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树是二十年前老局长栽的，原本笔直挺拔，后来新楼施工挡了阳光，它硬生生拧着身子往东边长。如今树冠探出围墙，倒成了网红打卡点，树下常年摆着象棋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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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考进某局那年，我被分到宣传科写材料。科长递来厚厚一摞文件：“年轻人多历练！”

我熬了三个通宵，把五年工作总结写成热血励志小说。

交稿时，隔壁工位陈姐瞄了一眼嗤笑：“傻小子，知道咱局院门口那棵歪脖子树咋长成这样的吗？”

树是二十年前老局长栽的，原本笔直挺拔，后来新楼施工挡了阳光，它硬生生拧着身子往东边长。如今树冠探出围墙，倒成了网红打卡点，树下常年摆着象棋摊。

带我入行的师傅老张有句名言：“在体制里混，得学食堂的保温桶，装得了热汤，盛得了凉茶，但别混着喝。”

他工位上三大件：磨破皮的《某某写作宝典》、泡着胖大海的搪瓷缸、锁着十年前值班表的铁皮柜。

有回副市长突击检查防汛，全局翻箱倒柜找应急预案。老张慢悠悠掏出2008年旧本子：“那年洪水比现在还大两分。”局长急得跺脚：“数据能一样吗？”他扶扶老花镜：“黄河水倒灌还能玩出新花样？”结果检查团夸我们“历史经验扎实”，那本子至今供在档案室当吉祥物。

上周老张退休，把搪瓷缸传给我时说了句：“记住，茶水混着咖啡喝，窜味。”

局里活得像部魔幻现实剧。对门办公室的小刘，白天写“不忘初心”简报，晚上直播卖山货。有次他戴着渔夫帽溜进会议室，被我撞个正着。“周哥千万别告密！”他掀开帽子，额头还粘着直播用的补光灯，“媳妇刚生二胎，尿布钱不能指望稿费啊。”

档案室吴大姐是另一番光景。她管着三十年机密文件，说话比保险柜还严实。

有回局长夫人来查岗，全局噤若寒蝉，她跷着二郎腿织毛衣：“弟妹，1997年抗洪捐款明细要看吗？”织针咔嗒响得像秒表，局长夫人转了半圈讪讪走了。

最让我开眼的是工会马姐。她每天五点准时遛狗，有次厅长临时开会找不到人，急得在走廊咆哮。第二天她牵着狗来道歉，从包里掏出三盒手工饼干：“领导，这是我家‘副科级’牧羊犬烤的，您尝尝？”

后来全局都知道，她家狗比人活得讲究。

去年防汛值班，我撞见副局长在休息室泡脚。洗脚盆飘着艾草，他捧着《黄帝内经》念叨：“小周啊，知道为啥月季要定期修枝吗？”

见我摇头，他拔了根白头发，“蹿太快的枝子，来场雪就折了。”

今年体检报告出来，同批的小李脂肪肝，我跟着老张的方子泡起了枸杞茶。

新来的研究生小王凑过来问：“周哥，你说该学刘哥搞副业，还是学吴大姐守档案？”我指指窗外香樟树：“你猜当年它要是死磕着往高处长，现在还能不能罩住半个院子？”

树影婆娑间，想起老张退休时的话：“在这院子里，活鱼总在案板上扑腾，老龟却能见着第十五个立春。”

茶水袅袅升起雾，突然明白他传给我的不止是个搪瓷缸，在体制内，活得明白比活得风光要紧。

来源：材料一支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