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话说，婚姻是一碗水，端平不易。我和秀芬结婚二十七年了，这二十七年里，我们吵过架，也闹过矛盾，但过日子就跟老黄牛拉车一样，不管愿不愿意，总得往前走。

老话说，婚姻是一碗水，端平不易。我和秀芬结婚二十七年了，这二十七年里，我们吵过架，也闹过矛盾，但过日子就跟老黄牛拉车一样，不管愿不愿意，总得往前走。

那年我四十八岁，县水泥厂下岗后，在镇上开了家小修理铺，专修些电视机、收音机之类的小电器。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也踏实。秀芬比我小三岁，在镇卫生院当护士，跟我一个班上，一个班下，朝九晚五，稳定得很。

说起我和秀芬吵架的事，最多的就是她做饭放醋。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秀芬做菜时不管什么菜，都要放醋，而且还不是点到为止，那架势，瓶子都快倒空了才停手。刚开始我也没在意，直到有次她炒的韭菜鸡蛋，我一口下去，酸得牙根子都发麻。

“这么多醋，浪费不浪费？”我放下筷子抱怨道。

秀芬头也不抬，自顾自地吃着。“不喜欢吃就别吃。”

我一听就来气，“家里又不是醋厂开的，你放这么多干嘛？”

“吃醋对身体好，”她说，“能软化血管。”

“胡说八道，”我不服气，“哪来这么多歪理，血管是铁打的还是石头做的，需要软化？”

秀芬不说话了，但从那以后，她做菜放醋的量不减反增。有几次我去厨房看到灶台上摆了几个醋瓶，都是不同品牌。我挑了挑眉毛，心里笑她迷信。

镇上的刘师傅也是个修理工，比我大六岁，人缘特别好。有一回他从我店门口过，进来闲聊，看我在吃午饭——秀芬做的糖醋排骨，放了老多醋，我都舍不得吃，只挑着排骨。

“哎哟，这么好的糖醋排骨，老弟你咋不吃汤汁啊？”刘师傅笑呵呵地问。

我摆摆手，“太酸了，我老婆做饭总放一堆醋，吃得我牙都酸倒了。”

“放醋好啊，”刘师傅竖起大拇指，“我告诉你，醋是个好东西，我姐夫就是天天喝醋，血压稳得很，六十多岁了还能骑自行车上镇里赶集呢。”

我笑笑不说话，心想一个两个都迷信，喝醋能治百病啊？

日子一天天过，秀芬放醋的习惯也没改。慢慢地，我也习惯了，不过还是避开那些特别酸的菜。有时候实在受不了，就随便找个借口，跑去街上小馆子里对付一顿。

去年夏天，我开始觉得胸口不舒服，走路容易喘，上楼梯时感觉心脏砰砰直跳。秀芬看我脸色不对，问我怎么了，我说可能是天气热的缘故，没事。

其实，我心里有点怕。我爸就是在我这个年纪，突然就走了——心梗。当时我才十五岁，对着爸爸冰凉的身体哭了一整晚。我心里明白，可能是家族病史问题，但就是不愿去医院。

又过了半个月，有天我在店里给张大爷修收音机，突然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张大爷吓坏了，喊来隔壁卖布料的小李，两人搀着我就往卫生院去了。

到了卫生院刚好秀芬当班，她一看我脸色灰白，立马叫人推来轮椅把我送进急诊室。做了心电图后，医生皱着眉头说要住院观察，可能是冠心病前兆。

住院的第一天，我还嘴硬，说不过是劳累过度。秀芬坐在病床边，难得地没跟我顶嘴，只是静静地削苹果，那姿势，我突然发现她额头的皱纹和眼角的纹路什么时候这么明显了。

第二天做了详细检查，结果我的三条冠状动脉都有不同程度的狭窄，医生说需要放支架，不然很危险。

“怎么会这样？”我躺在病床上，心里忐忑不安。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倒下了，一家子可怎么办？

秀芬听完医生的话，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只是点点头，问着手术的事情。当晚，她在病房守了一夜，我半夜醒来，看到她靠在椅子上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嘴角还有一道口水痕。我突然觉得鼻子一酸，这个女人，跟了我大半辈子了。

手术定在下周，等待期间，医生让我控制饮食，多吃蔬菜水果，少吃油腻辛辣的东西。秀芬每天给我带饭，清淡得很，但依然少不了一股醋味。

“在医院还放这么多醋啊？”我没好气地问。

秀芬坐在床边，看着我的眼睛，慢慢地说：“老陈，告诉你个事。”

“什么事这么严肃？”

“我三年前体检，看到你的化验单了，”她顿了顿，“血脂血糖都高，医生说你有高血压，冠心病的风险很大。”

我愣住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秀芬笑了，那笑里带着多年的无奈，“你会少抽烟吗？会少喝酒吗？你要是知道了，不还是照样吃油炸，照样熬夜？”

我哑口无言。

“所以我就想着，自己来帮你调理。”秀芬说，“我在医院看护理资料，说食醋能降血脂、软化血管。我就每天在饭菜里多放点醋，希望能慢慢调理你的身体。”

我突然想起这几年秀芬的变化——她买了养生书，常常抱着书研究；她换了新的炒菜锅，说是不粘锅少放油；她总是变着法子让我多吃蔬菜，水果；她反对我和朋友们喝酒，说伤身体……这些我都以为她是跟风学别人，闲得没事干。

“医生说，如果不是这几年你体内胆固醇有所下降，血管弹性比同龄人好一些，这次可能直接就是大面积心梗了。”秀芬的声音有点发抖，“你爸就是心梗走的，我不想你…”

她没说完，转过身去抹眼泪。

我突然觉得眼眶湿润了。这个倔强的女人，用她的方式，在守护着我的生命。而我，却还一直抱怨她浪费醋，抱怨她的饭菜不合口味。

“来，再给我舀点醋，”我抹了抹眼角，打趣道，“今天怎么这么小气，醋放少了。”

秀芬破涕为笑，轻轻打了我一下，“就你嘴甜。”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我恢复得不错，可能与平时血管状况较好有关。出院那天，我特意去药店买了几瓶不同种类的醋，秀芬看着我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回家后，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秀芬依然每天做饭放醋，我也依然时不时抱怨一句，但抱怨中多了几分调侃和感激。那些酸溜溜的味道，成了我们生活中最温暖的部分。

修理铺隔壁开了家小卖部，老板娘是个爱唠嗑的中年妇女，叫杨姐。有天我经过，她喊住我。

“陈师傅，听说你做了手术啊？现在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没事了。”我笑道。

“我跟你说，我看你媳妇这些年每次来买醋，我还纳闷呢，一家人喝那么多醋干啥，”杨姐神秘地压低声音，“现在知道了，她是为你好呢。”

我点点头，“是啊，亏了她。”

“你们结婚多少年了？”

“二十七年。”

“哟，比我们还长呢，”杨姐感叹道，“过日子就是这样，平平淡淡才是真。你媳妇这人挺好，不声不响地为你付出，多少女人能这样？”

回家的路上，我买了束花，是路边摊上十块钱三束的那种，看起来有些蔫，但花店太贵了，我拿不出手。秀芬看到花，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怎么，做了手术人也变傻了？”

“谢谢你，”我把花塞给她，“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秀芬接过花，笑骂道：“一把年纪了，发什么神经。”但我看到她转身时，小心翼翼地把花插进了那个用了多年的旧花瓶里，还倒了半杯水进去。

晚饭秀芬做了红烧排骨，味道酸中带甜，很好吃。我大口吃着，心里想着，这辈子，值了。

今年过年，我特意买了几大桶上好的老陈醋，摆在厨房最显眼的位置。秀芬看了，只是摇头笑我：“又乱花钱。”

儿子回来过年，看到厨房里那么多醋，好奇地问：“妈，你这是开醋厂啊？”

秀芬看了我一眼，我冲她眨眨眼。

“你爸喜欢喝醋，”她说，“说是对身体好。”

儿子一脸不可思议：“爸？喜欢喝醋？我怎么不知道？”

秀芬没回答，只是笑。餐桌上，我夹了一筷子秀芬做的糖醋排骨，酸溜溜的，和往常一样。

有些爱，就像那些年秀芬放在我饭菜里的醋，酸溜溜的，让人皱眉，甚至抱怨，可它悄悄地，就这么救了你的命。

上个月小区搞健康讲座，专门讲饮食与心脑血管疾病的关系。主讲医生是个年轻小伙子，说起食醋对降低血脂、防止血栓形成的好处，那叫一个头头是道。台下的老头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有人还拿出小本子记笔记。

秀芬坐在我旁边，听得很认真。讲座结束后，她得意地看着我：“看吧，我早就说醋好。”

“行行行，你最厉害，”我笑着拉起她的手，“我们老陈家有个了不起的女医生。”

回家路上，春天的风暖洋洋的。五十多岁的人了，我俩还是手拉着手，像年轻时一样。

“诶，你说咱们儿媳妇啥时候能怀孕？我都想抱孙子了。”秀芬突然说。

“急什么，他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顺其自然吧。”

秀芬叹了口气，“我就是想早点看到孙子，万一…”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现在身体好着呢，以后每顿都多喝点醋，活到九十岁没问题。”

秀芬白了我一眼，但嘴角是上扬的。

昨天早上起来，我发现秀芬正在厨房倒腾什么。走近一看，她竟然在自己腌醋蛋。

“干嘛呢这是？”我问。

“网上说醋蛋补钙，对骨质疏松有好处，”秀芬头也不抬地说，“我觉得我最近腿有点疼，可能缺钙。”

我突然有了个想法。“行，你做你的，我出去一下。”

我骑着电动车去了县城最大的超市，买了各种各样的醋——米醋、陈醋、香醋、果醋，还有几瓶进口的那种贵醋，花了我小半个月的修理费。

回到家，秀芬看到这一堆东西，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疯了？买这么多干嘛？”

“给你养生啊，”我笑嘻嘻地说，“你不是说醋好吗？以后你也多喝点。”

秀芬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晚上吃饭，我夹了一大块醋蛋给秀芬，她吃得津津有味。

“诶，老陈，你说咱俩这辈子图啥呢？”秀芬突然问道。

我想了想，“图个平安喜乐吧。”

“嗯，”她点点头，“只要咱俩都健健康康的，比啥都强。”

我看着窗外，天色渐暗，但屋里的灯光很温暖。突然想起修理铺里有台老式收音机需要修，顾客说急着用，明天得去处理。

人生就像那些酸溜溜的菜，不是每一口都合胃口，但回过头来看，那些不舒服的滋味，反而成了最珍贵的滋养。

就在上周，我又去医院复查。医生看了化验单，满意地点点头：“血脂控制得不错，血管弹性也比同龄人好，继续保持。”

走出医院，春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想给秀芬打个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但转念一想，不如给她个惊喜。

我去花店买了一束真正的花，不是路边摊的那种，而是精心包装的玫瑰。店员是个年轻姑娘，听说我要送给结婚二十七年的妻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叔叔，你们感情真好！”

我笑了笑，没说话。感情好不好，只有我们自己知道。那些鸡毛蒜皮的争吵，那些互不理解的时刻，那些各自生闷气的夜晚，都是我们婚姻的一部分。但更重要的，是那些无声的付出，那些不经意的关心，还有，那些酸溜溜的醋。

回到家，秀芬正在厨房忙活。我把花藏在身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她。

“干嘛呢？”她吓了一跳，“一把年纪了，发什么神经？”

我把花递给她：“送给你，感谢你用醋救了我一命。”

秀芬愣住了，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傻不傻你？”

但我看得出来，她很开心。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花，放在厨房的窗台上，阳光照在花瓣上，红得发亮。

“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我说，“多亏了你这些年的醋疗法。”

“那当然，”秀芬得意地说，“我可是专业的。”

我们相视而笑，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还有那若有若无的酸味。

这就是生活，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而最让人回味的，往往是那些当初让你皱眉的滋味。

晚上，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无意中播到一则健康节目，正好讲的是食醋的好处。

“看吧，”秀芬用胳膊肘捅了捅我，“我没骗你吧？”

我笑着搂住她的肩膀：“我老婆最聪明，早就知道了。”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小区的树上。我想，这平凡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生活。有个默默关心你的人，有个为你操心的人，哪怕她的方式是每天在你的饭菜里多放点醋，让你皱眉头，让你抱怨，但却在无声无息中，救了你的命。

这或许就是爱情最朴实的模样吧。

来源：荷叶聊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