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知青点的晨雾还未散去时,我们已扛着木犁站在田埂上。牛蹄踩碎露水的声响里,老队长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粗糙的手仿佛是秋天干旱的土地裂痕布满手心,他扶着犁把对老知青陈建军说:“掌稳当些,顺着土垄走。”
知青点的晨雾还未散去时,我们已扛着木犁站在田埂上。牛蹄踩碎露水的声响里,老队长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粗糙的手仿佛是秋天干旱的土地裂痕布满手心,他扶着犁把对老知青陈建军说:“掌稳当些,顺着土垄走。”
然后对我说:“撒匀净了,你这鞋脸矮,不得劲呀,别着急,头一年。”我跟在犁耙后面撒种子,边撒种子边埋土。单衣被晨露浸得发潮,木犁在黄土里犁出第一道褶皱时,我闻到了混杂着草根气息的土腥味。这味道让后颈的皮肤发麻——去年在县城中学的课堂上,我还捧着《农业》课本,对着插图里的犁耙发呆。此刻手上沾满的是垄间的纤尘,鞋子上是实实在在的春泥,混着去年未腐尽的麦秸秆,硌得脚心生疼。
播种的袋子挂在腰间晃荡,黄豆种子顺着指缝滚进犁沟,每一粒都裹着湿润的土粒。身边垄的知青小芳直起腰时,围巾滑落到肩头,露出被晒得发红的后颈。她忽然笑起来,说这豆子像不像去年国庆节游行时撒的彩纸?话音未落,老队长的烟袋锅就在田埂上敲得咚咚响:“妮子,豆子撒稀了,秋后喝西北风去?”
正午的日头把单衣晒得发烫,我们弯腰在垄间种地。远处村落的烟囱升起炊烟,混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在风里酿成一坛微醺的酒。我忽然想起母亲工作的副食店柜台,她总在清晨把白大褂穿得笔挺,在玻璃货架后给顾客称红糖,打白酒。此刻她指尖沾着的,该是纯酿的酒香和记账本上的蓝黑墨水,而非我嗅到的风中酒气和掌心里的春泥。
收工的时候,牛背上的夕阳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我低头看见裤脚沾满的泥浆,突然读懂了课本里“粒粒皆辛苦”的重量。那些在城市橱窗里见过的春天——母亲柜台前摆着的塑料绢花,永远鲜艳却静默——终于在亲手播下的种子里,生出了真实的根须。
晚风掠过地头的杨树林,新翻的土地上,无数微小的希望正在暗处蠢蠢欲动。我们踩着暮色往回走,布袋子空了,腰却觉得沉——不是疲倦,是某种东西正在体内悄悄发芽,比黄豆的嫩芽更坚韧,比母亲柜台上的玻璃更映得出光。
多年后在副食商店看见玻璃罐里的杂粮时,我忽然闻到了那年春天的土腥味。那些埋进黄土的种子,终究长成了一代人生命里最厚重的年轮,而母亲指尖的墨水,始终在岁月里浸染着另一种春天。
知青岁月·播种
晨雾未消垄上忙,知青扛犁立田旁。
牛蹄踏碎晶莹露,木把犁开厚重墒。
袋里豆颗滑指落,沟中希望伴泥藏。
遥思慈母柜台影,汗浸春播意韵长。
来源:每日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