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张秀兰,今年五十有二,老伴刘建国比我大两岁。咱们那会儿结婚,可没听说过什么AA制,不都是"家里的钱是一家人的"吗?三十年的日子就这么过来了,头一回听他提这个词。
"老刘,咱俩AA制吧,每月你出两千块家用。"我正用木铲炒着鸡蛋西红柿,听到身后这话,手一抖,铲子掉进了冒着热气的铁锅里。
油星子溅到手背上,我下意识地"嘶"了一声,却没顾得上擦。扭头看着刘建国那张认真的脸,我一时愣住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叫张秀兰,今年五十有二,老伴刘建国比我大两岁。咱们那会儿结婚,可没听说过什么AA制,不都是"家里的钱是一家人的"吗?三十年的日子就这么过来了,头一回听他提这个词。
回想起来,我俩的缘分始于1982年那个春天,单位联谊舞会上的一支《兰花草》。那时候,小城的夜晚没什么娱乐,单位组织的联谊活动可是大事,姑娘们都偷偷准备了好几天。
他在国棉三厂当会计,西装革履,头发用固体发蜡梳得一丝不苟;我在纺织厂做细纱女工,穿一身蓝色的确良工装,扎着两条麻花辫。那年头,有个正式工作是多么体面的事情,尤其是他这种拿着四十八块五工资的"大干部",比我这个只有四十二块工资的普通女工高了不少。
我们跳完舞,他就送我回家。记得很清楚,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确良中山装,骑着厂里发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我坐在后座上,路灯昏黄,打在他的肩膀上,显得格外宽厚。那时厂区的广播里正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我们就顺着这歌声,一路说说笑笑。
"秀兰同志,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不一样。"他突然这么说。
"有啥不一样的,不都是厂里的工人吗?"我害羞地低下头。
"你笑起来特别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那时候的小伙子说话可没现在这么肉麻,这一句夸奖让我红了半天脸。
姑娘们排着队想认识他,可他偏偏看上了我这个只有四十二块工资的普通女工。半年后,我们就领了结婚证。婚后,我们住进了单位分的一室一厅的筒子楼,三十多平米,水泥地面,白灰墙壁,家具除了一张1.2米宽的木床,就是几把竹椅子和一个旧衣柜,却是我们的小天地。
那时候多简单啊,一个搪瓷脸盆、两个搪瓷缸子、一床老棉被,就算是"成家"了。结婚那天,他拉着我的手说:"秀兰,以后家里的事你别操心,咱俩一起干。"我点点头,心里甜滋滋的。
可日子久了,所谓的"一起干"变成了我一个人干。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做饭,烧煤球炉子,熬小米粥,炒个青菜或者咸菜,两个馒头就是早饭。他吃完就走,我收拾完再去上班。下班回来买菜做饭,洗衣服,拖地,样样活计都是我一人包圆。
到了晚上十点多收拾完才睡,洗衣、做饭、拖地全是我的活。他呢,每天抱着一份《经济日报》,坐在那盏带着罩子的台灯下,说要"充电学习"。有时候我实在累得慌,想让他帮忙择菜或者洗碗,他总是说:"男人要以事业为重,我这不是为了咱们家将来过得更好嘛。"这话说得我也没辙了。
街坊邻居都羡慕我,说刘建国是块儿好料子,坐办公室的,体面。我在家有啥说啥,也不怕左邻右舍笑话。我妈常说我是"嫁了个好婆家",住筒子楼,不用和婆婆同住一个锅台,多自在。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8 6年,小宝出生了,一家三口,日子更忙了。那几年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社会上开始流行"下海经商"的说法。
九十年代初,改革大潮席卷全国。国棉三厂改制,刘建国被推荐去了私企当财务主管,工资翻了好几番。我们攒钱买了彩电,四十五寸的大屁股彩电,那可是街坊邻居都来看个稀罕的东西。
可我却在纺织厂改制中下了岗,四十出头就成了"社会富余人员"。厂子一关,多少人顿时没了生计,大家伙儿抱头痛哭,我也跟着惶恐了一阵子。
拿着微薄的生活补贴,我不甘心就这么窝在家。学着隔壁李大姐的样子,拉了个三轮车到批发市场进货,在家门口支了个小卖部,卖些糖果、香烟、火柴、肥皂之类的日用品。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进货,夜里十点多才关门,一个月到头也就挣个千把块钱。
有一年夏天,蚊子特别多,我就进了一批蚊香和花露水。结果行情不好,花露水卖不动,小店资金周转不开。刘建国回来看到一箱子存货,皱着眉头说:"你这个小买卖有啥出息?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还挣不了几个钱。"
我也不反驳,只默默地继续着我的小生意,心想等过一阵子就好了。晚上回家后还要洗洗涮涮,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累得腰酸背痛,却也有一种充实的满足感。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宝上了大学,家里只剩下我和刘建国两个人。他升职加薪,当上了财务总监,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我的小卖部也逐渐稳定下来,虽然算不上大钱,但养活自己没问题。
没想到,他突然提出AA制这事。
"你挣那么多,两千块都不愿意拿出来?咱家油盐酱醋酒米面肉,哪一样不得花钱?"我放下锅铲,擦了擦手,心里直冒火。
"咱得讲规矩,各人的钱各人花,公用的才一起出。"他翻着一本黑皮记事本,眼睛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说话时还不忘戴上他那副新配的眼镜。那副架势,像极了当年他在厂里办公室核算成本的样子。
天底下竟有这等荒唐事!过了大半辈子,现在跟我谈什么AA?怒火一下子冲到嗓子眼儿,可我忍住了。三十年的婚姻教会我一件事:吵架解决不了问题,得找到症结所在。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那张我们的结婚照,又想起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那些风雨同舟的日子,那些相濡以沫的时刻,难道就这么被一个"AA制"给否定了?
手上的活儿也干不下去了,我随便应付了几句,说饭好了就开饭。那顿饭吃得格外沉默,只听见筷子碰到瓷碗的清脆声响。
第二天趁他上班,我打开他的抽屉,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这样不太好,可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何突然变得这么铁公鸡。
一摞汇款单映入眼帘,每月都有三千块寄往老家农村。这一下,我明白了些什么。三十年来,他对父母一直尽心尽力,这我是知道的。每年春节,我们都会带上礼物回老家看望。可如今却对家里这般计较,我心里不是滋味。
我又翻了翻,在记事本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张医院的收费单,上面赫然写着"肺部肿瘤治疗预估费用",下面一行大字写着"50000元起"。
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老刘的爹病了,而且是大病,需要一大笔钱。可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呢?
我坐在椅子上,回想起过去这些年。刘建国对我,其实一直都不错。虽然家务活帮不上忙,可从没亏待过我和孩子。小宝上学时,他负责辅导功课;我娘生病那会儿,是他天天下班后去医院照顾。家里大事小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从不含糊。
想到这,我决定做一顿好饭,好好问个明白。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桌他爱吃的菜。红烧肉、醋溜白菜、油焖大虾,还有他最喜欢的家乡菜——洋葱炒鸡蛋。我特意从柜子底下翻出了一瓶压箱底的汾酒,那是我们结婚时他单位发的,一直舍不得喝。
"今儿是啥日子?弄这么多菜?"他回来看到满桌子菜,有些惊讶。
"没啥日子,就想吃点好的。"我笑了笑,给他倒了杯酒,"来,喝一个。"
他举起杯子,犹豫片刻,一饮而尽。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才开口:"说吧,你爹怎么了?"
刘建国筷子一顿,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看到汇款单了,还有医院的收费单。是不是你爹病了?"
厨房里的钟表滴答作响,墙上的日历翻到了十月,窗外的梧桐叶子早已泛黄。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爹的肺有问题,乡里医院看不了,得去省城做手术。"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跟我说?"
"半年前就查出来了,一直靠药物控制。现在不行了,医生说得尽快手术。"他的声音低沉,"我这几个月一直在攒钱,不想让你和小宝知道,怕你们担心。"
"要多少钱?"
"医生说得五万起步,后续治疗可能还得不少钱。"
"那你干嘛提什么AA制?直接跟我说不就完了?难道我会不管你爹的病情?"我有些生气,又有些心疼。
"你那小卖部挣的钱本来就不多,还要寄钱给小宝,我不想再麻烦你。"刘建国放下筷子,眼中闪着泪光,"我一个大男人,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让你跟着受累。自己的父亲,怎么也得自己想办法。"
听着这话,我突然想起1988年那个冬天。那时小宝才两岁,我妈突发脑血栓住院,刘建国天天下班后去医院照顾,半夜还要起来给我妈翻身、喂水。那时医院供暖不好,他穿着厚棉袄在病床边坐了整整一个月。天寒地冻的,他硬是没说过一个"累"字。
那段日子,他照顾我娘,我照顾小宝,日子虽然苦,却也有一种齐心协力的温暖。
"傻老头子,"我拍了拍他的手背,"你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有啥事咱不能一起扛?咱是一家人,不是外人。"
我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布包,这是我娘过世时留给我的,里面装着她一辈子的积蓄。我一直没舍得动用,想着留给小宝结婚时添置家当用。
"这里有一万八,我这些年存的还有些,小卖部也可以多开几个小时,我估摸着能凑个三万。咱们再想想办法,五万块肯定能凑齐。"
刘建国红着眼睛看我:"秀兰,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都这把年纪了,还跟我见外啥?"我笑了,"三十年了,咱俩谁跟谁啊?江湖救急,夫妻同心,哪儿有AA制的道理?"
他眼睛湿润了,拉过我的手:"是我糊涂了。当时就想着自己解决,又怕你担心,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真是钻了牛角尖。"
"要说起来,这辈子你也没少帮我。我下岗那会儿,多亏你一直鼓励我。我妈病重那阵子,是你天天照顾。这些情分,哪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我想起了柜子里那个泛黄的相册,里面有一张照片,是我们刚结婚时在单位门口拍的。那时候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我穿着红底碎花的连衣裙,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日子虽然清苦,但心里却是甜的。
"记得那年我生日,你特意从黑市上买了两尺红绒布,给我做了条围巾吗?"我问他。
"记得,那会儿布票多紧张啊,我托了好几个关系才弄到的。"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来。
"我还留着呢,都三十年了,虽然旧了点,但一直舍不得丢。"
那条红围巾,是我们年轻时的见证。那时候虽然物质生活差,可大家互相帮衬,日子过得倒也踏实。批发市场上的老李头知道我刚开店,经常给我多搭几样紧俏货;隔壁王大姐的孩子我也没少照看;单元楼里的老张头修自行车从来不收我们的钱。那会儿,邻里之间就像一家人。
我们住的筒子楼,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可那时候一到夏夜,大家伙儿就搬着小板凳在院子里乘凉,听广播,说笑话,一晃就到了深夜。那种烟火气和人情味,是现在高楼大厦里感受不到的。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老旧的沙发上,一起计划着怎么凑这笔手术费。我提议把小卖部的营业时间延长两小时;他说可以跟单位申请借支一部分;实在不行,还可以典当我们保存多年的那块上海牌手表——那是他父亲传给他的,一直舍不得戴,放在抽屉里保存着。
窗外,初春的风吹动着刚发芽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屋里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时间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我们刚成家时的光景。
"秀兰,这辈子遇到你,是我的福气。"刘建国突然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感慨,"自打认识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女人。这些年辛苦你了。"
"说啥呢,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爹的事,咱们一起想办法,肯定能挺过去。"
第二天一早,刘建国就去单位请了假。我们俩一起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看望他父亲。我把小卖部交给邻居王大姐帮忙照看,临走前,特意把我存的钱都带上了。
火车上,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我心里想着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从八十年代的票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下岗潮,再到现在的市场经济,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太多变迁。可唯一不变的,是那份相濡以沫的情感。
"老刘,想啥呢?"我看他一直沉默不语,便问道。
"我在想,这辈子真是亏欠你太多。"他叹了口气,"我爹身体不好,家里就指望我这个儿子。小时候家里穷,是爹把我供到了高中毕业,还托关系让我进了厂子。现在他老了,生病了,我不能不管。可这么一来,又牵连了你,真是..."
"嗨,说这些做啥?"我打断他,"日子不就是这么过的吗?咱们年轻时,不也是一穷二白,不也挺过来了?相信我,这关咱们一定能闯过去。"
到了老家,刘建国的父亲已经瘦得脱了形。从前那个能扛两袋面粉的壮汉,如今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眼窝深陷。我看了忍不住红了眼眶,赶紧转身去厨房准备饭菜,不想让老人家看到我的伤心。
厨房里,柴火灶台上的锅冒着热气,我切着菜,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想起刘建国的父亲当年是怎么对我好,每次我们回来,总是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我们。我们结婚那会儿,他托人从集市上买了一对景德镇的茶杯,说是给我们的新婚礼物,那可是他大半个月的工分啊。
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刘建国走了进来。
"秀兰,别难过。"他轻声说,"医生说,只要手术及时,爹的病还有治愈的希望。"
"嗯,咱们明天就去县医院问问情况,尽快安排手术。"我擦了擦眼泪,继续切菜。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两人忙前忙后,张罗着老人的治疗事宜。我白天照顾老人家的饮食起居,晚上还要整理医院需要的各种材料。刘建国则往返于县城和省城之间,咨询医生,办理转院手续。
终于,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老人被转到了省城的大医院。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只要好好调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看着病床上的老人家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我和刘建国长舒了一口气。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不是因为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因为我们一起扛过了这个难关。
回家的路上,刘建国紧紧握着我的手:"秀兰,谢谢你。"
"谢啥呀,这不是应该的吗?"
"不,我是认真的。这次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提什么AA制了。家里的钱就
来源:浮生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