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春日比以往更靓丽,阳光正好,宫里的海棠初开,给整座深宫染上初粉的娇嫩,比暗红色的宫墙要娇俏许多。
作者:GLOWER
我是倾城倾国的妖后,和大宦官一起害死了皇帝。
没想到,他重生了。
1
春日比以往更靓丽,阳光正好,宫里的海棠初开,给整座深宫染上初粉的娇嫩,比暗红色的宫墙要娇俏许多。
杨沛站在我的身后,他轻轻折了一朵海棠,别在我的耳边,说:“欢儿,让朕看看。”
我听闻,便回过身,对上那双透亮的眸子,他正笑吟吟地看着我,如年少初见时那般欣喜。
“朕的欢儿怎么样都好看。”
耳鬓的海棠传来沁香,而我心里只觉得恶心。
灭门之仇,犹在眼前。
为了夺得皇位,杨沛不惜与外族勾结,更不惜将目击的人全部暗杀,甚至包括其所有亲人。
当年,我因为年幼贪玩跑进山里而幸免于难,家人们全被暗杀,无一例外。
后来我被邻居老嬷收养,才得以顺利成长。
杨沛啊杨沛,你爬上皇位用了多么肮脏的手段,杀了多少人。
今日又怎敢再折断我最爱的海棠花。
花折之日,也是你的死期。
杨沛积劳成疾,最近更是患上了肺病,这事极为机密,只有我和御前伺候的公公周慎知道。
这也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他喝的药里有我们下的慢性毒药,今晚只需最后一碗,必定会毒发身亡。
此毒极其隐蔽,加上杨沛本就患有肺疾,没人能查得出来。
顺位继承的皇子,我也早已挑好,年方六岁的三皇子,她的母妃因为陷害我,被杨沛处死,我则把三皇子收做义子。
一旦继位,我便是唯一的圣母皇太后,垂帘听政,天下唯我独尊。
而周慎自然也重权在握,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么多年的攀升,与众妃争宠的计谋,终于要在今晚终止。
连海棠花也盛开得如此漂亮,仿佛提前为我庆祝一样。
我竟一时出了神。
直到杨沛问我:“欢儿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才收回展望的眼神,重新回到他那张俊俏的脸上:
“今年选秀在即,这海棠花,不知道要飞到哪位秀女头上了。”
我故作醋味地说,杨沛向来最吃这套。
他爱我清高不世故,也爱我为他争风吃醋。
但一切只不过是摸清口味后的投其所好罢了。
“那些秀女,哪比得上朕这位皇后仪态万千?”
杨沛甜言哄道,一边搂我入怀,说道:“春日盛景,朕带你到西湖赏景,只和你一人去。”
我笑着应下,娇俏地靠在他怀里,任凭他抱着我。
等不到那天了,杨沛。
毒已下好,夜晚如期而至。
我静坐在宫中庭院里,等候消息。
可事情的结果却出乎意料,杨沛竟然没死!
原本太医说得真真的,杨沛没了脉搏,被断为已死之人。
可突然杨沛睁开双眼,脉搏顿时恢复如常,扶着龙榻猛吐,将所喝之药全部吐了出来。
“命可真硬。”
周慎来密报消息时,道了一句。
我也不敢相信,怎么有人能起死回生?!
分明,分明,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
手中的茶杯差点被我捏碎,好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差一点就大功告成。
周慎握住我无法镇定的手,他冷静的表情告诉我,他会再想一个好办法。
可我焉能不恨?以后再见杨沛的脸只会觉得更可憎。
可是我还得继续装下去。
我乘上快辇飞奔至养心殿,扑倒在龙榻前,哭得梨花带雨,惹得杨沛怜惜不已地搂住我,不停安抚道:“好了好了,欢儿,朕还在呢。”
我抬起泪眼看向他,杨沛更是心疼地抹去我的泪水,宠溺地叹口气道:“欢儿,朕无事的。”
我靠在他怀里,不愿松开。
夜晚,我便留宿养心殿,躺在他的身侧。
他已然深眠,我却无法入睡。
手被他紧紧握着,我心里只有厌恶。
不仅厌恶他,也厌恶伪装的自己。
周慎就在屏风外守夜,月色清明,将他沉默的影子映在屏风上。
无眠的一夜过去,弑君计划也就此告一段落,不知又要等到何时。
选秀之日已至,我久在宫闱,但有周慎及时通信,殿选的情况我也悉数知晓。
杨沛的后宫又添了几位美人儿。
其中一位,是当今太后的外甥女,卫子央。
“陛下,这位卫姑娘,您打算给她什么位份?”
我娇俏地躺在杨沛怀中,颇有些嗔怪。
听说卫子央的相貌乃世间绝色,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为之惊叹。
不知有没有占去杨沛眼里的几抹春色。
杨沛笑眯起眼睛问我:“不知皇后娘娘有何裁决?”
“那,封她婕妤如何?”
进宫的秀女,最高也是从贵人做起,哪有一来就是婕妤的道理?
“朕的皇后这么大方?”
杨沛似乎并不满意我的回答,他向来不喜欢我一副拱手让人的姿态。
他有些粗暴地吻下,腰间的手也紧了紧。
亲热过后,他突然问我:
“会不会是那药里有问题?”
我一惊,又随即掩下惊慌:“陛下在说什么?”
“朕说的是前几日,周慎端来的那碗药,朕喝了之后便昏迷不醒。”
杨沛神情镇定,看起来心里已有疑惑。
即使心慌,但我还是装作迟疑地回道:“可是太医说,那碗药并无差错。”
杨沛咬着唇,思量道:“不对,不对……”
我埋头躲进他怀里,带着细微的颤音说:“您别吓臣妾,陛下是天子,世间谁人敢谋害——”
我话音未落,杨沛忽得拉起我的手,直视我那婆娑泪眼,问道:“欢儿,你觉得会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胆量?”
“臣妾不知……会不会药里根本没有问题?”
杨沛听罢,缓缓松开我的手,道:“或许吧,是朕多疑了。”
他沉思了良久,又说道:“封卫子央为贵人吧,其余的由内务府安排。”
此后,杨沛不再提起下毒一事,我也不再提起。
2
一日,清晨。
后宫新晋的嫔妾们纷纷来到坤宁宫,向我请安。
一众美人中,我一眼便看见了卫子央。
果然是世间绝色,美得不可方物,只看一眼便永远忘不了。
叫人也极其亲切,入宫几日后见了我,便开始叫我欢姐姐。
“欢姐姐,这海棠花开得可真好看。”她站在庭院里,海棠树下,明艳地笑着。
她一笑,竟将海棠春色都比了下去。
我正要回答,只见杨沛忽得出现在庭院里。
我忙行礼,卫子央也回身行礼,不等平身,便蹦蹦跳跳地跑到杨沛身边,笑脸盈盈地说:“陛下,可是来找皇后娘娘的?”
一旁的周慎看了她一眼,不置一词。
卫子央的行为已然逾了矩,可她仗着太后娘娘护佑,又有一副美艳极绝的脸庞,已是新进宫里风头最盛的贵人。
她这么一跳,倒显得活泼可爱。
我看到杨沛的眼里,似有些动容。
除了看我,他很少露出这副表情,这卫子央,恐怕会成心头大患。
“卫子央留不得。”
夜深人静时,周慎秘密见我,我暗下嗓音对他说道。
“她不是有张好看的脸吗?那就毁了这张脸。”
周慎也支持我的想法,他嗻了一声,便离开了。
七日后,我召开春日游园,邀请后宫众位妃子一同前往御花园。
御花园里有几只后妃们养的猫,齐妃的那只猫毛色雪白靓丽,摸起来极其柔顺,就是性子烈了些,平日里不好接近。
那天阳光正好,白猫许是晒太阳晒得舒服,躺在地上任我们摸它。
我的手刚碰上去,白猫突然发狂,冲了上来,它那张利爪差点抓伤我的脸。
我惊慌不已,躲闪不及。
抓伤我的刹那之间,卫子央冲过来护在我身前。
白猫就这么抓伤了她的脸,鲜血顿时侵染了那张美艳动人的脸。
谁都没有料到,包括我。
我和周慎原本的计划,是让她沾上御花园一处私藏的药粉,久而久之脸部慢慢溃烂。
而这只白猫,完全在意料之外。
若卫子央没有护住我,那被抓花脸毁容的,就是我了。
卫子央捂着鲜血淋漓的脸,在众人惊呼声中,还不忘挂念我:“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我捂住胸口,心有余悸。
心中更是不解,卫子央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她以牺牲貌相的方式向我投诚?还是有别的目的?
惊慌之后,我立马传太医紧急医治。
一场游园会就这么不欢而散。
杨沛听闻此消息,便前往依雪阁看望卫子央。
“太医,伤势如何?”杨沛皱着眉问道。
我和后宫众妃也候在床侧等候结果。
“回陛下,伤口并不大,耐心修养就好。”
“会留疤吗?”躺在床上的卫子央急忙问了句。
太医支吾道:“若好好护养,疤痕或许能浅一些。”
看来,这疤得住在卫子央脸上了。
我看了她一眼,见她的表情似乎松了口气似的。
心中的猜测更是得到印证。
卫子央深知我在杨沛心中的地位,她不敢跟我争。
“妹妹放心。”我上前握住她的手,一脸关切地说道,“就是将整座坤宁宫都搬了去,也不会让妹妹脸上留一点疤。”
卫子央面露感激,连忙谢恩。
杨沛也欣慰地看着我,随后便将卫子央的治疗事宜都交给了我。
之后,卫子央与我的关系越来越近,伤好之后,就常常来坤宁宫侍奉。
她漂亮的脸上多了一道碍眼而丑陋的疤,就在右脸的正中间,见过的宫人常在私底下嚼舌根,说这好好的一张脸,就这么毁了。
杨沛常常来我宫中作陪,偶尔她也在,杨沛见了她脸上的疤,便了无兴趣,眼里又重新只装得下我。
卫子央虽因为救驾有功,被升为婕妤,但杨沛却一次都没去她那儿过。
她自然再也没了威胁。
那就得接着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西北战事节节胜利,杨沛大摆宴席犒劳将士,后宫中也夜夜笙歌,好不快活。
一晚,杨沛喝得酩酊大醉,我让宫人扶着他进殿,周慎则安排好了刺客,伺机入殿内行刺。
他却非要我今晚侍寝。
“陛下,您都喝成这样了。”我拒绝道。
杨沛却像个小孩子一样,躺在床榻上紧搂着我的腰,死活不肯放。
我卧倒在他身上,脖间全是他的酒气。
紧接着他又开始粗暴地吻我,吻得我连气都喘不过来。
刺客的影子从窗外掠过,我心下一惊,得赶紧离开。
可杨沛的手已经扯开我的衣襟,喝醉的他一改平时的温柔。
“欢儿,欢儿……”
在情意满满的呼喊中,我余光只瞥见刀光泠泠。
刺客按照计划从窗棂闯入,冲着黄袍而去。
我看向杨沛,竟发觉他眼里有丝不宜察觉的清醒。
他竟然没醉!
情急之下,我大喊一声:“有刺客!”
紧接着我护在杨沛身前,让刺客的匕首刺进了我的右肩,顿时鲜血浸满衣衫,杨沛的手也顿时沾满了我的血。
“欢儿!!”杨沛心惊地喊道,接着一声令下,重重侍卫从外冲了进来,剑剑抵在刺客的脖间。
我捂着肩膀倒在杨沛怀里,疼痛之余我抬眼看向杨沛,他眼底的心惊是真,但防备也是真。
这些护卫绝不是凭空出现的,杨沛他早就准备好了。
从我进屋开始,他就开始观察我的神情。
他知道有人要谋杀他。
而那个人正是他最宠爱的皇后,他最珍爱的欢儿……
要不是真的看到刺客,恐怕他万不能相信是我要谋杀他吧。
3
中伤后,我在疼痛中昏厥,醒来后,便看到杨沛一脸愁容地注视着我。
见我醒了,他眼神一亮,立马握紧了我的手,问我身体如何。
除了他,榻边还跪着后宫众妃,杨沛吩咐她们日日夜夜照顾服侍,直到我醒来为止。
我看去,皇贵妃、贵妃、齐妃、卫婕妤……她们都低头顺耳地跪在床边。
她们无不意外是朝堂高官的亲属,而我只是一介草民。
我何德何能能凌居于她们之上?
只因杨沛承诺过,我和他一样是尊贵之躯、雍容之尊,皇后之位有他护着。
如此盛宠,这般真切,却在我看见杨沛身边的太监换了一个人时,顿感浑身冰冷。
周慎不见了。
之后我才知道,杨沛的侍卫活捉了刺客,极刑之下问出了主使姓周,是个宦官。
紫禁城之中,姓周的太监中有这本事的,就周慎一个。
周慎被下狱,昭告天下,十五日后问斩。
而我,却因为护驾有功,受赏黄金千两,绸罗万匹,珍珠首饰更是数不胜数。
分明是同谋,杨沛却放了我一条生路,自欺欺人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当做我是为了救他才扑向匕首。
杨沛对我愈发的宠爱,以往他还会象征性地去其他妃子宫里,现在仿佛就在坤宁宫住下了一般,不仅日夜陪伴,更是嘘寒问暖,宠爱有加。
我隐约地感觉,杨沛是在害怕着什么,难道是害怕他的爱人再次谋划刺杀吗?
十五日已过,午时,周慎被行刑。
天下着小雨,我一人靠在窗边,望着雨中摇曳的海棠,心底苦涩。
杨沛从背后搂住我,说道:“欢儿可还记得,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我受了伤,你一个人背着我去找躲雨处,守着我一天一夜,这才得救。”
我记得,除了这些,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我,对这个年轻俊朗的少帝只有满满的爱恋,为了他,我什么苦都能吃,都能忍。
可这些少女情意,都在周慎告诉我,杨沛就是当年杀我满门的凶手之后,消失殆尽。
杨沛登基那年,担心当年的人没杀全,便派周慎暗查余孽。
于是,周慎便找到了我。
周慎从小陪伴杨沛一起长大,他深知这位情窦初开的皇帝最钟意的口味。
命运捉弄般,我便是那个最对口味的人。
他安排了海棠树下初见,安排了少年与少女彼此的情真意切,给了我无与伦比的帝王盛情。
却又在享受几年帝王情爱之后,用真相将我打入现实。
美好的幻境被撕裂,他拉着我一道踏上这条不归路。
周慎有他的野心,我有我的复仇。
只是人的命各有不同。
周慎的命运已然看到了结局,而我依旧可以继续向前。
小雨淅淅沥沥,雨滴落在每片海棠花瓣上,洗刷着它曾经见证的一切情爱。
杨沛试图用温馨的回忆唤醒我对他的爱,他也没再自称“朕”,仿佛寻常夫妻缠绵耳语。
可是灭门之狠,丧亲之悲,在邻居家寄人篱下的生活的辛酸,又有何人与我诉说?
杨沛的皇位坐得稳稳的,他过得越好,我就越为黄泉之下的双亲不甘。
儿女情长,怎能相抵?
我握住杨沛的手,轻倚在他的肩膀,听着他温热厚重的心跳声,微笑着说道:
“欢儿自然记得,只不过现在,得换你照顾我了。”
耳边传来他宠溺的笑声。
“自然要照顾,照顾一辈子都可以。”
4
杨沛以前爱得糊涂,吐药一事之后,倒越来越清醒了。
刺杀案发后,更是变得谨慎至极。
他以宫中不安宁为由,换掉了我宫中所有的太监宫女,估计全换成了他的人。
卫子央还是如之前般经常来坤宁宫与我交好,时间久了,就越觉得她是杨沛安在我身上的眼睛。
自从她为我挡了白猫之后,我对她渐渐放下防备,应允了她常来坤宁宫见我。
正是因为如此,我和周慎的计划才会被她知晓。
是我警戒不够,竟然没想到卫子央一开始就是杨沛的人。
我也低估了杨沛的算计。
卫子央身为太后外甥女,出身高贵,又貌美艳绝,杨沛安排她行事高调,一进宫便赚足所有人目光。
杨沛更是对她格外包容,包括我都以为她会挑衅到皇后之位。
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会乱事的妃子,杨沛料我会对她动手,他便先下手为强。
那只突然发狂的白猫,就是他的手笔。
无论伤到谁,卫子央漂亮的脸蛋都得毁。
这种不顾他人的手法,杨沛完全做得出来。
只剩身世的的卫子央,顶着一张被毁掉的脸,丑陋至极,根本无足为惧。
还能因此让卫子央失势,降低我的防备,从而顺利打入内部,刺探我的情况。
如今,我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周慎也死了,可谓死路一条。
但我始终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还活着,就能寻一条出路。
杨沛能利用卫子央,那我怎么利用不得?
5
一日,卫子央带了些家乡特产来看望我。
她在江南水乡长大,身上自有江南姑娘的娇俏,说起话来也娇娇糯糯。
她带的特产水糕和她的人一样,光是闻起来就好似回到了温柔的江南水乡。
就是可惜了脸上的疤,遮盖了她的全部美丽。
我的右肩有些发疼,连抬起手都有些费力。
想来,该涂药了。
“子央妹妹,不知你能否帮本宫一个忙。”
卫子央立马应下:“不知臣妾能帮上什么忙?”
“今日本宫肩上的药还没涂,新来的几个丫头做事不利索,不如你来替本宫涂吧。”
“是。”
于是,卫子央便开始为我涂起药来。
此药是我特地派人寻的灵迹膏,处理伤疤极其有效。
我倒不在意肩上有无疤痕,但卫子央可就不一定了。
她见我肩上的伤疤已经淡了许多,不由得动作一顿。
我漫不经心地笑聊道:“这匕首虽未伤着要害,但这伤口打理也是要了本宫半条命了。”
“皇后娘娘福大命大,臣妾看这伤要不了多久就能好。”
“对了,你脸上的疤怎么还没见好?”
卫子央迟疑了下,道:“太医说,这疤可能要一直留在脸上了。”
“哪个太医说的?”我假意思量道,“本宫记得,好像是江太医吧,太医院里最擅长料理伤疤的,是沈太医,这灵迹膏便是他拿给我的。”
我又说道:“你拿几瓶回去吧,太医院那里都叫陛下搬空了,一时也没有灵迹膏的存货。”
说完,我便唤丫鬟呈上几瓶过来,拉着卫子央的手说道:“赶紧用上吧,你这么漂亮的脸蛋要被几道伤疤毁了,那可真是暴殄天物。”
卫子央的眼里流露出感激,她收下了灵迹膏,又陪着我多待了一会儿才离开。
赠她灵迹膏,可不仅是向她示好,更是要让她明白,陛下眼里她什么都不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罢了。
倒不如跟随我,我有的,不比皇上少。
她要是足够聪明,便能听懂我话里的意思。
从那之后,卫子央的伤疤果然日渐淡了下去,她与我关系也逐渐亲密,对我也逐渐显露出真心来。
毕竟我比起杨沛,可要温柔知性多了。
为了让她更信任我,我不惜将过往的经历告诉了她。
别人只知我是来自乡野的草民,她却知道我幼年丧亲,是被邻居收养长大的。
至于我的家人是怎么死了,被何人所杀,我没明说,但卫子央也不傻,多多少少能猜到几分。
若不是仇人就在眼前,谁会好好的皇后不做,要去谋杀帝王?
“皇后之位对本宫来说,本就是无福享受,心中更是为无法复仇而怨恨,唯一能宽慰本宫的,便是逃离这里。”
“那要怎么做才能逃离这诺大的皇宫?”卫子央问道。
“假死出宫。”
我扶住卫子央的肩膀,郑重无比地说道:“请务必让皇上知道我要离开的消息。”
卫子央反扶住我的手,点了点头。
6
静饮毒药一杯,再吃下解药,能让我保持假死状态,三日后便会自动醒来。
我安排卫子央对杨沛说,假死状态下不能强制唤醒,最佳方案是等待三日,我自然会醒。
药已喝下,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着毒性发作。
意识消散时,我听到了句高昂尖锐的“皇上驾到——”
以往这句,都是由周慎来说的。
周慎,别急,我马上就会为你复仇了。
7
杨沛守在我的“尸体”旁守了三天三夜。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床上躺着的那个,是卫子央。
我让她伪装了我的模样。
而真正的我,根本没有喝下毒药,假死做戏的,一直都是卫子央。
“皇后”中毒身亡的消息乱了整个皇宫,我便趁乱逃走。
卫子央醒来时,我已经逃了三天三夜,逃到一个最合适的地方。
而卫子央的伪装并不能骗杨沛多久,只要卫子央一张口,杨沛就会发现她的身份。
而这一步,也在算计之中。
8
天色已晚,我躲在破旧的屋墙之后,掐指算着,此时的杨沛估计已经发现卫子央了。
与此同时。
坤宁宫。
杨沛愤怒地掐着卫子央的脖子,他的青劲暴起,不停逼问着卫子央:“欢儿现在在何处!?”
“我知道她在哪儿,你先把我送到太后那里,我再告诉你。”
卫子央呼吸急促,可语气里没有丝毫畏惧。
只要待在太后身边,杨沛便不敢轻易动她。
杨沛甩开手,卫子央重重地跌到地上。
他撇过头,不去看那张与他的欢儿一模一样的脸,招招手,让人把卫子央带到太后那里。
卫子央在太后那里安定下来后,才放出消息:京城外,棠悦村。
棠悦村是我的家乡,也是我被杨沛灭了门的地方。
同样的,我也要在这个地方结束他的生命。
我潜伏在童年时所住的屋子里,尽管它已经残破不堪,只剩几道破败的屋墙。
假死这一招,是很久之前我与周慎定下的万不得已之计。
周慎一死,打乱了几乎所有的计划,我才不得不考虑这条路。
夜幕越来越深,我手中握着弓箭,心脏扑通扑通剧烈地跳着。
这弓箭是周慎为人特地打造的,我跟他说过,如果真要用这一条计,我希望最后是我亲手杀了他。
现在,浩浩荡荡的马蹄声朝着我这边的方向越来越近。
我听到杨沛威严的一声:“给朕找!”
要来了,最后的一刻。
箭已上弦,它即将穿透仇人的胸膛,灭门之仇也即将结束。
黑夜中,我松开手指。
“嗖!”的一声。
立马那边发出一声闷哼,是杨沛!
我射中了!
马上的君王应声倒地,周围立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救驾!救驾!——”
若周慎还活着,接下来,他便会把一切都解释为“恰逢刺客”,而我则可以在外躲几日后,同样以一副遇害的模样再次回到宫中。
然后像预想的那样,立新帝,登太后。
但是现在周慎死了,我在宫中孤立无援,不敢贸然回宫。
我只能一直逃,一直逃,逃到危险完全消失。
对于我来说,大仇已报,一切都了无遗憾——
我穿着隐入黑夜的夜行衣,在荒野中不停地逃窜。
寂寥的荒原似乎让我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天下无以为家的空寂,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
9
三年后,卫子央在一家茶馆找到了我。
我在那里当一名煮茶丫头,以赚取生活下去的钱。
杨沛死后,卫子央扶持幼帝登基,被尊为圣母皇太后。
此番出宫,本是借着春日盛景,想来西湖边游玩,没想到在湖边的一处小茶馆里看到了我。
“欢姐姐想不想回宫?”
卫子央问我。
三年不见,她从一个婕妤变成了太后,在她的脸上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
她也夸我:“欢姐姐还是这么年轻,这么美貌动人。”
心中的大石头已卸,我才活得轻松自在,自然也更年轻了。
“大家都以为当年的皇后已经死了,我又以何种身份回去呢?”我笑道。
卫子央却以为我这话里充满苦涩,于是便自作主张地说:“宫里海棠花开得极盛,你该去看看。”
海棠花……说来,宫里最让我思念的,便是满宫院的海棠了。
却偏偏是杨沛为我种的。
我笑着摇摇头:“海棠再盛,也终有凋落的一天,子央妹妹不如与我共赏西湖,西湖的水,总归是永恒的。”
卫子央没有再执意,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喝了口我亲手为她煮的茶,便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西湖。
此时的西湖碧水蓝天,犹如春日初阳,自在清新,美丽动人。
10(第三视角)
卫子央喝完了茶,寒暄了几句。
“以后有机会,我会常来看你。”
她留下这一句,便离开了小茶馆。
这件小茶馆坐落在西湖边的一个小巷尾,平日里少有人来访,只是今日来西湖赏春的人多了,这里才热闹一些。
就留在这个地方,对她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以后见面的机会少了。
但那也比三年寻不见好多了。
卫子央乘上轿辇,往紫禁城的方向远去。
拉开帘子,她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茶馆里的那人。
很久以前,在海棠树下,折了一枝小花,她跟那人承诺,借逢春日,要去西湖赏景。
只是那人一心杀她,在治肺病的药里下了毒。
本以为就这么驾鹤西去,没想到,他会重生。
他穿到了卫子央的身上,他,变成了她。
他故意逗弄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喊她欢姐姐,看她漂亮又矜持的脸在隐忍着自己的无礼。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欢儿这副样子,自己是皇帝的时候,她变得越来越谄媚,越来越看不清。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瞥见一点她真实的脾气。
这副活泼开朗的模样却落到了身为皇帝的自己眼里。
别人会觉得,杨沛对这个年轻又新鲜的漂亮秀女动了心,但他自己知道,那是找到了合适的猎物,找到了合适的利用对象的眼神。
杨沛不可能会对别人动心的。
那年欢儿孱弱的双肩硬是背着他走过难捱的山路,找到一处避雨的洞穴,在昏迷的他身旁守了一天一夜。
他醒来看到那抹温柔的身影,从此心底便只给她一人留了位子。
谁敢分一杯羹?
正是因为他甚至自己这点,在看到现在的杨沛对自己那股侵略性的眼神时,内心一震。
果然,他被杨沛召见私下见面。
他让他想法子留在皇后娘娘身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可是要想留在他那个聪明又谨慎的欢儿身边,谈何容易?
先要做的,便是示诚。
最有效的方法,便是放弃着后宫女子最重要的东西——容貌。
正愁要以什么方法毁掉这张脸的时候,皇后娘娘先有了动作。
春日游园,他受邀参加。
御花园百花逢春,欢儿在最前面领着众妃,一步一安然。
他在后面跟着,静静看着她俏丽的侧颜,竟觉得满园春色都不过如此。
突然路上遇到一只晒太阳的白猫,他认出来是齐妃的那只。
只是那只白猫性格暴躁,不与人亲近。
他见欢儿傻傻地伸手去摸,正要开口阻止几句,手却突然被人扯了一下。
他侧眼一看,是齐妃。
齐妃低下声音,暗暗地说:“这猫脾气不好,见了生人就会发狂,被它抓伤了可不好。”
她这是何意?他还在想着,突然听到猫猛烈地嘶叫声。
他飞速地转头一看,那只猫突然发狂,正冲着欢儿飞扑上去!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了上去,挡在欢儿身前。
白猫锋利的爪子就这么挠在他的脸上,顿时便闻到了血腥味。
欢儿被他推倒在地上,他又是下意识地想去把她抱在怀里,可是现实顿时打破了他的冲动。
他现在是卫子央,他不能去抱她。
疼爱的话一开口,就成了下级对上级的关心之语:“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欢儿的表情有些无措,她的眼睛无法镇定地在自己脸上乱扫,似乎想在他身上看到原因。
他摸了把自己的脸,有血,有刺痛感。
看来这次,弄巧成拙,这投诚的戏码被他误打误撞的完成了。
只是这次事件绝不止白猫发狂这么简单,齐妃跟他说的话让他心中惊醒。
这完全可能是一场刻意谋划。
原来他的妃子们,如此明争暗斗。
从前他看不见,只知道要护着她的欢儿就好了,现在不仅能看见,而且置身其中,无法抽身。
毁了容之后,皇帝就再也没有来看过他,他作为一个失去容貌的废妾,被天子遗忘在后宫。
但那些后妃可没有忘记他。
她们眼里,他与皇后交好,便又针对他使坏。
有的妃子故意甩他脸色,言语上冷嘲热讽,有的刻意来挑拨离间,更有的来拉他站队,共同对抗皇后娘娘。
毕竟皇后娘娘盘踞后宫已久,谁都眼红。
他一直坚守着,陪在欢儿身边,陪她在无聊时说话,陪她下棋,陪她赏花。
直到他亲眼看见欢儿和周慎勾结,蓄意弑君。
一个是相伴一生的爱人,一个是最信任的老臣。
却都想让他死。
为什么……为什么?
他难道对他们不好吗?周慎暂不考虑,为什么欢儿也想杀他?!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黑暗的屏风后面,他亲耳听到欢儿恶狠狠地说:【杀了杨沛,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他不敢去看欢儿的表情,只能捂住自己狂跳不止的胸口,如同掉入了冰窟一般,锯骨心痛。
他花了好久,才拖着步子离开那里。
他回到自己的宫里,痴痴地看着天,又痴痴地看着远处那间宫殿,那成片的海棠。
夜色下的海棠花,深红晕染,像沾了血的地狱曼陀罗。
他一夜都没合眼,脑子里充斥着与欢儿过往的一切。
可最让他动心的那个雨夜,欢儿守着他的那个一天一夜,那孱弱的身影,却一点儿也不敢想。
不敢回忆。
挣扎许久,折磨许久,他才决定将此事告诉杨沛,那个蒙在鼓里的自己。
看着杨沛痛苦不已的表情,看着他几乎把桌上东西全部扫光的疯狂。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疯起来是这么可怕。
伴君如伴虎,欢儿,你怎敢弑君呢?
你不怕株连九族,连你的最亲的阿嬷也会受牵连吗?
但他知道,那一天不会发生的。
杨沛不会这么做,他也不敢。
杨沛只敢偷偷试探,还装醉,就是想知道欢儿到底忍不忍心。
看到欢儿保护他而中刀后又变得患得患失,天天守着,陪伴着,生怕这份爱又消失不见了。
他坐在依雪阁,属于卫子央的寝宫里,望着外边,想着坤宁宫里的那个人。
他不再是杨沛了,他是卫子央,他是一个女人。
是欢儿根本不在乎的一个人。
这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但也许,他能以另一种身份陪伴在她身边,他可以永远做她的知心朋友,让她在处处陷阱的后宫里,有一个可以随时说话的友人。
于是他又开始主动去找欢儿,去陪她说话谈心,杨沛总有不在的时候,那就由他来陪伴。
一天,他还特地带了江南水糕,欢儿应该会喜欢。
只是这样诚心诚意的交好,却被欢儿利用。
欢儿给了他灵迹膏,要他把脸上的疤痕除了去。
以解他这位“卫婕妤”的心头之憾,然后真心实意地投诚于她。
可就算你不给我灵迹膏,哪怕什么也不给,让他去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欢儿对他终究留着心眼儿。
但时间总会抹去一切的,他相信。
直到后来,他知道了欢儿过往,才恍然大悟,为何欢儿执意杀他。
原来孽缘早在年少时就种下了。
他偏偏是杀害欢儿家人的凶手,他偏偏是伤害欢儿最深的人。
怪不得他的欢儿,会变成那样,变得那么谄媚,愈发讨好,差点连他都认不出,曾经那个明艳动人的少女去哪里了。
但幸好,一切不解,都解开了。
但欢儿对自己的仇恨解不开。
此等灭顶之灾,又是杀亲之仇,绕是他自己都放不下,又怎能逼着最爱的女人放下这一切呢?
于是他决定,帮欢儿杀掉自己。
欢儿走了,她杀掉了杨沛,完成了自己的复仇大业,朝着无垠荒野,逃走了。
那晚,她躺在太后宫中,听着宫女传讯。
一会儿是悲报,一会儿是喜报。
太后对他语重心长地说:“你去收养三太子,他才六岁,现在认母还来得及。哀家会尽力扶持你为皇太后,以后这宫里,就是你一家独大了。”
太后的话语里无不是冷淡与算计,不过也是,毕竟她不是杨沛的亲生母亲,只是一个嫡母而已。
后宫里的人,都是这样,利欲熏心,权力至上,没有人爱杨沛这个皇帝。
欢儿走了,就更没有了。
之后的三年,便如太后所说,他成了圣母皇太后,扶持六岁的幼帝主持朝政,天下唯她独尊。
不过这三年里,他不停地在找欢儿,哪怕只是有一个她还活着的消息,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他努力了很久,派出无数人马,竟然都寻不到一丁点儿消息。
他几乎要放弃了。
所有人都说那个皇后已经死了,永远也找不到了。
他也信了,他的欢儿或许真的已经离开人世了。
也许只能下辈子再见了,希望自己也不要再伤害她和她的家人了,做一对寻常夫妻就够了。
他来到西湖,也是这样一个春日,他说要带欢儿去赏景,竟然失约了。
他当时已经想好,要带她去喝茶来着,那里的茶独有一番滋味儿。
如今也只能一个人去喝了。
可那些大茶馆太热闹,也太吵,他不喜欢,就找了家没什么人的小茶馆。
在巷尾里,人少得可怜。
他站在茶馆门口,却不敢进去。
好似有万人阻隔。
他看到她了。
喉咙里满是苦涩,差点哽咽。
“欢,欢姐姐……”
他颤抖着唇喊了一句,那人回身,也看到了他。
此刻四目相对,无语凝噎。
可感动心酸的只有他而已,那个欢儿只是惊愕。
片刻之后,他恢复过来心情。
莞尔一笑,说好了要去西湖赏景,这一天他等了三年,终于还是让他等到了。
来源:青草小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