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AA制生活费,各家各户的事,清清楚楚才好。"婆婆冷冷地说完,我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陪嫁与尊严
"AA制生活费,各家各户的事,清清楚楚才好。"婆婆冷冷地说完,我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叫周雅琴,九二年结婚的时候,城里人还讲究女方陪嫁一套房子,作为新人立足之本。
那时候,国家刚刚开始实行商品房制度,很多人还住在单位分配的福利房里。
我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工人,父亲在钢铁厂当了三十年的铁匠,手掌上的老茧厚得能夹起一枚硬币。
母亲在纺织厂做挡车工,一天站十二个小时,腿上的静脉曲张像一条条蚯蚓爬在皮肤上。
他们省吃俭用积攒了二十多年,才在文化路买下那套六十平米的两居室,作为我的陪嫁。
"闺女,这房子是爸妈给你的靠山,再难的日子,有房子就不怕。"父亲递给我钥匙时这样说道。
婚后我和丈夫刘建国,还有公婆和小叔子刘小军一家五口,都挤在那套房子里。
开始时,大家还挺和睦,婆婆李桂芝也常夸我贤惠,说建国娶了个好媳妇。
可好景不长,九十年代初的春天,一场改革风暴席卷全国。
那几年,国企改革的浪潮汹涌澎湃,"下岗"这个词成了千家万户的噩梦。
刘建国所在的纺织厂效益不好,工人们发了几个月的"窝工费"后,就时不时地发不出工资了。
厂里发票子让大家去购物中心"串换"生活用品,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我还记得那时候,厂门口贴满了"减员增效"、"深化改革"的大红标语,工人们愁眉不展地进进出出。
公公婆婆都是老职工,虽然有退休金,但也不多,加起来才二百多块。
小叔子刘小军刚参加工作,在一家街道企业当会计,工资更是微薄,一个月才一百七十块钱。
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因为会算盘打得快,又善于和顾客周旋,每月能拿到固定工资,成了这个家的主要经济支柱。
"雅琴啊,这个月我们科室又停发工资了。"丈夫常常这样低着头对我说,眼神中充满歉疚。
我总是安慰他:"没事,咱们省着点过,等风头过了就好了。"
可这"风头"比谁想象的都要猛烈,持续的时间也更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婆婆李桂芝的矛盾也越积越深。
"雅琴,你这个月的工资发了吧?家里的油盐酱醋要补充了。"她总是这样笑眯眯地问我。
"雅琴,你爸妈那么有钱,能不能再支援咱们点?你表弟家不是开副食店吗,能不能通融通融,赊欠点东西?"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我把工资几乎全部上交,却从未得到一句感谢。
公婆总觉得这房子是我应该出的,生活费也该我多承担。
"自家媳妇嘛,还分什么你我。"婆婆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每次听到都让我心里一紧。
记得有一次,我生病发烧到三十九度,婆婆竟然还让我去煮晚饭。
"年轻人哪有那么娇气,我当年三十九度高烧照样下地干活。"她一边看着《上海滩》的重播,一边头也不回地说。
那时候,家里唯一的娱乐就是那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每当许文强和冯程程出现在屏幕上,婆婆就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主题曲。
而我,则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去厨房煮米熬粥。
丈夫刘建国下班回来,看到我脸色苍白地在灶台前忙活,心疼地责备了母亲几句:"妈,雅琴都病成这样了,您怎么还让她做饭?"
婆婆撇撇嘴:"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看看咱家谁不是累死累活的?"
每当我看到丈夫无奈的眼神,心里就堵得慌,但为了这个家,我忍了又忍。
婚后第三年,小叔子谈了个对象,一个邮政局的姑娘,人长得挺俊,说话细声细气的。
第一次来我家,女孩就皱起了眉头——六十平米的房子里挤了五个人,再添一个简直寸步难行。
小叔子对我欲言又止:"嫂子,那个...我和小玲想结婚,但是..."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么点地方,新婚夫妻哪有隐私可言?
当时我刚怀孕四个月,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婆婆就开始张罗着让我和丈夫搬出去租房子住。
"你们年轻人不是更喜欢自由空间吗?再说了,雅琴娘家不是有房子吗,可以去住几年嘛。"婆婆一副为我们着想的样子。
丈夫当时就急了:"妈,雅琴这房子是她陪嫁的,而且她肚子里还有孩子,怎么能搬出去?"
婆婆脸一板:"那怎么办?小军总要结婚的呀!难道让人家姑娘嫁过来和我们挤一起?人家父母能同意吗?"
最后的结果是,小叔子的婚事拖了一年,直到他单位分了一间十八平米的宿舍,才把婚事办了。
说是宿舍,其实就是单位办公楼后面搭建的简易房,冬冷夏热,厕所还是公用的。
婆婆私下里没少埋怨我:"要不是你死活不肯搬出去,小军也不用受这罪。"
我怀孕期间,公公的老胃病犯了,医生说需要手术。
那时候还没有医保,一切费用都要自己掏腰包。
公婆的积蓄不够,丈夫的工资又不稳定,最后还是我拿出了准备给孩子买奶粉尿布的钱。
手术很成功,公公的身体也慢慢恢复了。
我以为这份孝心会让婆婆对我有所改观,可她依然时不时地拿房子的事情刺我。
"要不是你爸妈有钱,你哪来的资格嫁到我们刘家?"婆婆有一次竟然这样当着外人的面奚落我。
我当时怀孕七个月,肚子大得像挺了个西瓜,听到这话,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丈夫不在家,我一个人抹着眼泪回了卧室,蒙头痛哭。
女儿出生后,我的工作也不得不请了长假。
那时候单位效益也不好,老板动不动就嚷嚷着要裁员,我不得不提前结束产假回去上班。
女儿才四个月大,婆婆勉强答应帮忙看孩子,可没少在邻居面前诉苦:"现在的年轻人,生了孩子就往老人身上一推,真是不像话。"
她忘了,她自己的两个儿子可是我们老周家的房子里长大的。
就这样,忍气吞声地过了八年,我们家的生活状况并没有多少改善。
丈夫虽然没有下岗,但工资一直不高,时常发不全。
我在百货公司兢兢业业,好不容易熬到了柜组长,每月能多拿些提成。
女儿上了小学,学习特别用功,每次考试都是班上前几名。
看着她那认真的小模样,我就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那天晚饭后,公婆、丈夫和我围坐在饭桌旁,女儿在一旁写作业。
婆婆突然放下碗,正色道:"雅琴,建国,我和他爸商量了一下,咱们家以后实行AA制生活费。"
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就是现在日子不好过,谁也不容易。咱们五个人,你和建国出两份,我和他爸出两份,丫头出一份,按人头来,公平。"婆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看了眼女儿,她才八岁,婆婆竟然把她也算进去了。
"那房子呢?"我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什么房子?"婆婆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我们住的这套房子,是我父母的血汗钱买的陪嫁,一直没要你们家的房租。如果按AA制,是不是也该算上这部分?"我盯着婆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婆婆脸色顿时变了:"这房子是给建国的,怎么还跟我们要房租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公公也放下碗筷,皱着眉头:"是啊,雅琴,这房子是你陪嫁的,但这么多年都是一家人住,怎么现在提这个?"
我不再说话,起身回了卧室。
那一晚,我辗转反侧,想了很多。
从结婚那天起,我就把自己全身心地扑在这个家上,可换来的却是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请了假,带着房产证去了父母家。
老旧的筒子楼里,父母依然住在那个我长大的小屋里。
自从我结婚后,他们就把最好的房子给了我,自己却挤在这不到三十平米的地方。
母亲正在洗衣服,看到我突然回来,惊喜地擦了擦手上的肥皂沫:"雅琴,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丫头呢?"
"上学去了。"我勉强笑了笑。
父亲从里屋出来,手里还拿着正在修理的半导体收音机。
那是他退休后的消遣,帮邻居修修收音机,补贴家用。
"爸,妈,这房子我想还给你们。"我把房产证放在桌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父亲周德海放下收音机,轻轻地叹了口气:"闺女,是不是受委屈了?"
我再也忍不住,扑在母亲怀里大哭起来。
八年了,我忍受着婆家人的算计与轻视,希望用自己的付出换来一个完整的家,可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贪婪。
我把婆家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从结婚初的和睦,到公婆逐渐显露的算计,再到昨晚的AA制提议。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这些年,我交了多少钱贴补家用,他们心里没点数吗?公公手术花了我一千多,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给孩子的钱啊!"
"就连小叔子结婚,婆婆都想着赶我们出去。她眼里,我不过是个拿着房子嫁过去的外人!"
父亲听完,眉头紧锁,大手在膝盖上拍了拍:"雅琴,这事儿你做主。要是觉得心里憋屈,就把房子收回来,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母亲抹着眼泪说:"我就知道,你嫁到那家会受委屈。当初要不是你爸劝着,我都想退亲了。"
我靠在父亲肩头,感受到了多年未有的安全感。
当天下午,父亲陪我去房管所办理了过户手续。
其实,房产一直都是我的名字,只是这些年一直被当作"刘家的财产"对待。
回到家时已是下午四点,婆婆正在厨房忙活,见我回来,笑着说:"雅琴,今晚炖了你爱吃的排骨。你昨天晚上那样跑出去,可把我和你爸担心坏了。"
我没有回应,径直走进卧室收拾东西。
把女儿的衣服、书本和自己的必需品装进行李箱,其他的东西暂时顾不上了。
丈夫刘建国下班回来,看到我的行李箱,慌了神:"雅琴,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回娘家住几天。"我平静地说,然后又补充道,"对了,房子已经还给我父母了。他们说,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搬出去。"
刘建国如同雷击:"你、你怎么能这样?我们还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我冷笑一声,"你妈不是说要AA制吗?那我就把房子还给我父母,从此我们两家各过各的。"
公婆闻声赶来,听到房子的事,婆婆立刻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的老天爷啊,我怎么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儿媳!八年来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公公脸色铁青,指着我颤抖着说:"你、你这是要置我们于何地?"
我轻轻地把女儿拉到身边:"我置你们于何地?这八年来,我的工资几乎全部上交家用,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过来的?"
"如果不是我,你们连手术费都拿不出来,现在却说我吃你们家的?"我的声音开始颤抖,多年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
"这房子是我父母的血汗钱买的,他们自己挤在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屋里,却把最好的房子给了我。而你们,却一直把它当作理所当然的施舍!"
婆婆被我的话噎住了,只是不停地抹眼泪。
丈夫夹在中间,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父母,脸上的表情痛苦至极。
"雅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咱们有话好好说,别这样..."他试图劝和。
我摇摇头:"建国,这八年来,我处处忍让,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维持这个家吗?可是你看看,换来的是什么?"
"我不指望你父母把我当亲闺女,但起码的尊重总该有吧?"
"相互尊重是最基本的做人道理,没有这一点,什么亲情都是空谈。"
那天晚上,家里彻底炸开了锅。
婆婆大骂我狠心,公公说我不知好歹,丈夫则痛苦地左右为难。
最终,是我父亲出面调解这场家庭危机。
他来到我们家,拍着刘建国的肩膀说:"建国啊,我知道你为难。但是,家不是一个人撑起来的,需要大家共同经营。"
转向公婆,他语重心长地说:"老刘,老李,我们都是过来人,都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雅琴是我们的闺女,嫁到你们家,我们希望她能幸福。"
"这房子的事,我和她妈商量过了。房子还是雅琴的,但有几个条件:第一,公婆必须正视自己的错误;第二,建国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第三,以后家里的事情,大家共同商量,不能再由一个人说了算。"
父亲的话,既有情分,又讲道理,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婆婆抹着眼泪说:"我也没想到雅琴会这么想...我们不就是日子困难吗..."
我冷笑一声:"李妈,困难是大家的困难,为什么总要我一个人扛?"
公公叹了口气:"雅琴,都是我们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
这是我婚后第一次听到公公向我道歉,心里的坚冰稍稍融化了一些。
丈夫刘建国握住我的手:"雅琴,以后的事,我们商量着来,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多。"
那晚的谈话持续到深夜,最终达成了一个家庭和解方案:房子依然属于我,但公婆需要搬出去住,丈夫可以选择留下或者跟父母一起住。
一个月后,公婆搬去和小叔子同住,那间十八平米的宿舍更加拥挤了。
丈夫犹豫再三,最终选择留下来和我们母女一起生活。
他握着我的手说:"雅琴,对不起,我应该早点站出来的。这些年,我看到你受委屈,却没有足够的勇气保护你。"
我望着窗外那棵见证了我们婚姻八年风雨的梧桐树,淡淡地说:"家不是一个人的付出,而是相互的尊重与理解。建国,我不要求你对我有多好,但我需要你明白,尊严不是用金钱能衡量的。"
他点点头,眼里含着泪水。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
丈夫刘建国变得更加体贴,每天晚上都会帮我按摩肩膀,减轻我一天的疲劳。
他还主动承担了家务,让我有更多时间陪伴女儿学习。
虽然他的工资依然不高,但他开始利用休息时间做些小买卖,补贴家用。
有一次,我下班回家,发现丈夫和女儿正在厨房忙活,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和丫头给你做了一桌子菜。"丈夫笑着说。
我惊讶极了,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记得过我的生日。
女儿献宝似的拿出一张贺卡:"妈妈,这是我画的,老师说我画得最好看!"
卡片上画着一家三口手牵手的简笔画,旁边写着歪歪扭扭的"妈妈生日快乐"。
那一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个家,终于有了我期盼已久的温暖。
公婆那边,开始时关系有些紧张,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也慢慢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婆婆李桂芝有一次来看望女儿,悄悄地塞给我一个红包:"雅琴,这是我和你公公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我没有接:"妈,我不缺这个钱。"
她眼睛红了:"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们,但人老了,就容易糊涂。这些年,是我们亏欠了你。"
看着她布满皱纹的脸和低垂的眼神,我终于软下心来:"妈,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以后好好的就行。"
她拉着我的手,哽咽着说:"雅琴,你是个好媳妇,是我们没福气..."
公公也找了个机会,单独跟我道歉:"雅琴,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只是不善表达。你的付出,我们都记在心里,只是不懂得感恩。"
听着这些话,我心里的芥蒂慢慢化解了。
毕竟,我们都是普通人,都有自己的缺点和软弱。
在那个艰难的年代里,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生存压力,有时候,人性的弱点就会在这种压力下暴露无遗。
三年后,我们的生活有了明显改善。
丈夫通过朋友介绍,进入了一家私营企业工作,工资翻了一倍。
我在百货公司也升为主管,收入更加稳定。
女儿上了初中,依然是班里的优等生,还当上了班长。
公婆的退休金也涨了,生活无忧。
有一天晚上,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气氛融洽。
婆婆看着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样子,感慨地说:"看看,这才叫一家人。以前是我糊涂,差点把这个家拆散了。"
我笑着摇摇头:"妈,那都过去了。"
丈夫举起杯子:"来,为我们的家庭干杯!"
那一刻,我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它的枝叶比八年前更加茂盛,见证了我们家庭的风雨与阳光。
房子只是房子,家才是真正的港湾。
而这个港湾,需要每个人的尊重与付出才能稳固。
我终于明白,真正的陪嫁,不是那套房子,而是我从父母那里继承的坚韧与尊严。
这份礼物,让我在人生的风浪中站稳了脚跟,也让这个家庭重新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