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嫁给李阿姨的儿子杨志，年轻有为，城里户口！＂母亲的话像个惊雷，我一拍桌子：＂您要嫁，您自己去嫁！＂

谁的青春不迷茫

＂你嫁给李阿姨的儿子杨志，年轻有为，城里户口！＂母亲的话像个惊雷，我一拍桌子：＂您要嫁，您自己去嫁！＂

那是一九八六年的夏天，天气闷热得像蒸笼，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汗味。

国营纺织厂的车间里，粗旧的织布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棉絮在空气中漂浮。

我，周晓芳，高考落榜半年，靠着母亲的关系在这里做计件工人，每天盯着飞速旋转的纱锭，手指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母亲周洁在食堂做炊事员，手臂上的勺勺油星子像是一张岁月的地图。

她和李阿姨是几十年的老姐妹，两人一个掌勺，一个分饭，在食堂的蒸汽中默契配合了十几年。

李阿姨的儿子杨志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是我们三十六号小区的骄傲。

每当他寒暑假回来，一身干净整洁的确良衬衫，脚蹬锃亮皮鞋，总能引来大人们羡慕的目光和热情的招呼，孩子们则远远跟着喊一声＂大学生哥哥＂。

＂你看看人家杨志，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再看看你，蹉跎了大好青春！＂这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听得我心烦意乱。

我和杨志从小一个院子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可自打他考上大学后，我们之间就像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那天晚上，我和母亲在我们狭小的筒子楼房间吃晚饭。

屋里只有一张方桌，两把椅子，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老旧的衣柜。

墙上贴着几张从《电影画报》上剪下来的明星照片，那是我唯一的装饰品。

＂我跟李家商量好了，等杨志毕业分配工作后，你们就订婚。＂母亲边扒饭边说，一副已经拍板的样子。

＂什么？＂我手中的筷子一下子掉在桌上，＂谁答应的？＂

＂你还小，不懂事。＂母亲抿了抿嘴，＂杨志多好的条件，父母都有工作，家里还有楼上楼下两间房，最主要的是，他有城市户口啊！＂

＂我不嫁，凭什么您说嫁就嫁？＂我气得脸通红。

＂死丫头，就你命好！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母亲提高了声音。

我一拍桌子站起来：＂您要嫁，您自己去嫁！＂说完摔了碗就回到自己的小屋。

＂死丫头，不识好歹！＂母亲在外面又气又急地叹气。

夜里，我听见母亲在小声抽泣，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窗外蝉鸣阵阵，热浪一直持续到深夜。

第二天清晨，我起得很早，无声地洗漱完，拿着饭盒出门赶早班车。

楼道里贴着＂计划生育光荣＂的标语，门口的大喇叭正播放着《东方红》。

上班路上，我遇见了回家探亲的杨志。

他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干净整洁，与满身棉絮的我形成鲜明对比。

＂晓芳，身体还好吗？＂他主动打招呼，语气温和，像是对待一个久别的朋友。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说你还想再考？＂他问，眼睛里有种真诚的关切。

＂嗯，再考一年。＂我回答，声音比想象中要小。

＂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借你一些参考书，大学里有很多好资料。＂杨志的语气中没有半点施舍，就像回到了小时候我们一起做作业的日子。

二十分钟的厂车上，挤满了穿蓝色工装的工友。

汗味、烟味混在一起，大家都昏昏欲睡，只有我心乱如麻。

又一个闷热的工作日开始了。

车间里的温度高得可怕，汗水浸透了工服。

我机械地穿梭在织布机之间，手指在纱线上飞舞，心却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班长老刘看我心不在焉，没好气地说：＂晓芳，你可打起精神来，这月的指标完不成可没奖金！＂

我应了一声，更加卖力地工作，试图用忙碌赶走心中的烦闷。

中午，我在厂食堂看到母亲正给工人们打饭，脸上的汗珠滚落到锅里。

她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我佯装没看见她，找了个角落坐下。

李阿姨端着一盆洗好的碗经过，轻声对我说：＂晓芳，你别怪你妈，她是为你好。＂

我默不作声地扒完饭，把饭盒往回收处一放，又匆匆赶回车间。

下午的工作更加煎熬，织布机的噪音像是要把人的思绪撕碎。

＂周晓芳，调度室通知你去一趟办公室。＂老刘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办公室里，调度员老张递给我一张纸条：＂你妈让我转告你，今晚去趟杨志家，他说有复习资料给你。＂

回到车间，同事小丽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听说了吗？杨志要给你补课，这是要好事将近啊！＂

＂胡说什么呢！＂我红着脸打断她，＂我们只是邻居。＂

＂哎呀，别害羞了，大家都知道，他妈和你妈是几十年的好姐妹，这门亲事早就定下了。＂小丽一脸了然。

＂没有的事！＂我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下班后，厂区门口像往常一样挤满了等公交车的工人。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夕阳的余晖洒在厂房的红砖墙上，突然有些茫然。

公交车摇摇晃晃，车窗外是一排排老旧的筒子楼，天线林立，晾晒的衣服在风中飘扬。

回到家，母亲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快吃吧，一会儿去杨志家。＂

＂我不去。＂我倔强地说。

＂死丫头，人家一片好心帮你，你还摆架子？＂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我自己能复习。＂

＂就你那点本事？上次考了多少分你忘了？＂母亲一针见血地戳中我的痛处。

我沉默了。

高考，是我心中的一道坎。

上次只差十分，距离梦想只有一步之遥，却依然无法跨越。

＂去吧，人家杨志可是省重点大学的高材生，比你那些同学强多了。＂母亲的语气软了下来。

犹豫再三，我还是去了杨志家。

杨家住在我们小区的干部楼，两室一厅的房子，比我家的一室一厅宽敞整洁得多。

杨志的父亲在区政府工作，是个和蔼的中年人，见了我笑呵呵地说：＂晓芳来了，快坐快坐。＂

杨志的母亲李阿姨则端来一盘切好的西瓜：＂天热，吃点瓜解解暑。＂

杨志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几本厚厚的参考书。

＂我想了想，先从你最薄弱的物理开始吧。＂他仿佛完全没听说过两家要给我们说亲的事，态度自然得让我有些意外。

就这样，每天下班后，我便去杨志家＂补课＂。

杨志教我解数学题，讲物理概念，耐心得让我惊讶。

他从不提及两家大人的安排，严肃而认真地对待每一次辅导。

渐渐地，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学习变成了一件享受的事情。

＂这道题的关键是理解能量守恒。＂杨志指着习题册上的一道难题，声音里带着学者的严谨。

他的解释总是那么清晰明了，让我这个当初对物理一窍不通的人也能逐渐理解那些复杂的概念。

偶尔，他会谈起大学的见闻，描述那个我向往已久的象牙塔。

＂大学食堂的馒头可比咱们厂里的松软多了，＂他笑着说，＂不过没有你妈做的菜好吃。＂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杨志推了推眼镜，沉思片刻：＂因为我佩服你。＂

我愣住了。

＂你知道吗？很多人高考失利就放弃了，但你不一样，你还在坚持。＂他的眼神很真诚，＂我见过太多轻言放弃的人，但你不是其中之一。＂

那个瞬间，我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松动了。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我的复习也渐入佳境。

那年夏天格外漫长，厂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一天，我在上厕所的路上，不小心听到车间主任和书记在角落里小声交谈。

＂上面下通知了，厂里效益不好，要精简人手，首先裁掉的是临时工和合同工。＂主任的声音压得很低。

＂周师傅的女儿怎么办？她不是合同工吗？＂书记皱着眉头问。

＂没办法，规定就是规定，除非...有正式关系调出去。要么结婚调动，要么考学离开。＂

我心里一惊，躲在柱子后面，不敢出声。

下班路上，我碰到母亲和李阿姨在小区花园里的石凳上低声交谈，见到我就立刻噤声，脸上有些尴尬。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加快了脚步。

小区的广播喇叭正播放着《乡间小路》，几个小孩子在空地上踢着毽子，夕阳的余晖洒在灰色的水泥地上。

那个周末，我在家翻箱倒柜找复习资料和护士考试的报名表。

母亲出去买菜了，屋里只有我一人。

我在找笔记本时，无意中从母亲的枕头底下找到一个褪色的红布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旧信和一张泛黄的照片。

信纸已经泛黄变脆，字迹却清晰可见：

＂洁，我被调去边疆建设，你若愿意，我们就结婚，一起去创造新生活...＂落款是＂永远爱你的军＂，日期是一九六四年。

照片上是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英俊挺拔，眼神坚定而温柔。

我手中的信纸微微颤抖。

父亲姓周，不姓军。

这是谁的信？照片上的人又是谁？

我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却不敢确认。

晚饭时，我和母亲面对面坐着，碗里的白菜豆腐汤冒着热气。

＂妈，您年轻时有过别的爱人吗？＂我试探着问。

母亲的筷子停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胡说什么呢？＂

＂那这封信是谁写的？这个人又是谁？＂我拿出那封旧信和照片。

母亲的脸色瞬间煞白，筷子啪的一声掉在桌上。

半晌，她才低声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翻我东西干什么？＂

＂我是找复习资料，无意中看到的。＂我解释道，＂这个人是谁？＂

母亲长叹一口气，眼中浮现出往事的阴影。

原来，母亲年轻时爱上了一个军人叫林军，他们青梅竹马，感情很好。

一九六四年，林军被分配去了西部边疆支援建设。

母亲本想跟随他去，但外婆病重，她不得不留下来照顾。

林军说等她，可时间一年年过去，外婆的病情时好时坏，母亲始终无法离开。

三年后，有信传来说林军在一次意外中牺牲了。

母亲哭了整整一个月，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老实本分的父亲。

＂我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母亲哽咽着说，＂厂里要裁员，我怕你被分配去偏远地区。杨志家条件好，他爸在区政府工作，如果你们结婚，你就能有个稳定的城市生活...＂

讲到这里，母亲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跟随自己的心走，我不想你也留下遗憾。＂

我心里一阵酸涩。

原来母亲的苦心是这样的，她不是要强迫我嫁人，而是想给我一条更好的出路。

但我也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想走的路。

＂妈，我理解您的心意，但我想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我握住母亲粗糙的手，＂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母亲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第二天，杨志来找我，手里拿着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这本书给了我很多力量，希望也能帮到你。＂

我接过书，心中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有什么心事吗？＂杨志敏锐地察觉到我的不安。

＂杨志，你知道我们父母的打算吗？＂我直截了当地问。

他尴尬地笑了笑：＂听我妈说了一些。＂

＂你怎么想？＂

＂我想说，我没答应，也没拒绝。＂他有些局促，＂因为...因为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低着头不说话，心里五味杂陈。

＂你知道吗？＂他继续说，＂我欣赏你不是因为什么门当户对，而是因为你身上有种韧劲，让我佩服。你明明可以像其他姑娘一样嫁人安定下来，却选择了更艰难的路。＂

我抬起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

那一刻，我发现他其实也很清澈，像是一面干净的镜子，反射出我心中的渴望。

＂我想先考上大学，＂我鼓起勇气说，＂我想靠自己的力量改变命运。＂

杨志笑了，眼睛里闪烁着赞许的光芒：＂我支持你，如果有什么我能帮的，尽管说。＂

就这样，他继续给我补课，而我更加努力地复习。

小区里的闲言碎语不断传来：

＂听说了吗？周师傅的女儿跟杨科长的儿子好上了。＂

＂可不是，天天晚上去人家学习，学什么学啊，还不是谈对象！＂

更有甚者直接对我指指点点：＂看把你厉害的，攀上了高枝儿了？＂

我默默忍受着，只在心里告诉自己：别人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夏天过去，秋天来临。

车间里的工作越来越紧张，我常常加班到深夜。

有一次，我因为太累，在杨志家补课时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肩上搭着一件外套，桌上放着一杯热茶。

杨志在对面安静地看书，见我醒来，微笑着说：＂休息好了吗？＂

那种温暖的感觉，至今想起来仍然清晰。

转眼到了冬天，天空飘起了雪花。

一天晚上，杨志送我回家的路上，他突然说：＂晓芳，如果你考上了大学，我们还能继续见面吗？＂

雪花落在他的眉毛上，很快融化成小水珠。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是说，我希望我们能保持联系。＂他急忙补充，脸上有些泛红。

＂当然。＂我笑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甜蜜。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着学士服，站在校园里，而杨志就在不远处等我。

第二次高考如期而至，我比上一次要从容许多。

考场上，我想起了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想起了杨志的耐心辅导，想起了母亲的期盼。

那年冬天，我参加了成人高考，考上了卫校。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和母亲抱头痛哭。

＂丫头，你做到了！＂母亲的脸上满是骄傲和欣慰。

杨志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买了一束康乃馨送给我：＂祝贺你，晓芳，我就知道你能行！＂

我接过花，心中满是感激：＂这一切都有你的功劳。＂

他摇摇头：＂是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结果。＂

进入卫校后，我全身心投入学习，很少有时间回家。

杨志毕业后留在省城工作，偶尔写信回来问候。

我们的联系逐渐少了，但那段一起复习的日子，却深深印在我的记忆中。

毕业后，我如愿进了市医院，成为一名护士。

母亲终于卸下了心头的大石，脸上的皱纹也少了几条。

日子平静地流淌，我渐渐适应了医院的节奏，享受着帮助他人的成就感。

十年后的一个春天，我在医院的走廊上碰见了杨志，他带着生病的父亲来看诊。

他已经成家，有了可爱的儿子。

我也嫁给了一个老实的中学老师，生活安稳而充实。

候诊室里，我们聊起了过去。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有了细纹，但眼神依然清澈。

＂谢谢你当年没有答应那门亲事，＂他真诚地说，＂否则我们都不会有现在的生活。＂

＂为什么这么说？＂我有些惊讶。

＂因为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杨志微笑着，＂如果顺从了父母的安排，也许现在会过得很不一样。＂

我点点头：＂谢谢你当年教我念书，给了我改变命运的勇气。＂

＂你现在过得好吗？＂他关切地问。

＂很好，丈夫疼我，孩子懂事，工作也有成就感。＂我回答，＂你呢？＂

＂也不错，在设计院当工程师，虽然忙了点，但很充实。＂

窗外，梧桐树的新叶正在舒展，阳光温暖明媚。

我想起母亲常说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有些路非要自己走过，才知道对错。＂

岁月如梭，青春的迷茫终会散去，留下的，是我们各自的选择和成长。

分别时，杨志说：＂如果有空，带着家人来我家坐坐吧，我妻子一直想认识你。＂

我笑着点头：＂一定。＂

那天回家后，我翻出了母亲珍藏的那封旧信和照片，轻轻抚摸着已经变得模糊的字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必须面对的选择。

母亲为我铺的路，我没有走；而我为自己选的路，却也并非一帆风顺。

但无论如何，那些青春岁月里的挣扎与选择，那些迷茫与坚持，最终塑造了今天的我们。

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承担。

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每一个选择的路口，听从内心的声音，然后勇敢前行。

正如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所说：＂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羞愧。＂

我的青春，我的选择，虽有迷茫，但无悔。

来源：情感共鸣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