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隋炀帝杨广在江都行宫被缢杀时，他苦心经营的大运河工程才刚刚完工不久。这位被后世贴上"暴君"标签的帝王，为何在民怨沸腾、烽烟四起之际，仍要耗尽国力完成这项浩大工程？
当隋炀帝杨广在江都行宫被缢杀时，他苦心经营的大运河工程才刚刚完工不久。这位被后世贴上"暴君"标签的帝王，为何在民怨沸腾、烽烟四起之际，仍要耗尽国力完成这项浩大工程？
公元605年，数十万民夫在通济渠工地挥汗如雨。监工挥舞皮鞭，民工们肩挑手扛，将一筐筐泥土从河道中运出。这条连接黄河与淮河的水道，是隋炀帝大运河计划的第一期工程。在洛阳的宫殿里，杨广正凝视着地图上蜿蜒的线条，这些线条最终将连接成跨越南北的生命线。
杨广的决策源于深刻的政治考量。隋朝建立之初，全国经济重心已明显南移。南朝陈的故地江南地区"一岁或稔，则数郡忘饥"，而关中地区却时常面临粮荒。开皇十四年（594年）的大旱灾中，关中饥民不得不"就食洛阳"，暴露出长安作为都城的致命缺陷。
更为棘手的是政治格局。以独孤氏、杨氏为代表的关陇集团把持朝政，杨广登基后亟需打破这种局面。大运河以洛阳为中心，既能避开关陇贵族的势力范围，又能通过漕运掌控江南财富。当运河上的漕船开始往返于南北时，帝国的权力天平也在悄然改变。
大业七年（611年），涿郡的永济渠码头停泊着数千艘战船。民工们正将粮草装运上船，准备支援远征高句丽的大军。这条北起涿郡、南达黄河的运河支线，是杨广特意为辽东战事开凿的"军事专线"。
对高句丽的征伐并非杨广一时兴起。这个盘踞辽东的政权，自北周时期就不断侵扰边境。开皇十八年（598年），高句丽王高元竟联合靺鞨入侵辽西。隋文帝派汉王杨谅出征，却因"馈运不继"无功而返。这段往事给杨广留下深刻印象——没有可靠的补给线，再强大的军队也难以取胜。
大运河的北方支线永济渠，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难题。这条运河使大军集结、物资调运变得前所未有的便捷。大业八年（612年）第一次东征时，113万大军和200万民夫的后勤补给，主要就是通过永济渠运输。若非杨玄感叛乱导致运河漕运中断，高句丽很可能在隋朝就已平定。
江南的春天，新开通的江南河上船只往来如织。来自北方的官吏、商人沿着运河南下，带来中原的文化与制度；南方的士子、物产则溯流北上，融入帝国的政治中心。这条人工水道正在悄无声息地弥合着南北之间近三百年的分裂创伤。
自东晋南渡以来，南北隔阂日益加深。隋灭陈后，强制推行北方制度，引发江南豪族激烈反抗。开皇十年（590年），南陈旧地爆发大规模叛乱，叛军"执县令，或抽其肠，或脔其肉"。虽然杨素率军平定叛乱，但杨广深知武力镇压绝非长久之计。
担任扬州总管期间，杨广就刻意结交江南文人，学习吴语，甚至娶萧梁皇室后裔为妻。登基后，他更通过大运河促进南北交流。运河沿岸设立的驿站、粮仓，不仅服务于漕运，更成为文化传播的节点。到唐朝时，南北差异已明显缩小，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运河带来的持续互动。
汴河两岸，新栽的柳树抽出嫩芽。河面上，满载稻米的漕船首尾相连，形成绵延数里的船队。这些来自江南的粮食将运往洛阳含嘉仓，再转运至关中太仓。大运河就像帝国的血管，将经济养分源源不断输送到政治心脏。
隋朝建立之初，关中地区已难以自给自足。开皇年间，关中一遇灾荒就需"天子就食"。杨广营建东都洛阳，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靠近经济重心。但仅靠陆路运输，成本高昂且运力有限。大运河开通后，运输成本仅为陆路的二十分之一，运量却成倍增长。
这套漕运体系在唐代发挥到极致。安史之乱期间，正是依靠运河运输的江南粮赋，唐朝才得以维持。杜甫"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的诗句中，那个繁华的长安，其实是由大运河默默支撑的。北宋更依赖运河漕运，年运量达620万石，成为帝国存续的生命线。
大业六年（610年），黄河畔的工地上，疲惫的民工望着似乎没有尽头的河道。他们中许多人已经连续服役数年，衣衫褴褛，脚上缠着破布。监工的皮鞭声不时响起，催促着工程进度。这样的一幕，同时发生在帝国多个大型工地。
杨广的悲剧在于他超越时代的眼光与急躁性格的矛盾。他看到了运河的战略价值，却低估了民力的限度；他规划了宏伟蓝图，却缺乏分步实施的耐心。在短短六年内，他同时推进东都建设、运河开凿、长城修缮、西域经略、高句丽征伐等多项工程，几乎榨干了文帝积累的财富。
更致命的是，杨广忽视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古训。大业七年（611年），山东、河南大水，漂没三十余郡，他仍强征民夫准备东征。最终，王薄在长白山首举义旗，拉开了隋末民变的序幕。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起义军利用的正是隋炀帝修建的运河系统快速机动。
当宇文化及的叛军冲入江都宫时，杨广或许已经预见到后世对他的评价。这个被《隋书》描绘为"矫情饰行，以钓虚名"的帝王，其最持久的遗产恰恰是那条耗尽民力的大运河。
唐代诗人皮日休的《汴河怀古》道出了这种吊诡："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确实，若无龙舟南巡的奢侈，单就运河而言，杨广的功绩堪比治水的大禹。
大运河的故事提醒我们，历史评价需要多维视角。杨广的急政虐民无可辩驳，但他构筑的这条南北大动脉，却成为此后五百年中国经济文化的骨干网络。也许正如魏徵在《隋书》中所言："迹其衰怠之源，稽其乱亡之兆，起自高祖，成于炀帝，所由来远矣。"隋朝的兴衰，远非一个"昏君"标签所能简单概括。
来源：无风却起念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