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老刘,五十出头,在县城靠近农贸市场的一角卖了二十年豆腐。从来没想过这门手艺,有天会引来县里的大人物,更没想到会跟我那侄女有什么关系。
我叫老刘,五十出头,在县城靠近农贸市场的一角卖了二十年豆腐。从来没想过这门手艺,有天会引来县里的大人物,更没想到会跟我那侄女有什么关系。
侄女叫小燕,是我大哥家的闺女。我大哥一辈子是个老实人,干了三十年木匠,手艺不错,人却死得早。大嫂身体也不好,拉扯小燕长大实在不易。好在这孩子争气,从小学习就好,一路考到了省城的大学,学的是什么计算机,我也听不太明白。
去年六月,小燕大学毕业,我和大嫂都以为她会留在省城找份好工作。那地方年轻人多,机会也多。谁知道,她收拾了行李,背着个双肩包,回了县城。
“小燕啊,怎么回来了?城里工作不好找?”我问她。
她摇摇头,笑着说:“不是,叔,我想帮你卖豆腐。”
我愣住了,看着这个留着短发、皮肤白净的大学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卖豆腐?你开什么玩笑,”我拿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你那么好的文凭,回来跟我卖豆腐?”
小燕没说什么,只是笑。她放下包,从旁边拿起一块干净的布,系在腰间,就开始帮我收拾案板。这孩子小时候经常来我这玩,对豆腐的做法也略知一二。但从来没想过,她会真的帮我干这个。
大嫂知道后,急得不行,打电话来说:“老刘啊,你可别耽误了孩子。燕子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你让她赶紧找正经工作去。”
我也这么想。但小燕说什么也不听,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跟我一起去市场摆摊。开始几天手忙脚乱,豆腐切得歪七扭八,豆浆也差点烫到手。但没过多久,她就上手了。
她穿着干净的T恤,戴着一顶浅蓝色的棒球帽,站在摊位后面,看起来特别精神。有时候忙不过来,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把刘海都打湿了,但她从不喊累。
奇怪的是,自从小燕来了,我这摊子的生意越来越好。特别是早上,来买豆腐、豆浆的人排起了长队。有些年轻人,我以前从没见过,现在却成了常客。
“阿叔,你侄女真厉害,”隔壁卖菜的张婶子对我说,“你看那些年轻人,多半是冲着她来的。”
我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小燕该不会是因为什么感情问题,才回来躲着的吧?
一天收摊后,我忍不住问她:“小燕,你怎么不去找工作?一直这样卖豆腐,不是长久之计啊。”
小燕正在收拾工具,听我这么问,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忙活。
“叔,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吃你做的豆腐,总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豆腐吗?”
我点点头,心想这孩子怎么扯到这上面去了。
“我在大学时,每次回家都要带一些你做的豆腐给舍友尝尝。后来他们都说,这豆腐确实不一样,特别是那个味道。”小燕擦了擦手,“我就想,这么好的手艺,要是消失了多可惜。”
“什么消失不消失的,”我摆摆手,“我还能干好多年呢。”
小燕看了我一眼,轻声说:“叔,你的腰不是一直不好吗?”
我沉默了。确实,这两年腰越来越吃不消,每次弯腰舀豆浆都要缓半天。有时候想着,再干几年,可能就得歇了。
“再说了,”小燕忽然笑起来,“我也不是白帮你的。我有计划,等着看吧!”
她总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这孩子从小就机灵,现在长大了,更是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我也懒得多问,只当她是毕业后放个长假。
日子就这么过着,一晃三个月过去了。我的豆腐摊生意前所未有的好,每天做多少卖多少,有时候还供不应求。小燕渐渐接手了大部分工作,我反倒成了帮手。她手脚麻利,对每一个步骤都很用心,豆腐做得比我还好。
有一天,她拿出个黑乎乎的小方盒,对着豆腐摊拍了好多照片。还用手机记录了做豆腐的每一个步骤。
“你这是干嘛?”我问。
“叔,你不懂,”她一边录像一边说,“这叫记录生活。”
我摇摇头,心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闲情逸致。
然后她拿来一个小本子,让我把做豆腐的每一步、每一个配料都告诉她,要精确到克。
“我心里有数就行了,哪有那么精确,”我不耐烦地说,“差不多就行。”
“不行,”小燕很认真,“每一步都很重要。叔,你就当帮我个忙。”
拗不过她,我只好把自己摸索了几十年的经验,一点一点地说出来。她记得很仔细,还不时问我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不那样做。
“你问这么细干嘛?”
“万一哪天你不在了,谁来做这豆腐?”
我楞了一下,没说话。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做豆腐就是为了生活,哪天不做了,就是不做了呗。
转眼到了秋天,天气渐凉,早市的客人反而更多了。有一天早上,刚过七点,我和小燕正忙着给客人切豆腐、舀豆浆,忽然看见一辆黑色小车停在了市场门口。
从车上下来三个人,走在中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穿着件深灰色外套,不是很起眼,但走路腰板挺直。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手里拿着文件夹,一看就是秘书之类的。
这三人直奔我们的摊位走来。我心里嘀咕,这是什么人物,该不会是来查什么卫生问题的吧?
“请问,这是老刘豆腐吗?”中年人问道,声音挺和气。
我赶紧放下手中的刀:“是啊,我就是老刘。您是…”
“我姓钱,”他伸出手跟我握了握,“是镇上的,听说你这豆腐做得好,特意来尝尝。”
旁边的小燕接过话茬:“钱镇长好,欢迎品尝。您想要嫩豆腐还是老豆腐?”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新上任的镇长。我紧张得擦了擦手:“钱镇长大驾光临,真是荣幸啊。”
钱镇长笑着摆摆手:“别紧张,我就是个普通顾客。”他转向小燕,“听说这豆腐是你在网上推广的?”
网上推广?我一头雾水地看向小燕。
小燕笑了笑:“是的,钱镇长。我把叔叔做豆腐的视频分享到了网上,没想到反响挺好的。”
“反响好?那可不是一般的好啊,”钱镇长指着手机,“你那个账号’老刘豆腐’,粉丝都快30万了吧?那个教做豆腐的视频,播放量都上百万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小燕做了什么?她拍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就这么火了?
小燕显得很平静,只是笑着切了一块豆腐,盛了一碗豆浆,递给钱镇长:“您尝尝看。”
钱镇长喝了口豆浆,眼睛一亮:“真香啊,这味道,确实跟别处不一样。”又夹了块豆腐,点点头,“难怪这么多人追捧。”
他看了看周围排队的人,对我说:“老刘啊,你这手艺是咱镇上的宝贝。我们正在打造’味道记忆’工程,想把像你这样的老手艺人集中起来,既能保护传统工艺,又能发展经济。你有兴趣参加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小燕已经接过话:“钱镇长,我叔叔的豆腐是用祖传配方做的,用的都是本地原料。如果能得到支持,我们很愿意参与这个项目。”
钱镇长满意地点点头:“好啊,下周我们有个会,你们来聊聊具体怎么合作。”
临走时,他又回头对小燕说:“你的营销做得不错,短视频拍摄角度很专业。听说你是计算机专业毕业的?”
小燕点点头:“是的,但我更喜欢新媒体和短视频创作。”
“难怪,”钱镇长笑了,“人才啊。好好干,镇上支持你们。”
等钱镇长一行人走后,我拉着小燕到一旁:“你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什么网上推广?什么粉丝?”
小燕打开手机,指给我看:“叔,你还记得我拍的那些视频吗?我把它们剪辑后,发到了短视频平台上。你看,这个就是我给你建的账号,叫’老刘豆腐’。”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面全是我和小燕做豆腐的视频。画面拍得很漂亮,配上轻松的音乐,还有小燕清晰的讲解。底下的评论区里,都是夸赞的话。
“天哪,这豆腐看着太好吃了,想去尝尝!” “老师傅的手艺真是绝了,这么多年坚持传统工艺。” “已经订了火车票,周末去吃!”
我翻看着这些留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些年,我只是低头做我的豆腐,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关注。
“叔,你知道吗?你的手艺是宝贝。”小燕认真地说,“我在大学学的是数据分析和新媒体运营。毕业时,我就想,与其去大公司当个小螺丝钉,不如回来把你的手艺传播出去。”
“所以…你这是在做什么网红?”我有点迷糊地问。
小燕笑了:“不只是网红,叔。我是想做一个品牌,把’老刘豆腐’做成一个有故事、有情怀的品牌。你看,现在我们不仅在线下卖豆腐,还在网上卖豆腐的制作视频,教别人怎么做。有些远的粉丝,还专门邮购我们的卤水和豆腐脑。”
我这才注意到,最近小燕经常往邮局跑,原来是在发这些东西。
“那…这赚钱吗?”我忍不住问。
小燕笑了:“当然赚钱。视频平台有流量分成,我们的账号这么火,每个月光是平台分成就有好几千。还有粉丝买的周边产品,比如我设计的’老刘豆腐’围裙和帽子,都很受欢迎。”
她拿出手机给我看账户余额,我吓了一跳,这三个月,居然有十几万进账。
“叔,我不是不找工作,”小燕认真地说,“我是找到了我想做的工作。我想把这个传统手艺发扬光大,让更多人知道,也让你的手艺能够传承下去。”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我只是为了谋生而做豆腐,从没想过这手艺还能这样传播。而小燕,这个大学生,不仅没有嫌弃这门老手艺,反而用她学的新知识,给它注入了新的生命。
回家的路上,小燕说起了更多计划。她想申请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认证,把我的豆腐制作技艺正式记录下来。还想开发更多产品,比如豆腐干、豆腐皮等等。
“叔,你说钱镇长提的那个’味道记忆’工程,是不是很适合我们?”她兴奋地说,“我们可以和其他手艺人一起,组成一个美食文化村。不仅能卖产品,还能让游客来体验制作过程。”
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孩子比我看得远多了。
晚上,我翻出一个旧木盒,里面放着我父亲留下的一本发黄的手抄本,记录着做豆腐的秘方。这些年,我一直按照上面的方法做,却从没想过要把它系统地传下去。
我把这本手抄本交给了小燕:“拿去吧,好好研究研究。”
小燕接过本子,轻轻翻开,眼睛湿润了:“谢谢叔。我会把它保护好,也会把这门手艺发扬光大。”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和小燕又起床准备做豆腐。但这一次,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我想起那句老话:树挪死,人挪活。小燕不是在浪费她的大学文凭,而是用新知识,给老手艺找到了新出路。
而我,一个老豆腐匠,在快要看不清前路的年纪,竟然因为这个年轻人,看到了新的希望。
站在晨光里,我突然明白,传承不只是重复过去,而是用新的方式,让过去的智慧在今天焕发生机。
或许,这就是钱镇长来吃早餐后,我真正明白的事情。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