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地时间2025年5月11日，印巴停火次日，巴基斯坦白沙瓦，人们在准军事联队总部前聚集庆祝，跳舞表达对巴基斯坦军队的支持。视觉中国/图

当地时间2025年5月11日，印巴停火次日，巴基斯坦白沙瓦，人们在准军事联队总部前聚集庆祝，跳舞表达对巴基斯坦军队的支持。视觉中国/图

当地时间2025年5月10日晚，当印巴停火消息传来时，郑逸杰‌已从巴基斯坦回国三天。7日清晨8时28分，他搭乘的南航CZ8070次航班飞跃南亚次大陆，在雨中降落广州白云机场。

落地的那一刻，手机弹窗里的印巴空战新闻，瞬间将他从回国的平静拽回惊悸之中——这架搭载两百余名乘客的班机，竟是巴基斯坦关闭领空前最后一班离开伊斯兰堡的航班。机上既有为事业奔赴异国的商人，也有追寻风景的旅者，此刻都成了与战火擦肩的“幸运儿”。

“如果错过这趟飞机，我现在可能还在巴基斯坦焦急地等待。”郑逸杰‌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从巴基斯坦民航局（PCAA）航班动态平台上查阅可见，南航CZ8070自23时40分离港后，原定从伊斯兰堡起飞的后续十几趟航班全部显示“取消”（Cancelled）。

而留在巴基斯坦的王晨，则经历了一场过山车式的心情起落。

“这几天真的和做梦一样。”王晨所在的巴基斯坦第二大城市拉合尔，距离印巴边境仅约30公里。连日来，王晨数度被战斗机的轰鸣和炮弹的爆炸声惊醒，外出受限、航班取消，他曾一度考虑冒险走中巴喀喇昆仑公路回国。

随着印巴同意停火，这场“闪电式”交火摁下了暂停键。而像王晨一样留在当地的中国人依然感到忐忑。这场充满不确定性的冲突，究竟会真正走向平息，还是只是下一场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

“不要排队了，赶紧上飞机！”

郑逸杰‌抵达伊斯兰堡机场时，已是5月6日晚间九点半。他入住的酒店距离机场不到四十公里，打车前往机场的路上，一切风平浪静。

郑逸杰‌是一名互联网从业者，于2025年4月20日去往巴基斯坦出差。三周的时间匆匆而过，他计划5月6日从拉哈尔返回广州，航班原定于晚上9点35分起飞。

不过，当日广州突降暴雨，前序航班意外延误了近三小时。而正是这一延误，让他乘坐的航班逼近那个危险临界点。

抵达伊斯兰堡机场大厅后，郑逸杰‌发现人流并不算密集。防爆检查、安检、候机，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直到晚上11时10分左右开始开始登机，他明显感觉到，节奏加快了很多。

当地时间2025年5月6日，搭乘南航CZ8070次航班的乘客正在登机。受访者供图

登机口处，有几名巴基斯坦籍员工负责检票。通常地，经济舱和商务舱是分开登机的。但这次，商务舱刚通过几个人，工作人员突然开始大喊：“不要排队了，赶紧上飞机！”登机后，乘务员催促乘客先落座，行李暂且拿在手上，以免堵住通道。

“我当时还觉得很奇怪，想着现在空乘说话都不注意表情管理了吗？”搭乘同一航班的张欣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

五一期间赴巴旅游的董志文也同样登上了这架略显慌乱的航班。“机舱看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清理，机组人员没有特别解释什么，只是催促大家赶快登机。”董志文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

多名受访旅客提及，登机前多了一道防爆检测程序——在进入机舱前的廊桥上，对旅客一批批进行检测后才放行。

“之前从巴基斯坦坐飞机回国，并没有这样的流程。”郑逸杰‌猜测，此次安保措施加强，或许是航司出于对当地局势的担忧，或者事先听到了什么风声。

23时28分，CZ8070航班开始滑行，并于11分钟后起飞。“我们的飞机从巴基斯坦拉合尔上空入境印度，刚好从后来的交战空域上飞过去。”郑逸杰‌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因为意外的延误，CZ8070也成为了最后一趟从伊斯兰堡离港的国际航班。

南航CZ8070自23时40分离港后，原定从伊斯兰堡起飞的后续十几趟航班全部显示“取消”（Canceled）。受访者供图

另据央视新闻报道，就在该航班起飞后不到一个半小时，印度军方发动代号“朱砂行动”的军事行动。之后，向巴基斯坦及巴控克什米尔的9处目标发射导弹，巴基斯坦随即发动地面和空中作战行动。

社交媒体上流传的视频显示，夜色中，导弹从天而降，冲天的火焰团照亮整片天空，战斗机呼啸而过的声音不绝于耳。据巴基斯坦一名高级安全官员透露，双方共出动125架战斗机，激战1个多小时，但均未离开自己的领空。巴方声称共击落5架印度战机，分别为3架阵风、1架米格和1架苏-30。

董志文事后查看CZ8070航班的航线，发现其航班飞行轨迹显示，南航CZ8070航班先向西飞往阿富汗方向，随后折返向南，穿越印度、缅甸，从云南入境中国。董志文后怕地说，“万一两军提前开火，或者误将客机当作敌对目标，后果不堪设想。”

外出必须带持枪安保

早在中国五一假期前，印巴局势便已逐渐升温。

据央视新闻报道，当地时间2025年4月22日下午，克什米尔印度控制区的帕哈尔加姆山谷突然枪声大作。一群武装分子闯入这片旅游胜地，向游客疯狂扫射，造成至少26人死亡、17人受伤。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力行动，成为新一轮印巴冲突的导火索。印度迅速作出强硬回应：停止河水共享、关闭边境口岸、驱逐巴基斯坦外交人员。巴基斯坦亦以牙还牙，宣布暂停双边贸易、驱逐印度外交官。

得知印巴冲突升级的消息后，董志文和朋友并没在意。

“印巴冲突是家常便饭，但我要去的罕萨远离印巴冲突核心区。”早在3月，他就与朋友一起计划好了此次巴基斯坦之旅，目的地是靠近中巴边境的罕萨山谷，那里被誉为“巴基斯坦的香格里拉”。

说归说，考虑到战事升级的可能性，董志文还是提前做好了应急预案——若在罕萨时印巴局势恶化，他们将直接从中巴公路回国。

幸运的是，整个旅途异常顺利，他们在雪山下徒步、露营、看冰川，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直到落地广州的那一刻，董志文始终未感受到战事的氛围。

但巴基斯坦第二大城市拉合尔，往东约三十公里便是印度，是受战火波及最严重的区域之一。

王晨是中国一家通信公司的驻外员工，两个多月前刚到拉合尔工作。克什米尔枪击案后，印度威胁“切断水源”。巴基斯坦一度出现短暂的用水紧张，拉合尔掀起了一股抢购瓶装水的热潮，“人们一箱一箱地往家里买水”。

与此同时，巴基斯坦近三分之一的电力来自水力发电。断水之下，停电也愈发频繁起来，“停完来，来完又停，反反复复，直到五一假期后才有所恢复”。

伴随着局势紧张，拉合尔警方对外出安全管控也愈发严格。

在拉合尔出差的几天时间里，每次外出时，郑逸杰‌都会花约两百块人民币，找酒店提供安保服务。“外出时要么必须自己带有持枪安保，要么向酒店日租安保。”郑逸杰‌说，即便如此，出租车司机常常因忌惮持枪保安而拒载，他不得不支付更高昂的费用，选择酒店专车出行。

4月30日，巴基斯坦官方宣称，印度恐将在未来24至36小时内对巴采取军事行动，拉合尔的气氛骤然紧张。

当天，郑逸杰‌返回伊斯兰堡时，当地警方以路途存在风险为由，拒绝放行。经过长达近6个小时的沟通，他才被允许离开，且被要求只能乘坐出租车。

临走前，他偶遇两名前来参加展会的中国商人，刚从外面匆匆返回酒店。“警方要求我们回酒店待命。”其中一人苦笑着说。

当地时间2025年5月7日，印控克什米尔地区普恩区的主城区内，炮弹落地后浓烟弥漫。视觉中国/图

留守者，心情就像过山车

相较于成功离开的人，留在巴基斯坦的王晨，则经历了一场过山车式的心情起落。

5月8日，拉合尔沃尔顿机场附近传出密集的防空炮以及空袭警报的声音。巴基斯坦军方证实，一架印军无人机被击落。拉合尔附近的交战，打破了王晨最后的安全幻觉。他初到巴基斯坦工作两个多月，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感受战火。“爆炸地点距离我的住处只有10公里，感觉战争越来越近了”。

无人机袭击事件发生后，当地警方迅速升级安全管控措施。“以前只是建议我们出行有警察陪同，现在则是强制性的。”王晨无奈地说，他只能开始居家办公。

8日下午，王晨所在的公司安排了撤离计划，决定统一于11日从巴基斯坦取道迪拜回国。然而巴基斯坦关闭领空之后，离境的航班被取消，撤离计划被迫搁置。部分同事选择冒险走陆路经红其拉甫口岸返回新疆，但王晨最终决定继续观望，“陆路要经过克什米尔地区，眼下局势太不稳定了”。

2025年5月10日，得知全面停火的消息后，身处拉合尔的王晨感慨，印巴局势的急剧变化让他难以置信——双方早上还在跨境互轰，转眼间就集体熄火。

5月10日凌晨，拉合尔上空的爆炸声和战斗机轰鸣声，数度将王晨从睡梦中惊醒。双方剑拔弩张的局势一度让他觉得，“真的要活在战争之下了”。到了晚间，形势突然发生180度大转弯。印巴高层先后宣布同意停火。

“这几天真的和做梦一样。”王晨说。

在伊斯兰堡经营民宿的靳倪，也考虑过走陆路回国的可行性。暂时的停火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我不用冒险坐车走一千多公里山路了”。

自5月7日以来，伊斯兰堡的紧张局势也在不断蔓延。靳倪曾在半夜被战斗机的轰鸣声惊醒，社交媒体上传播的虚假信息更让她心神不宁。

由于航班取消，此前预定房间的客户取消了订单，她的民宿生意陷入停摆。好在长期以来，尽管印巴双方交火不断，但伊斯兰堡一直情况平稳，水、电、购物等一切正常。

眼下，印巴达成停火协议，但双方是否真能就此罢手，王晨和靳倪心里都没有底。

5月10日深夜，印控克什米尔地区再次传出爆炸声。巴基斯坦防空系统在白沙瓦机场附近击落一架印度无人机，印度方面亦拦截了来自巴基斯坦方向的无人机。印度指责巴基斯坦违反停火协议，巴方对此予以否认。

印巴之间的和平，似乎仍悬于一线之间。“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再打起来。”靳倪担忧地说。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靳倪、王晨、张欣、郑逸杰‌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王航

责编 毛淑杰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