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子监开小卖部》作者:松雪酥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5-12 11:39 1

摘要:姚如意抖擞精神,在古代重拾前世家中旧业,开起学校里的小卖部——卖文具、卖烤肠、卖水果、卖早点、卖优秀诗文集、三年进士五年状元,还卖脸盆水桶牙刷毛巾洗衣粉……

《在国子监开小卖部》

作者:松雪酥

简介:

国子监祭酒姚启钊人品清正,一辈子廉洁奉公从无过错。

忽有一日,却突然为膝下孙女当街退婚还殴打朝廷命官,从此名声污浊,身子骨亦一落千丈。

他一生清贫,家财仅二十余贯,以及国子监旁一间小宅子……且这汴京市中心的小房子竟还欠着兴国寺的巨额房贷!

抗癌八年终失败的姚如意穿过来时,寺庙催债上门,厨下米瓮空空,原主带着病重的爷爷一块自尽。

拥有这样健康的身体,就是再难也要活下去。

何况姚爷爷这房子与国子监后门相通,地理位置不要太好啊。

姚如意抖擞精神,在古代重拾前世家中旧业,开起学校里的小卖部——卖文具、卖烤肠、卖水果、卖早点、卖优秀诗文集、三年进士五年状元,还卖脸盆水桶牙刷毛巾洗衣粉……

挣钱还债之余,还能天天看国子监里的年轻才俊,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林闻安因伤及母丧归乡多年,终于回京,却听闻恩师家破人亡。风尘仆仆赶回一看,那小院改成了临街小铺,货物琳琅满目,高高的柜台后头探出个眉眼弯弯的小小少女:“郎君,要买什么?”

“……”这是恩师那个生性瑟缩害怕不敢和人说话的孙女儿??

林闻安迟疑了半晌,耳畔还传来后院恩师雄浑的怒骂声:“你们这题,又解得糊烂!还是趁早退学回乡种田去!”

他踮脚探头一看,几个学子跪在廊下,哭得满脸涕泪,恩师手捧大缸茶杯,呸了茶沫子,矫健地从椅上跳下,用书本砸了他们满头。

林闻安:“……”谁传得谣言!谁!

精彩节选:

宝元八年秋,国子监后门夹巷。

五更天梆子声刚落,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巷子里已能听到附近不知哪家学童高声诵书之声。

“噫吁嚱——”

“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从…从…从什么来着?”那声响窘迫地顿了顿,又重头开始咆哮,“噫吁嚱——”

姚如意被噫吁醒了,揉着眼支起身子。

低矮的房梁上用麻绳挂着几个装菜干的篮子,竹篾格窗上糊着生了霉斑的毛边纸,斗室之内,不论身下土炕、木案、矮柜、油灯,都显得陈旧斑驳,透着股捉襟见肘的清贫。

姚如意两眼无神地望着眼前风格古朴的屋子,饶是已穿越了十几日,她每日醒来仍会一怔。

刚来那会儿她惊魂未定,这具身子又中了“煤烟毒”,终日昏沉作呕。她人也迷糊,时不时有个裹青布头巾的中年妇人骂骂咧咧地为她端汤递药,她头昏耳鸣,手脚无力,一连数日都呆呆地任人摆布,吓得那妇人连夜拽了个挎着药箱的老郎中进来,又是灌药又是针灸,折腾了半夜。

姚如意被扎得生疼,总算呜呜地哭出声来。

疼痛感如此真实,她才算接受了自己死后穿越的事实。

不怪她接受能力这般弱,只是她这回穿的是一本书。那天,手术后疼得辗转反侧的她,随手点开一本叫《汴京小面馆》小白文消磨长夜,看着看着,便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没忍住在评论区嚎了句:“我居然和那个炸厨房食客的孙女儿同名,缘分呐。”

可惜书还剩番外没看完,没过几日她便因术后感染并发肝衰竭去世了。

再睁眼,她却真成了书中那位“炸厨房食客的孙女儿”——虽说她残破的一生不过短短二十来年,其中还有大半光阴都在医院里挣扎求活,但她也没想过能穿越。不提这念头多荒唐,她还有个很疼她的外婆,为了外婆,她还是想活下去的,哪怕多活一年、半年都好,能陪她多久算多久。

现在倒好,一句话都没让她留下来,“咵嚓”就给她扔到书里来了。

这本书算是架空宋朝的美食经营文,讲的是现代厨师沈渺穿成下堂妻后,在汴京城里以小饼摊起家的故事。姚如意自打生病后就特别喜欢看这种柴米油盐、撸猫养狗的琐碎日常,尤其文里有很多她生病忌口吃不了的美食,看看也能过过眼瘾。

本是失眠消磨时光,就没怎么带脑子看,谁知猝不及防穿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努力回想书中究竟是怎么描述原主——来都来了,总得活下去吧?上辈子那么艰难都没想死,现在身体健康还能歇菜?外婆要是晓得她这样没出息,该扔拖鞋打她了。

“偏不死,偏要赖活着。”

此乃外婆的名言金句。

但那本书的内容其实与原主全无关系,她在书里连镶边背景板都谈不上,原文里只短短地提及过原主的爷爷姚启钊,压根没有对她的人生轨迹多做描写。雪上加霜的是,原主留在她脑海中的记忆犹如被碎纸机绞碎过,姚如意这十几天东拼西凑,总算有些头绪了。

原主“姚如意”,祖籍荆湖南路潭州人士,父母双亡,与阿爷相依为命。

因是独女,父母在时娇养;双亲相继染上疫病亡故后,祖父姚启钊也对她这个血脉遗孤愈发溺爱,将她渐渐养出一副瓷瓶般经不起磋磨的性子。在书中,曾简单略述过姚启钊任国子监祭酒时,因撞破未婚孙婿邓胜狎玩小倌,当街退婚还打断对方两颗牙的经过。

听着解气,这却成了姚家祸事的开端。

姚启钊为官清正,任国子监祭酒期间一向拒冰炭敬、严惩贿考,年节时连门生所赠的腊脯都不肯接受。这般铁面无私实在太不合群,姚如意猜测他或许早因此开罪了很多“和光同尘”的官场同僚。

否则,他也不会因生了打人之事便被御史群起攻之了。

那挨打的邓家因丢了脸面、也毁了前程,更如疯狗咬人一般落井下石,不仅收买了一堆闲汉,在街上散播原主命硬克死双亲的话,又污蔑姚家常有外男出入,姚启钊纵容孙女与人私通。

谣言如虎、孤立无援,姚启钊却仍不断上书弹劾邓家家风不严、骗婚诽谤,要求严惩邓胜,一步不退。闹剧终了,邓胜那末流小官被官家撸掉,姚启钊也因殴打朝廷命官自五品祭酒贬作九品博士,算是和稀泥一般了断了。

原主本就怯懦,在漫天流言蜚语中更如蜗牛缩壳,再不肯见天光。

许是愧疚难当,这场巨大风波之后姚启钊待孙女儿愈发纵容小心。原主闭门不出,他便日日早起为她打点餐食供她吃用;孙女儿不肯说话,那就每日写字留话与她交流。外头虽有流言如刀,但姚启钊将那些都挡在了家门外,原主日子终于渐渐平静。

就在她快好起来时,偏又遇官家连年加恩科,姚启钊奉命参与出题监考,需在考院关两个月,他不放心,只得将孙女儿托给汴京城里姚家唯一的亲戚:在开封府当衙门小吏的堂侄姚季家中。

谁知,这次短暂的寄人篱下又将原主打回原形:姚季一家不敢在姚启钊这个长辈面前抱怨,但对爷孙俩早已满腹怨言,他家中女儿姚芸娘受原主退婚风波拖累得说亲困难,便将积蓄已久的怨气发在原主身上。

虽没有打骂,姚季这个堂叔与堂婶伍氏却常讥讽奚落她:“如意啊,你这般阴郁别扭的性子,也难怪那邓公子要狎妓。”

“啧,又没个贵女命,偏养出一堆矫情病来。”

“你阿爷也是,当初做什么这般冲动要当街打人?私下悄悄退了婚,对谁都好;即便是打了,回头好好和解也不至于丢了官,落到这样的地步!你看看你妹妹芸娘,叫你拖累得说亲都被拒三回了!你倒好,装得没事儿人似的,来了家也日日冷脸,一句软和话不说,我们家是活该欠你的么?”

原主归家后愈见消沉。

祸不单行,上月姚启钊批阅课业时,竟被几个浪荡学生写得狗屁不通的文章气得一头栽倒,幸好学子们及时抬到医馆才没被阎王爷收了去,但此后腿脚不便,人也糊涂了起来。

这下好了,原主的天塌了,她看阿爷口角歪斜、拄杖难行,时常连她也认不得,恸哭数日后,平日里懦弱卑怯的人竟毅然决然紧闭门窗,带阿爷烧炭而死——这一切其实也是姚如意来了后自己推测出来的,原主留下的记忆里,自尽那一日全是空白,她并不知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姚如意是在这满室炭气中陡然醒转的。

当时她一醒来便咳呕不止,筋骨瘫软,虽不知身在何处又遭遇了什么,但她可是抗癌八年的勇士,求生意志极强,不仅手脚并用立刻拼死爬出去,喘了喘气,一扭头惊觉屋里还有人在低低呻-吟,又憋气咬牙爬回去将被熏得半昏迷的姚启钊也拖拽出来。

事后回想起来,姚如意都不知自己怎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想到这里,门扇忽吱呀作响,进来个包头巾的中年妇人。

“你既好了,便起来动动筋骨,整日窝在床榻上,像什么样子!”妇人见姚如意已能坐起身来,眼中闪过一丝厌憎,没好气儿道,“别总摆出一副哭丧脸,活像全天下人都该欠你的似的!你若能早些立起来,何至这般田地?罢了!我与你这榆木疙瘩说这些作甚,白费口舌。听好了,我连着伺候你爷孙半月已是仁至义尽,今日我便家去了,你自求多福吧!”

眼前妇人正是原主的堂婶伍氏,这些日子贴身照顾姚如意和姚启钊的也是她。这人也是怪得很,嘴上恨她恶她,没一句好话,但姚如意和姚爷爷卧床多日仍周身清爽,可见她照料得又很精心仔细。

这会子撩下话,见姚如意只是沉默,她冷哼一声便摔门而去了。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还有院门被人开启又关上的声响,姚如意深深呼出一口气,那伍氏话虽难听,但说得也不错,如今她是该好生筹谋筹谋往后日子该怎么过了。

她回身在床边找到了一双绣鞋穿上,又在床尾找到一套家常穿的衣裳,凭本能笨手笨脚地穿上。

姚家不大富裕,不,应当说精穷。原主的衣料都是最普通的细棉布,她今日穿的便是一身半旧的水葱绿绣梅花对襟窄袖棉褙子,下头系一条青色襦裙,梳个简单的双环髻,便算收拾好了。

这本书的故事背景设置在一个漏洞百出并不严谨的宋朝,作者可能写的时候查资料查昏头又或是不大聪明,所以也杂糅了些其他朝代的规制与风俗。

不过么……姚如意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她其实分辨不大出来,她因身体不好,从初中开始,学便上得断断续续,这算她最大的遗憾了。这也导致她所有关于历史的常识都来自于和外婆一起看过的各类古装电视剧,或是生病后用来打发时间的网文小说,实在难以作为此生的生活依据。

她推门出去,便望见一个窄长形的小院子,小得一览无余:大概只比成年人更高半个头的砖石墙围了四间半的房,一字形出前廊,人字形的灰瓦顶已有些破旧,地上铺的水磨青石板,已满是裂隙。

围墙是砖石堆砌的,缝隙里都生了不少绿苔和杂草,显然没人得空去收拾。东边墙下有一口很小很矮的圆井,井口盖着圆木盖子,上头压了只拴着粗麻绳的木桶。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如今天光已亮,院中摆了一张四方桌,两张长板凳,桌上有一盆熬得半稀的小米粥,一碟子酱瓜,两张烙过头有些焦的烧饼。这些应该是伍氏早上起来做的,她做饭的手艺很一般,似乎也因照顾两个病人就足够劳累了,实在没什么精神花心思在上头,因为姚如意前几日吃的也是这些。

时辰还早,姚爷爷也还没起来,院里静悄悄的。

秋风稍来的,唯有隔壁邻居家养的鸟雀在笼子里振翅跳跃、叽叽喳喳的叫声。

姚家能住人的就两间房,正屋便是姚如意睡的那间,左厢房是姚博士的房间,右侧是厨房。

屋后与围墙之间还有窄窄的一条空道,角落里有个上锁的角门,旁边加盖了个柴棚,堆放些柴炭和半篓子煤饼——此时居然已有了煤饼,姚如意还吃惊地蹲下来看了半天,这煤饼扁圆,没孔洞,是实心的,一块大约一两斤重的样子,大小不一,瞧着像是用手捏的,但应当也有掺黄土增加黏性,否则不可能捏成这形状。

有点子先进。姚如意还数了数有几块煤饼,大概还有二十几饼,姚家这样清贫的小官之家也能烧煤,那煤炭在汴京城应当已十分普及了。

这也算件好事。姚如意仰头看了看天,如今秋老虎虽还威风着,但……有煤才好过冬啊。

她从屋后又绕到前院,靠近院门左侧的墙根下还盖了两间低矮的小屋子,盖像违章建筑似的,里面一间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杂物,另一间存姚爷爷的书、信件和一些积攒的旧文章,一箱箱地堆在那儿,算是姚家的库房吧。

厨房门口有只存水的大水缸,缸上也盖了个木制圆盖子,上头搭着半个葫芦水瓢。

姚如意又扭头望了望那口小小的井,这大概是这座小院里最令她满意的设施了。家里有一口井,洗衣做饭可方便多了。

她想着,先去打水洗脸。灶台上搁了几支猪鬃毛的木柄刷牙子,斜插在竹筒里。牙粉也有,打开陶罐子,一股薄荷冰片的味儿。

汴京人民,真还挺先进的。

洗漱好,姚如意泼了水,坐下来舀了半碗粥就着酱瓜细嚼慢咽地吃了,她虽然饿,却还有些犯恶心,因此不敢吃太多。

吃完饭,她收拾好碗筷和灶台,没吃完的粥重新收进碗橱里,又舀来水洗了碗,倒扣起来放在窗沿下的簸箕里晾干。

做完这一切,她顺道把角落里的笤帚拿来,慢慢把院子里的地扫了一圈,顺带再深入地熟悉下环境,可她越扫越绝望:柴炭见底、米缸空空、地窖里只剩几颗白菜和半袋子细面……当官的人家,怎么能穷成这样啊!

这合理吗?就算是穿书……姚如意沉默地杵着扫帚,面上冷静,其实内心的小人正扯头发呐喊:钱!钱都去哪儿了!

正崩溃呢,就听见门环被人重重扣响了:“姚檀越!开门呐!你别躲在里头不出声!小僧知道你在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好歹也是有官身的人家,难不成要与出家人对簿公堂吗?你房契还押在寺里呢,快开门!”

本就年久失修的门扇被拍得震天响,不结实的门轴里簌簌掉灰、嘎吱响,催账和尚还没把姚家的门拍开,倒把巷子里其他人家的门窗拍得次第而开,探出好些睡眼惺忪的好奇脑袋。

连半条巷子外、一大早站在自家门前反复噫吁嚱的小童子都惊诧地伸长了脖子。

姚家名声已够遭了,姚如意赶忙过去将门闩卸下:“这便来了!”

一打开,她愣了一下。

穷凶极恶的讨债人没见着,门前只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光溜脑袋绿豆眼,身上浆洗得挺括的灰蓝僧衣裹着炊饼般浑圆的胖身子。

许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开门,姚如意猛地拉开门时,这小胖和尚竟踉跄着险些摔进来。

之后他连忙稳住身形,旋即站直,绷着一副稚气未脱的面皮,飞快瞥了眼姚如意,轻咳一声,肃穆地从怀中掏出一卷字迹满满的厚实册子来。

姚如意瞧见那厚叠纸笺,还以为姚家欠了那么多钱,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谁知,那小和尚也不知打哪儿学的做派,老气横秋地把食指伸进嘴里蘸了蘸,捻开一页纸,一字一句照念道:“咳咳,姚檀越,小僧乃是兴国寺长生库监院座下大弟子,我师父说了!你家已积欠仨月利钱未还,寺里念在往日你还账及时,也已宽限了几次。若今儿再推诿,便要将你家房契的副册递送到衙门里去,着勾押官来收宅抵债。你快还钱吧!”

好僵硬的催债话术……姚如意抬眼看了看巷子里好奇投过来的诸多视线,忙扬声表态道:“正欲偿还,何曾推诿?”

小和尚也愣了愣,未料到欠债人这么好说话似的,低头看向手中小册,说了声稍等,忙又蘸口水翻过几页,总算找到对应的说法,又板起脸接着照本宣科道:“善哉善哉,早该如此。那……今日当清还本息三十五贯八百二十六文,一文都不能少。”

姚如意哭笑不得:“小师父还是进来说话吧。”

她侧身让出门来。

小和尚挠挠光头,道了声叨扰便进来了。

一进门,他便东张西望,看姚家四壁萧然,桌上不过咸菜米粥,四下里还满是药味,扭头再端详姚如意那张苍白犹带病气的脸时,目中竟浮起两分错愕三分同情五分后悔。满脸写着:小僧也不知你个官宦人家能穷成这样啊?

姚如意都快被他逗笑了,头一回见人这样催账的。

她请小和尚坐下,斟上粗茶,又问道,“敢问小师父法号?”

“小僧无畔。”小和尚将账册置于案上,煞有介事地挺起胸膛,“我师父给我取的,取自《坛经》‘心量广大,无有边畔’。”还怕如意听不懂,顿了顿,又追加解释:“意为无边无际、佛法永存。”

对上他那双嵌在白胖脸上、骄傲的绿豆小眼,姚如意只好干巴巴地跟着夸道:“真是好名字。”

无畔这才满意。

这小和尚原主好像没见过……她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一圈,搜索无果。原主留下的记忆太碎了,她很多事情都还不知道。甚至,姚家究竟欠了多少钱,为什么欠钱,原主竟也是不大清楚的。她好似一直任性地活在自己封闭真空的世界里,而姚爷爷也没将这些生计艰难的事情特意告诉过她。

长辈将外头的风吹雨斜都一肩挑起,她被护在密不透风的小屋子里,这才会因几句酸话、一场病便觉天塌地陷。或许原主从不知道外头的世道究竟多么险恶吧?她见识过的人和事实在太过有限。

但就小和尚这生疏的催债表现,姚如意也能试探了,她问道:“小师父这样善心之人,我从前竟好似从没见过,小师父可是头回在外行走?”

无畔挺老实地点头:“今儿兴国寺办法会,我师父忙着不得空,便派我来跑腿儿。他说我也该历练历练了。”

这也是个叫师父养得很有些天真的和尚,不过人家现已被派出门历练了,这才是正理啊……

姚如意有些黯然地点点头,又接着询问道:“真是对不住啊小师父,我家并非刻意拖欠利钱,先前我阿爷中风病倒了,躺了近一月,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谁知前阵子取暖时我爷孙俩又不慎叫煤烟熏倒,又将养了半月才算好起来,这才耽搁了还账的事……你方才说欠了多少钱?你与我核算核算,若是钱银数额无误,我这便去取来。”

无畔一听更露出些尴尬。他头一回出来催债,自然想着要装得凶狠些,才不会叫人戏耍小看,但……早知这姚家过得这么凄然,方才他便小声些拍门了,如今倒显得他有些无礼……

不过同情归同情,钱还是要的,否则回去师父可饶不了他。他忙从怀里掏出个油津津的红印文书来:“我师父说了,仨月利钱加罚息共三十五贯。这是当初你家与寺里签的质押契书,你且看看,我们出家人不打诳语,这白纸黑字都写着的。”

姚如意接过来一看,傻眼了。

上面写着姚家这间坐落在国子监后巷的小破宅子,当初竟然贷了一千一百四十余贯的房贷!

且这宅子还是和别家合买的。

房契上写得很清楚,这宅子原本是三进大宅,故主是个权贵,犯罪抄家后,房宅便被劈做两户分别出售。前头两进被姚爷爷的前同僚林逐买了,姚家花了一千多贯拥有的仅是后罩房兼后院那一进。位置虽不错,但老旧得很。

难怪姚如意总觉着屋子后头那堵墙砖色新一些,原是隔断林姚两家的界墙——不是,这样的老破小都要一千多贯??

这什么房价,也忒高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姚家买的这三分之一宅,类比起来大概是……后世首都中心紧挨着北大附小附中和北大本校的学区房……忽然又释然了。

至于契书里和姚家合买房子的林家,原主记忆里似乎也有点印象,那林逐原本是国子监的主事,还是姚爷爷这暴脾气为数不多的忘年交,他有个儿子唤林闻安,小时便由姚爷爷启蒙教导,是个远近闻名的天才神童,十七岁便登进士第,拜为东宫侍读,前途无量。

因“教出个十七岁进士”的关系,姚爷爷当初也是声名远播,不少人来求他指点学问,林家人与其他国子监门生也都时常出入姚家,似乎就成了被邓家用来攻讦原主的那些个“外男”。

不过隔壁此时并没人在家。

原主混乱的记忆中很多次都出现过姚爷爷为林闻安的叹息难过。原来这个天才已如流星陨落,他曾被书里潦草提过一嘴的宫变中遭晋王叛党搜捕入狱饱受酷刑,据传伤得极重,几乎到了不能起身的地步,因他家乡抚州的气候温暖舒适些,林逐前些年便辞官带妻儿回乡养伤去了。

他家离开前将钥匙留给姚爷爷,还托他帮忙看顾宅子。

不过这不重要。这些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在姚如意脑海中一闪而过,又渐渐深埋。

弄清自家欠了多少钱后,姚如意反倒安定了。她仔细询问无畔每月要还多少债务,无畔一时答不上来,又慌张地翻找他师父给他准备那本催账册子,最后磕磕绊绊地和姚如意说了一大堆,把她绕得云里雾里,只能不断追问。

艰难地谈了约莫两刻钟,姚如意终于闹明白了——姚家与兴国寺是“约期贷金”,类似后世银行等额本息的贷款方式。

这一千一百余贯钱里,姚家其实只和兴国寺借了八百贯不到,但年利率有百分之五,与寺庙约定好了十五年内还清,所以连本带息一共就有一千一百多贯,如今姚家已偿还八年。

姚如意还仗着无畔年纪轻,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一下姚家这穷得裤穿洞的,怎么能贷那么多钱出来?还有,这兴国寺怎么跟大财主似的那么有钱,寺庙做这种长期贷款生意都不怕姚家跑路吗?

“先前姚大人乃国子监祭酒,又有多位大人为其作保,还有房契抵押,自然能贷出大额银钱来。”无畔脸皮薄,说着说着便红了脸。

姚如意听懂了,要是现在的姚爷爷去贷款,人家指定不贷给他了。

看来此时的寺庙贷款也有还款能力背调的。

之后无畔赶忙转开话题,宣扬起兴国寺香火多么旺盛、往来多少贵人、做了多少善事又传习了多少部佛法来。

还时不时停顿一下,留给姚如意表露惊叹的空隙。

她也没觉着烦人,听得津津有味,她想知道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事情,无论什么她都愿意听。

也多亏了无畔,他无意中透露的信息,让姚如意彻底明白了兴国寺在此时的地位:兴国寺是大宋四大皇家寺院之一,甚至地位比后世极负名气的大相国寺更高。这从它的地理位置便能窥探一二:兴国寺坐落在非富即贵的御街以西,紧挨着尚书省、开封府衙、御史台等衙门,且还是唯一得太宗皇帝以年号赐封的寺庙,全名叫“太平兴国寺”。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民间野寺,皇亲贵胄乃至官家、太后都到寺里礼佛,这也是无畔一个小和尚都无惧姚家这样无权无势的小官的原因。所以兴国寺敢贷款便不怕借款人不还。同理,这笔债也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不想失去房子、还想在大宋境内生活,姚家就得按时还“房贷”。

古今中外,房奴皆苦矣!

姚如意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将手指藏在袖子里,指尖下意识在空中轻微划动,在心里列公式复核无畔说的欠款数额对不对。

已知本金800贯,年利率5%,那月利率大概便是0.42%。贷款期限15年,还款月数=15×12=180月,又可得每月还款额≈6.375贯。姚爷爷还了八年一共96月,那剩余期数便是84月。按照等额本息的还款方式来算,姚爷爷已经还掉了本金加利息大概612贯。

那剩余欠款本金利息大约还有535贯。

再核算这仨月的欠款,四舍五入按每月6贯3的月供计算,正常要偿还的欠款约19贯,但按照契书所写的契约,寺庙还有断供罚息,三月罚息也有16贯余左右。

姚如意默默地算了出来。她虽然读书读得断断续续,但数学一向很好,而且她生病这么多年,外婆卖过房,也去银行抵押过小货车,对这些贷款算法,她实在太熟悉了。

所以,无畔一开始报35贯800余文,倒也没算错,没坑人。

姚如意弄清楚了,便干脆地回屋给他拿钱。

姚爷爷藏钱的地方原主是知道的,就在柴棚底下的墙砖里。

里头有碎银子也有铜钱,还有两张二十贯一张的交子。姚如意拿了一张交子,又添些散碎银两,就出来了。

姚如意去拿钱时,无畔便兴冲冲出去找中人做见证,回来后就从肩头的塔链里取出戥子银剪,称足银子后,便当中人的面给姚如意撕下一张字据,三方都签字画押,今日之事便了了。

交割完毕,无畔笑逐颜开,不仅对姚如意合十施礼,还和她约好了:“阿弥陀佛,多谢女菩萨守信还账,下月此时小僧定如约再来,望女菩萨备好钱款,下月再会。天色不早,小僧还要回寺中帮衬师父处置俗务了,不必送了。”

姚如意只能心酸地挤出一个干笑,目送他揣了钱,撒欢一般,蹦蹦跳地离去。

关上门后,姚如意把绞剩的银子塞回柴棚砖隙底下,便托腮蹲在柴堆煤饼中间发愁。

秋风卷着几片落叶在她身后浮浮沉沉,头顶上,还有些燥热的秋阳好无遮挡地落下来,也将她晒得愈发口干舌燥起来。

适才取银钱出来时她又细细算过一遍,现还了这三十五贯利钱,姚家余财便仅剩二十一贯六百三十二文。

姚如意的神色渐渐变得沉郁严肃。

每月要还六贯三百余文的账,日常还要吃喝嚼用的开销,若不尽快想办法挣钱开源,这点积蓄仨月不到就能见底。

原主记忆里,大宋官员俸禄本是十分丰厚的,不仅有俸银,还有职田、禄米、绫绢等实物补贴。当年姚爷爷还是祭酒时,有月俸10贯、禄米10石、绫3匹、棉20匹;薪炭钱(冬季发放,用于买炭)、养马钱(用于养马)、公使钱(差旅费)共计50贯/年;更兼享有职田10顷,年收佃租300贯;另外重大节庆会获得绢帛、酒肉、茶叶等赏赐,价值不定。

不算赏赐,如此算来,姚爷爷哪怕不取分毫“孝敬”,每月也有约四十贯进项,一年就有四百四十多贯。在京师全款置宅虽有些困难,但不必买米买布买炭,恩格尔系数极小。当时原主记忆中,家中还有庖厨使女、洒扫僮仆的身影,日子过得十分从容。

被贬官后就惨了。

九品官与衙门中那等白身小吏也没啥区别了。姚爷爷的月俸骤减至1.5贯,禄米2石,棉3匹,名下全部职田返还朝廷,再无佃租供养。那些杂七杂八的补贴也削减至10贯/年,这般微薄俸禄莫说覆盖每月房贷,渐渐的,便是吃肉都成奢求。

不过也是,这类末流官吏若是仅仰仗俸禄过活,只怕要和那著名的海瑞般下场,姚如意倒不是对明史格外有专研,只是跟着外婆看了好几遍《大明王朝1566》,对官场猫腻大受震撼。

而且,她多次拼凑原主记忆时,原主便曾多次见过堂叔姚季丧失理想信念、背弃初心使命的灰色交易,他做得还理直气壮,根本不避讳,说明在此时是约定俗成之事。

但是姚爷爷生性刚直倔强,自有坚守,宁愿吃糠咽菜也不取非义之财,反倒落得家道日败。

被贬后这几年下来,连姚爷爷原先给原主存的嫁妆钱都耗得七七八八。

姚如意长叹了口气,九品官的俸禄虽微薄,但蚊子腿也是肉,一月两三贯总比一文都没有得好,可惜,现今姚爷爷中风加一氧化碳中毒后遗症,已没法再继续担任“大学教授”了。

之前姚爷爷中风时,国子监有个专官考绩的刘主簿便忙不迭替他告了病假,当时那生得像矮树墩子、麻子脸的刘主簿还特地暗示原主:“百官告病延医以百日为限,逾限不愈者,不问缘由皆夺职停俸,你可得自己掂量着。”

说这话时,他捻着胡须,眼冒精光,似乎恨不得现下便让姚爷爷将官职腾出来,好按上自己的亲信或是将这官位估价而卖。

姚如意蹲得脚麻,回院子时,听见姚爷爷屋里传来呛咳声,便赶忙进去看看。

老爷子是个大方脸,眉毛粗而上挑,身材高大,看得出他年轻时一定是个强壮的大高个。但如今他生病瘦了不少,两侧颧骨支起,眼眶凹陷,更显得有几分凶相,此时正伏在榻沿咳嗽干呕。

姚如意忙过去给他顺背,又从桌上倒了水来给他喝。

喝完,总算止了咳,姚启钊呼哧呼哧喘了会气,抬起头,用浑浊的眼定定望着她,半晌才沙哑地问道:“你……你是谁呀?”

姚如意说:“我是如意啊。”

姚启钊盯着她看很久,慢慢地摇摇头:“不是,你不是如意。”

姚如意便不说话。

他又抬手在自己腰间比了比:“如意才这么高呢。”

姚如意叹了口气,这样的对话其实已发生过好几次了。她前两日好些后也扶着墙过来看过姚爷爷,但那时他已不认人了。他这症状有些像老年痴呆,又像是中毒程度较重,有了精神损伤。

总之,现今他的记忆时常停留在孙女小时候,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也不知道这种状况以后能不能缓解。

姚如意重重叹气。

“如意往何处去了?她那么小,你要好生看顾,别叫她乱跑。”姚启钊忽而又换了个神情,严肃地叮嘱,“你领她出门玩可得提着神,不要叫她离开你眼前半刻,可记下了?”

得,这是将她当作乳母使唤了。

“省得了,我给您拿粥来。”姚如意不跟老小孩争辩,她弯腰给姚启钊掖了掖被子,兀自出去热粥了。她没留意到姚启钊歪在塌边,默默望向她背影的迷惘目光。

进了灶房,姚如意蹲下来,手法娴熟地烧火,原主自然是不会烧火的,但她会。她前世家境很不好,妈妈三岁便意外去世,她爸再婚后生了儿子便不理会她了,因后母嫌她,她把还把她丢到几个姑姑家轮流管了三年多。

唯有外婆还惦记着早逝女儿的女儿,每年寒假都拎着大包小包坐两天硬座火车来看她。

那年也是巧了,外婆又来看她,却看到她没去上学,入冬了,还穿着表哥淘换下来的奥特曼旧t恤,踩的塑料凉鞋,不住哆嗦着,站在寒风里帮姑姑卖卤肉凉菜。

外婆立刻火冒三丈,一把抱走她,跟她爸吵了三天,最后还给了她爸五千块钱,才把她带走。

其实外婆很穷,外婆家在贫瘠闭塞的山区小镇,坐三轮摩托去县城都得在山路上颠俩小时,她小时家里甚至用了两年的柴灶才换蜂窝煤炉。又过了两年,外婆经人介绍去镇中学食堂烧菜,看中商机,花光半生所有积蓄盘下一间小卖部,领着她做起小生意了,家里才有那种煤气罐使。

那时她还没发病,虽然家里没什么钱,但和外婆相依为命、努力挣钱生活的日子,却那么有盼头、那么幸福。

灶膛内火光渐起,映得她的面庞忽明忽暗。她想念外婆,又渐渐想到姚家如今的窘状,心想,姚爷爷这官儿指定保不住了,她得尽快想法子挣钱,否则两人恐怕很快会流落街头。

锅里的水沸了,她把粥放在竹蒸架热,一抬头,忽然看到吊在窗子下的竹篮子里还剩两颗鸡蛋,她又踮着脚取了下来,留了一颗,另一颗搅成蛋液,撒点盐,做了碗水蒸蛋一起进锅,正好给姚爷爷补充营养。

这时,正好外头传来国子监早课的钟声,铛铛铛敲得很急,还有不少迟到的太学生们像受惊乱窜的猢狲似的,嗷嗷叫着飞快地跑过了姚家门口。

“完了完了,快迟到了!”

“今儿还是朱大饼的课,真倒霉!”

“跑…跑不动了…拉我一把…我朝食都没吃呢……”

姚如意听着这一串飞过墙头的哀嚎,还偷偷打开门缝往外瞅了一眼,只看到从门前呼哧呼喘、狼狈不堪往门内冲去的几名学子的背影。

她眼眸中渐渐现出一点兴味儿:好熟悉的叫唤声,真亲切,说起来姚家的“学区房”有这么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岂不是天赐的缘分?

除了在小卖部里帮忙就是在医院挣命的姚如意也别无所长,不如重操旧业。

不过……现下她没什么本钱进货,更无容错的余地,还是先卖点简单的、成本不高的试试水为好。

她低头盯着掌心中的红皮鸡蛋,心里萌生了一个主意。

回屋后,她盯着姚启钊吃下热粥蛋羹并服下今日的汤药,又坐在床榻边,耐着性子逐一回答他天马行空、反反复复的絮絮问询,总算等到他渐渐眼皮打架,终是精神不挤又沉入黑甜梦乡。

伍氏帮着从医馆抓来的汤药添了不少宁神之物,姚爷爷又是大病初愈元气未复,白日里大半时辰都也还在榻上昏睡。

姚如意还看到另一张方上写着每半月要去医馆针灸泡药浴,用来疏通中风后头脑中淤堵的血脉。

她穿过来已十几日,算起来,大概再过两日便要带姚爷爷去针灸推拿一回了。伍氏之前也带姚爷爷去过,她还把药钱都垫付了。

姚如意把这件事默默记在心里,以后挣了钱要把这笔钱也还上。

待姚爷爷鼻息绵长渐渐熟睡,她拖了两张椅子抵在榻前权当围栏,这才准备出门去——她要采买好些东西。

从那乱七八糟的杂物房翻出个轮子都松了的手推土车子,连同纷扬的灰尘一起奋力拖拽出来,还把姚如意呛得连连咳嗽。

这土车子刚刚扫地时她就看见了,虽破旧了些,但幸好还没散架。姚如意蹲在那儿捣鼓了半天,总算把那轮子重新卡紧,擦了干净,便怀念地握住车把手,一个用力便推出院门去。

这样的小车,外婆以前也有一个。

小时侯,她跟着外婆去乡下收花生,回家时外婆便会将她和花生都装进大大的箩筐里,用这种两轮土车子推回家。

她便翘着脚坐在花生堆里,吹着田野的风,一路剥花生吃。

想着旧事,她推车出门。

谁知刚迈出门,便迎面行来一高挑妇人,约莫三十七八的年纪,头裹褐色巾帕,臂间挽着竹编提篮,短衫布裙收拾得很是利落,两条攀膊从肩头绕过,将袖口挽起缚得紧实。

姚如意努力从原主的碎片记忆里认出这人——她应该是住在巷头裁缝铺的寡妇程娘子……吧?因为不太确信,姚如意没敢先打招呼。

不过对方也没觉着不对,似乎以前原主就是这样见人不吭气的性子,她笑吟吟道:“这不是如意么,身子可大好了?”

姚如意忙放稳车,垂首作出原身惯有的羞赧情状:“承蒙程家嫂嫂记挂,已无大碍了。”

程娘子顿时讶然:“哎呀,你今儿竟应我话了!”

姚如意:“……”

没想到这也能露了破绽。

幸好程娘子并没有多想,见她面露窘迫便转了话头,又看向她手里的车,温和道:“鬼门关前走一遭,嫂嫂倒觉着你长大不少,如今也知道操持家中事务了。这般甚好,往后姚博士也只得倚仗你了。你这推着车要去哪儿?正巧我也要往市集买菜,可要同行?”

姚如意暗自舒气,原主素来深居简出,书中所述地界又语焉不详,正愁寻不着门径,此番倒是瞌睡遇着枕头。

她低眉作扭捏状,仍旧细声细气道:“阿爷病倒这些时日,全是我堂婶操持,如今她家去了,家里米粮菜蔬又已吃完,我笨手笨脚还摔了好些个陶甑瓦器,这些器物也得添置,便也想着出门采买,好为阿爷做些好克化的饮食。”

“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有你在身边侍奉,又见你能立起来了,你阿爷这病定然能好得快。”程娘子欣慰道,笑着扬了扬臂间的空篮子:“巧了,那正好与嫂嫂一块儿去。”

姚如意羞涩地点头。

二人便结伴走出巷口,小巷两旁不少房宅门前都有种松柏或是细柳之类的树木,秋日里虽叶疏萧条,但还是沿路洒下细碎的荫影。

国子监的夹巷其实仍算作“国子监”的范畴,巷口两边皆有厢军的值房与岗亭,是不许外人随意出入的,也不许学子在非休沐日乱跑。

姚如意和程娘子踩着满地碎影出门,那坐在值房窗边翘着腿剔牙的老厢军还特意伸出头来瞧她们一眼,见是熟面孔,也并非逃学的学生,便挠了挠睡得蓬乱的发髻,舔着牙膛子又缩回去了。

走出来后,更像入了个繁盛的新世道,一下耳边便充斥着各色嘈杂声响,四下热闹得好似滚沸的锅子,到处又都是挑着担和摆小摊的人,街边挤挤挨挨的,卖什么的都有,令人望之目不暇接。

路过金梁桥时,姚如意也没忍住好奇,暗自张望,寻起书里女主沈娘子摆摊挣下第一桶金后开的那间小面馆。

但姚如意也仅仅是推着车远远望一眼。

她来这个世道的时间线,好像已经很晚了。姚如意记得书中曾出现的年号应该是“宝元三年”还是“宝元四年”,但今天她打扫时,却看到墙上挂着的《通书》上写着“宝元八年颁历”,也就是说,书中女主沈娘子此时已缔造了她的商业版图,不仅在汴京城开了铺子,还成了皇商、将沈记的分店开到相邻的其他州府了。

看来她是穿到了故事之后?姚如意若有所思。

怪不得,她此时看到的沈记也已非书中最初那小小面馆的模样。

这家老店已经专卖烤鸭了。

门脸阔成了两间,上悬“天下第一鸭店”的御赐金匾,门前食客如织,提溜着渗出油的纸包进进出出,再往远些地方眺望,汴河对岸,五楹相连的沈记大酒楼也已巍然矗立。

走远之前,姚如意又回头看那牌匾,险险笑出声来,幸好憋住了。

原主的性情做派与她截然不同,姚如意只得慢慢去改,省得变化过大惹得邻里生疑,但她也不想一味模仿原身的性子。

如今“爷爷病倒和尚催债上门被迫大彻大悟”的时机就很好,姚如意决定好好利用起来。

来源:勇往直前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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