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祖父留下的铜药碾里,还嵌着去年晒干的芸苔籽。惊蛰后的第三场雨刚歇,我踩着木屐沿田埂播种,鞋齿印在湿泥上,像给大地拓了方闲章。溪畔老柳最知春信,总在清明前夜把絮钱撒满水面,青蚨似的浮沉,倒比真铜钱更惹鹭鸶垂青。
《花田手札》
祖父留下的铜药碾里,还嵌着去年晒干的芸苔籽。惊蛰后的第三场雨刚歇,我踩着木屐沿田埂播种,鞋齿印在湿泥上,像给大地拓了方闲章。溪畔老柳最知春信,总在清明前夜把絮钱撒满水面,青蚨似的浮沉,倒比真铜钱更惹鹭鸶垂青。
村塾墙根的杏树是宣统年间的遗老,今岁却发了少年狂。粉白花瓣落进我采药的竹篓,与车前草、蒲公英厮混,竟在午时三刻酿出奇香。瓦罐煎出的药汤浮着杏花尸首,我却惦记西厢那些小姐们以花入馔的雅事,偷撒了把冰糖。
芸薹花开得最盛时,渡口撑来艘描金画舫。城里来的女学生们擎着玻璃匣子,说要收聚春光。她们把黄蝶夹进书页的姿势,让我想起祖母腌渍雪里蕻——都是将鲜活之物制成标本的绝技。我别过脸去,看自己的影子在花海里泅渡,布衣上的补丁竟比缎面旗袍更耐端详。
暮春的雨总裹着杨花。我在檐下拆解祖父的蓑衣,棕榈纤维里抖落出民国三十六年的当票。泛黄的棉纸吸饱水汽,墨迹晕成烟雨里的孤山,恍若当年典当春光的掌柜,在当票背面画的水墨小品。
今晨发现药碾裂缝里迸出株野芸苔,黄蕊上栖着蓝釉般的蝴蝶。风起时,整片花田泛起锦浪,恍惚见祖父在浪尖上执笔写药方,把当归、连翘、忍冬都写成绝句。
来源:园园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