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0年的夏天格外炎热,我背着药箱走在乡间小路上,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衬衫。我叫王小春,是县里派到这片山区的兽医,负责给周边十几个村子的牲畜看病。那年我二十五岁,刚从农校毕业不久,虽然理论知识学了不少,但真正面对农户家的各种疑难杂症时,还是常常感到力不从心。
1990年的夏天格外炎热,我背着药箱走在乡间小路上,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衬衫。我叫王小春,是县里派到这片山区的兽医,负责给周边十几个村子的牲畜看病。那年我二十五岁,刚从农校毕业不久,虽然理论知识学了不少,但真正面对农户家的各种疑难杂症时,还是常常感到力不从心。
"王兽医,这边走!"带路的张大爷在前面拐了个弯,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瓦房,"那就是李寡妇家,她家的母猪不吃食已经两天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忐忑。李小英,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她是我堂姐的同学,比我大两岁,前年嫁到这个村子,去年丈夫在矿上出了事故,留下她和一个小农场。堂姐提起她时总说:"小英那姑娘命苦,但人特别能干。"
走近院子,我看到一个穿着蓝色碎花布衣的女人正在猪圈旁忙碌。听到脚步声,她直起身子,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阳光透过她身后老槐树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春?"她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是你!"
我这才看清她的模样——瓜子脸,皮肤因为常年劳作晒得微黑,但眼睛明亮得像山涧里的泉水。她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一时间我竟忘了回应。
"李...李姐。"我结结巴巴地开口,"堂姐让我代她问好。"
李小英笑了笑,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纹路:"没想到县里派来的兽医是你。快来看看我家'大花'吧,这两天什么都不吃,可急死我了。"
我跟着她走进猪圈,立刻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一头体型硕大的母猪躺在角落,呼吸急促,身下垫着的稻草已经被弄得乱七八糟。
"发烧了。"我蹲下身,摸了摸猪的耳朵,然后从药箱里取出体温计。李小英蹲在我旁边,近得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体温果然很高。我仔细检查了母猪的口腔和蹄子,最后确诊是急性肠胃炎。
"需要打针和灌药。"我边说边准备药品,"这几天要给它喂些容易消化的流食。"
李小英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当我给猪打针时,她熟练地帮我按住挣扎的母猪,动作干净利落,完全不像个新手。
"你懂得不少啊。"我有些惊讶。
"丈夫走后,什么都得自己来。"她淡淡地说,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但很快又恢复了明亮,"村里老人教了我不少东西。"
治疗结束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正收拾药箱,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雷声。
"要下雨了。"李小英抬头看了看天,"这季节的山雨来得快,你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果然,不到十分钟,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我们匆忙把药品和工具搬进屋里,刚关上门,外面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小河肯定涨水了,渡口过不去的。"李小英递给我一条干毛巾,"将就一晚吧,明天雨停了再走。"
我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环顾这间简陋但整洁的堂屋。墙上挂着李小英和她丈夫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容灿烂。角落里摆着一个小木马,应该是给将来孩子准备的。
"饿了吧?我去做饭。"李小英说着走向厨房。
"我来帮忙。"我赶紧跟上。
厨房里,李小英麻利地生火、淘米、切菜。我笨拙地帮她打下手,不是碰倒盐罐就是差点打翻油瓶。
"你们读书人手是拿笔的,干不了这些粗活。"她笑着摇头,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晚饭很简单——腊肉炒青菜、腌萝卜和一碗蛋花汤。但在劳累一天后,这顿饭格外香甜。我们边吃边聊,李小英问起我堂姐的近况,我则听她讲述村里的事情。
"当兽医辛苦吗?"她突然问道。
"还行,就是有时候半夜被叫起来出诊。"我扒了口饭,"最难受的是遇到救不活的牲口,看农户难过的样子,心里特别不好受。"
李小英的眼神柔和下来:"你心肠好。"
不知怎么的,这句话让我耳根发热。
饭后,李小英给我安排了客房——其实是她丈夫生前用的书房。房间很小,但收拾得很干净,书桌上还摆着几本农业技术的书籍。
"厕所在后院,晚上去的话记得拿手电筒。"她指了指门后的雨伞和手电,"我烧了热水,一会儿洗个澡就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我点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我久久无法入睡。这间屋子还保留着原主人的气息,让我莫名有些不安。翻来覆去到半夜,我终于有了尿意,拿起手电筒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雨已经小了很多,但屋檐仍在滴水。我摸索着走向后院,突然听到厕所旁边的小棚屋里传来水声。好奇心驱使下,我下意识地将手电筒照了过去。
透过半开的门缝,我看到李小英正站在一个大木盆里洗澡。昏黄的煤油灯下,她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水珠顺着她纤细的脖颈滑落。她背对着门口,曲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美。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就在这时,李小英突然转过身来,我们的目光在黑暗中相遇。她惊叫一声,迅速抓起旁边的衣服挡在胸前。
"对、对不起!"我结结巴巴地道歉,手电筒"啪"地掉在地上。
"还不转过身去!"她娇嗔道,声音里却没有多少怒气,反而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慌忙转身,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脸上烧得厉害。
"好了。"过了一会儿,李小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你是要去厕所吧?"
我僵硬地点头,不敢看她。
"去吧,我回屋了。"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这才长出一口气。
上完厕所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眼前仍浮现着刚才那一幕。羞愧和另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辗转难眠。直到天蒙蒙亮,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小春,起床吃早饭了。"轻柔的呼唤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眼,看到李小英站在门口,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给她镀上一层金边。她穿着干净的浅色上衣,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昨晚的尴尬从未发生过。
"雨停了,但路可能还不好走。"她转身前说道,"吃完早饭我送你到渡口。"
我坐在床上,看着门外她忙碌的身影,突然意识到,这个夏天,或许会因为这次意外的留宿而变得不一样。
那次意外的留宿后,我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李小英所在的村子。直到一周后,张大爷又来找我,说李小英家新买的牛犊不吃奶,急得直跺脚。
我硬着头皮再次踏上那条熟悉的小路,心跳比脚步还快。远远地,我看见李小英站在院门口张望,一见到我就小跑着迎上来。
"小春,你可算来了!"她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小跑而泛红,"这小家伙从昨天就不肯吃奶,我试了各种法子都不管用。"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那天晚上的尴尬,拉着我的袖子就往牛棚走。我偷偷瞥了她一眼,发现她嘴角挂着自然的微笑,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牛棚里,一头棕白相间的小牛犊蔫蔫地趴在干草上。我蹲下身检查,李小英也跟着蹲在我旁边,近得我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和那天晚上一样的气味。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消化不良。"我从药箱里取出药粉,"兑温水灌下去,明天就好了。"
李小英松了口气,眼睛弯成了月牙:"太好了,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指望着它长大了耕地呢。"
处理完牛犊,她留我吃饭。这次厨房里,我主动帮忙烧火,虽然还是笨手笨脚,但至少没再打翻东西。李小英一边炒菜一边哼着小曲,灶火映得她的侧脸格外生动。
"上次...对不起。"我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锅铲的声音停了一瞬,又继续翻炒起来。"傻话,"她头也不回地说,"黑灯瞎火的,谁看得清谁啊。"
我正想再说什么,她突然转身,往我嘴里塞了一块刚出锅的腊肉:"尝尝咸淡。"
腊肉的香味在口腔里炸开,烫得我直吸气。李小英看着我滑稽的样子,咯咯笑起来,眼睛亮得像星星。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或许尴尬真的已经过去了。
从那以后,我去李小英家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是给牲畜看病,有时是她请我帮忙修理农具。七月的暴雨冲垮了她家的一段围墙,我花了整整两天帮她重新砌好。
"你这双手是拿手术刀的,怎么干粗活也这么在行?"她递给我一碗凉茶,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背。
我低头喝茶掩饰发烫的脸:"农校也教这些基础技能。"
事实上,每次接触都让我心跳加速。李小英身上有种城里姑娘没有的坚韧和朴实,她能把沉重的饲料袋扛在肩上走几十米,也能用粗糙的手指绣出精美的鞋垫。
八月的一个傍晚,我正在诊所整理药品,李小英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小春,快!我家母猪要生了,但情况不对劲!"
我抓起药箱就跟着她跑。到她家时,那头名叫"大花"的母猪正痛苦地呻吟,已经生下一只小猪,但第二只迟迟不出来。
"是难产。"检查后我皱起眉头,"得人工助产。"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和李小英跪在猪圈里,手上沾满了血和黏液。我负责接生,她则不停地安抚躁动的母猪。当第六只小猪终于安全落地时,我们俩都累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你脸上有血。"李小英伸手用袖子擦了擦我的脸颊。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明亮,沾着血污的脸上带着疲惫而满足的笑容。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突然有种想要拥抱她的冲动。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
"李小英!你给我出来!"一个粗犷的男声吼道。
李小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们走出猪圈,看到院子里站着三个男人,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
"马叔..."李小英的声音有些发抖。
"好啊,大晚上跟个男人躲在猪圈里,你可真对得起我死去的侄子!"男人冷笑道,目光鄙夷地在我和李小英之间扫视。
我这才明白,这是李小英亡夫的叔叔。
"我们在给母猪接生。"我上前一步,挡在李小英前面。
"接生?"马叔嗤笑一声,"村里谁不知道你们那点破事?一个寡妇,一个光棍,整天腻在一起..."
"你胡说八道!"李小英突然从我身后冲出来,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小春是来帮忙的,他救了我家多少牲口你知道吗?"
马叔不为所动:"少装清高!我今天是来通知你,这房子和田地是我马家的,限你一个月内搬出去!"
"什么?"李小英如遭雷击,"这房子是我和建军一起盖的,地也是我们承包的!"
"地契上写的是我侄子的名字,现在他没了,自然归我们马家。"马叔得意地说,"识相的就赶紧走人,别逼我们动手。"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李姐,去把地契和结婚证拿出来。"
李小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快步进屋取来了证件。我仔细查看后,抬头对马叔说:"根据《农村土地承包法》,土地承包经营权可以由家庭成员继续承包。李小英作为建军的合法妻子,有权继续承包这些土地。"
马叔显然没想到我会搬出法律,一时语塞。他的两个同伴也开始犹豫。
"还有这房子,"我继续道,"是婚后财产,李小英有一半产权。如果你们强行收走,我们可以去法院起诉。"
马叔的脸色变得难看:"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我们马家的家事!"
"我是乡畜牧站的兽医,也是李小英的朋友。"我站得笔直,"如果你们现在离开,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如果继续闹事,明天全乡都会知道马家欺负孤儿寡母。"
最终,马叔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走了。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俩和刚出生的小猪们微弱的哼唧声。
"谢谢你,小春。"李小英轻声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轻轻抱住了她。她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后慢慢放松,靠在我肩上无声地哭泣。夜风吹过,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倔强的女人已经悄悄走进了我心里。
九月初,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再次把我困在了李小英家。这次我们有了经验,早早地把牲畜安置好,关紧了门窗。
雨越下越大,屋顶开始漏雨。我们忙着用盆接水,突然听到猪圈方向传来异响。
"大花!"李小英脸色一变,抓起雨衣就往外冲。
我跟上去,发现猪圈的屋顶被风掀开了一角,雨水正往里灌。更糟的是,即将临产的母猪受到惊吓,正在圈里横冲直撞。
"得把它转移到谷仓去!"我在风雨中大喊。
我们合力赶着惊恐的母猪穿过院子。就在快到谷仓时,李小英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我一把拉住她,自己却失去平衡,两人一起摔进了谷仓的干草堆里。
母猪趁机冲进了谷仓,但我们谁都没动。我压在李小英身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雨声、雷声、猪的叫声全都远去了,世界里只剩下她明亮的眼睛和微微张开的嘴唇。
我慢慢低下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谷仓。我们同时回过神来,慌忙分开。
"我...我去看看大花。"李小英结结巴巴地说,逃也似地冲向母猪。
那一晚,我们守在谷仓里照顾受惊的母猪,谁都没再提起那个差点发生的吻。但每当我们的目光相遇,空气中就有种说不出的微妙。
第二天雨停了,我却发起了高烧。李小英强行把我按在床上,像照顾那些生病的牲畜一样照顾我。她熬了姜汤,一勺一勺喂我;用白酒给我擦身降温;夜里我烧得糊涂时,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不停地更换我额头上的湿毛巾。
三天后,我终于退烧了。清晨醒来,看到李小英趴在床边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嘴角还带着疲惫的弧度。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幸福。
"李姐。"我轻声唤她。
她猛地惊醒,第一反应是摸我的额头:"退烧了!谢天谢地!"
我抓住她的手:"嫁给我吧。"
李小英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是认真的。"我坐起身,虽然头还有点晕,但思维异常清晰,"我喜欢你,想和你一起过日子。"
李小英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你傻啊!我比你大,还是个寡妇,村里人会说闲话的..."
"让他们说去。"我握紧她的手,"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勤劳、善良、坚强...而且..."我鼓起勇气,"而且你那么好看。"
李小英破涕为笑,轻轻打了我一下:"没正经!"
但她没有抽回手。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听着窗外鸟儿欢快的叫声,仿佛能一直坐到天荒地老。
十天后,我们在乡政府领了结婚证。婚礼很简单,就在李小英家的院子里摆了几桌,请了亲朋好友。堂姐特意从县城赶来,看着我们俩直抹眼泪:"我就知道你们合适!"
洞房花烛夜,李小英穿着红色的嫁衣,羞得像个小姑娘。我轻轻拥她入怀,在她耳边低语:"那天晚上在谷仓..."
她捂住我的嘴,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不许说!"
我笑着吻了吻她的掌心,然后是她光洁的额头、湿润的眼睛,最后是那两片我朝思暮想的柔软唇瓣。
窗外,一轮满月静静地挂在天上,见证着这个简陋却充满爱意的新房。我知道,从今往后,无论风雨还是晴天,我们都会一起走过。
来源:房青城谈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