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日太后突发重病,钦天监夜观星象,言道需一位贵女随驾前往灵山寺祈福五年,方可保国运昌隆。消息传来,满朝贵女皆避之不及——谁愿舍弃京中繁华,去那深山古寺过清苦日子?
五年前的记忆犹在眼前。
那日太后突发重病,钦天监夜观星象,言道需一位贵女随驾前往灵山寺祈福五年,方可保国运昌隆。消息传来,满朝贵女皆避之不及——谁愿舍弃京中繁华,去那深山古寺过清苦日子?
"女儿愿往。"
我至今记得自己说出这句话时,父亲震惊的目光,母亲瞬间泛红的眼眶,还有兄长宁瑾紧握的拳头。未婚夫林修远站在厅角,眉头紧锁,却终究没有出言阻拦。
"婉丫头,你可想清楚了?"父亲沉声问道,"一去便是五年,山中清苦非常人能忍。"
我跪在堂前,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女儿身为相府嫡女,受皇家恩泽,自当为国分忧。且太后素来疼我,此去正好尽孝。"
其实我还有未尽之言——父亲在朝中地位微妙,若能借此机会让宁家得太后青眼,必能稳固他的相位。作为嫡长女,这是我应尽之责。
母亲终究忍不住落下泪来,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我的儿啊..."
离京那日,秋风萧瑟。我身着素衣,拜别父母。兄长将一枚玉佩塞入我手中:"山中寒凉,此物暖身。妹妹保重。"林修远站在远处,遥遥一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车轮辘辘,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我掀开车帘回望,直到相府的朱红大门消失在视线尽头。
山中岁月长。
灵山寺古朴清幽,太后病体渐愈,对我越发疼爱。每日诵经祈福之余,我陪她品茶论道,听她讲述宫中往事。偶尔收到家书,得知京中诸事平安,便也心安。
五年转瞬即逝。
"宁姑娘,明日便要启程回京了,可欢喜?"太后身边的李嬷嬷一边帮我整理行装,一边笑问。
我正将最后一卷佛经放入箱中,闻言指尖微顿,唇角不自觉扬起:"自是欢喜的。"
"姑娘离京时还是个小丫头,如今出落得这般标致,相爷和夫人见了定会惊喜。"李嬷嬷感慨道,"还有林家公子,怕是早盼着姑娘回去了。"
我低头掩饰微红的脸颊,心中泛起涟漪。五年间林修远虽书信不多,但每封都言辞恳切,言明待我归期。
翌日清晨,太后亲自为我戴上她赐的翡翠手镯:"好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回京后若有难处,尽管递牌子入宫寻我。"
我含泪拜别,踏上归途。
马车行至相府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衫。五年未见,不知父母是否添了白发,兄长可还认得我,林修远...
大门缓缓开启,我尚未踏入门槛,便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院内传来。
"爹爹,您又输了!说好的教我下棋,却连输三局,该罚!"
"好好好,玥丫头说罚什么便是什么。"父亲的声音里满是宠溺,那是我从未听过的轻松语调。
我怔在门口,只见庭院中,父亲与一位陌生少女正对弈品茶。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身着鹅黄襦裙,眉目如画。父亲拈须微笑,眼中满是慈爱。
"小姐?"身后丫鬟轻唤,我方回过神来,迈步入内。
"父亲,女儿回来了。"我福身行礼,声音微颤。
父亲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婉丫头回来了?怎么不提前送个信儿?"他转向那少女,"玥儿,这是你堂姐宁婉。"
少女盈盈起身,行了一礼:"玥儿见过姐姐。"她抬眼看我,眸中水光潋滟,"常听伯父提起姐姐,今日一见,果然风采非凡。"
我正欲回礼,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可是婉妹妹回来了?"兄长宁瑾快步走来,身后跟着母亲。我心中一暖,正要迎上去,却见宁玥已抢先一步,挽住了兄长的手臂。
"瑾哥哥,你答应今日带我去看城南新开的绸缎庄,可不许赖账!"她娇嗔道,眼波流转间,竟与我有三分神似。
兄长宠溺地拍拍她的手:"忘不了。"这才转向我,"婉妹一路辛苦。"
母亲站在一旁,目光在我与宁玥之间游移,最终只是淡淡道:"回来就好。李嬷嬷,带小姐去歇息吧。"
我胸口如堵了一团棉花,五年期盼的重逢,竟如此平淡收场。
晚膳时分,我终于知晓了宁玥的来历。她是我远房堂叔之女,三年前堂叔意外身亡,留下孤女无人照料。父亲念及血脉亲情,便将她接来府中,收为养女。
"玥丫头乖巧懂事,有她陪着,你母亲这三年好过许多。"父亲说着,给宁玥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清蒸鲈鱼。
我默默扒着饭,碗中米饭已凉。曾几何时,那个位置是我的,那筷子鱼也该夹给我的。
"姐姐,尝尝这个。"宁玥忽然将一块芙蓉糕放入我碗中,"听说姐姐最爱吃甜食,我特意让厨房准备的。"
我正要道谢,却见她转脸对母亲撒娇:"娘亲,我是不是很懂事?"
"我们玥儿最懂事了。"母亲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
我喉头一哽,那块芙蓉糕怎么也咽不下去。
饭后,宁玥主动请缨为大家斟茶。她步履轻盈地绕到我跟前,不知怎的手腕一抖,整杯热茶倾洒在我裙上。
"啊!"我惊跳起来,绸裙已湿透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宁玥慌乱地掏出手帕,眼中瞬间蓄满泪水,"我不是故意的..."
父亲立刻起身:"无妨无妨,玥儿别怕,不过一件衣裳。"
"婉丫头,你妹妹不是有意的,别吓着她。"母亲皱眉看我,仿佛我的惊叫才是过错。
兄长递来干净帕子,低声道:"婉妹,玥儿胆子小,你多担待。"
我攥紧拳头,看着宁玥躲在母亲怀中微微发抖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五年,被取代的不只是我的位置,还有我在家人心中的分量。
回到自己的院落,我站在月洞门前,几乎认不出这是曾经住了十五年的地方。
院墙上爬满了陌生的藤蔓,原本种着牡丹的花坛改种了木槿。推开房门,一股浓郁的茉莉香扑面而来——我素来不喜浓香,只爱清浅的梅香。
"这是怎么回事?"我转向引路的李嬷嬷,"我的东西呢?"
李嬷嬷面露难色:"小姐离府后,夫人说院子空着可惜,便让玥小姐住了进来。您的东西...多半收在库房了。"
我疾步走向内室,曾经的书案上摆着宁玥的绣架,床头挂着她喜欢的纱帐。拉开衣柜,几件我不认识的衣裙整齐挂着,而我的衣裳不知所踪。
"姐姐可是在找什么?"
宁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见她倚在门边,唇角含笑,哪有方才在家宴上那副受惊小兔的模样?
"我的房间,我的东西,你倒是用得顺手。"我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
她缓步走来,指尖滑过我的妆台——现在该说是她的妆台了。"伯父伯母疼我,怕我住不惯西厢的客房,便让我搬来这里。"她拿起台上一支金簪把玩,"姐姐不会介意吧?"
我盯着那支金簪——那是及笄礼时母亲所赠,如今被她随意拿在手中。
"至于姐姐的东西..."她轻笑一声,"有些旧物,想是用不上了,我便做主让下人处置了。"
我胸口剧烈起伏:"你凭什么——"
"姐姐别生气嘛。"她忽然凑近,在我耳边低语,"这五年,是我陪着伯父伯母,是我每日给伯母捶背解闷,是我陪伯父下棋谈天。"她退后一步,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姐姐既然选择了离开,又何必回来打扰我们的安宁?"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是我家。"
"是吗?"她歪头一笑,"那姐姐不妨看看,如今在这个家里,谁说的话更有分量。"
她转身离去,留下满室茉莉香,熏得我头晕目眩。
李嬷嬷小心翼翼道:"小姐的临时住处已收拾好了,就在西跨院的清音阁..."
我苦笑。离家五年,归来竟成了客人。
清音阁偏僻冷清,推门进去,只有几件简陋家具。我的两个箱子孤零零放在墙角,上面落满灰尘。
"翠竹呢?"我忽然想起从小服侍我的丫鬟。
"翠竹姐姐她..."李嬷嬷欲言又止,"玥小姐说她手脚笨拙,打发去洗衣房了。"
我连夜唤来翠竹。五年不见,她瘦了许多,手上布满冻疮。
"小姐..."她一见到我便红了眼眶,"您可算回来了..."
我拉她坐下,给她涂上药膏:"这三年,苦了你了。"
翠竹摇头,压低声音道:"小姐,您不在的这些日子,玥小姐她...不太对劲。"
"怎么说?"
"起初她还算安分,后来渐渐得了老爷夫人欢心,便开始..."翠竹犹豫片刻,"开始模仿小姐的举止。她偷偷观察小姐的画像,学习小姐的走路姿势,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打听小姐与林公子的相处细节,然后自己去找林公子,用同样的方式与他说话。"翠竹面露忧色,"小姐,您要当心啊。"
我心头一凛。难怪今日初见,宁玥的某些神态让我觉得眼熟——她竟是在模仿我!
次日一早,我决定去拜访林修远。五年未见,我迫切需要一个熟悉的面孔,确认自己并非身处噩梦。
林府门房见是我,略显惊讶,但还是引我入内。穿过熟悉的回廊,我的心跳加速——不知五年过去,他可安好?
林修远正在书房习字,见我进来,手中毛笔一顿,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
"宁...宁小姐。"他放下笔,拱手行礼,语气疏离得让我心头发冷。
我强作笑颜:"修远哥哥,五年不见,怎的如此生分了?"
他略显尴尬地请我入座,命人上茶。我注意到他的目光不时飘向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画中是宁玥在梅林抚琴,题款是"修远兄雅鉴"。
"宁小姐突然回京,可是祈福期满?"他问道。
我心头一刺。突然回京?他难道不知我的归期?
"昨日刚回。"我抿了口茶,"发现家中...变化颇大。"
"是啊,宁玥小姐确实给宁府带来了不少生气。"他眼中闪过一丝我熟悉的光芒——那曾是他看我的眼神,"她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其诗才极佳..."
我听着他滔滔不绝地夸赞宁玥,胃部一阵绞痛。翠竹的话在耳边回响——她模仿我与林修远的相处方式...
"修远哥哥,"我打断他,"可还记得五年前离京时,你送我的那句话?"
他一怔,眉头微蹙:"这...年岁已久..."
"'纵使千里,心若比邻'。"我轻声道,"你写在信笺上,塞在我手中。"
林修远面色微变,正要开口,忽听门外传来清脆的呼唤声:"修远哥哥,我给你带新作的诗词来了!"
宁玥翩然而入,见到我时故作惊讶:"哎呀,姐姐也在?"她亲昵地站到林修远身侧,"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叙旧了?"
林修远的表情立刻柔和下来:"无妨。宁玥小姐的新诗,林某可是期待已久。"
我看着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宁玥微微仰头看他的角度,林修远低头倾听的姿态——那曾是我与他的模样。
宁玥展开诗稿,两人头几乎相碰。她忽然"哎呀"一声,似要跌倒,林修远连忙扶住她的腰。她趁机靠在他胸前,冲我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我起身告辞,林修远只是敷衍地点头,目光仍停留在宁玥身上。
回府路上,我神思恍惚。五年光阴,物是人非。不仅家人,连未婚夫的心也被宁玥夺走。
刚踏入府门,管家匆匆迎来:"大小姐,宫里来人了,太后娘娘赐了东西给您和玥小姐!"
正厅中,一位太监正宣读懿旨。太后赐我翡翠头面一套,宫缎十匹,另有上等药材若干;赐宁玥银饰一套,绸缎五匹。
宁玥接过赏赐,脸上笑容勉强。待太监离去,她立刻变了脸色:"姐姐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为何赏赐差别如此之大?"
我淡淡道:"我什么也没说。太后厚爱,非我所求。"
"你!"她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随即泫然欲泣地转向母亲,"娘亲,是不是玥儿不够好,所以太后娘娘..."
母亲连忙安慰:"傻孩子,这哪是你的错?婉丫头不过沾了陪伴太后的光罢了。"
我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无比荒谬。宁玥连太后的赏赐也要比较,也要抢吗?
回到清音阁,我打开太后赐的锦盒。翡翠头面下压着一张小笺:"哀家知你归府不易,若有难处,切记你永远是哀家的好孩子。"
我将小笺贴在胸前,五年来第一次,泪如雨下。
"小姐,今日城南有贵女诗会,夫人命您与玥小姐同去。"翠竹一边为我梳发,一边担忧道,"玥小姐一早就起来准备了..."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眼下淡淡的青黑显示出连日的失眠。自从回府,我夜夜难以安枕,总梦见自己被关在门外,而门内欢声笑语,无人听见我的叩门声。
"准备那件湖蓝色罗裙。"我吩咐道,"还有,把太后赐的翡翠簪子取来。"
诗会在礼部尚书家的花园举行。我与宁玥同乘一辆马车,全程无话。她穿着鹅黄色襦裙——我最爱的颜色,发间插着那支本属于我的金簪。
"姐姐今日气色不佳呢。"下车前,她忽然开口,"也是,离京五年,京中风尚早已变了,姐姐怕是难以适应。"
我平静地看着她:"不劳妹妹挂心。"
诗会来了十几位贵女,大多是新面孔。我认出几位五年前的旧识,她们见到我,面露惊讶,随即热情相迎。
"宁婉!你何时回京的?"将门之女赵玉瑶一把拉住我的手,"五年不见,出落得更标致了!"
我心头微暖。赵玉瑶是兵部尚书之女,性格爽直,从前与我最是投契。
还未及寒暄,主持诗会的刘夫人宣布今日以"春思"为题,限一炷香时间作诗。
我正凝神构思,宁玥忽然凑近:"姐姐,我墨不够了,借你的用用可好?"
不等我回答,她已伸手来拿我的砚台。不知怎的,砚台倾翻,浓墨泼洒在我刚写了一半的诗稿上,墨迹迅速晕开,字迹模糊难辨。
"哎呀!"宁玥惊呼,"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周围目光汇聚过来。刘夫人皱眉:"宁大小姐,可要换张纸重写?只是时间..."
"不必了。"我强忍怒气,"我弃权便是。"
宁玥泫然欲泣:"都怪我笨手笨脚..."
"无妨的,玥小姐。"刘夫人安慰她,"你的诗作可完成了?"
宁玥这才破涕为笑,呈上一张字迹工整的诗笺。我冷眼看着——那分明是提前准备好的。
刘夫人读罢,连连称赞:"好诗!'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妙句啊!"
更令我震惊的是,林修远不知何时出现在园中,受邀点评诗作。他接过宁玥的诗,眼中满是赞赏:"意境深远,用典自然,实属上乘之作。"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我时微微一顿,随即道:"不知宁大小姐可有佳作?"
刘夫人代答:"宁大小姐不慎污了诗稿,遗憾未能完成。"
林修远眉头微蹙:"那真是...可惜了。"语气中的失望如刀子般扎在我心上。
诗会结束后,宁玥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而我独自站在角落,手中攥着那张被墨污的诗稿。
"别理那些趋炎附势之徒。"赵玉瑶不知何时来到我身旁,递来一杯茶,"你那妹妹,手段可不简单。"
我苦笑:"你也看出来了?"
"哼,我虽粗枝大叶,这点把戏还看得明白。"她压低声音,"那诗必是提前准备的。我注意到她袖中藏着另一张诗笺,墨迹早干了。"
我心头一震:"你看见了?"
"不只我。"赵玉瑶朝不远处努努嘴,"太子殿下也看见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站在廊下,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被人群围绕的宁玥。察觉到我们的目光,他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离去。
"太子萧景睿,最厌恶这等小伎俩。"赵玉瑶笑道,"他方才还问我,那位被污了诗稿的小姐是谁。"
我讶然:"太子认得你?"
"家父是兵部尚书,我常在宫中走动。"赵玉瑶挽住我的手臂,"宁婉,你这妹妹不简单,但你也不是好欺负的。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回府后,我径直回到清音阁,却发现妆匣被人动过。打开一看,最珍视的那对白玉手镯不见了——那是母亲给我的及笄礼,说是她出嫁时外祖母所赠。
我立刻去找母亲,却见她正与宁玥在花厅说笑。宁玥腕上赫然戴着我那对手镯!
"娘亲!"我忍不住冲进去,"我的手镯怎么在玥妹妹这里?"
母亲皱眉:"大惊小怪什么?玥儿前日提起喜欢这镯子,我想着你反正不常戴,便给了她。"
我如遭雷击:"那是您给我的及笄礼!说是外祖母传下来的..."
"你外祖母传下来的首饰多了去了,何必纠结这一件?"母亲不耐地摆手,"玥儿这三年陪在我身边,尽心侍奉,给她些赏赐有何不可?"
宁玥在一旁怯生生道:"姐姐若是不愿,妹妹这就摘下来还你..."
"不必了。"我冷冷道,"既然娘亲说给了你,你便留着吧。只是..."我盯着宁玥的眼睛,"别人的东西,戴在手上未必合适。"
离开花厅,我在回廊遇见兄长宁瑾。他见我面色不豫,拦下我问缘由。我简单说了手镯之事,他长叹一声。
"婉妹,"他压低声音,"有些事...为兄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宁玥她...很得父母欢心。"
我苦笑:"兄长不必为难。我只想知道,为何短短三年,你们全都变了?"
宁瑾面露愧色:"你离京后,母亲思女成疾,是宁玥日夜陪伴。她...很会讨人欢心,渐渐父母便离不开她了。"他犹豫片刻,"还有,她刻意模仿你从前的举止,有时恍惚间,父母真以为是你回来了..."
我心头一震——果然如此!宁玥不仅取代我的位置,更是在扮演我!
"那林修远呢?"我颤声问,"他也把我忘了么?"
宁瑾不忍地看我:"宁玥常以请教诗画为名去找他...婉妹,为兄劝你,有些事...看开些吧。"
看开些?我回到清音阁,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这个被家人遗忘、被未婚夫抛弃的女子,还是当年那个满怀憧憬离京祈福的宁婉吗?
太后寿辰将至,宫中传来懿旨,命我入宫协助筹备。我如蒙大赦,立刻收拾行装。离家前,母亲难得来送我,却欲言又止。
"婉丫头..."她最终只说了句,"在宫中谨言慎行。"
我看着她眼角新添的皱纹,忽然想起五年前离京时她落泪的模样。那时的不舍是真的,如今的疏远也是真的。
"娘亲保重。"我福了福身,转身上了马车。
入宫后,我被安排在太后寝宫旁的偏殿。太后见我第一句话便是:"瘦了,也憔悴了。"
我强撑的笑脸瞬间崩塌,伏在她膝上痛哭失声。太后轻抚我的发丝,一言不发,却胜过千言万语。
在宫中,我如鱼得水。五年陪伴太后的经历让我熟悉宫廷礼仪,加上太后的暗中指点,我很快在筹备事务中展现出过人才能。皇后注意到我,多次让我协助处理妃嫔们的请安安排和宴席座次。
"宁丫头心思缜密,处事公允。"一次晨会上,皇后当众称赞,"比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的强多了。"
我正谦逊回礼,忽见一名宫女匆匆进来,在皇后耳边低语几句。皇后眉头微蹙:"宁家二小姐?她来做什么?"
我心头一跳——宁玥怎会入宫?
宫女解释,宁玥以给我送换洗衣物为由求见,此刻正在宫门外等候。皇后看了我一眼:"宁丫头,你意下如何?"
我暗咬牙根:"回娘娘,舍妹年幼不懂规矩,扰了娘娘清净,臣女这就去打发她回去。"
皇后却道:"既来了,就见见吧。本宫也好奇,能让你父母如此疼爱的姑娘是何模样。"
宁玥被引进来,一袭淡粉衣裙,娇俏可人。她规规矩矩地向皇后行礼,举止得体,连我都挑不出错处。
"起来吧。"皇后淡淡道,"你姐姐在宫中很好,不必挂念。"
宁玥乖巧应是,随即呈上一个包袱:"这是姐姐平日爱穿的几件衣裳,还有母亲做的点心..."
我接过包袱,心中冷笑——我在家不过月余,哪来的"平日爱穿"的衣裳?这分明是做给皇后看的戏码。
皇后果然神色稍霁:"倒是个懂事的。宁婉,带你妹妹去御花园走走吧,年轻姑娘老陪我们这些老婆子也闷得慌。"
我领命带宁玥退出殿外。一离开皇后视线,宁玥立刻变了脸色:"姐姐在宫中倒是如鱼得水。"
"你来做什么?"我冷声问。
她轻笑:"母亲担心你在宫中闯祸,让我来看看。"她环顾四周华丽的宫墙,"原来皇宫这般气派..."
我带她在御花园闲逛,刻意避开人多处。她却故意往热闹地方凑,最终在一处凉亭前停下——太子萧景睿正与几位年轻官员在此品茗。
"姐姐,那不是太子殿下吗?"宁玥提高声音,"我们该去行礼才是。"
不等我阻拦,她已袅袅婷婷走向凉亭。我只好跟上。
"臣女宁婉、宁玥,参见太子殿下。"我们齐声行礼。
萧景睿抬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又扫向宁玥:"免礼。"
宁玥立刻上前一步:"久闻殿下精通兵法,臣女不才,近日读《孙子兵法》有些疑惑,不知可否请教?"
我暗自吃惊——宁玥何时对兵法感兴趣了?却见萧景睿眉头微挑,似乎来了兴致:"宁二小姐请讲。"
宁玥侃侃而谈,竟真提出几个颇有见地的问题。萧景睿一一解答,眼中赞赏之色渐浓。我在一旁冷眼旁观,忽然注意到宁玥袖中露出一角纸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兵法要点。
原来如此!又是提前准备好的戏码!
谈话间,萧景睿忽然问我:"宁大小姐对兵法也有研究?"
我坦然道:"臣女驽钝,只略读过《孙子兵法》,不及妹妹钻研精深。"
宁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是吗?"萧景睿似笑非笑,"那宁大小姐平日喜好什么?"
"臣女在灵山寺五年,多是诵经念佛,闲暇时习字抄经,偶尔也读些诗词。"
"宁大小姐的字想必极好。"萧景睿道,"改日本宫倒要讨教一番。"
宁玥脸色微变,急忙插话:"殿下,关于方才说的'形人而我无形'..."
离开御花园后,宁玥一直沉默。直到宫门前,她才冷冷道:"姐姐好手段,连太子都能勾搭上。"
我懒得辩解:"妹妹若无事,便早些回府吧。宫中规矩多,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恨恨地瞪我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几日后,林修远托人递信入宫,说要见我。我本不欲理会,又好奇他有何话说,便在宫门外与他相见。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下青黑,见到我第一句话便是:"婉妹,我们的婚约..."
我心头一紧:"婚约如何?"
他避开我的目光:"家父新丧,按礼我需守孝一年。我们的婚期...恐怕要推迟了。"
我明知这只是借口——他父亲去世已近半年,为何现在才提守孝之事?但我不愿纠缠,只淡淡道:"林公子节哀。婚约之事,日后再说吧。"
他似松了口气,又似有些失落:"婉妹...宁玥她..."
"不必说了。"我打断他,"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转身回宫时,我竟感到一丝解脱。这段姻缘,早该断了。
太后寿辰前,宫中举办了一场马球赛助兴。赵玉瑶力邀我参加:"你好歹是将门之后,别告诉我你不会骑马!"
我拗不过她,加上在灵山寺确实常陪太后骑马散心,便答应加入她的队伍。比赛当日,我换上骑装,束起长发,竟找回几分当年在闺阁时的飒爽。
马球场上,我意外发现萧景睿也在参赛队伍中。他见到我,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比赛开始后,我很快找回骑术感觉,接连助攻赵玉瑶得分。最精彩的一球,我绕过两名防守队员,一杆将球击入球门,引得全场喝彩。
"宁婉!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赵玉瑶兴奋地拍我肩膀,"深藏不露啊!"
赛后,萧景睿亲自为获胜队伍颁奖。他将一枚精致的玉佩递给我:"宁大小姐骑术精湛,本宫佩服。"
我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睿"字。我心头一跳——这分明是他的私物!
"殿下过奖了。"我低声道谢,不敢看他的眼睛。
当晚庆功宴上,我正与赵玉瑶说笑,忽听一阵骚动。转头看去,宁玥不知何时出现在宴会上,正与几位贵女交谈。更令我惊讶的是,林修远竟也站在她身旁,神色亲密。
"她怎么进来的?"赵玉瑶皱眉,"今日宴会只限参赛者和宫眷啊。"
我摇摇头,不想多事。然而宁玥已看到我,挽着林修远的手臂走了过来。
"姐姐!"她甜笑着招呼,"今日姐姐在马球场上的英姿,我们都看到了呢!"
林修远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婉妹...你什么时候学的马球?"
我尚未回答,宁玥已抢着道:"修远哥哥,我们去水榭那边看看吧,听说能赏到最好的月色呢!"
她拉着林修远离开前,冲我得意一笑。我强忍心中酸涩,转头与赵玉瑶继续谈话。
约莫半个时辰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和落水声。众人纷纷赶往水榭方向,只见宁玥浑身湿透地站在岸边,林修远正从湖中爬上来,显然是他跳下去救了宁玥。
"怎么回事?"皇后闻讯赶来。
宁玥瑟瑟发抖,梨花带雨:"臣女...臣女只是想赏月,不小心滑倒了...多亏修远哥哥救我..."
她浑身湿透,薄纱衣裙紧贴身体,曲线毕露。林修远脱下外袍披在她肩上,两人姿态亲密至极。
皇后皱眉:"宁二小姐怎会在此?谁邀请的你?"
宁玥脸色煞白,一时语塞。我叹了口气,上前道:"回娘娘,舍妹年幼好奇,许是听闻宴会热闹,想来看看。不慎落水已受惊吓,还望娘娘宽恕。"
皇后看了我一眼,神色稍霁:"罢了,送她回去更衣吧。林公子也请回府休息。"
事后我才得知,宁玥是贿赂了宫门太监混进来的。而那"意外"落水,恐怕又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码——众目睽睽之下,林修远与她湿身相拥,这名声算是绑在一起了。
果然,不出三日,京中便传遍了林修远英雄救美的佳话。而我,成了那个被抛弃的可怜虫。
太后寿辰过后,我本应回府,却接到太后懿旨,命我继续留在宫中陪伴。我明白这是太后在保护我——京中流言蜚语正盛,回府只会难堪。
一日清晨,宁玥竟又出现在宫门前,声称奉母亲之命来看我。我无奈,只得带她在御花园散步。
"姐姐,"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你看这是什么?"
我定睛一看,那分明是林修远从不离身的家传玉佩。
"修远哥哥送我的定情信物。"她得意地把玩着玉佩,"他说了,待孝期一过,便上门提亲。"
我心头刺痛,却故作平静:"那我该恭喜你们了。"
她似乎对我的反应很不满意:"姐姐不生气吗?不难过吗?"
"为何要生气?"我淡淡道,"能被人抢走的,本就不值得留恋。"
宁玥脸色一沉:"姐姐倒是看得开。不过..."她凑近我,压低声音,"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太子殿下对你的那点兴趣,很快就会消失的。就像爹娘,就像修远哥哥,最终都会选择我。"
我直视她的眼睛:"宁玥,你为何如此恨我?我们本是血脉相连的姐妹。"
她冷笑:"姐妹?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拿我和你比较——'宁婉多么端庄''宁婉多么聪慧'。我父亲死后,你们家收留我,不过是出于怜悯!"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抢走了你的一切,而且还会抢走更多!"
我忽然明白了她的执念——她不是在模仿我,而是在试图成为更好的"宁婉",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宁玥,"我轻声道,"你永远不需要成为我。做你自己不好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讥讽道:"姐姐还是这般高高在上,施舍你的怜悯。等着瞧吧,很快你就会一无所有了!"
她愤然离去,我却感到一阵悲哀——在这场争夺中,我们都是输家。
几日后,太后召我入内殿,屏退左右,神色凝重:"婉丫头,有件事哀家要告诉你。皇上近日有意为太子选妃,你的名字在候选之列。"
我大惊:"这...臣女何德何能..."
太后拍拍我的手:"你陪伴哀家五年,品性才学哀家最清楚。皇后对你印象也不错。只是..."她犹豫片刻,"你与林家的婚约..."
"已经不作数了。"我苦笑,"太后明鉴,林公子与舍妹..."
太后了然:"哀家明白了。这事你先别声张,等皇上正式下旨再说。"
我心神不宁地退出内殿,却不知宁玥早已买通宫女,得知了这一消息。
当晚宫宴,我本不想参加,太后却命我务必出席。宴会上,太子萧景睿罕见地主动与我攀谈,询问灵山寺的风物。我谨慎应答,却注意到不远处宁玥怨毒的目光。
宴会中途,宫女奉上甜汤。我刚要饮用,忽觉味道有异,便假意失手打翻。片刻后,宁玥的贴身丫鬟忽然腹痛难忍,被抬了出去——她喝的是原本给我的那碗甜汤。
我心中骇然——宁玥竟敢在宫中下药!若我刚才喝下那碗汤,当众出丑的就会是我!
宴会结束后,林修远突然拦住了我:"婉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冷淡地随他走到回廊下。他面色尴尬:"今日之事...我代宁玥向你道歉。她年纪小,一时糊涂..."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知道她做了什么?"
他叹气:"她只是...害怕失去我。听说太子有意选你为妃,她慌了神..."
"所以下药就是对的?"我声音发颤,"林修远,你我自幼相识,我竟不知你是非不分至此!"
他面露痛苦:"婉妹,我...我对不起你。但宁玥她真的很脆弱,需要我保护。你能不能...原谅她这一次?为了家族颜面..."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陌生。那个曾在月下为我吟诗作赋的少年,如今竟为一个下药害人的女子求情。
"林修远,"我一字一句道,"我们的婚约,到此为止。"
次日一早,我向太后请旨回府。有些事,必须做个了断。
回到宁府,我直接去见父亲,开门见山地提出要解除与林修远的婚约。
"胡闹!"父亲拍案而起,"婚约乃两家之好,岂是你说解除就解除的?"
我平静道:"父亲难道不知,林公子与宁玥早已情投意合?前日宫宴,宁玥在甜汤中下药欲害我出丑,林公子却要我原谅她'一时糊涂'。"
父亲脸色一变:"这...可有证据?"
"太后宫中人人皆知。若父亲不信,大可派人打听。"
母亲在一旁插话:"婉丫头,就算如此,你也不能任性退婚啊!林家与宁家联姻事关重大,玥儿她...可以做个平妻..."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娘亲,您要我与人共事一夫?而那个人还是我妹妹?"
宁玥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泪眼婆娑:"姐姐,都是我不好...你若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退婚啊!修远哥哥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我冷笑:"不必演戏了。这婚约,我退定了。"
父亲大怒:"逆女!你眼里还有没有家族,有没有父母!"
我看着眼前陌生的双亲,忽然觉得无比疲惫:"父亲,娘亲,这五年来,我为国祈福,为家尽孝。可归来后,我的房间被人占了,我的东西被人扔了,我的未婚夫被人抢了,如今连我的尊严也要被人践踏吗?"
母亲似有触动,刚要开口,宁玥已扑通跪下:"姐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父亲见状更加愤怒:"你看看!玥儿如此懂事,你却这般咄咄逼人!"
我深吸一口气:"父亲,女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退婚,要么入宫。请您决断。"
父亲脸色大变:"入宫?什么意思?"
"太后透露,皇上欲为太子选妃,女儿在候选之列。"我平静道,"若父亲执意要我履行与林家的婚约,我这就回宫向太后请辞。"
父亲一时语塞,神色变幻不定。太子妃与林家媳,孰轻孰重,他自然明白。
宁玥脸色煞白:"不...不可能...太子怎么会..."
最终,父亲长叹一声:"罢了,你若执意退婚,为父也不拦你。但入宫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我行礼退出,心中既无喜悦也无悲伤,只有一片释然。这场闹剧,终于要落幕了。
当夜,我收到太后密信,命我即刻回宫。我收拾简单行装,留下一封家书,在天亮前悄然离去。
回望宁府大门,我知道,这一次,或许是真的告别了。
来源:笑到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