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大海,你发个万儿八千的红包,让娘高兴高兴!"大年三十下午,母亲的消息在家族群里蹦了出来,我愣住了,一旁择菜的妻子林小惠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家族群里的红包风波
"周大海,你发个万儿八千的红包,让娘高兴高兴!"大年三十下午,母亲的消息在家族群里蹦了出来,我愣住了,一旁择菜的妻子林小惠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我是周大海,1968年生人,在东北一家国营机械厂当过钳工。
那时候,厂区的广播站每天早晨都会放《东方红》,唤醒整个工人村。我和几个同院的小伙子,穿着蓝色工装,踩着自行车去上班,铃铛清脆地响着,像是青春最好的声音。
九十年代初,改革大潮席卷全国,我们这些传统国企的工人,就像是被时代抛在岸上的鱼,挣扎着寻找新的出路。
下岗那天,我拿到一沓退休证明和几千块钱补偿金,攥在手里,沉甸甸的。工友老刘说:"大海,咱们跟着南下的人走吧,听说广东那边到处都是机会。"
于是我跟着大部队南下,在江浙一带做了小工,后来跟同乡合伙开了个小型机加工厂。日子虽不算富裕,但一家三口温饱无忧。
我的妻子林小惠,是厂里的会计,为人节俭又能干。她总穿着那件褪了色的格子衬衫,发卡都用了好几年,裂了就用胶水粘好继续戴。
靠着我们俩这些年的积蓄,好不容易在县城买了套小两居,还有十五年的房贷压在肩上。每个月,小惠都要精打细算,把每一分钱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大海,你妈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当着全家人的面要红包?"小惠放下手中的菜刀,嘴唇抿得紧紧的。
她那双沾满水渍的手微微发抖,指甲剪得很短,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这双手每天记账、择菜、洗衣、辅导儿子功课,从不叫苦。
"爱发不发,你妈总是这样,把咱们当提款机啊?"她压低声音,眼眶已经红了。小惠脾气不大,但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公开"讨要"的方式。
我叹了口气,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这个阳台是我们的小天地,种了几盆吊兰和绿萝,还有小惠从单位顺来的废纸箱做的储物柜,简单却温馨。
窗外,小区里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曳,家家户户贴着崭新的春联,空气里弥漫着年的气息。邻居家的小孩在楼下放着小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传上来,热闹非凡。
可我心里却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我翻看着手机里的存款,房贷、儿子的学费、生活费...这个万元红包,确实不是小数目。
记得去年腊月,小惠特意挑了两套羊毛衫,花了大半个月工资。又在药店买了人参礼盒,我们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去看望父母。那是个老式楼房,走廊上晾着邻居家漂白的床单,飘荡在冬日的风中。
母亲开门时,脸上的皱纹比上次见面又深了些。她把我们让进屋里,烧水泡茶,是用的那个我小时候就有的搪瓷茶缸,缸沿已经磕掉了一小块。
父亲坐在缝着补丁的沙发上看春晚预告,那台老式电视机还是我工作第一年给他们买的,屏幕已经有些发黄,但他们舍不得换。
母亲却只看了一眼我们带来的礼品,淡淡地说:"现在都流行发红包,实在。你看老刘家儿子,给他妈发了八千八,多吉利。年轻人有出息,就是该孝敬老人家。"
父亲在一旁使眼色,轻咳两声,"老太婆,孩子们有心意就好,别总盯着钱。"
我只当没听见,可这话却像根刺,扎在了小惠心里。回来的路上,她一言不发,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掠过她沉默的侧脸。
"大海,现在过年还发红包呢?你妈这是把亲儿子当摇钱树了!"小惠回到现实,揉着眼睛,把手中的韭菜使劲往盆里摔。韭菜是她自己在阳台的泡沫箱里种的,省下了买菜钱。
"你忘了咱们还有房贷?明年小军就要上初中了,学区房的首付还差十万呢!"小惠的声音带着些哽咽,"我爸妈从来不向我们要一分钱,反而每次见面都塞钱给小军。"
我知道小惠委屈。结婚这些年,她没添过几件新衣服,省吃俭用贴补家用。
去年腊月,她加班到深夜做账,就为了能多拿点年终奖。那天我去接她,看见她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她趴在桌上算表格,窗外飘着小雪,她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
而我,下岗后靠修机器东挪西凑,手上的老茧磨破又生,生了又破。开小厂的这些年,身上沾满了机油和铁屑的味道,有时候搓破了皮也不敢吭声。
厂房租金一年比一年高,材料成本直线上升,竞争又那么激烈。每个月能剩下的钱,都紧紧巴巴地攒着,为的就是给儿子一个更好的未来。
这时,家族群又跳出消息。我听到手机"叮咚"一声,不用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伯母发了个红包表情说:"大海有出息,应该的!这孩子从小就懂事,现在发达了,孝敬老人天经地义!"
紧接着,三姑也附和:"小辈孝敬老人天经地义!我家儿子工资没你高,过年也给我发了五千呢!"
小惠探头看了一眼我手机上的消息,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你姑你伯凑什么热闹?他们怎么不给你妈发红包?你看小军的新书包还没买呢,你爸妈上次来,连盒茶叶都没带,现在倒好,张口就要一万!"
她转身进了卧室,"啪"地一声关上了门。我能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我叹了口气,退出群聊,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父亲年轻时是厂里的模范工人,公用电话机旁边还挂着他的大幅照片。退休后,他总是穿着那件褪色的蓝色中山装,安静地陪在母亲身边。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喂,大海啊。"
"爸,群里的事......"我吞吞吐吐地开口。
电话那头,父亲声音很低:"儿啊,你别往心里去。你妈这不是想给你弟弟凑首付嘛。"
"给小鹏凑首付?"我有些意外,弟弟比我小六岁,在市里的运输公司开货车,一直租房住。
"是啊,他和对象要结婚了,丈母娘家要求买房,差二十万首付。你妈......"父亲停顿了一下,"前几天膝盖痛,偷偷去医院看了,要做手术,钱搁那儿舍不得动......"
我一时语塞,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挂了电话,我走出家门,来到小区的长椅上。这把长椅是我们刚搬来时就有的,木头已经有些发黑,却依然坚固。
冬日的天已经黑了,小区的路灯亮起来,映照着地上薄薄的积雪。忽然想起小时候,插队顶下来的人安慰我说,最腥臭的水里也能出莲花。所以我不怕苦,不怕累,只要能让一家人有口日子过,什么都可以忍受。
记忆翻涌而至,想起小时候,母亲为了供我读书,天不亮就去市场卖早点,手推车在街上咯吱咯吱响,那声音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晚上她还去饭店刷碗,手上的皮肤裂了又合,合了又裂,用盐水泡着继续干活。那时候,她总说:"大海啊,妈不识字,你可得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了,光宗耀祖啊!"
家里最值钱的就是那台老式缝纫机,是爷爷留下的。有一年我生病,高烧不退,母亲拿着那台缝纫机去当了,换来药钱。后来等我病好了,她又做了三个月的夜工,才把缝纫机赎回来。
想到这里,鼻子一酸,我掏出手机看了看存款,咬咬牙,给母亲发了个红包。紧接着,我又开始琢磨怎么跟小惠解释这件事。
回到家,小惠已经从卧室出来,正在厨房切肉馅。她的眼睛还是红的,但已经平静下来。我默默地走到她身边,帮她拿调料。
"我给我妈发红包了,"我轻声说,然后把父亲电话里说的事情告诉了她。小惠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你做什么了?当家的不和我商量就做决定?"她声音有些颤抖,"我还以为咱俩是一条心的呢!"
"小惠,我......"我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这个窝囊废!"小惠把菜刀重重地放在砧板上,眼泪又涌了出来,"你妈说一,你就是一;说二,你就是二。你倒是挺孝顺,那我和小军算什么?"
"不是的,你听我说......"我急切地想解释。
"你爸妈有养老保险,你弟弟身强体壮,凭什么咱们辛辛苦苦攒的钱要贴补他们?你是不是忘了咱们还有小军要养?忘了咱们每月的房贷?忘了咱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了?"小惠声音越来越高。
我沉默了,因为小惠说的都是事实。我们这一代人,上有老下有小,每个月工资刚发下来,就被各种开支分割得一干二净。
这时,儿子小军从房间里出来,怯生生地站在厨房门口:"爸,妈,你们又吵架了吗?"
小军今年十岁,瘦瘦小小的,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他最怕我们吵架,每次都躲在房间里,或者假装看书,实际上却竖着耳朵听我们的动静。
看到儿子的样子,我和小惠都冷静下来。小惠擦擦眼泪,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妈妈和爸爸在讨论过年的事情。你去写作业吧,一会儿吃饭了叫你。"
小军点点头,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和小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和疲惫。这个家,承载了太多人的期望和责任。
晚上,小军睡着后,我把事情原委更详细地告诉了小惠,包括母亲膝盖需要手术的事。她坐在床边,沉默了很久。
"大海,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终于开口,声音轻柔了许多,"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不是因为钱,是因为你妈总是把咱们当提款机,好像咱们欠她的一样。"
我点点头,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也觉得她不该那样。"
"我爸妈虽然也不富裕,但从来不伸手向我们要。反而每次见面,都偷偷塞钱给小军,怕我们知道了不高兴。"小惠的眼睛又湿润了。
"其实我不是小气的人,你妈有困难,咱们肯定得帮。但她总是这么......这么......强势。"小惠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
我叹了口气:"她那一代人就是这样,没受过什么教育,不懂得委婉。再说,她供我读书,确实很不容易。"
小惠突然看着我说:"大海,我有个主意。"她红着眼睛说,"咱们拿出两万给阿姨,一万红包,一万给她做手术。虽然得动咱们的公积金,但也是咱们该做的。"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却红着眼说:"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懂得那种想给孩子最好的心情。你妈供你读书,没少吃苦。现在她老了,身体又不好,咱们不能不管。"
听了这话,我的眼睛也湿润了。这就是我的小惠,心疼钱,但更心疼人。吵归吵,闹归闹,关键时刻,她比谁都明事理。
第二天一早,我就转了两万块钱给父亲,并嘱咐他一定要带母亲去做膝盖手术。父亲在电话那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虽然比不上饭店里的阔气,但有小惠拿手的红烧肉,有我腌制的咸鱼,还有小军最爱吃的饺子,已经很丰盛了。
正当我们准备开饭时,门铃响了。打开门,竟然是父母和弟弟一家站在门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爸,妈,小鹏?你们怎么来了?"我惊讶地问。
母亲的眼圈有些红,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大海,我给你煲了鸡汤,小时候你最爱喝的。"
父亲在一旁解释:"你妈听说你转了钱,一大早就张罗着要来看你们。说什么也不肯等到初一,非说今天是团圆日子。"
弟弟小鹏不好意思地站在后面,手里拎着两瓶白酒和一条烟:"哥,嫂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惠赶紧请他们进屋,又添了碗筷。母亲一进门就拉住了小惠的手:"闺女,是我不对,不该在群里那么说话。这么多年,你照顾大海和小军,操持家务,比亲闺女还亲。"
小惠有些意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阿姨,您说什么呢,咱们是一家人。"
"不是,闺女,我得给你道歉。"母亲的眼睛湿润了,"大海告诉我你们还有房贷,还在攒钱给小军上学。我...我是老了糊涂了,不该给你们添负担。"
小军也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奶奶。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给小军:"奶奶给你的压岁钱,好好学习啊。"
我们围坐在一起,小惠给每个人盛了饭。父亲端起酒杯,眼中闪烁着泪光:"来,咱们一家人,过个团圆年!"
酒过三巡,母亲拉着小惠的手,小声说:"闺女,那个手术钱,我不会用的。我这把老骨头,吃点止疼药就行了。你们留着给小军上学用吧。"
小惠坚定地摇摇头:"阿姨,您的病不能拖。钱的事您别担心,我和大海有主意。您把身体养好了,小军还等着您教他包饺子呢。"
窗外,新年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颜六色的光芒照亮了我们的小屋。我看着眼前的亲人,心中万般感慨。
人这一辈子,到头来,不就是这点亲情吗?在物质并不丰裕的年代里,我们拥有的,或许正是最珍贵的东西。
电视里春晚的欢声笑语,和着我们家小小的和解与温暖,在这个普通又特别的大年夜里,弥漫开来。
老母亲的唠叨,妻子的理解,儿子的笑脸,父亲的沉稳,弟弟的感激...这些平凡的人和事,编织成了我生命中最温暖的记忆。
钱,会再赚;日子,会更好。但亲情这根纽带,一旦断了,就再难系上。在这个充满变数的时代里,我们这些普通人,或许只能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远。
春晚的钟声敲响了,新的一年来临了。我看着妻子疲惫却幸福的脸庞,暗自发誓:来年一定要更加努力,给她和儿子一个更好的生活。
这,就是我们这代人的责任和梦想。
来源:怀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