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一代》:风流的速朽

摘要:在电影《站台》的第23分钟,赵涛饰演的文工团女演员尹瑞娟戴着绿围巾,穿着粉白马褂,走到简陋的文工团舞台中央,在崔明亮等人的手风琴伴奏中朗诵道:“风流哟,风流,什么是风流?我心中的思索像三月的杨柳……”

在电影《站台》的第23分钟,赵涛饰演的文工团女演员尹瑞娟戴着绿围巾,穿着粉白马褂,走到简陋的文工团舞台中央,在崔明亮等人的手风琴伴奏中朗诵道:“风流哟,风流,什么是风流?我心中的思索像三月的杨柳……”

24年过去,电影《风流一代》在11月下旬上映,贾樟柯电影中质朴、沉静、内敛的气息再度扑面而来。电影中,女主人公赵巧巧的情感历程从2000年开始,跨越二十多年,走到当下,并直面当下。贾樟柯用他熟悉的固定长镜头、自然色调、同期录音、方言对白、拼贴风格等,呈现普通女性的成长、觉醒与改变的过程,绘就一条“变革一代”的命运曲线。

什么是风流?贾樟柯试图用一部电影给出答案,可尝试的结果是渺茫的,《风流一代》描绘的不是风流,却是风流的转瞬即逝。“风流”首先作为一个形容词出现,电影前半部分,夜场舞池中翩翩起舞的赵巧巧青春、靓丽、活力满满,斌哥混迹于建筑工地、桑拿洗浴和码头之间,那时的他有野心、有行动力,无论在山西大同还是重庆奉节,无论各行各业、各路人等,镜头扫过那个时代的男男女女,都有一种不由分说的青春在激荡。

但如果说导演回顾过往,用“风流”这种俗滥的词来形容自己这代人,似乎显得过于顾影自怜,电影第三部分里,赵巧巧从前光滑白净的脸庞布满皱纹,从前威风凛凛的“斌哥”现在垂垂老矣,当人物形成对比,时间便拥有了张力。就电影的呈现来看,这份张力没有剑拔弩张,只是轻轻拂过,时间就是这样在人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流走的,这就引出“风流”的第二层含义,时间就像风一样,慢慢流过这个时代,言语间可以看到片中人物躁动、挣扎、变换的种种肌理,它不止是对一代人的形容,而是对一代又一代人的形容,李白谓“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这样看来,这部电影就跳脱出了导演在从前的电影里着重呈现一代人面貌的手法,从三维的空间呈现转而变成四维的呈现。

如果说《小武》《站台》《三峡好人》等电影描绘的是特定时代中一代人的生活样貌,那么《风流一代》就是在刻画时代风口如何在个体身上呼啸而过的,它的主题更宏大,站位更高远。贾樟柯将时代奔涌所带来的巨大的冲击力,概括到像赵巧巧、斌哥这些确实存在但又恍若不存在的小人物身上,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风流一代》表现的风流是速朽的,就像在2006年的奉节,巧巧夜色中离开躲避她的斌哥,紧接着就是2022年,年老的斌哥离开重庆试图去珠海找一找生活下去的机会,这种变化在电影里只在眨眼间,风流的消逝和镜头语言一样,悄然而迅速。风流的速朽性能够凝练概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的青春变化,这一概括既有特殊性,也有普遍性。贾樟柯导演以身入局,将悲怆而沉郁的书写寄托在自己曾经生活过的时代里,以此实现特殊性写照。有人成为时代的弄潮儿,也有人被拉拽、被冲刷,踉踉跄跄,以各种姿态向前。影片的英文名叫Caught by the Tides,直译过来是“被潮水困住的人”,片中的赵巧巧在整部电影里没有一句台词,同样的,斌哥话语也不多,提起他们的青春,或者他们回想起自己的青春,会感觉并未完全地绽放,就已经年华老去,甚至没有太多的慨叹。

在电影呈现的2022年,人们又看到了另外一种青春,潘哥身边的年轻人向斌哥介绍着当下的新事物、新门路,他代表的是一群想要抓住时代风口机遇的人们,这些人看上去活络、张扬、光彩照人,然而这群正青春的人,是否也会面临新的困惑呢?他们在享受数字技术带来的便利的同时,仍然受到信息爆炸的困扰,日常生活被连绵不断的信息流所环绕,进而陷入浮躁、空虚、焦虑的泥淖之中。时代的潮流仍然会带来很多砂砾,当线上生活侵占了更多的时间之后,人们回忆起自己的青春,可能也会有一种恍惚感,现实生活的纹理慢慢被磨平,反而没有对青春的深刻感悟。

或许任何一代人回忆起自己的青春,都会有一种恍若隔世又似在昨天的矛盾感,电影《风流一代》实际上是在一群人青春不再后,对过往二十年的深情回眸。以某种方式记录一代人青春的演变、风流的消逝,已经提供了所谓的参考。人生本就没有剧本,命运的河究竟流向哪里,下一代人又有怎样的生活,人们永远不得而知,这样的参考也不具有意义。

来源:光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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