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手中那把磨得锃亮的杀猪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精准地切入猪后腿的关节缝隙。刀锋过处,皮肉分离,骨头"咔"地一声脆响,半扇猪就被卸了下来。
天刚蒙蒙亮,姜九娘就已经在肉铺前忙活开了。
她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手中那把磨得锃亮的杀猪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精准地切入猪后腿的关节缝隙。刀锋过处,皮肉分离,骨头"咔"地一声脆响,半扇猪就被卸了下来。
"九娘,今天这猪可真肥啊!"隔壁卖豆腐的老王头缩着脖子打招呼,眼睛却不敢直视姜九娘的脸。
"嗯。"姜九娘头也不抬,手腕一翻,刀尖挑开猪肚皮,内脏"哗啦"滑进准备好的木盆里。血水溅在她粗糙的手上,与那些陈年的疤痕混在一起,分不清哪道是新伤哪道是旧痕。
集市上的人渐渐多起来,但姜九娘的肉铺前始终保持着一种奇怪的清静。买肉的人来了,指哪切哪,付钱走人,多余的话一句没有。偶尔有新来的商贩想跟这位唯一的女屠夫套近乎,立刻就会被旁人拉住,小声告诫。
"别招惹她,那可是个狠角色。去年三个劫匪想抢她铺子,你猜怎么着?她一个人一把杀猪刀,当场宰了两个,剩下那个现在走路还瘸着呢!"
姜九娘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她三十有五,身材高大,浓眉下一双眼睛黑得发亮,右脸颊一道疤从耳根划到嘴角,据说是小时候被酗酒的父亲用破酒瓶划的。她常年系一条皮质围裙,上面挂满铁钩和小刀,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活像阎王殿里的索命鬼差。
日头渐高,姜九娘正蹲在地上磨刀,忽然一阵骚动从街口传来。她眯眼望去,只见一辆镶金嵌玉的马车在四匹白马的牵引下缓缓驶来,车前两个侍卫手持"阮"字灯笼开道,行人纷纷避让。
"是相府的马车!"有人惊呼。
姜九娘皱眉。这城南贫民区,怎会有丞相府的人来?
马车在她的肉铺前戛然而止。侍卫掀开车帘,一位身着锦缎华服的贵妇踩着人凳缓缓下车。她戴着面纱,但浑身散发的高傲气息隔着三丈远都能感受到。
姜九娘站起身,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刀。
贵妇人走到肉铺前,突然从身后拉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像扔垃圾一样丢在姜九娘面前的血水地上。
"从今往后,这野种与相府再无瓜葛。"贵妇人的声音冷得像冰,"既然她亲娘死了,就由你这等贱民养着吧。"
姜九娘这才注意到那是个约莫五岁的女童,穿着精致的绸缎衣裳,却瘦弱得像只小猫。女童摔倒时手掌被地上的碎骨划破,却一声不吭,只是用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死死盯着贵妇人。
"相府夫人好大的威风。"姜九娘咧嘴一笑,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扔个孩子?"
相府夫人嫌恶地掩住鼻子:"这野种根本不是相府血脉,不过是当年奶娘偷梁换柱的产物。如今真相大白,真千金已经回府,这假货自然该物归原主。"她冷笑一声,"听说你是个屠夫?倒也相配。"
姜九娘蹲下身,与女童平视。小姑娘脸上有未干的泪痕,但眼神倔强,手腕上还有几道淤青,显然没少挨打。
"小东西,你叫什么?"姜九娘粗声问。
"阮绵绵。"女童声音细若蚊蝇,却异常清晰,"我不是野种。"
姜九娘心头莫名一颤。二十年前,她也曾这样跪在雪地里,对醉醺醺的父亲喊"我不是赔钱货"。
"夫人当真不要了?"姜九娘站起身,拍拍手上的血渍,"可别明日又后悔,来我这儿要人。"
"笑话!"相府夫人转身就走,"死在外面才好。"
马车扬长而去,留下一地灰尘和看热闹的街坊。姜九娘摇摇头,弯腰抱起那个轻得不像话的小身体。
"听见没,小东西?你现在归我了。"她故意凶巴巴地说,"我这儿不养闲人,明天开始你得干活。"
阮绵绵缩在她怀里,小脸脏兮兮的,却突然伸手摸了摸姜九娘脸上的疤:"疼吗?"
姜九娘愣住了。多少年了,从没人问过她这个。
"早不疼了。"她粗声回答,抱着绵绵转身进了肉铺后的小屋。
当晚,姜九娘烧了一大锅热水,笨手笨脚地给绵绵洗澡。小姑娘身上新旧伤痕交叠,肋骨根根可见,显然在相府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她们为什么不要你?"姜九娘一边用粗布给绵绵擦背一边问。
绵绵玩着肥皂泡,声音平静得不像个孩子:"因为我不是真的小姐。嬷嬷说,我亲娘是相府的奶娘,死了好多年了。现在真小姐回来了,我就没用了。"
姜九娘手下一顿。她十五岁那年,酗酒的父亲为了两坛酒钱想把她卖给六十岁的盐商做妾,她连夜逃家,从此再没见过亲人。这孩子的遭遇,倒与她有几分相似。
"以后你就跟我过。"姜九娘给绵绵套上改小的旧衣服,"我吃什么你吃什么,我睡哪儿你睡哪儿。懂吗?"
绵绵点点头,突然伸出小手指:"拉钩。"
姜九娘看着那根细得像竹签的手指,犹豫片刻,伸出自己粗糙的小指轻轻勾住。
那一夜,姜九娘破天荒地没磨刀,而是坐在床边,听着身边小小人儿均匀的呼吸声,直到东方泛白。
半夜里,姜九娘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她悄无声息地摸出枕下的短刀,眯眼看向声音来源——厨房方向。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线。
不是老鼠。老鼠不会开碗柜。
姜九娘赤脚下地,像只猫一样无声地穿过堂屋。厨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急促的咀嚼声。她猛地推开门,月光一下子涌进去,照出一个缩在角落的小小身影。
阮绵绵手里抓着半块冷硬的馍,嘴角还沾着馍渣,惊恐地抬头看她。地上散落着几片咸菜,显然是从碗柜里偷拿的。
姜九娘皱起眉头。晚饭时她明明看着这小东西吃了一整碗肉汤泡饭。
"饿?"她粗声问。
绵绵缩了缩脖子,点点头,又慌忙摇头:"不、不饿...我错了..."
姜九娘没说话,大步走过去。绵绵吓得闭上眼睛,小身子直发抖。想象中的巴掌却没落下来。她偷偷睁开眼,看见姜九娘正蹲在灶前生火。
"冷饭伤胃。"姜九娘头也不回地说,手里的火石啪啪打着火星。
不过片刻,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面就放在了绵绵面前。面条上浮着几片肥瘦相间的猪肉,葱花翠绿,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吃。"姜九娘命令道。
绵绵怯生生地捧起碗,先小口啜饮汤汁,接着越吃越快,最后几乎把脸埋进碗里。姜九娘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相府连饭都不给孩子吃饱?
"以后饿了就喊我,不许偷吃冷的。"姜九娘用指节敲了下桌子,"听见没?"
绵绵抬起头,嘴角还挂着面条,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可以喊你吗?"
姜九娘一愣。这孩子问得小心翼翼,好像从来不敢在夜里打扰别人。
"可以。"她硬邦邦地回答,伸手抹掉绵绵脸上的汤汁,"快吃,吃完睡觉。"
那晚之后,绵绵的枕头下总会神奇地出现一块糖糕或几粒蜜饯。姜九娘假装没发现,只是每天晚饭时,会多盛半碗放在绵绵面前。
......
"九娘,听说你收了个相府不要的丫头?"
赵铁匠靠在肉铺门框上,一边啃着刚买的猪蹄,一边往屋里张望。绵绵正蹲在后院洗姜九娘的围裙,小手搓得通红。
姜九娘磨刀的手不停:"关你屁事。"
"我就是提醒你,"赵铁匠压低声音,"相府的水深着呢。那孩子来路不明,万一是惹了什么祸..."
"唰"的一声,姜九娘的杀猪刀擦着赵铁匠的耳朵钉入门框,刀柄嗡嗡震颤。
"再废话,下次割的就是舌头。"姜九娘咧嘴一笑。
赵铁匠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跑了。姜九娘拔下刀,转头看见绵绵站在门口,手里还滴着水的围裙啪嗒掉在地上。
"娘..."绵绵小声叫了一句,又赶紧改口,"九娘,我给你惹麻烦了吗?"
姜九娘心头莫名一颤。那声"娘"叫得她胸口发紧。
"屁大点事。"她走过去,粗鲁地揉了揉绵绵的头发,"去,把账本拿来,今天该算账了。"
绵绵小跑着取来那本油腻腻的账本。姜九娘大字不识几个,记账全凭记忆,经常亏了钱都不知道亏在哪。
让她惊讶的是,绵绵翻开账本,小手指点着那些歪歪扭扭的数字,居然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初八,卖猪后腿三只,收钱一百二十文;猪油两罐,八十文...'"
姜九娘瞪大眼睛:"你识字?"
"相府请过先生教小姐...也顺便教我一点。"绵绵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但我学得不好..."
姜九娘一把抱起绵绵放在膝上:"从今天起,你帮我记账!"
就这样,五岁的绵绵成了肉铺的小账房。她不仅识字,还会算数,没几天就帮姜九娘理清了半年的糊涂账,找出了好几个亏空的地方。姜九娘拿着绵绵算好的账本,挨个找那些占便宜的老主顾"谈心",回来时钱袋鼓了不少。
"小东西,你可真是个宝!"姜九娘高兴地往绵绵嘴里塞了块麦芽糖。
绵绵含着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这是姜九娘第一次夸她。
......
好景不长。这天姜九娘去城外拉猪,留下绵绵看铺子。她刚走没多久,三个市井泼皮就晃了进来。
"哟,小丫头,你家那母夜叉呢?"领头的黄牙汉子一脚踩在案板上,溅起的血水弄脏了绵绵刚洗好的裙子。
绵绵后退一步,小手摸向案板下的剁骨刀——姜九娘教过她,要是有人欺负她,就照着眼睛和裤裆打。
"不说话?"黄牙伸手去揪绵绵的辫子,"听说你是相府不要的野种?让哥哥看看..."
他的手还没碰到绵绵,一柄雪亮的杀猪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哪只手动她,我就剁哪只。"姜九娘的声音在黄牙耳边响起,冷得像三九天的风。
三个泼皮僵在原地。他们甚至没听见姜九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九、九娘,误会..."黄牙的汗顺着脖子流到刀锋上。
姜九娘一脚踹在他膝窝,黄牙"扑通"跪在绵绵面前:"给我闺女道歉。"
"小姑奶奶饶命!"黄牙磕头如捣蒜。
绵绵躲在姜九娘身后,突然小声说:"他还没给上个月欠的肉钱..."
姜九娘狞笑一声,刀尖往黄牙喉咙上压了压:"听见没?还钱。"
三个泼皮掏空钱袋,连滚带爬地逃了。姜九娘转身蹲下,仔细检查绵绵有没有受伤。
"怕不怕?"她问。
绵绵摇摇头,突然扑进姜九娘怀里,小胳膊紧紧搂住她的脖子:"你回来得好快。"
姜九娘身子一僵,慢慢放松下来,轻拍绵绵的背:"我说过,没人能欺负你。"
那天晚上,绵绵睡着后,姜九娘在院子里磨了一夜的刀。
绵绵病了。
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小人儿,今早突然满脸通红地蜷缩在床上,怎么叫都不醒。姜九娘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绵绵?绵绵!"姜九娘轻拍她的脸,绵绵只发出几声含糊的呓语。
姜九娘心头一紧。城南的大夫出诊去了,最近的医馆要走半个时辰,绵绵这样子根本经不起颠簸。
"忍忍,娘去给你找药。"姜九娘用湿布敷在绵绵额头上,抓起褡裢就往外跑。
她记得相府在城西有处药园,种着各种名贵药材。虽然冒险,但为了绵绵...
一个时辰后,姜九娘翻过相府药园的高墙。她不懂药材,只能凭记忆抓了几样常见的退热草药。正当她准备翻墙离开时,一声厉喝传来:
"抓贼!"
五六个家丁举着火把围上来。姜九娘把药草塞进怀里,抽出腰间的杀猪刀。
"让开,我只要药。"她冷冷地说。
家丁们一拥而上。姜九娘虽然力大无穷,但毕竟寡不敌众,背上挨了一棍,腿上也被划了一刀。她咬牙放倒三个家丁,趁机翻墙逃走了。
回到家时,绵绵已经烧得说胡话了。姜九娘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口,赶紧煎药。
"喝下去,乖。"她扶起绵绵,把药汤一点点喂进去。
苦药入喉,绵绵皱着小脸挣扎,姜九娘捏着她鼻子硬灌了下去。折腾到半夜,高热终于退了。绵绵沉沉睡去,姜九娘这才瘫坐在床边,发现自己衣服后背全被血浸透了。
......
"娘!不要死!"
绵绵的哭喊声把姜九娘惊醒。她勉强睁开眼,看见绵绵正笨拙地给她擦洗伤口,小脸上全是泪痕。
"哭什么,又没死。"姜九娘想坐起来,却疼得倒抽冷气。
"你流了好多血..."绵绵抽噎着,手里的布巾又染红了。
姜九娘这才注意到,绵绵已经给她简单包扎过了,虽然缠得像裹粽子,但血确实止住了。
"药园里拿的。"绵绵指着桌上一个小瓷瓶,"相府的金疮药,我认得..."
姜九娘挑眉:"你偷跑去相府了?"
"你为了我都受伤了,我..."绵绵咬着嘴唇,"我就爬狗洞进去偷了点药..."
姜九娘想骂她冒险,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叹息。她把绵绵拉到身边,轻轻擦掉那张小脸上的泪:"傻丫头,娘皮糙肉厚,死不了。"
这是她第一次自称"娘"。绵绵愣住了,然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扑进姜九娘怀里。
"好了好了,再哭伤口要裂了。"姜九娘拍着她的背,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养伤的半个月里,绵绵成了小管家。她学着姜九娘的样子剁肉、算账,甚至踮着脚给客人称重。虽然闹了不少笑话,但街坊们都很喜欢这个懂事的小丫头。
"九娘,你这闺女真不赖!"卖菜的张婶啧啧称奇,"小小年纪,账算得比老秀才还清楚。"
姜九娘靠在门边晒太阳,得意地咧嘴一笑:"那是,我姜九娘的闺女能差吗?"
绵绵听见这话,称肉的手一抖,多给了客人半两。客人笑着摸摸她的头,又多给了两文钱。
晚上,姜九娘教绵绵认杀猪刀的各部分名称。
"这是刀背,这是刀刃,这是血槽..."她握着绵绵的小手在磨刀石上滑动,"角度要这样,不然磨不锋利。"
月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头碰头地研究刀具,不时传来绵绵的惊呼和姜九娘的低笑。
......
肉铺重新开张那天,生意格外好。原来绵绵在姜九娘养伤期间,用相府学来的礼仪招呼客人,又是行礼又是问安,把那些粗汉子哄得心花怒放,都愿意多买几两肉。
"九娘,你这闺女将来不得了。"赵铁匠这回学乖了,只远远地竖大拇指。
姜九娘看着绵绵有模有样地给客人包肉、找零,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自豪感。这小东西,不知不觉已经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夜里,绵绵熟睡后,姜九娘轻手轻脚地取出一个小木盒。里面是她这些年的积蓄——原本打算用来扩建肉铺的。现在,她有了新的打算。
"该送小东西去学堂了。"姜九娘数着铜钱,自言自语,"这么聪明的脑袋,不能浪费。"
窗外,月亮悄悄躲进云层,仿佛也在为这个屠夫母亲的小秘密保守承诺。
三年时光如流水。
绵绵八岁了,个头蹿高一截,原本瘦弱的小胳膊也有了点肌肉。她每天清晨跟着姜九娘练半个时辰的刀法,然后一起开铺卖肉。下午姜九娘送她去学堂念书,傍晚再接她回来算账。
肉铺的生意越做越大,从原来的一间小门面扩展到三间,还雇了两个伙计。姜九娘的名号在城南一带无人不知——不仅因为她杀猪的手艺,更因为她养了个聪明绝顶的"小账房"。
这天清晨,绵绵正在后院练刀,忽然听见前铺一阵骚动。她跑过去一看,姜九娘正和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姑娘对峙。
小姑娘约莫八九岁,一身绫罗绸缎,身后跟着四个丫鬟和两个侍卫。她昂着头,用鼻孔看着姜九娘:"你就是那个收养冒牌货的女屠夫?"
姜九娘眯起眼睛:"小丫头片子,买肉就掏钱,不买就滚蛋。"
"放肆!"一个侍卫上前呵斥,"这是相府真千金阮明珠小姐!"
绵绵手里的刀"当啷"掉在地上。阮明珠闻声转头,目光像刀子一样刺过来:"哦,你就是那个冒充我三年的野种?"
姜九娘一把将绵绵拉到身后:"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我替你爹娘管教管教你。"
阮明珠气得脸色发白,突然指着绵绵命令侍卫:"给我打!就是她占了我的位置,害我在乡下吃了三年苦!"
两个侍卫犹豫着上前。姜九娘抄起案板上的剁骨刀:"谁敢动我闺女一根汗毛,我让他横着出去!"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街坊们纷纷围过来。阮明珠见势不妙,恨恨地瞪了绵绵一眼:"我们走着瞧!"说完转身钻进了豪华的马车。
人群散去后,绵绵一直低着头。姜九娘抬起她的下巴,发现小脸上全是泪。
"她说得对,我确实占了她的位置..."绵绵哽咽着说。
姜九娘用粗糙的拇指擦去她的泪:"放屁!你是你,她是她。她吃糠咽菜也跟你没关系。"
绵绵扑进姜九娘怀里,哭得浑身发抖。姜九娘轻拍她的背,眼神却凝重起来。相府突然找上门,恐怕不是巧合。
......
三日后,绵绵去河边洗衣服时,被阮明珠带着人堵住了。
"抓住她!"阮明珠尖声命令,"把她扔进河里喂鱼!"
两个壮硕的嬷嬷冲上来抓住绵绵的胳膊。绵绵挣扎着,突然想起姜九娘教她的招式,一肘击在右侧嬷嬷的软肋上,同时抬脚狠踹另一个嬷嬷的膝盖。
"哎哟!"两个嬷嬷痛呼松手。绵绵转身就跑,却被阮明珠伸脚绊倒,一头栽进河里。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绵绵拼命挣扎,但厚重的棉衣吸饱了水,像铅块一样把她往下拽。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时,一只强壮的手臂把她捞了起来。
"绵绵!绵绵!"姜九娘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绵绵吐出几口水,模糊看见姜九娘血红的眼睛和铁青的脸。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哀嚎的相府下人,阮明珠早跑得没影了。
"娘..."绵绵虚弱地叫了一声,又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躺在自家床上,姜九娘正熬药。见她醒了,姜九娘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喝下去。"命令的语气里藏着心疼。
绵绵乖乖喝完,小声说:"我没惹她,她自己找来的..."
姜九娘摸摸她的头:"我知道。这几天别出门了,相府那边..."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十几个相府家丁破门而入,为首的嬷嬷厉声道:"奉夫人之命,带走这个谋害真千金的野种!"
姜九娘抄起杀猪刀挡在床前:"谁敢!"
家丁们一拥而上。姜九娘虽然勇猛,但为了保护绵绵,很快就被打倒在地。绵绵尖叫着扑上去护住姜九娘,被粗暴地拽开。
"带走!"嬷嬷一声令下,绵绵被强行拖出门外。
"娘!娘救我!"绵绵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姜九娘满脸是血地爬起来,跌跌撞撞追出去,却被一棍打在后脑,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
当姜九娘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相府的柴房里。门外两个家丁在闲聊:
"夫人说要好好教训那个野种,居然敢对真小姐动手..."
"听说要关进水牢三天,不给饭吃..."
姜九娘的眼睛在黑暗中燃起怒火。她悄悄摸向腰间——幸好那些蠢货没搜走她暗藏的小刀。
夜半时分,两声闷响后,柴房门被轻轻推开。姜九娘闪身出来,沿着墙根阴影向主屋摸去。相府守卫森严,但她姜九娘为了救女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相府水牢阴冷刺骨。
绵绵蜷缩在角落,铁链将她的手腕磨出了血。三天了,除了每日一碗馊粥,阮夫人不许任何人给她食物。黑暗中,老鼠窸窸窣窣地爬过她的脚背,她已经没有力气尖叫了。
"野种就是野种,永远上不得台面。"阮夫人尖利的声音从牢门外传来,"明日就送你回那屠夫那儿,让全京城都知道相府仁至义尽。"
脚步声渐渐远去。绵绵抬起头,月光从小窗漏进来,照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她不相信姜九娘会丢下她不管,一定出了什么事。
"得逃出去..."绵绵喃喃自语,突然想起姜九娘教过她的一个道理——再坚固的锁,也有打开的方法。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角一堆发霉的稻草上。相府水牢潮湿,稻草下积着厚厚的硝土。绵绵眼前一亮,想起学堂先生讲过,硝石、木炭和硫磺可以制作火药。
没有硫磺,但牢门外灯笼里可能有!绵绵挣扎着站起来,铁链哗啦作响。
"守卫大哥..."她故意用虚弱的声音喊道,"我...我好难受..."
守卫不耐烦地走过来:"吵什么吵!"
"我...我想吐..."绵绵装作痛苦地弯下腰,突然指着地上,"那是什么?"
守卫低头查看的瞬间,绵绵猛地将铁链甩过去,缠住他的脖子。这是姜九娘教她的"绞杀术",虽然力气不够致命,但足以让守卫窒息昏厥。
守卫轰然倒地。绵绵迅速搜出钥匙解开镣铐,又取下他腰间的火石和灯笼。灯笼里的蜡烛旁果然有一小包硫磺粉,用来防潮。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绵绵用能找到的所有材料制作了一小包简易火药。她将火药塞进牢门锁眼,用火石点燃后迅速躲到墙角。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牢门应声而开。绵绵捂着耳朵冲出去,迎面撞上闻声赶来的两个家丁。
"抓住她!"
绵绵矮身躲过抓来的手,一个扫堂腿放倒一人,又用姜九娘教的"挖眼手"逼退另一个。趁着家丁捂眼惨叫的空档,她撒腿就跑。
相府地形复杂,但绵绵记得被押进来时走过的路。她七拐八绕,终于摸到了柴房附近。借着月光,她看见柴房外倒着两个家丁,门虚掩着。
"娘?"绵绵小声呼唤。
柴房内传来一声闷哼。绵绵推门进去,只见姜九娘被铁链吊在梁上,满脸血污,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
"绵绵?!"姜九娘瞪大眼睛,"你怎么..."
绵绵顾不上解释,赶紧找来凳子垫脚,用从守卫那偷来的钥匙解开镣铐。姜九娘重重摔在她身上,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走..."姜九娘强撑着站起来,"相府不能久留..."
绵绵搀扶着姜九娘,沿着阴影向围墙摸去。眼看就要到墙角狗洞,突然四周火把大亮,十几个侍卫围了上来。
"跑不掉了。"姜九娘把绵绵护在身后,尽管她连站直都困难。
侍卫分开一条路,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月光下,他的面容与绵绵有三分相似。
"阮丞相..."姜九娘咬牙道,"要杀要剐冲我来,放孩子走!"
阮丞相却出人意料地叹了口气:"我若想杀你们,何必等到现在?"
他一挥手,侍卫们退后数步。阮丞相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绵绵:"认得这个吗?"
绵绵迟疑地接过。玉佩温润如水,正面刻着一朵莲花,背面是个"林"字。
"这...这是我梦里的玉佩..."绵绵震惊地抬头,"每次梦见娘亲,她都戴着这个..."
"因为这才是你真正的娘亲。"阮丞相声音低沉,"八年前,兵部尚书林大人被诬陷谋反,满门抄斩。你是他唯一的血脉,我与你父有同窗之谊,冒险将你救出,伪装成奶娘调包的假千金养在府中。"
姜九娘倒吸一口冷气:"所以真假千金都是障眼法?"
阮丞相点头:"当时太师一党势大,我只能出此下策。如今太师已倒,林大人平反,圣上命我寻回林家遗孤。"他看向绵绵,"你本名林莲,这块玉佩是你周岁时御赐的。"
绵绵呆立原地,手中的玉佩突然重若千钧。
"那...那阮夫人知道吗?"她小声问。
"她只知道你不是亲生,不知你真实身份。"阮丞相苦笑,"这些年委屈你了。现在,你愿意回相府吗?圣上已下旨恢复林家爵位,你将是林府唯一继承人。"
月光下,姜九娘悄悄后退一步,却被绵绵一把抓住手。
"我不要什么爵位。"绵绵斩钉截铁地说,"我只要我娘。"
阮丞相看向姜九娘:"姜娘子,你意下如何?林家产业不小,你若愿意,可以..."
"小东西自己决定。"姜九娘打断他,声音沙哑,"她想去哪就去哪。"
绵绵转身紧紧抱住姜九娘:"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们回家,继续卖肉。"
姜九娘浑身一颤,粗糙的大手轻轻抚上绵绵的头发。
阮丞相长叹一声:"既如此,我不强求。但林家的产业和爵位永远是你的,随时可以来取。"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递给姜九娘,"这是城南一处宅院的地契,算是我的一点补偿。"
姜九娘刚要拒绝,绵绵已经接过来:"谢谢丞相大人。不过..."她眨眨眼,"能再给点启动资金吗?我想开个更大的肉铺。"
阮丞相失笑,解下钱袋递给她:"明日我会派人送林小姐...不,姜小姐的户籍文书来。"
......
三个月后,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上,"姜氏肉铺"的金字招牌闪闪发光。铺子里,十岁的绵绵正指挥伙计们搬运新鲜猪肉,她腰间别着姜九娘送的小杀猪刀,脖子上挂着那枚莲花玉佩。
后院,姜九娘正给一群女孩子演示刀法。自从搬进新宅院,她按绵绵的建议开办了女子武艺学堂,来学的姑娘络绎不绝。
"娘!"绵绵蹦跳着跑进来,"圣旨到了!"
前院,宣旨太监笑眯眯地展开黄绢:"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姜氏九娘收养忠良之后,教女有方,特赐'义母夫人'称号,赏金百两;林莲知恩图报,孝心可嘉,封'孝义县主',准继承林家爵位..."
接完旨,绵绵小声问姜九娘:"'县主'是不是很大官?"
"大得很。"姜九娘揉乱她的头发,"以后可不能叫你小东西了,得叫县主大人。"
绵绵嘟起嘴:"我是县主,那我命令你永远叫我小东西!"
姜九娘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已经长高不少的绵绵转了个圈。阳光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紧紧依偎,她们身后,肉铺的炊烟袅袅升起,飘向湛蓝的天空。
来源:九月秋风影视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