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年,县里下文件搞什么城镇美化,说是不让养家禽了。本来这事儿也就那么回事,可偏偏碰上我家院子里那几只老母鸡。
那年,县里下文件搞什么城镇美化,说是不让养家禽了。本来这事儿也就那么回事,可偏偏碰上我家院子里那几只老母鸡。
我这个人吧,干过二十多年木匠,退休以后闲不住,就琢磨着养几只鸡解闷。早上听鸡叫,下午收鸡蛋,日子过得也算清静。街坊四邻都是老面孔,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拿着自家鸡下的蛋送过去,那也是份心意。
可这日子没过多久,对门搬来个姓刘的。
刘家那小子,刚从省城回来,据说在什么外企上班,戴副眼镜,走路都踮着脚尖。他爸前年得了脑梗,说话不太利索,他妈身体也不大好,就把他们接过来县城养老。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院子里给鸡喂食的时候。
“老爷子,您这是…”
他站在自家门口,皱着眉头,眼神往我院子里瞟。
“喂鸡呢,刚下的蛋,新鲜着呢,要不要尝尝?”我随口问道。
他笑了笑,没说话,摆摆手就进屋了。当时我也没多想,还以为这是个有礼貌的年轻人。
谁知第二天一早,那鸡刚叫,就听见对门砰的一声,门被摔得震天响。再一看,刘家那小子顶着两个黑眼圈,脸色难看得很。
“张大爷,能不能管管您这鸡?五点多就叫,我昨晚加班到两点,好不容易睡着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啥,只能挠挠头:“鸡嘛,天亮了自然要叫的。”
真要说起来,住这片老街区的,谁家院子里没几只鸡?以前也没人说啥啊。
后来听老周头说,这刘家小子在省城住的是什么高级小区,就连鸟叫都听不见,更别说鸡叫了。
“把鸡关笼子里,天没亮先别放出来不就得了。”我媳妇王芳在一旁出主意。我心想也是,就照着做了。
可这事儿没完。
那天早上,我刚把鸡从笼子里放出来,对门的门又开了。
“张大爷,您这鸡能不能卖了?我爸妈睡眠也不好,这一天到晚’咯咯咯’的,影响休息。”
我这人脾气算好的,但也有个度。院子是我家的,鸡也是我家的,怎么就成他家说了算了?
“小刘啊,我这养鸡也没犯啥事吧?这老小区本来就不是啥高档地方,你要嫌吵,要不去买个耳塞?”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第二天,我就给鸡笼子搬到院子最里面,离他家远点。谁知道人家压根不领情。
转过天,居委会的李大姐笑眯眯地上门来。
“老张啊,刘家投诉说你家养鸡影响他们休息,现在城区本来就不让养家禽…”
我一下子就急了:“李大姐,这里住了一辈子的人都没说啥,他一来就这那的,我这几只鸡碍着他啥事了?”
李大姐也是老邻居了,知道我这人性子倔,但不会无理取闹。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容易,一个老头子自己打理,这鸡蛋也是补贴家用的。但人家确实去居委会投诉了好几次…”
我心里这个气啊,但也没办法,只好答应再想想办法。
结果第二天早上,刘家小子就带着两个警察来了。
“喏,就是这家,养了七八只鸡,天天吵得我爸妈睡不好觉。”
我当时正在院子里修个旧板凳,看到穿制服的人进来,心里咯噔一下。
两个警察,一个年纪大点,姓马,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一个年轻,姓李,估计刚参加工作没多久。
“大爷,您好,是这样的,有人反映您在城区内养家禽,影响邻居休息,我们来看看情况。”马警官说话挺客气。
我把手里的锤子放下:“警官,我这几只鸡也没犯法吧?老小区里谁家不养点鸡鸭的?”
年轻的李警官翻出个本子:“按照县里《城市环境卫生管理条例》第三十七条规定,城区范围内禁止饲养家禽家畜…”
我急了:“那这条例是啥时候开始实施的?以前怎么没人管过?”
“去年开始严格执行的,”马警官解释道,“之前确实管得比较松,但现在县里要创建卫生城市,所以…”
这时候,我媳妇王芳端着茶出来了,给两位警官各倒了一杯。
“警官,坐下喝口茶吧。咱有话好商量。”
那马警官看了眼茶,目光突然停住了。
“这…这茶杯,很眼熟啊。”
我一愣:“普通的瓷杯子,没啥特别的啊。”
马警官拿起杯子仔细看了看,杯底刻着”县陶瓷厂1988年”的字样。他若有所思地问:“老爷子,您是不是姓张?全名张友德?”
我更纳闷了:“是啊,您怎么知道?”
“您以前是不是在陶瓷厂当木匠,负责做模具的?”
我这下惊了:“对啊,我在那干了十几年,后来厂子倒闭了才回来自己干活。”
马警官突然站起来,冲我行了个礼:“张师傅,真是您啊!我爸马建军,以前是陶瓷厂保卫科的,常提起您!”
我一时想不起来:“马建军?哦,老马啊!他身体怎么样?”
“我爸去年走了,肺癌晚期。”马警官语气低沉了下来。
“节哀啊…”我叹了口气,“你爸是个好人。”
马警官放下茶杯:“张师傅,您可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七岁,在厂区玩,掉进了废料坑,是您把我救上来的。”
我使劲回想了一下,有点印象了:“那都30年前的事了…”
“不只这个,”马警官接着说,“那次厂里丢东西,保卫科差点把小偷抓错,是您挺身而出,找到了真正的贼。我爸常说,多亏了您,不然他这保卫科长就当到头了。”
我摆摆手:“哪有那么夸张,应该做的事罢了。”
这时候,那个年轻的李警官凑过来:“马队,您认识这位老人家?”
马警官点点头,转向刘家小子:“这位先生,关于扰民的问题,我们会处理,但不一定非要没收家禽。老张家的鸡,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刘家小子脸色不太好看:“条例上明明白白写着…”
“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马警官打断他,“我们会按规定办事,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
转头又对我说:“张师傅,这样,我去找找关系,看能不能给您办个特殊养殖户的证明。但确实得考虑下邻居的感受,可以把鸡舍往里挪挪,或者想办法隔音。”
我心里这个感动啊,没想到一个小时候的举手之劳,三十年后还能有回报。
刘家小子见势头不对,悻悻地走了。
两位警官喝完茶离开后,我从箱底翻出了一本厂里的老相册。果然找到了一张合影,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应该就是现在的马警官。
第二天一早,马警官就来了,还带了两个工人。
“张师傅,我跟县里打了招呼,您这养鸡不算违规,属于’传统养殖保护’范围。这两位是建筑公司的师傅,帮您做个简易隔音棚,您看行不行?”
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连连点头。
工人们忙活了大半天,把鸡舍重新布置了一下,靠近刘家那边加了隔音板,还给鸡舍搭了个小棚子,既防雨又能减少声音传出去。
中午,我让王芳做了一大桌菜,非要留马警官吃饭。酒过三巡,他跟我讲起了他爸的事。
“我爸生前一直惦记着厂里的老同事,特别是您。他说那次厂里丢了一批贵重原料,差点算在无辜人头上,是您暗中调查,找到了真正的小偷。”
我摇摇头:“这事儿我都快忘了。当时那个被冤枉的小伙子才二十出头,要是背了这黑锅,一辈子就毁了。”
“我爸说您不但帮他揪出了小偷,还求情不让厂里把人送公安局,而是给了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哦,那小子后来怎么样了?”我突然有点好奇。
马警官笑了:“现在是县商会的会长,做塑料制品生意,挺成功的。”
听到这,我心里一暖,一件三十年前的小事,竟然有这么多后续。
之后的日子,我家鸡舍安静多了,刘家也不好再找麻烦。
更没想到的是,过了一个月,一辆豪华轿车停在了我家门口。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正是马警官口中那位”商会会长”。
“张师傅,还记得我吗?当年陶瓷厂材料科的小李啊。”
我使劲看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那个瘦弱的年轻人:“是你啊,小李!都认不出来了,这么多年没见,混得不错嘛!”
李总摆摆手:“都是张师傅的恩情啊。当年要不是您,我现在可能还在坐牢。”
原来,他是听马警官说起了我的事,特意来看望的。
“张师傅,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去我公司当顾问。您木工手艺那么好,我们新开发了一条木制品生产线,正缺有经验的老师傅指导呢。”
我连忙摆手:“我都快七十的人了,能干啥啊?”
“年薪十万,不用天天去,有问题了我们请教您就行。”
听到这个数字,我媳妇王芳在厨房里差点摔了盘子。
最后,我还是答应了。毕竟闲着也是闲着,能发挥点余热也好。
而那位刘家小子,后来听说这事,竟然主动登门道歉,还送了两瓶好酒。
“张大爷,实在对不起,我之前太任性了。我爸说您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我笑着摆摆手:“小事,年轻人嘛,图个清静也正常。”
后来刘家小子有事没事就来我家串门,听我讲陶瓷厂的旧事。我才知道,他爸年轻时也在厂里做过会计,只是我们不熟。
日子就这么过着,我的老母鸡们在新鸡舍里住得挺舒坦,产蛋量反而上去了。
最有意思的是,有天早上我发现,鸡舍门口多了两只小鸡崽。问遍了邻居都不知道是谁放的。后来听王芳说,有天晚上她看见刘家小子鬼鬼祟祟地在我家院子晃悠。
我不禁莞尔,这世界啊,就是这么奇妙。
那个因鸡叫而生气的邻居,如今竟然偷偷给我送鸡;那个三十年前的举手之劳,今天却成了改变我晚年生活的转折点。
老话说得好:赠人玫瑰,手有余香。那些随手播下的善意,终会在某个你意想不到的时刻,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你的生命里。
不过话说回来,我这辈子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凭着一股子公道心,帮了几个人,救了几个急。没想到小恩小惠也能积少成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得到了最意外的回报。
前几天,小区里开会讨论改造的事,居委会的李大姐特意点名表扬我家的鸡舍,说是”和谐社区的典范”。听得我这个老头子都不好意思了。
刘家小子最近辞了工作,开了家农产品电商,还专门上门来问我要不要合作,说是可以把我家的土鸡蛋放到网上卖。
“张大爷,您这鸡吃的都是粮食,蛋黄橙得发红,这在城里可是稀罕物,一个能卖到5块钱呢!”
我笑着摇摇头:“算了吧,这点鸡蛋,还是留着送给街坊邻居吧。”
他不死心:“那您看这样行不,我出钱,您出技术,咱们合伙在郊区租块地,搞个生态养鸡场,您当技术顾问…”
王芳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你看你,连儿子都没有,怎么找了个干儿子似的。”
日子就这样,有滋有味地过着。
有时候我坐在院子里,看着那群咯咯叫的老母鸡,心里感慨:这小小的院子,这几只普通的鸡,竟然能牵出三十年前的旧事,续写出这么多意想不到的新故事。
生活啊,就像是一张大网,你永远不知道哪根线牵动着哪根线,但所有的善意和温暖,最终都会以各种方式回馈给你。
昨天,马警官又来了,带着他那刚上初中的儿子。小家伙眼睛亮亮的,一进门就问我:“张爷爷,我爸说您会做小木船,能教我吗?”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行啊,周末来,爷爷教你。”
马警官在一旁笑道:“张师傅,咱们这也算是三代情了。”
是啊,三代情。一只鸡,一声鸡鸣,一桩旧事,一段善缘。
这不就是我们这些普通人的生活吗?平淡如水,却又处处藏着惊喜。
王芳在厨房喊我吃饭,我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木屑,看到院子里的鸡正悠闲地啄食。
阳光正好,生活也正好。
来源:彩虹泡泡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