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喂,周長河,等等!你就是我指腹为婚的丈夫,别想赖账!"一个陌生女孩忽然拦在我面前,眼神坚定得让我心惊。
命中注定的缘分
"喂,周長河,等等!你就是我指腹为婚的丈夫,别想赖账!"一个陌生女孩忽然拦在我面前,眼神坚定得让我心惊。
我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脚步钉在了黄土路上。
那是1985年春天,我从北京回老家探亲。彼时,文革结束已七八个年头,知青大返城的浪潮渐渐平息,家乡的日子也在慢慢好转。
村口的老槐树依旧,只是比记忆中又粗壮了几圈。树下的石碾盘上,几个小孩正在玩耍,见我这个"城里人",纷纷瞪大眼睛打量。
父亲年前中风,我请了长假回来照料。大队书记来信说情况不太好,我便急匆匆赶了回来。
谁知刚到村口,就遇到了这一幕。我一时语塞,心想这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你认错人了吧?"我挠了挠头,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那姑娘叫林小燕,比我小三岁,是隔壁生产队的。她扎着简单的马尾,穿着浅蓝色的确良衬衫,脚下是一双黑色解放鞋,朴素却干净利落。
我隐约记得她,在我小时候,她常跟在大人后面来我家玩,却不知这指腹为婚从何说起。
"别装糊涂!"林小燕双手叉腰,脸上带着倔强,"我爹临终前都还念叨着这件事呢!"
周围路过的乡亲们纷纷驻足,眼神中透着八卦的光芒。村里难得有这样的热闹。
"啥指腹为婚?我真不知道啊!"我摊开手,一脸无辜。这年头还有指腹为婚这种事儿?简直是天方夜谭!
林小燕见我一副糊涂样,眼圈一下子红了。"你爹和我爹是老战友,在解放战争时结下的血誓。"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块锈迹斑斑、裂成两半的老怀表,"这是信物,你家也有一半。"
我愣住了,隐约记得小时候确实见过父亲珍藏的半块怀表。那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之一,常拿出来擦拭,却从不让我们碰。
回到家,大门还是记忆中的那扇木门,只是漆已经斑驳,门框上的对联已经褪色。推门而入,院子里的那棵老柿子树依然挺立,只是枝叶稀疏了许多。
屋内弥漫着中药的苦涩气息。父亲躺在西屋的床上,面色蜡黄,右半边身子已经不能动弹。见到我回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
母亲比我记忆中老了十岁不止。她双手粗糙,脸上的皱纹像是被刀刻上去的,每一道都承载着岁月的重量。
"妈,有个叫林小燕的姑娘拦住我,说什么指腹为婚的事,是真的吗?"我帮着母亲择菜,随口问道。
菜刀在砧板上的声音戛然而止。母亲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叹了口气。"这个小燕啊……"她放下菜刀,用围裙擦了擦手,"她是真的认准了这门亲事。"
母亲从里屋的老柜子里取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后,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另一半怀表。"这事儿,确实是有的。"
原来父亲在淮海战役中被林叔救过命。当时父亲腿部中弹,林叔冒着枪林弹雨将他背出战场。两人活下来后,便结为异姓兄弟,约定若生了儿女便结为亲家。
"你出生那年,林家刚添了小燕,两家便有了这门亲事。"母亲轻声说,"后来你爹被调到城里工作,我们一家也就搬走了,这事也就搁置了。"
"后来呢?"我问。
"后来啊,就是大家都忙着生活,林家也经历了不少苦难。文革那会儿,他们家被划成了'地富反坏右',日子更不好过。"母亲擦了擦眼角,"前几年林叔去世,听说临终前还念叨着这门亲事。"
我一时无言。看着那两半怀表,仿佛看到了两个年轻战士在战场上的生死之交。
"爹,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什么指腹为婚?"晚饭后,我坐在父亲床前,有些无奈地说道。
父亲的右半身瘫痪,说话已经不利索,只能用左手艰难地比划。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握住我的手。
"一诺...千金..."父亲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眼中满是期盼。
我心中五味杂陈。自从工作以来,我一直在北京第三机械厂当技术员,日子过得规律而充实。近一年来,我与同厂的苏敏芝互有好感。
苏敏芝是我的高中同学,知书达理,温柔体贴。我们一起参加工厂的读书会,一起听评书,有时还约着去王府井的新华书店淘书。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享受着精神上的富足。
眼下突然冒出这么一档子事,我怎能接受?
"爹,我和敏芝已经处了一年多了,厂里的同事都知道。"我低声说,"这指腹为婚的事,太突然了。"
父亲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坚定起来。他用左手颤抖着指向墙上的全家福照片,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家族的承诺,重于泰山。
那晚,我辗转难眠。躺在童年的小床上,听着窗外蛐蛐的鸣叫,思绪万千。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却因为城乡分隔,已经变得有些陌生。
次日一早,我决定去找林小燕当面说清楚。
林家住在生产队最边上的土坯房里,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门口的晾衣绳上,挂着几件打了补丁的衣服,在春风中轻轻摇晃。
林小燕正在井边洗衣服,看见我来,她停下手中的活计,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小燕,那个……昨天的事,我想我们得好好谈谈。"我有些尴尬地开口。
林小燕点点头,把木盆里的衣服拧干,放到一旁的竹篮里。"进屋说吧。"
屋内简陋却整洁。八仙桌上摆着一盆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墙上挂着林叔的遗像,旁边是一幅"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字画。
"我娘去地里了,你随便坐。"林小燕给我倒了杯水,是用搪瓷缸子盛的,带着乡下特有的井水清香。
"小燕,关于指腹为婚的事……"我斟酌着词句,"我在北京已经有对象了,是同厂的工友,我们处了一年多了。"
林小燕低着头,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但是,周长河,我答应过我爹,一定要找到你,把这件事说清楚。"
她抬起头,眼中闪着泪光,却倔强地不让泪水流下来。"我爹临终前说,你父亲救过我们全家的命。"
"什么?"我诧异地问。
原来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林家因为成分不好,分到的口粮极少。林叔的身体又不好,干不了重活,全家眼看就要饿死。是我父亲冒着被开除党籍的风险,偷偷从公社的粮仓里匀出一部分粮食给林家,才让他们一家挺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我爹说,没有你爹,就没有我们林家现在的命。"林小燕的声音哽咽了,"他老人家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你们,报答这救命之恩。"
我沉默了。父亲从未提起过这段往事,但那是最艰难的岁月,许多人都不愿回忆那段灰暗的历史。
"我知道现在不兴指腹为婚了,我也不是非要嫁给你。"林小燕擦了擦眼角,"但我得把这事跟你说清楚,也算是完成我爹的遗愿。"
离开林家时,我的心情比来时更加复杂。一边是对现代婚恋观念的坚持,一边是对家族传统的尊重;一边是对苏敏芝的感情,一边是对父亲期望的理解。
回北京的前一天,我带着林小燕去看望了父亲。林小燕带来了她亲手做的鞋垫,坐在床边,轻声细语地和父亲说话,不时还帮他按摩无法动弹的右手。
父亲虽然说不出话,但眼中充满了欣慰。母亲在一旁抹着眼泪,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
我心中更加纠结了。林小燕身上有种朴素的善良和坚韧,这是城市女孩身上少有的品质。但我对苏敏芝的感情也是真实的,我们有共同的兴趣和理想,在一起时总是聊不完的话题。
回京后,我刚上班第一天,就听说苏敏芝请了病假。我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她听说了什么?
下班后,我直奔苏敏芝家。她住在厂区分配的一间十几平米的宿舍里,那天她正坐在窗边看书。见到我,她笑了笑,眼神却有些躲闪。
"敏芝,你怎么请假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关切地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感冒。"她合上书,给我倒了杯水,"你回来啦,家里人都好吧?"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坦白。"敏芝,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我把林小燕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包括那个指腹为婚的约定,以及两家之间的恩怨情仇。说完,我紧张地看着她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苏敏芝并没有生气或者责备我。她静静地听完,然后说:"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我惊讶地问,"谁告诉你的?"
"厂里都在传,说你回老家娶媳妇去了。"苏敏芝苦笑了一下,"王师傅的老家和你是一个地区的,前几天他回去正好听到了这个消息,回来就跟大家说了。"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今天一整天,车间的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敏芝,我没有要娶她的意思,我喜欢的人是你啊!"我急切地解释。
苏敏芝摇摇头:"长河,我懂你的难处。你是独子,又是城里人,家里条件比她家好太多。在当地人看来,你要是不认这门亲事,会很没面子的。"
"可是……"我还想辩解。
苏敏芝打断了我:"给我点时间想想吧。这事不是闹着玩的,关系到两个家庭,也关系到我们的将来。"
接下来的一周,我和苏敏芝都心事重重。工作上我们还是正常交流,但私下的来往少了许多。厂里的同事们也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我脚踏两条船,有人说苏敏芝可怜,还有人说这就是城乡婚姻的悲剧。
我既难受又烦躁,几次想跟苏敏芝好好谈谈,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不料两周后,林小燕竟追到了北京。她拎着一个布袋子,站在厂门口,手里提着家乡的土特产,脸上是坚毅的神情。
"同志,我找周长河。"她操着浓重的乡音,询问传达室的老大爷。
我正好下班经过,看到这一幕差点没认出她来。林小燕穿了一身新衣服,比在乡下时精神多了,但还是掩不住乡下姑娘的质朴气息。
"小燕?你怎么来了?"我吃惊地问。
"我想当面把话说清楚。"林小燕直视着我,"周长河,我不是非嫁给你不可,但我得把话说明白。"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同事,我赶紧带着林小燕离开了。那天晚上,在厂区简陋的接待室里,林小燕道出了实情。
"长河,我爹去世前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件事。"林小燕从布袋里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盒子,"这是我爹留给我的,他说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父亲。"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闪闪发光的军功章,还有一封发黄的信。
"我爹说,你父亲不仅在大饥荒时救了我们一家,还在文革期间冒险保护了他。如果没有你父亲,我爹早就被批斗致死了。"林小燕的眼眶再次红了,"我不图你什么,只想尽这份孝心,了结两家的缘分。"
读着那封信,我的心被深深触动了。信中讲述了父亲和林叔之间几十年的情谊,那是比血缘还要深厚的战友之情。最后一句话是:
"長河小子,你若看到这封信,必是小燕已寻到你。无论结果如何,盼你记得,恩情二字,重于泰山。"
听完这些,我心头一热。这姑娘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但我与苏敏芝已有情愫,岂能言而无信?
"小燕,我明白你的心意了。"我叹了口气,"这事真的很难处理。"
"我知道你在城里有对象了。"林小燕低声说,"我来不是要拆散你们,只是想把我爹的心愿告诉你,也好让我心里踏实些。"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你二舅妈告诉我的。"林小燕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水,却带着坚定,"她说你和一个城里姑娘处对象已经一年多了,人家姑娘条件好,模样俊,还是高中同学。"
我哑口无言。这消息竟然传到了老家,看来村里的八卦传播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事情很快传到苏敏芝耳中。出人意料的是,她主动找到了林小燕。
那天傍晚,我接到苏敏芝的电话,让我去她宿舍一趟。推开门,我惊讶地发现林小燕也在。两个姑娘坐在一起,看起来已经聊了很久。
"长河,坐吧。"苏敏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和小燕聊了很多。"
"你们……"我有些不知所措。
"敏芝姐是个好人。"林小燕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敬佩,"她一点都不像城里人那样瞧不起我们乡下人。"
苏敏芝微微一笑:"小燕也是个懂事的姑娘,她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两个姑娘长谈一夜,不知道聊了些什么。第二天,三人相对而坐,气氛出奇地平静。
"长河,我和小燕商量了一个办法。"苏敏芝平静地说,"人活一世,恩情大过私情。你父亲救了林叔一家,林叔救过你父亲,这份情谊比我们的感情更重要。"
"我不需要婚姻。"林小燕接过话头,"只要能在两位老人面前走个过场,算是完成使命就行。之后我会回乡,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女子,心中既感动又惭愧。她们在短短一天内就解决了我纠结多日的难题,而且都以大局为重,没有把个人情感放在第一位。
"这不行,"我摇摇头,"这对你们两个都不公平。"
"长河,生活从来就不是公平的。"苏敏芝意味深长地说,"我父母那一辈人经历了多少不公平?但他们依然坚强地活下去了。比起他们的苦难,我们的烦恼算什么呢?"
林小燕点点头:"你爹和我爹为了革命牺牲了那么多,我们这点付出,不算什么。"
最终,我们三人回到了村里。父亲的病情又加重了,连睁眼都很困难。但当我们三人走进病房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林小燕跪在床前,郑重地将两半怀表合在一起,递给我父亲。父亲用颤抖的左手摸了摸那个完整的怀表,眼中泛起泪光。那是中风后第一次笑容,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
三天后,父亲安详地离世了。母亲说,他走得很平静,就像是完成了最后一个心愿。
葬礼上,全村的人都来了。老支书说,我父亲是村里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最有出息的人,却始终没有忘本,时刻记挂着乡亲们。
苏敏芝陪着我处理完父亲的后事,才回北京。临行前,她对林小燕说:"小燕,谢谢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情谊。"
林小燕摇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我。敏芝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长河的母亲,就像照顾我自己的亲娘一样。"
我看着她们,心中百感交集。这世上,有些缘分不是用常理可以解释的。
回北京后,我向厂领导申请调回老家工作。厂长很惊讶,问我是不是因为薪水太低。
"不是的,厂长。"我解释道,"我母亲一个人在老家不方便,我想回去照顾她。"
"那你和小苏怎么办?"厂长关切地问。
我笑了笑:"她说等我安顿好了,她也申请调过来。"
命运有时就是这样奇妙。父亲和林叔之间的承诺,因为时代变迁而被暂时遗忘,却在几十年后重新连接起两个家庭。
不是所有的缘分都要以婚姻为结局,有些情感,以尊重和理解的方式延续,反而更加珍贵。
那块完整的怀表,现在放在我家的柜子上,每天都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仿佛在诉说着时光中的故事。
有时我会想,也许这就是父辈们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不是物质的东西,而是那份历经战火、饥荒和政治运动都未曾改变的情谊与承诺。
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能够坚守本心,信守承诺,或许就是最难得的品德。
来源:怀旧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