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衡阳的冬天总爱搞突然袭击,像柄生锈的剪刀,咔嚓一声就铰断了秋的尾巴。湘江把城市剖成两半,刘丽二十四岁的心也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剖开了——原来真心比不得戥子里的铜星,在利益的天平上,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父亲佝偻在牌桌前的剪影,与儿时托举她摘星星的高大身影,已然在记忆
衡阳的冬天总爱搞突然袭击,像柄生锈的剪刀,咔嚓一声就铰断了秋的尾巴。湘江把城市剖成两半,刘丽二十四岁的心也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剖开了——原来真心比不得戥子里的铜星,在利益的天平上,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父亲佝偻在牌桌前的剪影,与儿时托举她摘星星的高大身影,已然在记忆的暗房里曝成两张毫不相干的底片。当那份劳动合同像块馊掉的肥肉被甩在餐桌上时,"月薪七千五"的数字正滋滋冒着油花,她分明听见胸腔里有什么瓷器正在龟裂。
这个在工厂门卫室消磨了二十载光阴的男人,此刻正用熏黄的手指戳着合同补充条款,指甲缝里嵌着经年的烟丝:"月底露个脸就成,蒋总最疼小辈。"他嘴角抽搐的节奏,与去年窃取妻子救命钱时如出一辙,活像台年久失修的投币老虎机。
解放路那幢贴着蓝玻璃的写字楼,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宛如巨型冰棺。电梯间里,市级优秀企业家蒋伟的肖像照正被绶带勒得喘不过气,浮肿的面颊挤出谄媚的褶子。人事主管递来的门禁卡沾着黏腻的汗液:"蒋总顶爱和年轻人...切磋。"她猩红的指甲在"切磋"二字上刮擦出指甲抓挠黑板般的锐响。
第一个发薪日的黄昏,刘丽裹着母亲强塞的高领毛衣走进财务室。空调热风裹挟着腥甜的浊流,蒋总蒲扇般的巴掌正烙在实习生肩上。女孩后颈的绒毛在夕照中根根倒竖,恰似惊雀炸开的翎羽。"小谢啊,"他突然扭头,金牙在阴影里泛出沼泽深处的诡光,"令尊没提过咱们企业的...特色传承?"
茶水间监控死角的裂缝成了刘丽的诺亚方舟。在那里,她撞见过销售部小林对着马桶呕吐,破洞丝袜像咧开的冷笑;目睹过保洁大婶擦拭真皮沙发时,泪珠砸在大理石地面迸碎的银光;更截获过父亲发给蒋总的微信——"丫头片子不懂规矩"后面,坠着三个咧嘴的黄豆表情,仿佛三张血盆大口。
这些碎片在午夜出租屋里不断显影,最终显像为那个永生难忘的凌晨:十六岁的刘丽攥着病危通知书奔走在麻将馆之间,而父亲正将最后的五百元筹码,庄重地押在"闲"字上,如同信徒供奉香火。
二月的湘江泛着铁锈色的涟漪。当辞职信砸向蒋总描金办公桌时,这个正往拉菲里掺避孕药的男人竟笑出眼泪。"七千五买你什么心里没数?"他扯开阿玛尼衬衫,颈侧抓痕如腐烂的樱桃,"令尊早把押注单折成纸鹞子啦!"窗外不知谁家的风铃在朔风中叮当,恍若白骨相撞。
如今刘丽总在子夜反复摩挲那张泛黄的合影。七岁生日时父亲用废铁焊的钢铁侠面具,在相纸里仍流转着童话般的鎏金。而现实中的面具早已锈蚀成渣——恰似查封当日,蒋伟办公室鱼缸里那些翻白的血鹦鹉,早在警笛响起前就嗅到了水中的血腥。
当江风掀起石鼓书院残匾的刹那,刘丽突然参透了这座城市的禅机。那些在牌桌上抵押亲情的人,终会变成赌局中最先被收割的筹码。湘江永远缄默,它见过太多将女儿推下悬崖的父亲,坠落时还当是命运在同他们玩跳房子游戏。
来源:幸或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