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虽然我生活在盘锦,如果不是它成功入选央视《舌尖上的中国》系列节目,我还真不知道它的存在,顿觉孤陋寡闻不可原谅。但心下也在犯嘀咕:怎么会呢?或者,家乡的美食太多,吃过它也说不定,只是没有大张旗鼓地仔细观察、研究过,便没有太深刻的记忆?谁知道呢。知道它后,我便不由
文/宋晓杰
蒲 笋
1.舌尖上的盘锦
虽然我生活在盘锦,如果不是它成功入选央视《舌尖上的中国》系列节目,我还真不知道它的存在,顿觉孤陋寡闻不可原谅。但心下也在犯嘀咕:怎么会呢?或者,家乡的美食太多,吃过它也说不定,只是没有大张旗鼓地仔细观察、研究过,便没有太深刻的记忆?谁知道呢。知道它后,我便不由分说地爱上,好像要把曾经错失的爱连夜补上。
说了半天,它是谁?对!是蒲笋。
蒲,俗称蒲草,属香蒲科水生草本植物。端午过后,它会渐渐长出细长如蜡烛般柱状的果实,我们俗称:蒲棒。我喜欢把蒲棒与枯荷、芦苇一同插在素淡、粗瓷的陶瓶当中,真是别有一番意味。蒲草刚长出的芽,就是蒲笋,鲜美、清脆,可食。“蒲”与“笋”连在一起,轻轻地念出声来,仿佛自带水气、清凉和清新之风,听起来清雅、飘逸,既有清汤寡水的简素日常,又有远离烟火般的风逸仙气。它应该配靛青的棉布褂子、木榻、几案、只灯、线装书、茶、素食以及雪、清风、明月……然而,半个世纪以来,我竟不知道它就在自己的身边。再一次不可自谅!
蒲笋入宴,在我国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在《周礼》上,即有“蒲菹”的记载。明朝顾过诗云:“一箸脆思蒲菜嫩,满盘鲜忆鲤鱼香。”2014年,中央电视台爆火的系列节目《舌尖上的中国II》热播,蒲笋出现在第四集《家常》当中,那是辽宁省唯一入选该节目的美食。一夜之间,盘锦蒲笋声名远播,成了众所周知的“名菜”。
有意思的是,节目中出镜的巧手主妇吴月珍,竟是我弟媳孙海玲的五姨。听弟媳说,平时她五姨不仅要照顾身体欠佳的老伴,还要默默地扛起家庭生活的重担。她那种坚韧、担当、奉献,多像平凡、朴素的蒲笋啊。
那天,我出差在四川平武,推开酒店的房门,看到电视里正在播放《蒲笋》那一集节目。就是这么巧。不知不觉,我的遐思云游天外,飘飘摇摇地回到故乡,不禁低头独自叹息了一回。这不正是乡愁的滋味嘛,品味家乡的美食,体会遥远的乡愁,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芦苇遍布的辽河口湿地
2.蒲笋的吃法
蒲笋不同于南方的茭白可以大面积种植,它对环境的要求极高。在盘锦,蒲笋只生长于环境优美、水域清澈的辽河两岸。
在盘锦,哪里的蒲笋最好吃?上口子!真是好名字——“上口”,是不是“可口”的意思呢?它要出名了——天生自带九分成功缘!有缘可寻味盘锦市大洼区西安镇上口子村小林岛。
蒲笋的粗纤维丰富,产量极低,每一万平方米水域仅产一斤左右。况且,蒲笋季节性强,采收时间短。每年6月上市,5—7月是适宜采收的季节,错过了这个时间,蒲笋就“老”了,不好吃。
△蒲草
蒲笋像个“野孩子”,喜欢无拘无束,至今仍然无法人工种植。所以,它的味道也是率性的,不迎合时间和人事。更为神奇的是,有人说盘锦的蒲笋与别处不同,一年一季,一季一味。哪怕不同的猪肉炒蒲笋,味道都不尽相同。如何才能说出味道间的微小差别?我尚不能。只能用“清、脆、爽、嫩,没有‘外味’”来定义它。是的,一万名食客有一万种蒲笋的味道。
蒲笋洁身自好,不曾对其他食材掠美。在关于它的菜谱中可以看到,炒、扒、烧、烩、熬、氽、煮……样样可行。肉炒鲜蒲笋、五花肉炖鲜蒲笋,是家常菜,也是盘锦“名菜”。除此之外,也可以卤肉蒲笋蜇头,与远近闻名的二界沟海蜇联袂奉献,再配卤肉提香,三味互补,各自安好,又互相成全,不说了,赶紧尝一尝。也可以凉拌蒲笋干,中医典籍上说,这道菜可清热凉血、固齿明目,还可聪耳、轻身、耐老——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蒲笋是现代版的长生不老丸、灵丹妙药?凡是与延年益寿扯上瓜葛,这物什就有点靠谱了。
浙江的诗友来盘锦看我,点名要吃蒲笋——没想到他们也知道蒲笋,看来宣传的作用不可小觑。我侧头向饭店的吧台喊了一嗓子,一会儿,服务员便端上来一盘五花肉炖蒲笋。我轻轻夹起一片蒲笋,举箸360度无死角细细端详,如看珍稀宝物。嗯,像笋,像黄花菜,像茭白,像……又都不完全像——像谁也不是它自己呀——它就像蒲笋!
现在,不用大动干戈涉水走船就可以轻松吃到蒲笋了,因为蒲笋已经有了另外的吃法。各种蒲笋酱装在精致的玻璃瓶中,如果哪顿饭口中寡淡无味,随便开一瓶就是了——很简单嘛,又不是开“人头马”。原味的、辣味的,拌面、炒菜,或者干脆空口当菜吃——有时候,一口黄瓜一口酱,外加一个白水煮鸡蛋、一碗燕麦片粥,早餐就相当完美了。便会觉得,这将是美好的一天。
皮皮虾
1.皮皮虾的不同命名
皮皮虾,起源于中生代的侏罗纪,绝大多数种类生活于热带和亚热带海域,少数见于温带海域,中国沿海均有。
皮皮虾,俗称虾爬子。其实,它的学名叫虾蛄。不过,即便在我国,生活在不同地区的人对它的称呼也不同:爬虾、虾虎、虾婆、虾公、富贵虾、琵琶虾……都是它,像一个人不同的学名、别名、乳名、绰号。这其中,琵琶虾的名字一下就吸引了我,太形象了。皮皮虾一节一节的肢节连接,连绵起伏的样子,仿佛听到的琵琶演奏的声韵,一波一波的。看来,真正的智慧在民间,这话没错。
2.皮皮虾的吃法
说到皮皮虾的吃法,最省时、省力的办法,当然要数蒸、煮、烀。由于忙着干活,在船上,渔家人吃饭大多没时间四平八稳,制作方法当然也是粗线条的,正如北方人粗犷的性格——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盆海鲜——后一句是我擅自加上去的。不过,渔家人多数的确是这个吃法。渔获之后的海鲜用海水洗净,直接放在锅里煮或烀。作料相对简单,更谈不上技艺——依然好吃,主要还是因为一个重要的原因:鲜。
保证美食的第一关是选择食材。挑选皮皮虾时,讲究“一摸二看三判断”。一摸:捏虾头,紧实,有弹性;二看:看它在水中游动的速度是否迅速,碰触时是否反应敏锐。看腹部,是否鳃白,虾体是否发青、有光泽;三判断:从新鲜度、软硬、肥度、重量来做判断。
选好皮皮虾,清洗,上屉蒸七八分钟,就可以出锅了。这是蒸食。还有常见的吃法就是:卤吃。与河蟹一样,皮皮虾也可以卤吃。见家人和朋友们吃得浑身通泰,作“吮指块”状,不免心生好奇。可是,生东西刚一入口,我的胃肠或干脆说心理马上起反应——只好乖乖吐出来。他们惊诧地追问我:“你是不是盘锦人?盘锦人哪有不吃卤河蟹、卤虾爬子的?!”
这令我羞愧,因此怀疑自己的出身,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矫情。可是,像素食者不吃肉一样,一见到生海鲜,哪怕是名贵的三文鱼、刺身之类,我都敬而远之。渤海边出生的人,哪有不喜欢吃卤海鲜的?我这么另类的确有点儿可疑。
再说卤皮皮虾。只要一看到妈妈点火熬盐卤,就知道他们又要尝“鲜”了。除了皮皮虾,有时也卤海飞蟹、梭子蟹、青虾等。应季的、鲜活的,才是保证味道纯正的第一步。第二步,准备调料:大料、姜、蒜、盐、辣椒、料酒、卤虾油、葱、香菜……根据自己的口味随意选择,合理添加。然后,开始熬汤汁。熬好汤汁放凉,再一一放入食材,第二天,就可以大快朵颐了。最好的卤货,外形硬实不软,轻啜入口,鲜咸浓香、快意爽口,妙味无法言传。卤一次吃不完,可以存放好几天,鲜美程度半分不减。
对我来说,皮皮虾的吃法只有蒸。蒸熟后,一边看电视一边剥着吃。正餐之外,拿它打牙祭倒也不错。
“比起卤的,鲜味儿可差老喽!”家人取笑我。差就差吧!我却认为一点儿不差——没有比较,哪有差别?鲜美之物,即是自然之身。
在饭店里,皮皮虾要整整齐齐地码在盘中,盖儿朝上,顺着它们自身肢节的弧度,一个压一个,呈隆起状。为了视觉好看,店家会找个头儿大小差不多的(有时也把小的压在底下)码好,造成很强的视觉冲击力。遇到实在的店家,盘子大,菜量足,笑盈盈地走过来,满满一盘皮皮虾热气缭绕,刹那间会有一种丰衣足食的幸福感,还没吃呢,已竟自开怀了。
剥皮皮虾也有学问。会剥虾皮的人,吃完整条皮皮虾之后,依然会完好无损地“整条”摆在那儿,像没吃一样,连尾巴都不少半点儿。绝活儿!
△营养丰富的海产品
河 豚
1.在剧毒与美味之间游走
谁敢说世间的战争仅限于战场?人类在漫长的岁月里,在适应自然的过程中不断地征服自然、改造自然,使自身得以繁衍生息,薪火相传。这场生死较量从未停止过,只是我们是否看到、意识到而已。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对食材外延的不断拓展。
河豚有毒,尽人皆知。当我写到这一节时,恰好一位朋友给我讲了一个关于河豚的故事,使我对河豚的困惑又多了一副“解药”。
传说,1960年闹饥荒时,遍寻食物而不得,营口有一家人都饿得奄奄一息了。家长正愁得直打转呢,在街上忽见河豚,便捡了几条回家。因为人多鱼少,只好在锅里加了些白菜。全家人冒着赴死的心情,把河豚洗了(除去血线)、炖了、吃了。结果,全家人饱餐一顿,却都没死。欢喜自不必言,但是,他们十分好奇,都说河豚剧毒,难道是它偏爱善良的我们?后来人们明白了,是白菜解了河豚的毒——白菜解了河豚的毒,河豚救了他们的命。
这事儿是真是假,无从考证,反正河豚正日益成为大众的盘中餐,是事实;它的鲜美,也是事实。这就像攀登“珠峰”的勇士一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人类基因里的挑战意识、冒险精神,总会在某些人身上体现为战胜平凡和胆怯——刺激,玩儿的就是心跳!当然,在此并非否认勇士的探索精神。
在二界沟渔雁小镇,有民谚曰:“海蜇弦子,洋鱼针,咚咚咚,最毒不过河豚心。”古人说:“不食河豚,不知鱼味;食了河豚,百鱼无味。”古人还说:“一朝食得河豚肉,终生不念天下鱼。”剧毒、奇鲜集于一身,如毒蝎美人,美艳不可方物,却又摄魂夺命,让人又怕又爱,徘徊、纠结,欲罢不能。好在现在人类已经掌握了食用河豚的安全方法,能够做到既满足口腹之欲,又安然无恙。
河豚,又叫气泡鱼。它的毒素相当于剧毒药品氰化钠的1250倍,0.48毫克足以使人毙命。河豚最毒的部分是卵巢、肝脏,其次是肾脏、血液、眼、鳃和皮肤,肌肉中并不含毒素。
多年前,曾有文学同道L开了一家河豚馆邀我去过一次。店面干净整洁,素雅高端,二层楼,现在想来也算是大馆子了。我真是意志薄弱啊,吃的时候还在犹豫。可是,吃到嘴里就什么都忘了——天下大事,不外乎生死二字。“冒死吃河豚”,就算是友情含量测试帖吧。
犹豫的间隙,我还犯了小心眼儿。不过,看到L活蹦乱跳的,肯定是一点儿危险也没有。不然,这饭店还不早就关门闭店了?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写作文时的常用语:脑子里闪过无数英雄人物。不过,这次忽然想起的,却是正看着的《鹿鼎记》中的韦小宝,不禁嘿嘿傻笑起来——吃!如果出了“万里有一”的偏差,这个死法也算奇葩了。可能胆怯、犯嘀咕的时间有点儿长,味蕾萎靡不振,那次吃得好像并不太爽。所以,直到现在,根本想不起河豚是何种味道。
苏轼有诗曰:“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惠崇春江晚景》)从诗中,便可知食河豚的季节了。据说这位美食家谪居常州时,一位士大夫请他品尝河豚。苏轼一声不吭,埋头大吃。士大夫见苏轼那副不雅的吃相,正有几分失望,却见苏轼打着饱嗝、举箸之间忽然发声:“也值得一死!”此间虽是笑谈,倒使苏轼多了一份率性的可爱。
△好的食材 精致的味道
2.河豚的吃法
那么,我们再来看看河豚的吃法。
河豚的吃法主要有三种:一是,河豚刺身。据说,河豚刺身是鱼生中的极品,鱼生片薄如蝉翼,晶亮如玉,远远胜过三文鱼刺身。二是,红烧河豚。鲜美,嫩滑。口感、色相皆极好。三是,白汁河豚。汤汁浓郁,白皙如乳,香气四溢,更重要的是清淡不腻,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河豚的本味。
河豚不仅是“长江三鲜”之首,辽河入海口也是它的主产区。端上人们餐桌上的河豚是盘锦经控毒养殖的红鳍东方鲀。前几天,我看了央视拍摄的专题片《味道》,是以辽河口的渔家菜为样本拍摄的。其中,就有关于河豚的讲述,使我对河豚有了更多了解。镜头中,厨师手上的河豚是这样的:背上的刺、肚子上的刺,特别突出。两个金色的黑斑,是它特有的标志。健康的河豚为墨绿斑,白腹,眼凸出,头大,尾细,嫩,约70厘米长。
厨师说,做河豚的厨师均要持证上岗,决不能马虎。因为河豚剧毒,处理时稍有不慎就会发生危险。厨师说着,摄影师给他手上的一块老疤来个特写镜头。有一次,在处理河豚时,他不慎将河豚的汁液弄到了手上,他的手就化脓了,连手上出的汗都变成了柠檬色。更严重的是,这种状况持继了整整十个月。他喜爱这个职业吗?专题片中,他没有回答。但他制作河豚菜系,已经二十多年了……
在盘锦,河豚的吃法很多,其中之一就是:把河豚的皮剥掉,去头,只留下尾部腌食。再有,只熬鱼皮和鱼骨。汤要熬得浓稠,如糖浆。熬的时候要熬成两锅汤。汤汁熬好后,将鱼肉、黄豆加入两锅汤中做成皮冻。待皮冻凉透,用快刀切开。皮冻颤颤的,紧实,劲道,满满的胶原蛋白。估计这道菜一定美容、养颜——哄女人真好!想到这儿,什么毒不毒、怕不怕的,全抛到脑后去了。
《绿色中国》 B(下半月) 2025年01月号
来源:绿色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