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家里只剩我和一只老猫作伴,日子过得像老式座钟,慢悠悠地走着,不紧不慢。那座上了年纪的黄木柜子里,摆着些旧物件,一只粗瓷茶壶,几本发黄的相册,还有一台七十年代的红灯收音机,都是些见证了岁月的老家伙。
春暖花开时
"你这棵老柳树,还能再发新芽吗?"孙阿姨笑着问我,眼角的皱纹像春天刚被犁过的田垄。
我叫李国强,今年六十五岁,东关街道退休干部。妻子走得早,儿子在南方工作,很少回来。
家里只剩我和一只老猫作伴,日子过得像老式座钟,慢悠悠地走着,不紧不慢。那座上了年纪的黄木柜子里,摆着些旧物件,一只粗瓷茶壶,几本发黄的相册,还有一台七十年代的红灯收音机,都是些见证了岁月的老家伙。
我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煮一壶浓茶,听广播里的戏曲节目,然后去楼下的小花园遛弯。单位退休后,日子过得比石磨推得还慢,时间多得不知该如何打发。
那是2008年三月,春风刚刚吹绿了河堤上的柳树。街道组织老年人春游活动,我原本不想去,被老伙计王德贵硬拉着出了门。
"老李啊,整天闷在家里像什么话!人都快霉了!"王德贵拍着他那肚皮,声音响亮得像旧时代的大喇叭,"咱们这年纪,就得多出来走走,晒晒太阳!"
东湖公园里,梨花开得正盛,像飘落的雪。游人不多,三三两两的老人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晒着太阳,说着闲话。
我坐在湖边长椅上,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回头一看,是位穿着藏青色外套的阿姨,约莫五十来岁,头发齐耳,眉眼温和。
她正在和几个老太太说笑,手里拿着块面包喂鸽子。不知怎的,我的眼神就定在那儿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像镀了一层金边。
"愣什么神呢?"王德贵用手肘捅了捅我,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那是孙玉兰,刚从纺织厂退休,搬到咱们小区不久。听说她爱人早年出了车祸,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
"我没看她。"我嘴硬道,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掩饰自己的尴尬。
"哎哟,都这把年纪了,还害羞啊?"王德贵哈哈大笑,"怎么,老李,春天到了,心思活络了?"
我白他一眼,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那种感觉太久没有了,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初次见到媳妇儿的那种怦然心动。
"德贵,你小点声!"我压低嗓门,"人家会听见的。"
"听见才好呢!老李,当年咱们厂里的姑娘,谁不说你是大帅哥?"王德贵不怀好意地大声说道,"去啊,搭个话,又不会少块肉!"
我的脸腾地红了,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拎起背包就走,身后是王德贵的笑声和几只受了惊的鸽子扑棱棱飞起的声音。
回家的路上,脑子里全是那个藏青色外套的身影。家里的老猫"小黄"蹭着我的裤腿,喵喵直叫,我才回过神来,给它倒了点猫粮。
电视柜上那张老照片里,我的媳妇儿穿着八十年代流行的喇叭裤,笑得灿烂。"老伴儿啊,你在那边还好吗?"我小声说着,用手指擦了擦相框上的灰尘,"你走了十五年了,我是不是该有个伴了?"
照片里的她依然笑着,似乎在说:"老李,你这棵老树,还挺有精神嘛!"
后来我从王德贵那儿得知孙阿姨常去老年活动中心打太极。我这个从不锻炼的人,竟然也开始晨练了。老伙计们看见我,都笑着打趣:"哟,李老师也来健身啦?是不是最近腰腿不利索了?"
我含糊应付着,眼睛却四处张望,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连着去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见到了孙阿姨。她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服,跟着老师做着太极拳的动作,那种从容淡定的神态,让我看得入了迷。
练完后,我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您好,我是李国强,东关街道退休的。前几天在公园见过您。"
"哦,您好。"她笑着点点头,"我是孙玉兰,刚搬来不久。"
"知道,知道。"我连忙说,然后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急切,补充道,"就是王德贵提过您。"
"王大爷啊,他人挺热情的。"她的嗓音温和,像春风拂过耳畔。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闲聊几句后各自回家。路上,我绕到街边的小花店,买了一束黄菊花。店主是个年轻姑娘,见我挑花,眨巴着眼睛问:"大爷,买花送谁啊?"
"送人。"我不好意思地说。
"女朋友啊?"姑娘促狭地笑着。
"哎呦,什么女朋友,我这把年纪了。"我摆摆手,却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早上,我特意穿了件干净的中山装,那是退休时单位发的,一直挂在衣柜里。小黄见我收拾得这么正式,歪着脑袋看我,似乎在说:"老头子,今天这是要去相亲啊?"
活动中心里,孙阿姨正和一群老太太们聊天。我捧着花,站在门口,犹豫了好半天才走进去。
"李老师,您这是?"她看见我手中的花,显得有些惊讶。
"哦,这个,我看着好看,就买了。您喜欢花吗?"我支支吾吾,心跳得厉害。
"喜欢啊,谁不喜欢花呢。"她接过花,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您。"
周围几位大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神在我和孙阿姨之间来回打量。我的耳朵红得发烫,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从此,我们常在活动中心见面。下棋、排练节目、听京剧,偶尔一起去菜市场。她做的糖醋排骨味道很好,我总是找借口带些自家阳台上种的青菜去她家,就为了能尝一口她做的饭菜。
孙阿姨家住在小区的5号楼,一个普通的两室一厅,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挂着儿子的大学毕业照,茶几上摆着几盆文竹和吊兰。她打开窗户,阳光洒进来,照在那张有些旧的布艺沙发上,温暖又踏实。
"坐吧,我去泡茶。"她招呼道,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旧茶壶,是那种八十年代流行的搪瓷壶,边沿已经有些掉瓷。
"别忙活了,我就是路过,顺便看看。"我摆摆手,却还是坐了下来。
"你这人,客气什么。"她倒了两杯茶,递给我一杯,"尝尝,龙井,儿子从杭州带回来的。"
茶很香,带着一丝清苦。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告诉我,丈夫十年前因车祸去世,留下她和儿子相依为命。儿子在市里开了家小服装店,生意一般。
"孩子挺孝顺的,常让我去店里帮忙,可我怕给他添乱。"她说着,眼里满是母亲的骄傲和担忧。
我心想,不如介绍儿子来街道做个小生意,也好照顾照顾她。回到家,我翻出多年前担任街道干部时积攒的一些关系,打了几个电话,试探着能否帮衬一下孙伟的生意。
老王头看我这般上心,笑得前仰后合:"老李,你这是要当人家干爹啊?还是想当人家爹?"
"去你的!"我瞪了他一眼,"就是帮个忙,怎么想那么多?"
"得了吧,都认识几个月了,整个小区谁不知道你李国强对人家孙寡妇有意思?"王德贵喝了口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你那点心思,街坊邻居都看得明白。"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么明显吗?"
"明显得很!"王德贵拍拍我的肩,"赶紧表个态吧,大家都等着吃喜糖呢!"
那段日子,我总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每天早起给阳台上的花浇水,修剪菜苗,然后等着和孙阿姨一起去晨练。老街坊们见了我,都笑着打招呼:"李老师,精神头不错啊!"
小区里的李大妈是个爱管闲事的,看见我和孙阿姨走得近,就来打探:"李老师,听说你和那个孙阿姨好上了?"
"哪有的事,就是普通朋友。"我假装生气,其实心里美滋滋的。
李大妈撇撇嘴:"装什么装,整天形影不离的,谁看不出来啊?"
夏天过去了,秋天到了。孙阿姨教我打太极,我教她下象棋。小区的文艺队准备国庆节目,我们一起报名,排练了一段二重唱《夕阳红》。唱歌的时候,她站在我身边,笑靥如花,我总是不自觉地忘词。
"李大哥,你今天又走神了。"她笑着提醒我,"是不是没休息好?"
"嗯,昨晚看戏看晚了。"我随口找个借口,其实是因为看她出神了。
有天晚上,我正在家里看电视,孙阿姨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
"国强,我不知道该找谁…儿子那边出事了…"
我二话没说就赶去她家。还没进门,就听见她在客厅里抽泣的声音。看见她红肿的眼睛,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原来她儿子孙伟做服装生意亏了本,向朋友借了二十万周转,现在还不上了。"那朋友三天两头来要钱,还带着几个小混混,说再不还就要…"她说不下去了,抹着眼泪。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二十万。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我胸口。
"国强,我不是向你借钱,就是想问问有什么解决办法…"她急忙解释,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我僵硬地点点头,说了些"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空话,然后找借口离开了。出门前,看见她茶几上那束已经枯萎的黄菊花,还留在花瓶里,我的心更乱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躲着她。活动中心不去了,晨练改到了别的地方。她打电话来,我要么不接,要么敷衍几句就挂断。
文艺队的张阿姨见了我,问道:"李老师,怎么不和孙师傅一起来排练了?"
"工作忙。"我含糊其辞。
"您都退休了,还忙什么工作啊?"张阿姨一脸狐疑。
"回南方看儿子。"我编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其实我不是怕掏钱。我的退休金虽不多,但这些年也积攒了十来万,平时又节省,救急还够用。我怕的是历史重演。
三十年前,我刚成家不久,发小王明借了我五万块做生意,说一定很快还。那时候五万可不是小数目,是我和媳妇儿几年的积蓄。结果他卷款跑了,连个影子都找不到。妻子为此跟我大吵一架,差点离婚。从那以后,我对"借钱"两个字就像躲瘟疫一样。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孙阿姨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小黄跳上床,蹭着我的手,好像在安慰我。我叹了口气,抚摸着它的毛:"小黄啊,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王德贵得知此事后,直摇头:"老李啊,你这是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我怕啊,"我苦笑道,"万一那小子还不上钱,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了。"
"你喜欢人家不?"王德贵问。
"喜欢。"我没否认。
"那就别瞎想了!"王德贵拍拍我的背,"帮就帮,不帮拉倒,别躲着人家,那多伤人心啊!"
一个月过去了,孙阿姨再没联系我。倒是王德贵告诉我,她和儿子开始卖早点还债,每天凌晨三点就起来和面,做豆浆油条。
"人家母子俩现在可忙了,"王德贵说,"摆摊到九点,然后儿子去店里,孙师傅回家打扫卫生,下午又去店里帮忙,晚上回来还要准备第二天的材料。"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几次路过小区门口,远远地看见她在摊位前忙碌,不敢上前打招呼。
秋天的一个傍晚,我路过小区门口,看见孙阿姨和儿子在摊位前忙碌。她的手上裹着纱布,脸上却带着笑。那个瘦高个子的年轻人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小心照顾着母亲。"妈,您歇会儿,我来。"他轻声说。
"没事,妈不累。"孙阿姨笑着回答,转身去给客人打包油条。看她那熟练的动作,谁能想到这是个做了几十年纺织工的人?
我在暗处看了许久,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小区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头子凑在一起下象棋,说说笑笑。我想起以前和孙阿姨一起下棋的日子,心里一阵酸楚。
那天晚上,我从箱底翻出一个旧皮箱,里面放着妻子生前喜欢的一套茶具,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从景德镇带回来的,当年花了不少钱。我掸掉上面的灰尘,包好,放在床头。也许,是时候放下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鼓起勇气来到小区门口的早点摊前。孙阿姨正在给豆浆机加水,见了我,愣了一下,然后低头忙自己的事,像没看见我一样。
"一碗豆浆,两根油条。"我说道,心跳加速。
"好嘞。"是孙伟应的声,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熟练地装好早点递给我。
我接过来,犹豫了一下,问:"你妈手怎么了?"
"烫伤了,不小心的。"孙伟淡淡地说。
我点点头,拿着早点走开几步,又回头:"你妈…还好吗?"
"托您的福,挺好的。"孙伟的回答有些生硬,眼神里带着责备,但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灰溜溜地离开。路上遇到王德贵,他看见我手里的早点,了然地笑了:"终于去了?"
"嗯。"我叹了口气,"人家儿子态度很冷淡。"
"那是!换谁谁不生气?"王德贵拍拍我的肩,"慢慢来吧,伤了的心,得一点一点修补。"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去买早点,有时候搭几句话,有时候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慢慢地,孙伟的态度有了些缓和,至少不再用那种冷冰冰的眼神看我了。
十一月的一个周末,下着小雨,早点摊上没什么人。我撑着伞站在那里,看见孙阿姨穿着件旧棉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今天太冷了,早点收摊吧。"我忍不住说道。
"不行,还有面没用完。"她摇摇头,手上不停地揉面。
"这样吧,我全买了。"我说,"回家后热一热还能吃。"
孙伟抬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孙阿姨也愣住了:"这么多,你一个人吃不了的。"
"那…不然我送给活动中心的老人们?"我试探着说,"反正他们也爱吃你做的早点。"
最后,孙伟帮我把剩下的油条和豆浆装进袋子里。我付钱时,特意多给了一百块。
"多了。"孙伟要退给我。
"不多,就当我打赏的。"我坚持道,然后转身离开,没敢看孙阿姨的眼睛。
那天下午,我真的把早点送到了活动中心。老人们见了,都很惊喜:"李老师,今天这么大方啊?"
"嗯,偶尔请大家尝尝。"我笑着说,心里却沉甸甸的。
十二月的一个周末,雪下得很大。我接到孙伟的电话,说他妈妈摔伤了腿,在社区医院。我赶过去时,孙阿姨正坐在病床上,腿上打着石膏。
"不严重,就是滑倒了,休息一阵子就好。"她看见我,有些局促,眼神躲闪着。
"阿姨,您好好养着,早点摊先不开了。"孙伟说,语气里满是担忧。
"那债怎么办?好不容易才还了一半。"她着急地说,想要起身,却被儿子按住了。
我清了清嗓子:"我...我那有些积蓄,可以先周转一下。"
房间里安静下来。孙阿姨惊讶地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用了,李叔,我们自己能挺过去。"孙伟坚定地说,"我已经找到新工作了,工资不高,但稳定。再说,那些债不都是我欠下的吗?我自己会负责的。"
看着他倔强的样子,我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那种不服输的劲头。"行,我尊重你们的决定。"我点点头,"不过阿姨腿伤了,总得有人照顾吧?"
孙伟为难地看了看手表:"我明天还要上班,请假的话…"
"这样吧,我来照顾阿姨。"我说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孙伟看看妈妈,又看看我,最后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李叔了。"
就这样,我开始了照顾孙阿姨的日子。每天早上去她家做饭,中午回自己家吃饭,下午再去陪她聊天,晚上等孙伟下班回来才离开。
"国强,你不用这么麻烦的。"孙阿姨常这么说,眼里却带着感激。
"不麻烦,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我笑着回答,"小黄这几天跑到楼下晒太阳去了,根本不回家,我在家也是孤零零的。"
"那只花猫啊?"孙阿姨笑了,"我见过,挺漂亮的。"
"是啊,陪了我十五年了,比儿子还靠谱。"我半开玩笑地说。
那段日子,我们像回到了从前,聊天、下棋、看电视剧。有时我会读报纸给她听,有时她会给我讲纺织厂里的趣事。她说起年轻时候赶时髦穿喇叭裤的事,笑得前仰后合;我讲起当年开会念错字的糗事,她也笑得眼泪直流。
一天晚上,孙伟加班,我留下来陪孙阿姨吃晚饭。饭后,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八十年代的老电影《城南旧事》。看到动情处,我忍不住感慨:"那个年代,虽然物质条件差,但人情味儿浓啊。"
"是啊,"孙阿姨点点头,"不像现在,邻居住对门,有时候一年都见不上一面。"
"我和老伴儿结婚那会儿,结婚证还是红色的小本本,照片是黑白的。"我回忆道,"那时候办酒席,请几桌亲戚朋友,大家伙儿凑钱买了台缝纫机当嫁妆,乐得我们直不起腰来。"
她笑了:"我结婚那会儿,也差不多。不过我们那时流行收录机,新郎官要是能拿出一台'三洋'牌的,那可是倍儿有面子。"
我们就这样,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孙阿姨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脸上的皱纹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柔和了许多。我轻轻地给她盖上毯子,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对她动心。不是因为她的样貌,不是因为她的厨艺,而是因为她身上那种坚韧和温柔,像一棵历经风霜却依然挺立的老柳树。
孙伟回来时,看见我还在,愣了一下,然后轻声说:"李叔,这么晚了,您还没回去啊?"
"你妈睡着了,我不忍心吵醒她。"我站起身,拿起外套,"你回来了就好,我先走了。"
"李叔,"孙伟叫住我,"谢谢您。"
我点点头,心里一片温暖。
春节前夕,孙阿姨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拄着拐杖慢慢走动。我和王德贵去市场采购年货,给孙阿姨和孙伟买了些新衣服和糖果点心。
"老李啊,你有这心思,干脆直接说了得了。"王德贵在一旁怂恿道,"大家都是明白人,转啥弯子啊!"
"再等等吧,"我有些忐忑,"万一人家不愿意呢?"
"瞧你那点出息!"王德贵不屑地撇撇嘴,"孙师傅要是不愿意,能让你天天去她家?"
我把那套茶具也包起来,想着送给孙阿姨做新年礼物。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也一道道地刻了上去,但眼睛却比过去亮了许多。
除夕那天,我站在孙阿姨家楼下,手里提着两袋年货,心跳得厉害。雪停了,空气清新得像刚洗过。我抬头望去,正好看见她站在窗前,也在看着我。
我们相视一笑,像两棵历经风霜的老树,在寒冬里悄悄萌发新芽。
我上楼时,孙伟正准备出门,见了我,笑着说:"李叔,来得正好,我去接同学,您陪我妈过年吧。"
孙阿姨站在门口,穿着件新买的红色毛衣,头发也剪过了,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进来吧,外面冷。"她招呼道。
我走进屋,把年货和茶具放在桌上:"给你们买了些过年的东西,还有…这套茶具,是我老伴儿生前最喜欢的,现在送给你。"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看着那套精致的茶具,眼睛湿润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收下吧,"我认真地说,"它在箱子里放了这么多年,也该重见天日了。我老伴儿在世时常说,好东西要跟懂它的人在一起,我想她会同意我的决定的。"
孙阿姨轻轻摸着茶壶上的花纹,点了点头:"谢谢你,国强。"
我们一起泡了壶茶,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电视里播放着春晚,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房间。
"国强,"她突然开口,"那天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愣了一下,然后苦笑道:"说来话长。年轻时候我被朋友骗过,所以一听说借钱就怕。"
"我理解,"她轻声说,"我当时也不是真要跟你借钱,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知道,我后来想明白了。"我握住她的手,"玉兰,我这人没啥本事,就一把老骨头了,但我想照顾你,余生都照顾你,你…愿意吗?"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泪却落了下来。
那套茶具,从此放在了我们的新家里,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不是为了任何承诺,只是想告诉她:即使在人生的晚秋,我们依然可以重新学习信任和勇敢。
"老柳树也会发新芽,只要春天到了。"我对她说,看着窗外那株抽出嫩芽的老柳树,心里满是期待。
那年春节,我们一起贴对联、包饺子、看春晚,就像真正的一家人。孙伟回来时,看见我和他妈妈坐在一起说笑,笑着摇摇头:"你们俩啊,早该这样了。"
人到暮年,最怕的就是孤独。而我们,终于在人生的冬季里,找到了彼此的温暖。那些过往的伤痕和失望,都在这份迟来的情感中慢慢愈合。
"春天真的来了,"孙阿姨靠在我肩上,轻声说,"我们的春天。"
来源:命㈠样珍惜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