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得益于曾国藩这位主帅的“工匠精神”,湘军在雨花台拥有的步兵支援火力,比倚仗劣等洋枪的太平军更加强大。湘军陆军打仗,常用劈山炮袭击太平军。劈山炮是清朝工匠根据西洋火器改造而得,在乾隆平金川时开始大量使用。作为清军制式的步兵支援炮,劈山炮不是攻城重炮,主要用途是在
去年,岳麓书社出了本描写晚清湘系军政的《平天下:曾国藩的暮年雄心》。
该书71~72页宣称:
得益于曾国藩这位主帅的“工匠精神”,湘军在雨花台拥有的步兵支援火力,比倚仗劣等洋枪的太平军更加强大。湘军陆军打仗,常用劈山炮袭击太平军。劈山炮是清朝工匠根据西洋火器改造而得,在乾隆平金川时开始大量使用。作为清军制式的步兵支援炮,劈山炮不是攻城重炮,主要用途是在野战中大规模杀伤步兵。劈山炮发射葡萄弹,通过爆裂的弹片杀伤组成密集阵型的步兵。
据估算,劈山炮对步兵的杀伤力与美国南北内战时期所用的老式火炮相当,稍逊于普法战争时期的普军火炮。
组建湘军后,曾国藩亲自对劈山炮的炮弹进行了改良,改生铁为熟铁,将炮子打造成半寸大小的圆形颗粒,然后再锻打至葡萄大小称为“群子”即霰弹。改用“群子”后,劈山炮每炮少则发射炮子百余颗,多则三四百颗,对密集步兵的杀伤力,超过同时期普鲁士的步兵支援炮——不要以为清朝官僚曾国藩的土发明,就一定比西洋工程师差。[13]
[13] 见复旦大学王涛博士论文《清军火器、军制与战争》第132页。
说实话,我觉得吹明末火器超越西方的人已经很奇葩了,没想到还有吹劈山炮的神人更胜一筹。可谓是当代曾子传人,但哪怕是钟爱劈山炮的曾国藩,讲的也是:“吾以洋枪比诗赋杂艺,而以劈山抬鸟比经书八股”。还没到拿劈山炮碰瓷洋炮的地步。
但凡看过劈山炮和普鲁士克虏伯4磅炮(后来改称8厘米炮)的实物,恐怕都不至于如此信口开河。
不过,既然文中注释提到了《清军火器、军制与战争》这篇博士学位论文,那还是可以顺手摸过去,看看是用什么学术思路论证劈山炮胜过洋炮,该文131~132页宣称:
从曾国藩自己对其火炮的描述来看所部使用的应该还是这种类似发射葡萄弹的劈山炮,所不同的是铸造技术可能会有改进以及其后曾国藩对于炮子的技术改进,“……每炮用百余颗,多者或三四百颗,喷薄而出。如珠如雨,殆无隙地,当之辄碎。不仁之器莫甚于此矣。”[1]
这种湘军使用的劈山炮的对密集队形步兵的杀伤力与美南北战争时期的火炮类似而稍逊色于普法战争中普军所使用的火炮。[2]而曾国藩改造后的劈山炮杀伤力更大,基本上满足对野战中压制性火力的要求。
[1] 曾国藩,咸丰九年,曾国藩:《求阙斋日记类钞·军谋》。
[2] “美国南北战争中所用的老式黑火药炮弹只有2-5块弹片,普法战争中普鲁士军所用的炮弹也只能产生30块弹片。”[美]T. N. 杜普伊:《武器和战争的演变》[M],李志兴等译,军事科学出版社,1985年,第356页。
看完这段,懂行的应该就知道这类论证土炮不逊于洋炮乃至犹有胜之的手法奥妙所在。杜普伊的这本《武器和战争的演变》(The Evolution of Weapons and Warfare),自从80年代被引入中文以来,就成了各路专家断章取义的理想对象。
论文引用的这一段出自英文原版293页高爆榴弹(High-explosive shell)条目,整个条目讲的都是榴弹(shell),但中译者直接让High-explosive shell占有了榴弹这个名号,于是剩下的shell便被统一译成“炮弹”了事。
既然都是“炮弹”,《清军火器、军制与战争》和《平天下》的两位作者便直接拿劈山炮使用的原始霰弹“群子”和洋炮的榴弹作对比,拿原始霰弹比榴弹这事本身就很荒谬,而且还不考虑弹体轻重、装药多少、初速几何,直接用上了简单粗暴的数弹子大法,弹子多就是威力强!
其实真要是数弹子,那还不如看看拿破仑时期的普鲁士滑膛铜炮,毕竟那年头的12磅炮可是能打内含260颗2罗特(29.3克)弹丸的近程霰弹,按这两位中文写手的神逻辑,它对步兵的杀伤力岂不是远远胜过普法战争时期的普鲁士火炮?
至于搁洋人那里至多也就2磅炮口径的劈山炮如何发射这曾国藩笔下的三四百颗弹子,发射出去威力如何,那就完全无需考虑了。把曾国藩的“工匠精神”往死里吹就行!
总而言之,这两人一番论证下来,劈山炮不逊于洋炮,曾国藩改进后的劈山炮更是超过同期普鲁士步兵支援炮!
怎么说呢,知道两位作者很想吹土法上马胜过西洋专家,但也委实没必要这么comparing apples to oranges吧。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