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几乎是立刻就产生了这种感觉，一种近乎迷信的直觉：他们是属于这座山的。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归属，更像是某种精神契约的达成。他觉得他们属于这座山，而且他们沉默的脸与山的沉默如此相似，好像他们的灵魂在这里得到了矫正。 不是修正，是矫正。像某种古老的、带着强制意味的物理

他几乎是立刻就产生了这种感觉，一种近乎迷信的直觉：他们是属于这座山的。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归属，更像是某种精神契约的达成。他觉得他们属于这座山，而且他们沉默的脸与山的沉默如此相似，好像他们的灵魂在这里得到了矫正。 不是修正，是矫正。像某种古老的、带着强制意味的物理疗法，将扭曲的骨骼重新掰回它应有的、与大地脉络相契合的角度。他们的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山峦的心跳上。

然后，就在杜飞的视网膜刚刚适应了他们那种近乎化石般的静态移动时，那三人的身影绕过路边的一块被苔藓侵蚀得斑驳陆离的巨石，像一场排练拙劣的戏法似的，忽然消失。 没有渐隐，没有预兆，就是凭空蒸发。原地只留下路口那一大片茂密到令人窒息的林木，静止不动，**像一幅被业余爱好者涂抹出来的风景画，色彩鲜艳浓烈得近乎虚假，光线耀眼刺目，**每一片叶子都像淬了毒的玻璃碎片。这过于饱和的景象，与杜飞此刻已经进入灰暗的梦游状态的大脑，形成具有强烈嘲讽意味的反衬，弄得他焦虑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像一条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虫子，徒劳地试图挣脱那根看不见的针。

“你看什么呢？魂都丢了。” 白裕的声音像一把冰凉的小凿子，轻轻敲打着杜飞紧绷的神经。白裕明亮好看的眼睛，带着观看一部制作粗糙、情节烂俗的恐怖电影时才会有的那种清澈、好奇以及掩饰不住的不耐烦，使劲儿地在他的侧脸上打量个不停。 那目光像探照灯，试图穿透杜飞脸上那层由疲惫和困惑织成的薄雾。

杜飞也盯着那三人消失的方向，目光像是被什么黏稠的东西吸附住了，好半天才回应白裕，“我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三个人。” 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他立刻后悔说出这句话，这听起来太像某种廉价悬疑剧的开场白。他现在不想谈梦， 不想谈那些在深夜里反复上演、逻辑混乱却又细节清晰的影像片段。是彻夜未眠的疲倦， 像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他所有的感官和思考能力。他只想让白裕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让他能重新沉入那种安全的、麻木的灰色状态。

他想起他们之间无数次类似的对峙。通过一次次毫无进展、如同仪式般重复的约会，在那些独具亚热带风情、散发着松脂清香的马尾松下，进行着充满克制和瞬间天马行空的谈话。 他谈论卡尔维诺的城市，她回应以某个新锐设计师的古怪理念；他描述梦境的碎片，她分析着股市的 K 线图。话题像两只永远无法真正触碰到彼此的蝴蝶，各自飞舞。杜飞意识到，这种平衡过于稳固，如同精心维护的生态系统，任何试图打破它的尝试都会被迅速吸收、化解。那层看不见的坚冰无法打破， 他们就像是两个技艺精湛但缺乏激情的滑冰选手，在光滑的冰面上表演着复杂的双人舞，优雅、精确，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距离感。他们需要这种平衡， 这种安全距离，来维持这场表演的继续。打破它，意味着摔倒，意味着失控，意味着某种不可预知的结局。

就在这时，乌云如同巨大的、脏污的抹布，蛮横地遮蔽了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日头。 光线骤然黯淡，周围的色彩也随之沉降，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紧接着，一阵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从对面山坡那一片开阔、摇曳着无数细长叶片的竹林里迎面吹来， 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某种山野独有的、近乎肃杀的寒意。

他俩同时打了个哆嗦。

那不是因为冷。至少不完全是。那更像是一种身体对于某种无形之物的应激反应，是对刚刚那场拙劣戏法、对白裕那探究的目光、对他们之间那冰面圆舞般关系的迟来的呼应。寒意瞬间穿透了衣物，也穿透了杜飞那层疲惫的伪装，让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些东西，和那三个人一样，正在悄无声息地，从他所能理解和掌控的世界里，彻底消失。而有些东西，比如这突如其来的寒颤，却又如此真实地，将他和白裕，短暂地束缚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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