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0年一天,石鲁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接着操起一根铁长桨,大吵大闹召集全家同他一起去“占领服务公司”。
1970年一天,石鲁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接着操起一根铁长桨,大吵大闹召集全家同他一起去“占领服务公司”。
家人还没醒,闷头继续睡,见招兵不齐,石鲁骂骂咧咧地一个人出门了。
石鲁到了前院,用铁丝把服务公司所有的门窗全部拧死,又顶住大门,再顺手剪了电话线,抢走了电话机。
石鲁绕到后院,正好碰上早晨起来扫厕所的赵望云,石鲁高兴地朝他大喊:“望云,我已经占领了服务公司,美协又是我们的了!”
这一闹引来了不少人,那些人劝他赶紧收手,不然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石鲁没理会,继续挥舞着铁桨,大喊大叫。
“又疯了,又疯了。”街坊邻居对着这个昔日的大画家唉声叹气。
石鲁并不是生来就是“疯子”,与疯子仅有一墙之隔的天才,正是从前的石鲁。
石鲁20岁时,正值抗日战争进入白热化,他怒而萌生了投奔革命的念头,一个人蹬着自行车,翻越四川大山,前往延安。
在路上颠簸了一个多月,才如愿来到延安,当时的他壮志凌云,决定告别过去,从自己的偶像“石涛”“鲁迅”各借一个字,改名为石鲁。
他当时宣称“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利用传统绘画技法来表现革命主题。
比如表现革命群众生活场景的版画《群英会》,融入油画技巧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画作《王同志来了》,都展现了其纯熟的画技。
建国后,石鲁先后印度、埃及,进行大量写生,画风从先前的版画,向传统国画转变,中国画写生技巧逐渐走向成熟的状态。
同时,他筹建西北美术工作者协会,担任副主席,与赵望云一起团结陕西一批画家,创建出“长安画派”。
而事情的转折,也是在这时他创作的《转战陕北》。
有人说他创作这幅画是别有用心、其心可诛,石鲁的精神被逼到了绝路,他迫切需要用一幅全新的画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1964年,石鲁不顾自己患有肝炎,不分昼夜创作巨幅国画《东渡》。
结果刚完成的那天晚上,石鲁突然浑身抽搐,大夫强行给他打了一针后,稍稍稳住了他。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石鲁变得很奇怪。
他莫名其妙开始练气功,起初练一两个小时收场,后来长达半天,最后发展到终日闭门不出,就在家里练气功。
他练功一般都是赤膊,还用棍棒使劲敲打自己的胸口和手臂,冬天他甚至打着赤膊到院子里的水龙头冲冷水浴。
到了1965年下半年,石鲁的行为举止更加怪异。
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他突然要妻子去砍些榆树叶,围在屋子周围,说是防止从内蒙古草原传来的口蹄疫病毒传染。
一位教过石鲁针灸的何大夫来看他,石鲁立马如临大敌,呵止何大夫不要接近他,非说人家身上带有口蹄疫。
一天早上,他起床就喊妻子一起,到东大街骤马市喝豆浆,不喝不行,说豆浆可以防疫。
妻子没辙,只能跟着一起去,去了他又让妻子走在前面,千万不能回头看他。
到了豆浆店,石鲁不肯同桌喝,坚持与妻子背靠背坐,妻子只能照做。
喝了豆浆还不够,石鲁还让孩子们进门前一人吃一把花椒,用一叶兰熬汤,让全家人喝。
妻子没办法了,只能向美协反映他的状况,经检查石鲁患上严重精神分裂症,于是1965年10月他被送入精神病院治疗。
他拒绝承认自己有病,也不配合治疗,护士前脚刚盯着他把药吃下去,他后脚就从舌根下把药片抠出来丢掉。
后来,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怎么了,石鲁态度大转变,一改不配合治疗的姿态,医生让他治疗,他就治疗,护士给他药吃,他也老老实实把药吃进去了。
还自我忏悔,跟妻子道歉:
“真对不起你们,我一定配合医生的治疗,尽快把病治好,等到身体彻底恢复,我还有好多好多的画要画,好多好多的事要做。”
就在他病情逐渐好转,他被强制出院了,因为时间来到了1966年……
游街示众、拷打、批斗、隔离管制以及关牛棚等等,石鲁都一一领教了。
于是乎,病情刚好了一点,又急速恶化复发,精神时而正常,时而恍惚发疯。
妻子回忆那时候的他:
“压力很大,不想吃饭,不睡觉,嘴里胡说八道,我感觉又犯病了,在床上做气功,扰得大家都睡不着。大家都起来反对他,不吃饭光吃辣子,整碗的吃。”
刚开始面对这一切,石鲁还算是乖的,逆来顺受,后来变得不服管教起来。
某次在台上挨斗,石鲁低着头开始用脚尖在地上写写画画,边画边笑,那些人问他笑什么,他说想笑就笑了。
后来的他,边疼边笑,怎么打他他的笑就是止不住……
1969年,石鲁感觉周围老有人在对他说,“你还不赶快逃走,来不及了!”
石鲁闷在被子里,捂住耳朵,可那声音反而更大了,他怎么做都没办法让声音停止,他知道只有逃,那声音才会消失。
他计划跑回四川老家,到峨眉山上去,找王老头帮他寻找那枚巨型导弹。
王老头是谁,他不知道,巨型导弹找来要干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结果火车刚到四川广元,他误以为已经到峨眉山了,便仓促下车,走进深山里迷了路,饿得不行了,只能一路偷摘农民的野果和玉米吃。
被当地人抓住盘问时,他全身脏兮兮的,瘦骨嶙峋,一脸沧桑,一问三不知,前言不搭后语。
最后搜查他的衣服,才在他口袋里找到他的工作证。
第一次出逃,峨眉山都还没到,就被原路遣送回西安。
石鲁又谋划了第二次出逃,结局依旧是被抓回来,甚至这次被判了死刑。
家人到处奔波,最后由医生出面,证明他患有精神病,出具诊断证明,他才逃过一劫。
但也只是苟活罢了,石鲁的精神愈发错乱,成天埋头装拆收音机,扬言要把半导体改成‘全导体’。
他还在一只宋瓷花瓶里,放上玉米、土豆、高梁米和黄豆,掺上水再在木炭火上煮。
煮熟之后让儿子和他一起吃,并说它不但有营养,还可以增强人的智慧,结果花瓶煮炸裂了。
把皮衣放在石灰水里泡烂,说是皮衣有毒,又在锅里炒手表……
朋友回忆:“他向我说过,他还记得他发病时,常害怕有人要加害于他,要往他的饭里放毒药,要往他的衣服里放毒药。
于是,他就将身上的衣服全脱下来,放进锅里,再加进石灰去煮,生怕里面有细菌,结果衣服全让他煮烂了。”
也在这段期间,石鲁突然重拿画笔,画起画来,在患上精神病之前,石鲁的画风多是清新淡雅、传神飘逸。
精神病之后,他的画沉闷压抑、神秘可怖,以前喜用淡色素色,现在增加了不少强烈的红色。
要说他恢复正常了吗?并没有,也许是一个新的石鲁活过来了。
妻子说:“他画这些都是背着人画,半夜起来画,写了很多诗,都是半夜写得,写了好长时间,每天晚上不睡觉起来。
他什么时间想睡觉就睡觉,不想睡觉就起来写,写诗就是这样,好多诗就是那会时候写的。”
1973年,国家外贸出口美术品,石鲁被邀作画,这让他有了喘息的空间。
喘息也只是一阵子,1974年他再次陷入风波之中。
1974年的批黑画运动,石鲁又是首当其冲。
此时,他的精神进入了另一个极端,认为人只需要阳光、空气和水三样元素就足够。
于是他每天晒两小时的日光浴、把抽烟当做呼吸空气、用喝酒代替吃饭,这也为他最终凄惨的结局埋下伏笔。
到1975年上半年他症状加重,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和抽烟,喜怒无常。
马良去看他,他招呼马良抽烟,马良刚抽一口,就剧烈咳嗽起来,把烟扔了。
这一口下去,麻味、辣味、烟熏味,什么味道都有,马良问他这是什么烟,石鲁笑说,“这不是你买的烟吗?”
当时,石鲁抽的烟都是马良买的,都是特供的红延安、云烟、中华烟、红双喜,哪里买过这种古怪的烟。
石鲁最后才说:“我把你买的烟全都剥开了,自己买了个卷烟机,加上胡椒粉、辣椒面、石蜡,咖喱粉,混合起来,卷了这烟。这才够味。”
马良心里咯噔,让他赶紧把烟扔了,石鲁却再深吸一口,“只有这个烟才能让神经麻木,把什么都忘了。”
马良知道他心里难受,可还是张罗着要帮他扔掉这些烟,质问他,“你这是自杀,哪里是抽烟。你还想活不活了?”
他怎么会不想活?早在好友钱瘦铁被折磨死的时候,石鲁就发誓要好好活着。
石鲁刚挨斗时,有一天李世南偷偷去看他,两人闲聊之际,石鲁挥笔作画,画完他默默看了很久,再抬起头已是老泪纵横。
他哽咽着说:“上海钱瘦铁答应为我治一石印,但现在两地茫茫,不能相见。”
不能相见已认了,可当时的钱瘦铁几次被游斗,手脚已经残废,此生已无可能再治印。
石鲁再说:“从此而后,我作画便再不盖印了。”
石鲁这般动情,让李世南久久难以忘怀。
他乔装打扮成农夫,偷偷跑去上海,好不容易找到钱家,却被邻居告知,“钱已被斗死,家人赶出城,不知下落。”
李世南捶地而哭,又搭车去北京见石鲁好友黄永玉。
黄永玉得知他是为石鲁而来,塞了块石印给他,嘱托他一定要交到石鲁手上,因为那是钱瘦铁临死前托付熟人交给他的。
钱瘦铁临死前说,“我死去并无憾事,只是这一石印未交给石鲁。你替我收藏,免得遭抄家丢失。”
熟人冒死收藏,又转交到黄永玉手上,如今他总算能物归原主,“今日托你转去,我就三生有幸了。”
石鲁拿到钱瘦铁的石印,捧着大哭说:
“我不会死了!我不打倒我,谁也打不倒!等有一日我们聚会了,再说今晚情形吧。”
他不知道,来日相聚,将在黄泉之下,他以为钱瘦铁还活着。
1977年大家都在陆续得到平反,石鲁也是,可平反对他而言,似乎意义不大了。
身体的他被平反了,精神却仍在受刑,别人在喜迎新生,石鲁再次送入了精神病院。
1982年,石鲁被查出胃癌,病情很快恶化,当年便在陕西人民医院病逝,终年63岁。
病床前,他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带着微笑慢慢闭上了眼。
这个微笑我想了很久,不是解脱,应该是他一直以来否认的“精神病”没有成为他最终的死因。
你们看吧,我都说我没有精神病,我不是疯子,精神病没有杀死我,它也没有能耐杀死我。
我是自然死亡的,和其他人一样,身体得了病死掉的,但精神依然完好,精神上的石鲁永远不死。
下面是石鲁作品欣赏:
来源:朱小畅说商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