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王头,给外孙的压岁钱才一千,给孙子一万,差别这么大,你说不偏心谁信?"冷风夹着女儿周丽华的责问,刺得我脸上生疼。
压岁钱的重量
"老王头,给外孙的压岁钱才一千,给孙子一万,差别这么大,你说不偏心谁信?"冷风夹着女儿周丽华的责问,刺得我脸上生疼。
我一时语塞,只能从烟盒里抖出一支大前门,颤巍巍地点上。
这是我们老院子里的年味,炮竹声阵阵,厨房里红烧肉的香气弥漫。
我叫王建国,今年七十有五,是个地地道道的东北人,退休前是国营机械厂的一名车间主任。
在我那个年代,生儿育女,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养儿防老,这思想在我骨子里扎根太深。
儿子王明军,在我眼里就是那顶梁柱;女儿周丽华,终归是泼出去的水,这话难听,但在我们那会儿,就是这么个理儿。
我和老伴林秀芝住的还是八十年代分的厂房,六十多平的两居室,墙皮早就泛黄剥落,但我俩舍不得动,这里有我们大半辈子的记忆。
今年是我退休后第一次大手笔给两个外孙发压岁钱。
往年都是孩子们父母准备,我和老伴最多添点意思意思,今年想着退休金攒了不少,也该我这个老家伙拿出点排场来。
儿子家的小伟已经上小学二年级,虎头虎脑,长得和明军小时候一模一样;外孙小浩比他小两岁,眉眼倒是像极了丽华,文静懂事。
大年初一一大早,家里热热闹闹。
丽华一家和明军一家都来给我们拜年,孩子们穿着新衣服,鞭炮声中,我掏出两个红包。
那一刻,我心里还挺美:这下可以在老伙计们面前吹嘘一把了。
大的那个红包足足装了一万块,我郑重其事地交到孙子小伟手里;小的那个薄薄的,只有一千,我随意地递给了外孙小浩。
"爷爷新年好!"两个孩子一齐说,但我分明看到小浩的眼神有些失落。
当时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丽华脸色瞬间变了,但在众人面前没说什么。
老伴在厨房忙活,明军低头玩手机,一家人表面和气,却各怀心思。
直到送走所有亲戚,丽华才把这番话甩在我脸上:"爸,您眼里只有儿子家那孩子,我也认了,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我梗着脖子,犟脾气上来了:"怎么?我这做爷爷的给压岁钱还得按你的规矩来?"
"不是规矩不规矩的问题,"丽华声音哽咽,"是您这么做,让孩子心里怎么想?他还小,您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在爷爷心里,他不如表哥重要吗?"
我嘴上不愿服软:"这有什么,自古男孩就得多给点,传宗接代的事儿!再说明军家那小子要上补习班,费用大。你家浩子才上幼儿园,花啥钱?"
"爸,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传宗接代?"丽华擦了擦眼角,"您知道我家小浩放学回来问我什么吗?他问我为什么爷爷更喜欢表哥,是不是因为他不姓王..."
我一时无言以对,心里泛起一丝愧疚,但嘴上仍不肯认输。
妻子林秀芝在一旁插嘴:"老头子,你这想法老土了,现在哪还分什么传宗接代?孙子外孙都是咱的心头肉!"
"你懂个屁!"我重重地把茶杯磕在桌上,老伴被我一吓,不敢再言语。
丽华拉起外孙的小手,眼眶红红的,摔门而去。
望着关上的门,我心里竟有些发堵,点了根烟,却怎么也品不出往日的滋味。
那个大前门牌子的烟,是我从工厂退休时同事们送的一条,我一直舍不得抽,只在心情起伏时才拿出来解闷。
林秀芝坐到我身边,叹了口气:"老王啊,你这辈子对丽华亏欠太多。"
我不搭理她,只顾着看春晚重播,心里却回想起女儿出生的那年。
那是1978年,我刚在机械厂站稳脚跟,盼着能有个儿子继承我的一身技艺,结果护士抱出来的却是个闺女。
我失望得几天没和林秀芝说话,连名字都没给孩子取,是厂里的老书记提醒我:"丫头就丫头,'丽华'多好,将来肯定出落得亭亭玉立。"
我这才不情不愿地在户口本上写下了"周丽华"三个字。
五年后,明军出生,我高兴得连夜买了二十斤猪肉,在厂区请了一大桌同事吃饭,喝得烂醉。
丽华从小懂事,上学时从来不要零花钱,高考那年,我让她报当地师范,好毕业就分配工作。
她本想学医,但看出我的心思,二话没说就填了师范志愿。
而明军,我却一路供他到了省城的重点大学,花光了我多年的积蓄。
想到这,我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起身想去阳台透气,却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老头子,你怎么了?"林秀芝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想回答,却发现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半边身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恍惚中,我听见老伴惊恐的叫喊声和拨打电话的声音。
正月十五那天,我醒来时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说我是脑梗,幸亏送医及时。
身边只有林秀芝和丽华,她们告诉我已经住院两天了,我这才知道我昏迷了整整四十八小时。
"明军呢?"我哑着嗓子问。
林秀芝和丽华对视一眼,丽华低声道:"哥在外地出差,说回不来,让嫂子过来送钱。"
我闭上眼,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明军的媳妇孙玲来过一次,带了些水果,放下一万块钱就匆匆离开,说孩子在家没人照顾。
我想起明军结婚那年,为了给他买房,我把全部积蓄都掏了出来,还向厂里的几个老同事借了钱,硬是凑了个首付。
那时候明军信誓旦旦地说:"爸,等我有出息了,一定会好好孝顺您和妈。"
现在我躺在病床上,他却连面都没露一次。
手术前,我恍惚间看见丽华在病房外焦急的身影。
她比我记忆中瘦了许多,眼角的皱纹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格外深刻。
明明才四十多岁,却像老了十岁。
她是镇上小学的语文老师,工作本就忙,还要照顾我这个固执的老头。
手术台上,我想起丽华小时候,多么依赖我,叫我"爸爸"时那甜甜的笑容。
那时她总爱缠着我讲故事,我却常因为忙着带明军学骑自行车而敷衍她。
三天三夜,丽华寸步不离,替我擦身、喂饭、按摩肢体。
那双曾经灵巧的手已经布满了老茧,我才知道原来教书的人手上也会有这么多茧子。
丽华每天五点起床,给我熬粥,然后赶去学校上课,中午匆匆赶回来喂我吃饭,下午再去学校,晚上又守在病床前,直到深夜。
我忽然想起她刚出嫁那年,我连一床像样的被子都舍不得添,只给了两千块钱,还被林秀芝数落了很久。
而明军结婚,我却倾其所有买了房子,还给他们置办了全套家电。
"王先生,您女儿实在太辛苦了,熬了三天没合眼,我们建议她回去休息,她不肯。"医生的话让我心里一阵酸涩。
"丽华,你回去睡会儿吧,有你妈在这儿呢。"我费力地说。
丽华摇摇头:"没事,爸,我不累。"
她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却对我笑得像个孩子。
第五天,医生说我需要输血。
丽华二话不说卷起袖子,验了血型。
"你们还是通知一下患者的儿子吧,女儿的血型不合适,我们需要更多备选。"护士低声对林秀芝说。
林秀芝拨通了明军的电话,丽华拿着手机出去,过了很久才回来,脸色难看。
"明军怎么说?"我问。
丽华勉强笑道:"哥说他最近身体不适,医生建议他不要献血,他托人给您送了两万块钱,说是做手术用。"
我闭上眼睛,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失望。
康复期间的日子格外漫长,丽华申请了两周的假,天天陪在我身边。
她把家里的老照片拿来给我看,其中有一张是丽华小学毕业时的合影,我站在最后排,明明是笑着的,却怎么看怎么勉强。
"爸,您那会儿是不是不想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啊?"丽华半开玩笑地问。
我沉默了,因为她说对了。
那天正好是厂里组织钓鱼比赛,我本想翘掉她的典礼,是林秀芝硬拉着我去的。
"其实我知道,"丽华轻声说,"您一直更疼爱哥哥,从小到大都是。我不怪您,在您那个年代,大家都这样。"
我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五十年代生人的我,骨子里确实刻着"重男轻女"的烙印,这种观念伴随我大半辈子,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意识到它带来的伤害。
"爸,您还记得我上大学那年吗?"丽华突然问道。
我点点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丽华考上了师范,我们全家都很高兴,但我只给了她五百块钱做学费,其余的都让她自己勤工俭学。
而三年后明军上大学,我却变卖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一块金表,凑了五千元给他当生活费。
"我一直记得您说的那句话,"丽华的声音有些哽咽,"您说女孩子不必读那么多书,找个差不多的工作,嫁个好人家就行了。"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那时我真的很难过,但我没敢顶嘴,因为我知道您不容易,供我和哥哥上学已经很吃力了。"丽华抹了抹眼角,"后来我在学校勤工俭学,做家教,发传单,什么活都干,就是不想再问您要钱。"
我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不是病痛,而是愧疚。
这些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称职的父亲,却从未真正了解过女儿的心。
丽华看我沉默,轻轻握住我的手:"爸,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您,每个孩子都需要被平等地爱。"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丽华的脸上布满了疲惫,却依然温柔。
我记起一个细节:每次我生病,总是丽华第一个赶到,而明军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缺席。
初中时我得了肺炎,是丽华翘课来医院照顾我;退休那年我做小手术,也是丽华请假陪我度过。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出院前一天,林秀芝拿来一封信,是明军寄来的,说工作实在走不开,等忙完这阵子就回来看我。
信纸上还附了一张五万元的汇款单,说是给我补身体用的。
丽华看了信,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继续收拾我的出院物品。
我却忽然觉得那五万元比我给小浩的压岁钱还要轻。
出院那天,丽华搀扶着我,我颤抖着手从床头柜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我的退休金和积蓄,原本留给明军的,现在我改主意了。"
"爸,我不需要您的钱,"丽华摇头,眼里含着泪,"我只希望您能明白,亲情不是用钱衡量的。压岁钱的重量,远比不上您在我心里的分量。"
我忽然泣不成声,一把抱住了女儿。
回家的路上,我坚持要去丽华家看看。
她租住的小区很普通,两室一厅的房子收拾得整洁温馨,墙上贴满了小浩的画作。
小浩正在写作业,看到我,立刻跑过来:"爷爷好!您的病好了吗?"
他拉着我的手,带我看他新做的手工,一个木质相框,里面是我和林秀芝的合影。
"这是妈妈帮我做的,送给爷爷奶奶的礼物!"小浩骄傲地说。
丽华在一旁笑道:"他惦记着您,天天问什么时候能去看爷爷。"
我蹲下身,抱住外孙,心里又酸又暖。
这时,丽华的丈夫周建军回来了,他是本地一家工厂的技术工人,为人老实本分。
"爸,您身体好些了吗?丽华这段时间都在医院,家里事情都是我操持的,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您别见怪。"他真诚地说。
我突然想起以前对这个女婿的偏见,只因为他家境普通,没什么"出息",如今看来,却是个踏实肯干的好男人。
晚饭是周建军做的,家常便饭,却暖胃更暖心。
席间,小浩给我夹菜,那认真的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丽华。
回家路上,我对老伴说:"咱们是不是对丽华太苛刻了?"
林秀芝点点头:"我早就想说了,可你那脾气,谁敢劝你?"
第二天,我去银行取了钱,买了份保险,受益人写的是丽华和小浩的名字。
我又去玩具店,挑了个遥控汽车,是小浩一直想要的。
丽华来接我去复查时,我把东西递给她:"给小浩的,还有,这是我给你们的一点心意,别嫌少。"
丽华看了保单,眼圈红了:"爸,您真的不用这样..."
"别推辞,"我打断她,"这辈子亏欠你太多,老头子我认识到了,晚了点,但还不算太迟。"
那天晚上,明军回来了,带着一堆补品。
看到我把保险给了丽华,他脸色有些难看,但没说什么。
饭桌上,我第一次对明军说了重话:"你姐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你应该向她学习。"
明军低着头,没有反驳。
一个月后,林秀芝提议全家一起去旅游,就当是给我的康复庆祝。
我们选了一个不远的海边城市,全家人难得聚在一起。
沙滩上,我看着丽华和小浩堆沙堡,明军一家在海里嬉戏,林秀芝在一旁拍照。
阳光很温暖,海风很柔和,我忽然觉得心里的结解开了。
回来后,我把大前门烟送给了单位的老同事,戒了几十年的烟。
我告诉他们:"有个好女儿,比什么都强。"
过年时,我又准备了压岁钱,这次是两个一样大小的红包,里面金额完全相同。
小浩接过红包,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爷爷!"
我摸着他的头,说了一句从未对丽华说过的话:"爷爷爱你,就像爱你妈妈一样多。"
丽华站在一旁,眼里泛着泪光,却是幸福的模样。
夜深人静时,我翻开老相册,看着丽华从小到大的照片,心中有太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想,有些偏见和错误,需要一生的时间去纠正,而有些爱,从来都在那里,只是我们选择性地视而不见。
如今,我终于明白,真正的血脉亲情,不是靠性别、姓氏或者金钱来衡量,而是在生死患难之际,谁会不计得失地守护在你身边。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丽华小时候坐在我的肩膀上,咯咯笑着喊我"爸爸",而我的心里,满是骄傲和幸福。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