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元前110年,长安东市的商人王温舒望着自家仓库里堆积如山的丝绸,突然发现原本抢购的客商们集体消失了。这位靠囤积居奇发家的豪商不会想到,汉武帝派来的均输官正带着车队,将各地贡品和官营作坊的丝绸源源不断运进长安,以低于市场价三成抛售。在这场跨越两千年的权力游戏中
公元前110年,长安东市的商人王温舒望着自家仓库里堆积如山的丝绸,突然发现原本抢购的客商们集体消失了。这位靠囤积居奇发家的豪商不会想到,汉武帝派来的均输官正带着车队,将各地贡品和官营作坊的丝绸源源不断运进长安,以低于市场价三成抛售。在这场跨越两千年的权力游戏中,打击“投机倒把”从来不是单纯的经济行为,而是帝王与商人、管制与市场的永恒博弈。
一、汉代:用“制度绞索”勒住商人的脖子
桑弘羊站在未央宫前殿,看着各地均输官报来的账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位出身洛阳贾人的大司农,比任何人都清楚商人的伎俩——他们会在粮食丰收时压价收购,待灾年以十倍价格抛售;会在边疆战事吃紧时囤积兵器甲胄,坐收朝廷的“战争财”。公元前115年推行的均输法,正是针对这种投机而生:各郡国将贡品折合成当地丰饶的土特产品,由均输官统一运往高价地区出售,再将所得利润购买中央所需物资。原本被商人垄断的跨区域贸易差价,就这样被朝廷收归囊中。
更绝的是平准法。当商人企图囤积某种商品时,朝廷的平准机构会立即抛售库存,迫使价格暴跌。有一次,关东商人联合囤积粮食,桑弘羊下令从关中粮仓调运百万石粟米,在洛阳市场以半价出售,三天内粮价腰斩,那些高价收粮的商人血本无归。这种“以商制商”的策略,让司马迁在《史记》中感叹:“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
盐铁专卖则是另一件利器。汉武帝将盐铁生产收归官营后,民间商人再也无法通过控制生活必需品牟取暴利。在齐地煮盐的大商人东郭咸阳,原本富可敌国,盐铁官营后只能乖乖到朝廷任职,传授煮盐技术。这些政策的背后,是刘彻对“重农抑商”国策的深刻理解——当商人无法通过投机获取超额利润,就会回归土地,为帝国提供稳定的赋税和兵源。
二、唐代:在开放与管制间跳“钢丝舞”
公元714年,广州港的波斯商人阿罗憾望着码头堆积的香料,突然发现市舶使周庆立带着官兵前来。这位擅长经营的胡商,本想趁着季风未至囤积胡椒,待价而沽,却被周庆立下令将货物全部存入官府仓库。按照唐代市舶制度,番货上岸后需先由官府“分类议价”,再由官方统一运至市场销售,防止商人哄抬物价。阿罗憾最终只拿到了成本价,而朝廷通过垄断贸易,既获取了巨额利润,又稳定了市场秩序。
唐代的聪明之处在于“开而不禁”:允许民间商船出海贸易,但必须在指定港口登记,领取“公验”和“过所”(通行证)。对于违禁品如兵器、丝绸,一旦查获,不仅货物没收,船主还要受杖刑。这种策略让广州成为“涨海声中万国商”的国际都市,却也难掩官商勾结的暗流——武则天时期,广州都督路元叡因收受波斯商人贿赂、默许走私龙脑香,最终被愤怒的士兵斩杀。
三、明清:海禁铁幕下的走私狂欢
1548年春,浙江巡抚朱纨站在双屿港废墟上,看着被烧毁的一千二百九十艘商船,心情复杂。这个曾是东亚最大走私港的岛屿,聚集了葡萄牙、日本和中国商人,他们用丝绸、瓷器换取白银和火器,形成了庞大的地下贸易网络。朱纨奉嘉靖帝之命清剿后,将港口用沉船和沙石彻底填塞,却没想到,走私活动如同野火,在更隐蔽的港湾重新燃起。
明清海禁政策的初衷是打击倭寇和防止白银外流,却催生了更猖獗的投机。福建商人李旦组建武装船队,表面是“海商”,实则从事走私和海盗活动,在台湾建立基地,将生丝、茶叶运往日本,换取白银和刀剑,利润高达十倍。直到隆庆元年(1567年)“开关”,朝廷允许民间商船前往东西二洋贸易,才逐渐将走私纳入合法轨道,但“亦商亦盗”的印记,早已刻在晚明的商业基因里。
四、当代:从“口袋罪”到市场经济的破冰
1982年,温州柳市镇的“螺丝大王”刘大源躲在江西山区,听着收音机里“打击投机倒把”的广播,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提货单。这位靠贩卖17000种螺丝发家的个体户,因“扰乱市场秩序”被通缉,最终被判有期徒刑7年。同一时期,全国有8万多人因“投机倒把”被定罪,他们中既有长途贩运的农民,也有摆摊卖小吃的个体户。
这场运动的根源是计划经济下的“价格双轨制”:同一商品在计划内是低价,在市场上是高价,巨大的价差催生了“倒爷”群体。1987年,国务院发布《投机倒把行政处罚暂行条例》,但“买空卖空”“囤积居奇”等模糊界定,让无数合法经营者陷入困境。直到1997年刑法修订,“投机倒把罪”被废除,这个存在了40年的“口袋罪”才正式落幕。
温州“八大王”的平反,成为历史转折点。“五金大王”胡金林出狱后重操旧业,如今他的电器公司已成为行业龙头;“目录大王”叶建华制作的产品样本,成为温州商品走向全国的名片。曾经的“投机分子”,最终成为市场经济的弄潮儿。
历史的吊诡:越打击,越精明?
从桑弘羊的均输平准到温州八大王的平反,两千年“打投机”史,本质是权力与资本的博弈循环:
• 汉代用行政垄断消灭投机,却导致官僚体系腐败;
• 唐代开放管制平衡市场,却难敌人性逐利的本能;
• 明清海禁倒逼走私升级,最终倒逼政策开放;
• 当代废除“投机倒把罪”,反而激活了市场活力。
历史证明,单纯的行政打击无法根除投机——当制度存在漏洞(如价格双轨、贸易垄断),资本就会像水一样寻找出口。真正的“治本之策”,是建立透明的市场规则、打破垄断壁垒,让阳光交易取代灰色地带。正如司马迁所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与其严防死守,不如因势利导——这或许才是两千年博弈留给我们的终极启示。
来源:兄弟唱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