂,纱线在指缝里勒出道道血痕。但每当收到哥哥的来信,知道他在学校一切都好,考试名列前茅,那些疲惫和辛酸就化作了欣慰。
"小华,你这针脚越来越细了。"老师傅夸我。
"多练练手嘛。"我笑笑,没说是为了多赚些加工费。
工厂宿舍住着十几个人,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地方。晚上,有人听着收音机里的流行歌曲,有人看连环画,我却常常在昏黄的灯光下补衣服,一针一针,缝补着生活的缝隙。
1996年,哥哥大学毕业,分配到市里中学当老师。那是改革大潮涌动的年代,很多人选择"下海"经商,但哥哥坚持了自己的教书育人梦。
毕业那天,我请了假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校园里红旗招展,到处是欢笑声。我站在人群中,看着穿学士服的哥哥,心里满是自豪。
当晚,我们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吃了顿饭。桌上只有四菜一汤,却是我们兄弟最快乐的一顿。
"小华,没有你,我上不了大学。"哥哥举起搪瓷杯,眼眶微红。
"你能有出息,我就满足了。"我和他碰杯,"咱爸要是在,肯定也高兴。"
第二年,他和同校的语文老师任小梅结了婚。新娘子温婉贤淑,是城里人,家境不错。婚礼很简单,就在学校礼堂办的,校长和几位老师当证婚人,放了录音机的喜庆音乐,没大摆酒席。
那天,我给哥哥包了个红包,里面是我攒了好久的五百块钱,几乎是我半年的积蓄。
"太多了,不能要。"哥哥推辞。
"哥,这是你弟弟的一点心意。"我坚持道,"要是让村里人知道我连这点面子都不给,还不笑话死我。"
婚后,哥嫂住在学校分的一间小平房里,两室一厅,虽然简陋,却也整洁温馨。嫂子是个贤惠人,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条,还在阳台上种了几盆绿萝。
我也在那一年娶了厂里的同事王丽,她是裁剪间的女工,手巧心灵,人长得不算漂亮,但性格温和,对人真诚。我们的婚礼更简单,就在厂里食堂摆了几桌,同事们又唱又跳,热闹非凡。
哥嫂从城里赶来,送了一台缝纫机作礼物。那是当时相当贵重的东西,我知道他们一定是省吃俭用才买下的。
"这下你媳妇在家也能接些零活了。"哥哥拍着我的肩膀说。
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踏实。我和王丽租住在厂附近的一间平房里,每天早出晚归。她怀孕后,我不让她干重活,自己承担了大部分家务。
儿子小军出生那年,正赶上亚洲金融危机,工厂订单锐减,我的收入也大不如前。为了补贴家用,我开始在夜里接些零活,给附近的小作坊加工衣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哥哥在学校教书,渐渐有了些名气,被评为市级骨干教师;嫂子也从普通老师升为教导主任。他们的儿子徐航比我儿子大两岁,学习很好,每次考试都是班里前几名。
而我们家境况平平,我从学徒熬成了技术员,收入虽然比以前好些,但和哥嫂比还是差远了。小军也不似表哥聪明,学习中等,我和王丽也没法辅导他功课,只能靠他自己。
母亲去世是在今年初,心脏病突发,走得很安详。那天早晨,她还和往常一样去菜市场买菜,回来路上突然倒下了。等我赶到医院,她已经走了。
老人家走得突然,来不及交代什么。料理完丧事,我和哥哥都忙于各自工作,很少联系。直到这天,他突然来访,带来那本存折。
"妈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我不解地问,心里却隐约有些不安。
"先收着吧,改天再细说。"哥哥神色复杂,话不多,匆匆离去。
我坐在家中的旧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看那存折,心里七上八下。母亲一辈子节俭,却也不可能积攒下这么多钱。她领的只是很微薄的养老金,平时舍不得买件像样的衣服,冬天还穿着我十年前给她买的棉袄。
王丽见我心事重重,安慰道:"也许是老人家一辈子的积蓄呢?"
"不可能。"我摇头,"就算她老了不花钱,也攒不下这么多。"
春节很快到来,我们一家按照惯例去了哥哥家拜年。哥嫂准备了一桌丰盛菜肴,炖排骨、红烧鱼、狮子头,还有我爱吃的糖醋藕片,样样精致。
饭桌上,气氛热络。哥嫂关切地询问我们工厂的情况,王丽则称赞嫂子炒的菜味道好。两家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学校里的趣事。
吃到一半,哥哥递给他儿子徐航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爸给你买的计算器,以后好好学习。"
徐航欣喜若狂,拆开一看,是那种带函数的高级计算器,价格不菲。"谢谢爸爸!这下我可以做高数题了!"
我儿子小军眼睛亮了亮,又暗了下去。他上个月才跟我提过想要一个这样的计算器,说是数学老师推荐的。我却因为货款没收回来,一直没给他买,只说等开学后再说。
看着儿子失落的表情,我心里一酸,暗暗责备自己没用,连儿子的小愿望都满足不了。
"小军,过来。"嫂子忽然唤道,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这是给你的,和航航一样的。"
小军喜出望外,接过礼物,爱不释手地拆开来看。我心里却五味杂陈,既感激嫂子的周到,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谢谢嫂子!"小军乖巧地道谢。
"客气啥,一家人。"嫂子笑着摸摸他的头,"你们表兄弟要一起努力啊。"
回家路上,我一直沉默不语。黄昏的街道上,行人匆匆,橱窗里的彩灯闪烁。我想起小时候,哥哥总是把好吃的让给我;年轻时,我拼命工作供他读书;如今,他家境宽裕,而我还在为柴米油盐发愁。
王丽问我怎么了,我只说有些累。到家后,她给我倒了杯热水,轻声说:"他们家条件好,咱们也别攀比。"
"我没那个意思。"我叹口气,"就是觉得对不起小军,什么都给不了他。"
"孩子不图这些,他只要我们陪着他就行。"王丽安慰我,"别想太多。"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本存折我始终没动。它就放在我床头的抽屉里,每天晚上,我都要看一眼,心里总有个谜团解不开。
直到一天整理母亲遗物时,我在一个旧衣柜夹层里发现了她的日记本。那是个蓝色封面的小本子,已经泛黄发脆,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母亲那歪歪扭扭的字迹。
我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小心翻开日记,借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一页一页读着:
"今天小华又寄钱来了,说厂里加了工资。可我知道,那是他省下的生活费。建国大学花销大,这孩子从不抱怨,只在信里说厂里伙食好,每天有肉吃。骗谁呢,我早打听过了,那厂里的伙食差着呢。"
"建国来信说学校组织郊游,没钱参加。我寄了五十块钱去,可心里明白,小华会心疼的。这孩子太懂事,反而让我这当娘的难过。"
"小华结婚了,连像样的新房都没有,却说等攒够钱就盖。心疼这孩子,一辈子为这个家操劳。建国媳妇来看我,悄悄塞给我二百块钱,说是让我改善生活。这孩子心地善良,就是不知道小华的付出。"
"我这辈子没什么积蓄,只有那块地和老房子卖了的钱。本想分给两个孩子,但小华条件差,建国答应以后补偿弟弟。我心里踏实,知道建国不会亏待兄弟。"
合上日记,我恍然大悟。母亲去世后,老家那块地和房子卖了二十多万,加上她的积蓄,远不到六十万。那笔钱,根本不是母亲留下的!
想到这,我的眼睛湿润了。那笔钱到底从何而来?带着疑问,第二天一早,我直奔哥哥家。
门开了,却是嫂子。见我神色异常,她叹了口气:"他去找你了,你们肯定在路上错过了。"
客厅里,电视机正播放着午间新闻,声音调得很小。墙上挂着全家福,哥哥嫂子和徐航站在中间,笑容灿烂。茶几上摆着几本教育杂志,还有一盆绿萝,叶子油亮油亮的。
"那60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直截了当地问。
嫂子沏了茶,推到我面前,是上好的龙井。她坐下来,缓缓道来:"这些年,我和你哥每月都存一部分工资。你当年供他上学,他一直记在心里。我们结婚时就立下约定,要把你的恩情还上。"
"可我从没想过要他还!那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急切地说。
"他知道,但他放不下这个心结。"嫂子的眼神很真诚,"这些年你生活不易,我们看在眼里,却不知如何开口帮忙。这钱,是我们夫妻同心攒下的,还不够你当年的付出啊。"
我呆坐在那里,眼前浮现出哥哥少年时代瘦弱的身影,和如今鬓角斑白的模样。这么多年,他默默背负着这份情谊,从未言说。
"你知道吗,你哥这些年从不买新衣服,还总说学校发的够穿。"嫂子继续说,"我们刚结婚那会儿,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省,直到他告诉我你当年是怎么放弃学业供他读书的。"
我想起哥哥穿了多年的那件灰色毛衣,每次回家过年,他总是穿着那件。原来,不是他不爱打扮,而是把钱都存起来了。
"去年,他拿到了市级骨干教师奖金,本想给自己买台电脑,后来听说你儿子升学考试,又把钱存起来了。"嫂子眼中闪着泪光,"他说,等积够了钱,要帮你把小军送到最好的高中。"
我的心被什么东西揪住了,说不出话来。窗外,春天的阳光照在老旧的梧桐树上,新芽嫩绿。
回到家,哥哥正和王丽在客厅说话,见我进门,他站起身:"小华,那钱你必须收下。"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我看清了他眼角的皱纹和额头的白发。他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老,那是多年操劳留下的痕迹。
"哥,那是你们的血汗钱啊!"我声音哽咽。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是你放弃了自己的前程成全了我。"哥哥的眼睛湿润了,"小时候妈最疼你,可到头来,你却过得最苦。这些年,我心里一直不安..."
我看到他手上的茧,那是常年握粉笔留下的。想起他教书育人这么多年,桃李满天下,却还记挂着我这个放弃学业的弟弟。
"那是我自愿的,从没后悔过。"我真心地说。
"收下吧,"王丽拉着我的手,"孩子上学要花钱,咱们的小店也需要周转。"
我摇摇头,转向哥哥:"你们这么多年的积蓄,我怎么能全拿?"
"不全是我们存的。"哥哥解释道,"这些年学校效益好,每年都有奖金分红;我还接了些家教,嫂子也有副业。慢慢地,就攒下来了。"
王丽端来热茶,我们兄弟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就像小时候坐在土炕上一样亲近。
岁月流逝,我们都不再年轻,但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从未改变。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思量再三,我说:"这样吧,我拿二十万周转生意,咱家准备开个小服装店,门面已经看好了。剩下的,咱们一起拿来办个'徐家奖学金',资助两家孩子和其他困难学生。这样,也算是报答社会了。"
哥哥愣住了,随即笑了,用力拍拍我肩膀:"好主意!咱们徐家的孩子,就该这样懂得感恩回报。"
那晚,我翻出年轻时的照片,那个背着行李踏上进城打工路的青涩小伙,和如今沧桑的中年人已判若两人。照片泛黄,边角卷曲,却记录了我们的青春岁月。
一张照片里,是我和哥哥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他穿着借来的中山装,我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我们笑得那么灿烂,仿佛面前是一片光明的未来。
时光荏苒,照片中青涩的少年已是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但有些东西,从未改变——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亲情责任,是比金钱更珍贵的守望相助。
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淅淅沥沥的,打湿了窗台。我想起小时候,每逢下雨,哥哥总会把唯一的雨衣给我,自己淋得浑身湿透;长大后,我省吃俭用供他读书,从未后悔;如今,他默默积攒多年,只为回报我当年的付出。
人这一生,最值得珍惜的,不是口袋里的钱,而是彼此心中的那份牵挂。金钱终会花尽,亲情却是永恒。
第二天一早,我和哥哥一起去银行,办理了"徐家奖学金"的相关手续。阳光明媚,街上行人匆匆,我们兄弟并肩而行,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小华,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哥哥突然问道。
"挺好的,虽然辛苦点,但很充实。"我笑了笑,"就是有时候想,要是当年也能读大学,会不会不一样。"
"你比我强多了。"哥哥认真地说,"我只是教书,而你,创造了实实在在的价值。"
我们走过一家照相馆,橱窗里展示着各式各样的全家福。哥哥停下脚步,指着其中一个花样:"咱们两家,要不要也照一张?留个纪念。"
"好啊。"我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照相馆里,我们兄弟并肩而坐,背后是仿古的屏风。摄影师按下快门,定格了这一刻的温情。
走出照相馆,阳光照在我们身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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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丽和儿子。小军眼睛亮了起来:"爸,这是不是说我可以去最好的高中了?"
"是啊,但前提是你得努力学习。"我摸摸他的头,"不过,比起好学校,我更希望你记住,家人之间的互相扶持才是最重要的。"
夜深了,我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灯火。那些灯光,就像我们的人生,有明有暗,但始终不灭。我想起母亲常说的话:"兄弟如手足,情义比金坚。"如今,我终于真正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
亲情,就是这样一本永远算不清的账本,付出的越多,收获的也越多。而真正的财富,不是银行里的数字,而是我们心中永不褪色的牵挂与爱。
来源:留住美好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