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身后一声呼喊,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接住了我即将翻倒的托盘,避免了一场烫伤事故。
偶然的心动
"小心!"
身后一声呼喊,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接住了我即将翻倒的托盘,避免了一场烫伤事故。
转头一看,是位面庞清秀的军人,眼里透着关切,军装笔挺,腰板直得像松树一般。
这便是我与张帆的第一次相遇,一次偶然中的心动。
我叫林巧云,1992年春天,我刚满二十岁,在县城长途汽车站招待所当服务员。
那时候的招待所,是南来北往的旅客落脚之地,也是我这个县城姑娘向外张望的窗口。
招待所不大,青砖灰瓦,一层是餐厅,二层是客房,门口贴着陈旧的"欢迎光临"四个红字。
每天清晨,我踏着露水从家里出发,沿着砖石小路走到车站。
招待所的餐厅里,总是弥漫着一股煤球炉的气味,混合着油烟和饭菜的香气,让人既熟悉又怀念。
我每天穿梭在餐厅里,端盘子,倒茶水,擦桌子,收拾碗筷,花布围裙是我的标配,袖套是我的护甲。
日子虽然平淡,却也充实,每个月底领到工资时,那种自食其力的满足感总让我感到骄傲。
那年二月,天还冷得很,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潮湿的寒气往骨头里钻。
一队接兵连的战士来县城办事,在招待所安排食宿,他们的到来让安静的招待所一下子热闹起来。
"欢迎各位首长!"招待所的王经理笑得见牙不见眼,亲自在门口迎接,还特意让食堂做了几个拿手菜。
张帆是队里的文书,比其他战士沉稳些,说话轻声细语,不像别人那样大嗓门。
他们来的那段日子,餐厅里总是热闹非凡,我忙得脚不沾地,围裙上常常沾满油渍。
"同志,再来碗米饭。"每次张帆都是这样客气地喊我,递过来的饭碗总是擦得干干净净。
而不像其他战士那样直接吆喝"小妹",或者用筷子敲碗催促。
那时候的军人在我们眼里是非常神气的存在,尤其是穿着整齐的军装,腰板挺直的样子,让招待所里的姑娘们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听说这些战士要在县城待一段时间呢。"同事小李凑到我耳边小声说,眼睛不停地朝餐厅瞟。
"管他们呢,咱们把活干好就行。"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禁不住多留意起那个叫张帆的文书。
"你叫什么名字?"有一天,他趁我收拾餐桌的空当问我。
阳光透过木格窗洒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林巧云。"我低着头回答,忐忑地抬眼又低头,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好名字,像江南的细雨。"他笑了笑,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我叫张帆,写信的'帆'。"
我没想到一个大老粗的军人会说这样的话,心里暗暗惊讶,手中的抹布都忘了继续擦。
后来才知道,他高中毕业就参了军,在连队里负责文书工作,还常给战友写家书,在文艺汇演上朗诵过诗。
"那你喜欢读书喽?"我壮着胆子问他,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因为我也爱看书,是村里少有的初中毕业生。
"嗯,部队里条件艰苦,但总能找到些书看,前些年还读过《平凡的世界》,写得真好。"他说这话时,眼睛里有光。
这一下,我对他的好感更多了几分。
那段日子,每当张帆来吃饭,我总会悄悄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他吃饭不紧不慢,筷子拿得端正,吃完会把碗筷摆放整齐,还会用纸巾擦一擦嘴角,这些小细节都让我觉得他不一样。
招待所的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今天是你的生日,中国》,那激昂的旋律总能引得食客们纷纷侧耳倾听。
三月的一个傍晚,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
我刚好下班,换下工作服,准备回家,却没带伞。
雨点已经稀稀拉拉地落下来,打在招待所前的水泥地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我站在招待所门口犹豫不决,心想着要不要冒雨跑回去。
"林同志,我送你回去吧。"张帆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军绿色的雨伞,那是部队发的标配。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我推辞着,心里却有些期待。
"外面雨大,路上小心些。"他执意要送,撑开伞,我们并肩走在雨中的小路上。
雨越下越大,打在伞面上啪啪作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裤脚。
伞下的空间逼仄而温暖,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那是部队统一发的香皂。
他的肩膀偶尔碰到我的,每次他都会微微侧身,让出更多空间给我。
我们走过潮湿的石板路,经过县城唯一的电影院,海报牌上贴着《霸王别姬》的宣传画,风雨中显得有些模糊。
"前些天放映《少林寺》重映版,我和战友们一起去看了,李连杰真是功夫了得。"他突然说道。
"我也喜欢看电影,不过很少有机会。"我小声回答,"上次看《红高粱》,我妈还说不害臊。"
他笑了,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等哪天有好片子,我请你去看。"
这句话让我心跳加速,悄悄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喜悦。
走到家门口,爸爸正在院子里劈柴,手上戴着粗布手套,身边堆着一摞木柴。
看见我和一个军人一起回来,还撑着同一把伞,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斧头重重地砍在木墩上。
"这是谁啊?"爸爸放下斧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里带着警惕。
"叔叔好,我是张帆,部队驻县里办事的,在招待所认识了巧云同志,看她没带伞,就送她回来。"张帆主动上前打招呼,摘下军帽向我爸爸鞠了个躬。
那股子诚恳劲儿,连一向严厉的爸爸都有些缓和了表情。
"你是哪个部队的?"爸爸虽然表情松动,但仍然板着脸问道。
"我是接兵连的文书,从北方来的,在这边办事。"张帆回答得干脆利落。
"进来喝杯热茶再走吧,外面雨大。"爸爸难得地发出邀请,那是我从没见过的热情。
就这样,张帆有了登门的理由。
他坐在我家简陋的客厅里,和爸爸聊天。
我家的客厅很简朴,墙上挂着全家福和几张奖状,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摆在八仙桌旁的木柜上,是全家的骄傲。
妈妈忙着泡茶,特意拿出了平时舍不得喝的新茶叶,还端出了刚做的糯米糍粑,那可是我们家待客的最高礼遇了。
"小伙子,多大了?"妈妈边倒茶边问,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张帆,那眼神我再熟悉不过,是对潜在女婿的审视。
"今年二十三,叔叔阿姨称呼我小张就行。"张帆接过茶杯,双手捧着,姿势恭敬。
他说起边防生活,说起部队改革,说起自己的家乡——北方一个小城市,那里有他的父母和一个妹妹。
"我父亲是工厂的工人,母亲在街道办工作,家里条件一般,但是很和睦。"他说这话时眼神澄澈,没有一丝遮掩。
"你们要在这边待多久?"爸爸问,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原计划三个月,不过可能会延长。"张帆回答,眼神不经意间瞟了我一眼。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低着头用指甲抠着衣角,掩饰内心的小欢喜。
张帆离开时,雨已经小了许多,天边甚至透出一丝淡淡的霞光。
"小伙子不错,"爸爸看着张帆远去的背影说,"说话做事有分寸,不像现在有些毛头小子。"
这话在我爸嘴里,算是极高的评价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张帆的交集多了起来。
他常常在我下班后,假装"恰好"路过,送我回家。
有时候,他会提前从部队带一些书来,坐在招待所的角落看,等我忙完一阵子,就和我聊几句。
他读过很多书,《平凡的世界》、《人生》、《白鹿原》,讲起故事来眼睛发亮。
我偶尔过去收拾桌子,他会给我讲书里的故事,声音不高不低,正好盖过餐厅里的嘈杂,却不会引人注目。
"孙少平和田晓霞的故事真动人,"他说,"平凡人也可以有不平凡的爱情。"
这话让我耳根发热,赶紧低头擦桌子,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喜欢写日记吗?"有一次他问我。
"嗯,从初中开始就写了,记录生活中的小事。"我点头,心想自己最近的日记本上全是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我也喜欢写。在部队里,除了记录公务,我还会写一些随想。"他笑着说,"咱们是同道中人。"
他送了我一本漂亮的日记本,封面是淡蓝色的,上面印着一朵小花。
"这是我在县城百货商店看到的,觉得挺适合你的。"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蓝色像天空,花朵像你。"
我捧着日记本,心里甜滋滋的,那本日记本成了我的宝贝,每晚都要写上几句,记录我和张帆的点点滴滴。
"那个军人好像对你有意思啊,"同事小李打趣我,"天天来招待所'巧遇'你。"
"别瞎说,人家就是来吃饭的。"我假装生气,脸却红了。
"得了吧,谁信啊,他眼睛都黏在你身上了。"小李捂嘴偷笑,"不过他长得挺精神的,是个好对象。"
四月,县城的杨树抽出了嫩芽,空气里有了春天的气息。
我和张帆的关系也在这春风中悄然升温。
有一天,他邀请我去县城新开的照相馆照相。
"留个纪念吧,"他说,"我们部队的人都说这里的照相馆技术好。"
照相馆位于县城中心的小广场旁,是一家新开的"美丽影像",门口挂着彩色的招牌,橱窗里展示着各种相框和样照。
"照一张合影吧,"张帆提议,"就穿现在这身衣服,自然一点。"
我穿着淡黄色的毛衣和牛仔裤,是那会儿最时髦的打扮。
照相师让我们站在一起,张帆自然地站在我身边,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再靠近一点,"照相师说,"小伙子,搭一下肩膀,对,就这样。"
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打鼓一样。
一周后取照片时,我惊讶地发现照片上的我们看起来那么般配,他挺拔如松,我温婉似水。
"照片真好看,"张帆看着照片笑了,"我想把它寄给我父母看看。"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震,寄给父母,这是什么意思?
"你...你要干嘛?"我结结巴巴地问。
"我想告诉他们我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的姑娘,"他认真地看着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那一刻,县城的喧嚣仿佛都远去了,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不介意。"我小声说,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五月,消息传来,张帆所在的部队要转业回北方。
他的脸色有些黯淡,眉头总是紧锁,连吃饭时都心不在焉。
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每天盼着他来招待所,又害怕听到他说离别的话。
"听说你们部队要走了?"终于有一天,我鼓起勇气问他。
"嗯,上面有通知,可能下个月就要走了。"他点点头,声音低沉。
"那...你......"我想问他以后怎么办,却说不出口。
"别担心,我有办法。"他握了握我的手,那是他第一次碰触我,温暖而有力。
那天下午,我们骑着自行车在老城区的小巷里穿行。
初夏的风带着槐花的香气,吹散了些许离别的愁绪。
我们路过县城的文化宫,那里正在举办书画展,门口贴着"迎接改革开放新时代"的大红标语。
"我申请留下来了。"他突然说,骑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什么?"我惊讶地看着他,差点撞上路边的电线杆。
"我拒绝了调令,申请在这边的地方单位工作。"他认真地说,"我喜欢这座城市,也喜欢......"
他没说完,但我懂了。
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自行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
"可是...你家人会同意吗?"我担忧地问,知道在那个年代,家庭的意见有多重要。
"我已经写信告诉他们了,还寄了我们的合影。"他笑了笑,"爸妈说,儿子的幸福最重要,让我自己拿主意。"
听到这话,我的眼睛模糊了,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
"那...那你有把握留下来吗?"我问,知道部队的调令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我找了县文化馆的李馆长,他是我爸当年的战友,说可以接收我。"张帆眼里有光,"我已经办了不少手续,应该没问题。"
六月,张帆开始为转业奔走,从军分区到县人事局,再到文化馆,他忙得脚不沾地。
有时候,他会穿着便装来招待所找我,跟我讲述办手续的进展。
"文化馆那边基本定了,就等接收函了。"他欣喜地告诉我,"李馆长说可以让我负责文艺宣传工作,正好用上我在部队的特长。"
看着他为了留下来而付出的努力,我心里既感动又忐忑。
"你为我放弃了回北方的机会,值得吗?"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他。
"巧云,"他认真地看着我,"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让自己想要停下脚步的人,已经很幸运了。"
七月,他正式转业,分配到县文化馆工作。
我们的恋情也不再是秘密,县城里的人们开始议论这对"军民情"。
"听说招待所的巧云和那个转业军人好上了。"
"那小伙子不错,为了姑娘放弃回北方的机会,真是痴情。"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敢做决定。"
这些议论声不绝于耳,但我们已经学会了不去理会。
张帆在文化馆工作得很认真,常常组织一些文艺演出和读书会,在县城里渐渐有了些名气。
我依然在招待所工作,但心情变得不同了,每天都期待着下班后与张帆相见。
八月,张帆的父母从北方来看我们。
他们是普通的工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但待人真诚热情。
"姑娘长得好,也懂事,难怪我儿子这么喜欢你。"张母拉着我的手说,眼睛里满是慈爱。
"以后你们好好过,有困难就说,别自己扛着。"张父拍着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
两家人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我爸妈也放下了最后的顾虑,张罗着要为我们操办婚事。
"年轻人,该成家了。"爸爸说,这话在他嘴里,就是最大的祝福。
九月,我们开始张罗结婚的事情。
那时候的婚礼很简单,没有现在的豪华婚车和奢华婚宴,但每一步都充满了仪式感。
张帆从工资里省下钱,给我买了一对素雅的金耳环和一枚小小的钻戒。
"不用这么破费的。"我心疼地说。
"这是我的心意,"他笑着说,"虽然不贵重,但是真心的。"
十月,在那个我们初遇的招待所小餐厅,我们举办了简朴的婚宴。
桌上摆着几盘家常菜,战友们唱着《军中绿花》,爸爸罕见地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我穿着一件红色的旗袍,那是妈妈精心为我准备的,说是显得喜庆又不失大方。
张帆穿着他的转业西装,挺拔如松,眼里的柔情像春水一般流淌。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婚宴上,他悄悄问我。
"当然记得,你救了我的托盘。"我笑着回答,眼角泛起幸福的泪光。
"其实那天我早就注意到你了,只是找了个机会搭讪。"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是吗?那我得感谢那个差点翻倒的托盘。"我笑着说,心里却满是感动。
"我从进招待所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你了,"他凑近我的耳朵,"你穿着花布围裙,头发扎得整整齐齐,笑起来特别好看。"
原来,平凡生活中的偶然相遇,也藏着命中注定的痕迹。
婚后,我们搬进了单位分配的两居室宿舍,虽然简陋,但收拾得整整齐齐,是我们的小天地。
那是一个筒子楼的房子,水泥墙面,木地板,厨房和卫生间都很小,但足够我们生活。
张帆在文化馆工作,我继续在招待所上班,两份工资虽然不多,但能维持生活所需。
晚上,我们常常一起在阳台上看星星,他会给我讲述北方的风土人情,我则给他介绍南方的习俗特色。
"等攒够了钱,我们回你老家看看,好不好?"我靠在他肩上说。
"好,到时候带你看看北方的雪景,保证让你大开眼界。"他搂着我的肩膀,笑着说。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医生说是个男孩。
张帆激动得像个孩子,每天变着法子给我补身体,工资几乎全用来买营养品了。
"别太紧张,我很好的。"我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满是温暖。
"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得精心照顾。"他一本正经地说,俨然一副准爸爸的模样。
1993年的春天,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取名"张远航",希望他能像父亲的名字一样,扬帆远航,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看着襁褓中的儿子,我和张帆相视而笑,眼里满是幸福和希望。
在这个变革的年代,我和张帆,两个普通人,在这座小城里相识、相知、相守,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世纪之交,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偶然的相遇,成就了一段真挚的情感;平凡的日子,却因为有了彼此而变得不平凡。
不管前方有什么,至少此刻,我们肩并肩站在一起,就像那把军绿色的雨伞下,温暖而踏实。
在招待所的角落,那张我们的合影被装在相框里,成为我工作台前最美的风景。
每当我看到它,都会想起那个雨天,想起那句"我喜欢这座城市,也喜欢..."
没说完的话,在心底延续成永恒。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