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1965年的秋天,我考入了县城最好的高中。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母亲在街道工厂做缝纫工,一家人省吃俭用供我读书。
尘缘
"您好,请问是苏菲老师吗?陈总在里面等您。"前台小姐微笑着指向那扇深褐色的实木门。
我牵着儿子的手,心里忐忑不安。二十五年了,我与陈涛,竟以这种方式重逢。
那是1965年的秋天,我考入了县城最好的高中。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母亲在街道工厂做缝纫工,一家人省吃俭用供我读书。
开学那天,教室里弥漫着新漆的木质桌椅的气味,墙上贴着泛黄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教室后墙挂着毛主席的画像,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油油的吊兰。
班主任李老师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花名册,一个个点名。"苏菲。"我赶紧站起来应声:"到!"
"坐在最后一排第三组。"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继续往下点名。
我提着布书包走到指定位置,同桌是个沉默寡言的男生,陈涛。
他个子不高,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坐姿笔直,桌上整整齐齐摆着《新华字典》和几本课本,连铅笔都削得尖尖的,整整齐齐排列着。
"我叫苏菲。"我小声地自我介绍。
他只是点点头,"陈涛。"声音很轻,目光专注地看向黑板,似乎在努力记下李老师写的每一个字。
开学第一周,我就发现这个陈涛不简单。数学课上,当大家还在为一道几何题绞尽脑汁时,他已经写完了答案,却不声张,只是安静地翻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埋头阅读。
我们很少交流,只在试卷发下来时,他会偷偷瞄一眼我的分数,然后微微点头。数学是我最好的科目,每次都能考到班级前三,这似乎是我唯一能赢过他的地方。
教室里的木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窗外是一排排整齐的白杨树。下课铃一响,同学们便三五成群地涌出教室,操场上传来打篮球的喊叫声和跳皮筋的欢笑声。
陈涛从不参与这些活动,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我有时会偷偷观察他,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认真,长长的睫毛在镜片后投下一小片阴影。
有一次下大雨,教室屋顶漏水,正好滴在我的桌子上。他二话不说,把自己的桌子挪了过来,让我坐在他那边,自己则顶着漏水的地方继续看书。
下午放学后,雨还在下,我没带伞,正犹豫着是冒雨回家还是等雨小点。陈涛默默地走过来,递给我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黑色雨伞。
"你怎么办?"我问。
"我家就在学校旁边,一会儿雨停了再回去。"他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那把伞是用粗布做的,伞骨有些歪,但很结实,挡风遮雨足够了。第二天我把伞还给他,他摆摆手:"给你用吧,我有别的。"
冬天来临前,一场噩梦降临到我家。父亲修房子时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伤了腰。家里顿时没了主要经济来源。
那天晚上,煤油灯下,母亲一针一线地赶着手里的活计,眼睛熬得通红。她把针线包里藏着的票证和零钱都翻了出来,却还是差很多。
"菲儿,"母亲含着泪对我说,"咱家实在是交不起学费了,你先回来帮衬着,等你爹好了再说。"
我坐在破旧的小板凳上,听着屋外呼呼的北风声,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为了上这个高中,我整整复习了一年,好不容易考上了,却要因为三十块钱的学费而辍学。
第二天,我红着眼睛去了学校,打算跟班主任李老师说明情况。没想到早读课上,李老师在全班宣布:"苏菲同学的学费已经交齐了。"
我惊讶地张大嘴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放学后,我拦住了李老师,问是怎么回事。
李老师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是你同桌替你交的,他不让我说出去。你家的困难,他都知道。"
我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回到教室,陈涛还是那副样子,低着头看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晚自习时,我写了张纸条推给他:"谢谢你,学费的事,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他看了纸条,摇摇头,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了口袋。下课铃响后,他收拾书包准备离开,我鼓起勇气叫住了他:"为什么帮我?"
他推了推眼镜,眼睛看向窗外的夜色:"你数学比我好,要好好学下去。"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教室。
星期天,我特意去了镇上的供销社,用自己攒下的零花钱买了两支铅笔和一块橡皮,包好后偷偷放在了他的抽屉里。第二天,那包东西原封不动地出现在我的课桌里,还附了张字条:"不用还,也别提这事。"
这样的情景,在高中三年竟然重复了三次。每次我家交不起学费,钱就会神秘地替我交上。
第二次是高二开学,那年夏天特别热,家里的老式收音机整天播报着全国各地的高温。父亲的腰伤刚好一些,又碰上了大旱,木工活少了,家里入不敷出。
母亲愁眉苦脸地对我说:"菲儿,今年的学费怕是又要耽搁了。"我心里一沉,正想着是不是要去找李老师商量分期缴纳。
没想到第二天,班主任又宣布我的学费已经交齐。这一次,我没有问李老师,因为我知道是谁做的。
放学后,陈涛被高三的大孩子们围在校门口,他们推搡着他:"听说你爹是粮站的,家里有钱,借点钱花花呗!"
陈涛低着头,紧紧抱着书包,不发一言。我气冲冲地跑过去:"你们干什么!欺负人啊!"那几个大孩子见状,撇撇嘴散开了。
"你没事吧?"我关切地问。
他摇摇头,推了推镜框:"没事,回家吧。"
那天,我特意跟着他走了一段路,发现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镇上的小巷子。好奇心驱使我跟了上去,只见他停在了一家小裁缝铺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交给了店里的老人。
"这是这个月的。"他低声说。
老人抖了抖那个布包,里面是一些票证和零钱:"太多了,孩子,你自己留着用吧。"
"够用就行。"陈涛说完,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我翻出了母亲的老照片,那张她和一个年轻女子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与秀珍姐,1950"。
母亲见我拿着照片出神,叹了口气:"那是你陈阿姨,当年和我一起在纺织厂做工,后来嫁给了粮站的会计,生了个儿子,没几年就得了重病去世了。"
"她儿子叫什么名字?"我小声问。
"好像是叫涛涛,比你大几个月。"母亲一边擦拭着那台老式缝纫机,一边回忆,"你小时候还见过几次,后来他爹忙,也就少来往了。"
我心头一震,原来陈涛和我之间,竟有这样的联系。第二天,我想告诉他这个发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我只是默默地在作业本里夹了张字条:"谢谢你,我不会忘记的。"
期末考试那天,我发挥出色,数学考了满分。陈涛却反常地低迷,只得了85分。课间,我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数学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他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眼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从那以后,我们开始有了更多的交流,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关于课本和习题。
第三次是高三上学期,那年冬天特别冷,雪下了一尺多厚。一天清晨,我在院子里的水缸边打水,听见隔壁王婶和李婶在闲聊。
"听说陈会计被调查了,说是账目有问题。"王婶压低声音说。
"哎呀,这可怎么得了,他一个人带个孩子不容易啊。"李婶叹气道。
我手一抖,水瓢掉进了缸里。回到学校,陈涛依旧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只是眼睛下多了两道青色的阴影,似乎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那天晚自习,教室里只剩下我们几个准备高考的学生。我注意到陈涛的桌上没有课外书了,连那本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也不见了。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在一张纸上写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然后推给了他。
他看了许久,才在纸上回复:"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字迹有些颤抖,不似往常的工整。
没过多久,学校要交最后一次学费了。这一次,我家虽然拮据,但父亲的活儿渐渐多了起来,勉强凑齐了学费。母亲把钱交给我,嘱咐我路上小心。
来到学校,我径直走向教导处,却在门口遇见了陈涛。他脸色苍白,手里捏着一张纸条,似乎刚从里面出来。
"怎么了?"我问。
他摇摇头:"没什么,去上课吧。"
那天下午,班主任宣布高考动员会的事情,顺便提醒还没交学费的同学抓紧时间。我心里一动,下课后去找了李老师。
"李老师,陈涛的学费交了吗?"
李老师叹了口气:"没有,他家里出了些状况,他爸爸...唉,不说这个了。他刚才来说要办理休学。"
我心头一震,立刻做了个决定。将母亲给我的学费交了上去,却在交费单上写了陈涛的名字。
第二天,陈涛依旧来了学校,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我松了口气,却又担心家里会怪罪我。放学后,我故意走得很慢,等到操场空无一人,才回到家。
出乎意料的是,母亲看起来并不生气。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以后有什么事,跟妈妈说,不要自己扛着。"
原来,李老师去家访了,把事情原委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后,二话不说,从柜子底下的旧棉袄里又翻出了一些积蓄,第二天亲自去学校交了我的学费。
春节前夕,陈涛的父亲终于洗清了冤屈,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陈涛那天难得地露出了笑容,甚至主动和同学们一起去操场打球。
临近高考,气氛越发紧张。那天自习课后,陈涛递给我一张纸条:"谢谢你去年的事。你数学那么好,一定能考上大学。"
我写道:"你也一样,说不定咱们能考到同一所大学。"
他看了笑了笑,却没有回复。第三次,我写了张纸条塞进了他的语文书里:"若今生无法相报,来世做牛做马也要还清。"字迹娟秀,是我精心写的。
那是特殊的年代,我们这些十七八岁的少年心中装满了理想和朴素的情感,却又被束缚在严苛的规矩里。志愿书上,我填了省城的师范学院,陈涛却始终保持沉默,不肯透露他的志愿。
毕业前夕,突然传来消息,陈涛被分配到边远山区插队。当时正值"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高潮,许多同学都收到了通知。但陈涛的成绩那么好,大家都以为他至少能留在县城。
"他是自己主动申请的。"李老师对我说,"明明县长提出可以让他去县办事处工作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临行前一天,他来到我家,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这是给你的。"他递给我那个包裹,里面是他珍藏的《新华字典》和几本课外书,每一页都保存得干干净净。
"好好学习,别辜负自己。"他递给我包得严严实实的书本,抿着嘴笑了一下,"我走了。"
那天傍晚的夕阳格外红艳,仿佛要把他消瘦的背影烙在我的记忆里。六月的风带着槐花的香气,吹动着他的衣角。我站在小院的土坯墙边,看着他走远,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后来,街坊邻居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多了一项。说是陈会计的儿子拒绝了县长女儿的好意,毅然选择了最苦最远的地方插队。县长的女儿何春兰确实常常出现在陈家门口,提着菜篮子或是带着点心,人长得白白净净的,是县城有名的美人。
"那小伙子傻啊,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去吃苦。"王婶摇着蒲扇说。
我心里却明白,他不是傻,他只是有自己的选择和骄傲。
岁月如梭。我考入师范学院,毕业后回到县城中学教书。结婚生子,柴米油盐,平凡而踏实地过着日子。丈夫是个老实人,在供销社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很少有时间陪我和孩子。
有时,夜深人静,我会翻开那本《新华字典》,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学习是最长情的告白。——陈涛"。我时常想起他,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但从未有勇气打听。
七十年代末,国家恢复高考,我白天教书,晚上辅导丈夫复习功课。他考上了县广播站的播音员,日子渐渐好起来。那段日子,县城变化很大,新建了电影院和百货商店,人们的衣着也多了起来,不再是千篇一律的蓝色中山装。
八十年代的一天,我在街上遇见了陈涛的父亲。老人白发苍苍,背有些驼了,手里拄着一根竹拐杖。
"陈叔,好久不见。"我连忙上前打招呼。
老人眯着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是菲菲啊,长这么大了,都认不出来了。"
"陈涛...他还好吗?"我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多年的问题。
"那孩子啊,当年从山区回来后就去了南方,这些年一直在外面闯荡,偶尔寄点钱回来。说是做生意,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他这人从小就不爱说话。"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那晚,我梦见了高中时的教室,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陈涛的侧脸上,他专注地看着书,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九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县城里开始有了私人企业,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了,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机会和变化的气息。
这一年冬天格外寒冷,北风呼啸,雪花纷飞。我牵着七岁的儿子走进了那栋崭新的办公大楼,心中忐忑不安。
"您好,请问是苏菲老师吗?陈总在里面等您。"前台小姐微笑着指向那扇深褐色的实木门。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宽敞的办公室里,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站了起来。虽然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沟壑,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仿佛光阴未曾染指。
"好久不见,苏菲。"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好久不见,陈涛。"我轻声回应,惊讶于自己声音的平静。
他示意我坐下,给我倒了杯热茶。儿子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墙上挂着各种证书和照片。
"这是你儿子?"他问,眼里带着笑意。
"嗯,小毛头,今年上小学二年级了。"我摸了摸儿子的头,"今天怎么突然找我?"
他微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条——正是二十五年前我写的那张"借条"。
"你怎么还留着这个?"我有些惊讶。
"它陪我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他轻声说,"四次创业失败,差点放弃时,就拿出来看看。"
"四次失败?"我有些吃惊,"可你现在..."
他笑了笑:"运气好罢了。第五次碰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机,做教育培训和教材出版,这些年总算有点起色。"
我环顾四周,宽敞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县城的全景,远处是我们曾经就读的高中,如今已经改建成了新式教学楼。
"听说你一直在教数学,是县里最好的老师。"他注视着我,"你的梦想实现了。"
我不知如何回应,只能从包里掏出那本《新华字典》,已经翻旧了,但保存得很好。打开扉页,那张他写的纸条还在原处。
"你也留着啊。"他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教了一辈子书,却忘不了当年那个替我交学费的同学。"我微笑着说。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撞击声。办公室里很暖和,暖气片发出均匀的热量,茶几上的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儿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我们,陈涛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小朋友,喜欢学习吗?"
"喜欢数学!妈妈教得好!"儿子骄傲地说。
陈涛站起来,望向窗外飘落的雪花:"我这次回来,是想做一套针对贫困地区的教材。我有资金,缺的是专业人才。听说你是县里最好的数学老师..."
"所以你找到了我?"我试探着问。
"二十五年了,我终于有能力做些有意义的事。"他转过身,眼里是坚定的光芒,"你愿意加入吗?"
我看着窗外的大雪,又看看眼前这个曾经无声守护我的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为什么选择这个项目?"我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走到窗前:"还记得我去插队的地方吗?那里的孩子至今还没有像样的教材,许多人连小学都上不完就辍学了。当年我在那里教了两年书,看着那些孩子渴望知识的眼神,就像...就像当年的你。"
我低下头,眼眶有些湿润。记忆中的画面一一闪过:他偷偷替我交学费,他在雨中递给我的伞,他临走前送我的书...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在我生命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你有什么计划?"我问。
"我想编写一套适合贫困地区实际情况的教材,内容简单易懂,但不降低标准。。"他说这话时,眼神坚定而热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教室里奋笔疾书的少年。
"这需要很多钱吧?"我问。
"我这些年攒下的钱,够用了。"他笑笑,"不求赚钱,只求做点有意义的事。"
儿子拉了拉我的衣角:"妈妈,我饿了。"
陈涛看了看手表:"正好到午饭时间,我订了附近饭店的包间,一起吃个饭吧。"
饭桌上,他向我详细讲述了这二十五年的经历。从山区回来后,他去了南方,先是在一家印刷厂做校对,后来自己开了小印刷厂,几经波折,最终在教育出版领域站稳了脚跟。
"你呢?这些年过得好吗?"他问。
"挺好的。"我笑笑,"教书育人,平平淡淡,倒也充实。"
他似乎想问什么,却又止住了。饭后,他坚持送我们回家。路上,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积雪上,闪闪发亮。
"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临别时,他说,"不用急着回答,我会在县城住一段时间。"
回到家,丈夫还没下班。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景,思绪万千。那晚,我又翻开了那本《新华字典》,抚摸着他的字迹,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感。
第二天,我去了他下榻的宾馆。前台说他出去了,让我在大堂等一会儿。不一会儿,他拎着两袋东西回来了,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想好了?"他问。
"嗯,我愿意参与这个项目。"我点点头,"能为山区的孩子们做点事,很有意义。"
他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太好了!我们可以......"
"但有个条件。"我打断他,"我只负责教材编写的部分,其他的事情不参与。毕竟我还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
他点点头:"没问题,完全尊重你的安排。"
就这样,我开始了新的工作。每天下午放学后,我会去他租的临时办公室,和他一起研究教材大纲。他对教育有着独特的见解,而我则提供一线教学的经验。
有一天,我问他:"为什么当年要去最远的山区插队?明明县长愿意照顾你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因为我想证明自己。不依靠任何人,靠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地。"
"包括县长的女儿?"我忍不住问。
他笑了:"何春兰?她只是喜欢我爸的位置,不是喜欢我这个人。"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
春节前,第一套教材样书终于完成了。陈涛兴奋地拿着样书,仔细翻看每一页:"太棒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窗外又开始下雪,我们站在窗前,看着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苏菲,谢谢你。"他突然说。
"该我谢谢你才对。"我微笑着说,"没有当年你的帮助,就没有今天的我。"
"其实......"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摇头,"没什么。新年快乐。"
送走了陈涛,我回到平静的生活中。但心里却多了一份牵挂,时常想起那些和他一起编教材的日子。半年后,我收到了第一套正式出版的教材,扉页上写着:"献给所有渴望知识的孩子们。"
后来我才知道,陈涛将这套教材免费赠送给了全国数百所贫困地区的学校。。
岁月匆匆,转眼又是一年冬天。我在学校门口遇见了陈涛,他的鬓角又添了几分白霜,但精神矍铄。
"来看看教材使用情况?"我问。
"嗯,顺便......"他递给我一个信封,"这是第二套教材的计划,希望你能继续参与。"
我接过信封,点点头:"好啊,等放假了就开始。"
他笑了,伸手轻轻拂去我肩上的雪花:"不急,慢慢来。"
我们在雪地上并肩而行,留下两行深深的脚印。尘世漫长,因一份善意而结下的缘分,终究没有被时光冲散。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间,却成了照亮彼此的星火,生生不息。
而那张二十五年前写下的"借条",和那本珍藏的《新华字典》,见证了我们的青春与梦想,也见证了平凡生活中最珍贵的尘缘。
来源:怀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