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四万八?不是说好五万八吗?"我盯着折满褶皱的存折,声音有些颤抖。
彩礼背后的人心
"四万八?不是说好五万八吗?"我盯着折满褶皱的存折,声音有些颤抖。
窗外柳絮纷飞,九十年代的春风裹挟着新时代的气息,却吹不散我心头的疑惑。
我叫孙丽华,今年二十八岁,是县城服装厂的一名女工。
我从技校毕业后就进了这家国营服装厂,专门负责裁剪工作,手艺在厂里数一数二。
每天清晨六点,我都会骑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踩着晨曦去上班,路过的早点摊总会飘来油条和豆浆的香气。
厂里的姐妹们常说我是个老实巴交的姑娘,除了手艺好,就是脾气好,从不与人红脸。
与丈夫周建国相识在一次厂里组织的联谊活动上。
那是九二年初秋,两家厂联谊,搞了个简陋的舞会,就在服装厂的礼堂里,一台录音机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
他是机械厂的技术员,身材不高却很结实,一双手总是干干净净,眼睛里透着诚恳。
第一次见面,他穿着一件蓝色的确良衬衫,熨得板板正正,头发用清水梳得一丝不苟,显得格外精神。
建国不会跳舞,就站在墙角,手里捧着一杯北冰洋汽水,眼睛却总往我这边瞟。
后来是我主动走过去,问他要不要尝尝我带的绿豆糕。
他接过去,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说了声"谢谢",咬了一小口,像是怕一下子吃完了似的。
那时候,两个厂的大院只隔一条柏油马路,我们的缘分也像那马路一样笔直简单。
工作日的晚上,建国会骑车在厂门口等我下班,然后送我回家。
有时候会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两个烧饼,那是我们最奢侈的"约会"了。
我们就这样从相识到相知,从青涩到熟稔,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在他第三次提出见家长的请求时,我终于点了头。
建国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工人,住在机械厂分的家属楼里,三居室,很是宽敞。
见面那天,我特意穿了件新做的碎花连衣裙,还在脖子上挂了条妈妈给的小金链子。
一进门,周母王桂芝就拉着我的手,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闺女,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
她个子矮小,身材微胖,戴着老花镜,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但精神矍铄。
周父周大明则不善言辞,只是点头微笑,那双粗糙的手在裤缝上来回擦拭,显得局促又真诚。
"来,尝尝阿姨做的糖醋排骨,这可是建国最爱吃的。"王桂芝从厨房端出一盘冒着热气的排骨。
那天的饭桌上,有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汤,家常但丰盛。
周大明还特意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汾酒",说是留着过年的,今天提前开了。
饭后,王桂芝拉着我到阳台上看她种的花。
几盆君子兰、绿萝和吊兰,在水泥砌的花台上挤挤挨挨,却被收拾得很是整洁。
"这花啊,就跟人一样,得用心照顾才会好。"她边说边用小剪刀修剪着黄叶,"建国这孩子虽然木讷,但心地善良,对感情专一。"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暖暖的。
谈及彩礼时,周大明咳嗽一声:"我们家条件不好,但该有的不能少。五万八,寓意'我要发',讨个好彩头。"
那时候,一般人家的彩礼也就两三万,五万八着实不少。
我父母本不想要那么多,说我们都是工人,不讲究这些虚的。
但周家坚持,说是面子问题,不能让儿媳妇入门就觉得受了委屈。
最后定在五万八,说好在领证前交给我,作为以后的家用和应急钱。
谁知彩礼由建国的哥哥周建军经手,到我这儿就成了四万八。
那是领证前一周的事情。
建国的哥哥周建军骑着摩托车来家里,带着一个信封和一本存折。
"丽华,这是我爸妈托我给你的彩礼钱,四万八,你点点。"他把信封和存折递给我。
我接过来,打开信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沓百元大钞,薄薄的,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厚度。
再翻开存折,上面显示余额刚好四万元。
"这...怎么是四万八?不是说好五万八吗?"我声音有些发颤。
建军愣了一下,眉头微皱:"我爸就说给你四万八啊,你们没谈好吗?"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建军放下东西就匆匆走了,说是还要去单位加班。
那晚,建国下班回来,我把这事告诉了他。
"是不是搞错了?明明说好五万八的。"我问建国。
他迟疑了,眼神闪烁:"呃...爸说数目没错。"
看着他躲闪的眼神,我心里咯噔一下。
"建国,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家反悔了?"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没有,没有,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他摆摆手,语气却不那么肯定。
晚上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
倒不是为那一万块钱,而是为这其中的蹊跷和建国的态度。
身旁的建国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他坐起身来:"丽华,我去问问爸妈。"
我俩骑着二八大杠回了周家。
夜色已深,小区里大部分窗户都黑了下来,只有零星几处亮着灯光。
周家的灯还亮着,昏黄的灯光下,王桂芝正在缝补衣服,身旁放着一台"红灯牌"收音机,正播着评书。
看见我们突然出现,她惊讶地放下针线:"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周大明正在看一份《工人日报》,听到动静,从报纸后面露出脸来。
建国开门见山:"爸,彩礼钱少了一万,是怎么回事?"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收音机里的评书声都显得刺耳。
周大明搓着手,目光游移:"这个...这个..."
"爸,您实话实说吧。"建国的声音少有地严肃。
周大明叹了口气,放下报纸:"建军家小涛得了肾病,要做手术...我们...我们就..."
"你们就挪用了我的彩礼钱?"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为什么不跟我们商量?"
王桂芝急忙过来拉我的手:"闺女,不是那意思。建军孩子突发病,家里东拼西凑还差钱,这不马上就要交住院费了吗。你公公心急,就...就..."
"就擅自做主了。"周大明站起来,脸上写满愧疚,"丽华,是我对不住你。这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等小涛手术完,我一定把钱还上。"
建国站在中间,左右为难,脸上的表情痛苦而复杂。
我知道,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家庭的矛盾,夹在未婚妻和父母之间,不知该如何取舍。
"建国,你早知道这事?"我问他。
他低着头,轻轻点了点。
这一刻,我心里像是塌了一角。
不是为那一万块钱,而是为建国的不坦诚,为这段关系中的第一道裂痕。
王桂芝看出了我的心思,紧紧握住我的手:"闺女,别怪建国,是我和他爸不让他说的。我们怕你不高兴,影响你们的感情。"
"可是这样欺骗我,难道就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吗?"我的眼泪簌簌落下。
周大明长叹一声:"是我们做得不对。建国,你跪下给丽华道歉!"
"爸!"建国惊讶地看着父亲。
"跪下!"周大明厉声道。
建国愣住了,膝盖微微一弯。
我一把拉住他:"不用这样。我不是怪你们挪用钱,而是怕这婚姻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上。"
这时,王桂芝的眼泪也流了下来:"闺女,你公公心肠软。建军家孩子得了病,医院要先交五万住院费和手术费,他们家东拼西凑只凑了四万,差一万急得不行。"
"小涛才七岁,上小学一年级,这么小就遭这份罪。"周大明声音哽咽,"我这个当爷爷的,看着心疼啊。"
我看着两位老人诚恳的眼神和真情的眼泪,心里的怒气渐渐消散。
回想起初见时,周大明夫妇对我的热情和真诚,又想起建国平日里的老实和孝顺,我知道他们不是故意欺骗我。
"您...您早说不就好了吗?"我抹掉眼泪,"小涛是建国的亲侄子,也是我未来的侄子,我不会见死不救。"
"闺女..."王桂芝紧紧握住我的手,泪眼婆娑,"你这心肠,比金子还值钱。"
周大明则抹了抹眼角,转身去厨房,端出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来,吃点东西暖暖胃。这是我和你婶子刚包的,还没来得及吃呢。"
饺子是韭菜猪肉馅的,香气四溢。
建国给我盛了一碗,轻声说:"对不起,丽华。"
我摇摇头:"以后有什么事,咱们商量着来,好吗?"
他重重地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感激。
王桂芝在一旁看着我们,欣慰地笑了:"闺女,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
饭后,已是深夜。
建国要送我回家,周大明却说:"这么晚了,路上不安全,丽华今晚就住这儿吧。"
王桂芝已经铺好了床,是建国的姐姐出嫁前住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那晚,我躺在陌生的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和远处的火车汽笛声,思绪万千。
这次的事件让我看到了未来家庭中可能面临的矛盾和考验,但也让我更了解了建国和他的家人。
第二天一早,王桂芝早早起来做了一桌子早饭:豆浆、油条、小笼包,还有我爱吃的咸鸭蛋。
"闺女,多吃点。"她往我碗里夹着菜,眼神慈祥。
周大明则拿出一个红包,塞到我手里:"这是我和你婶子的一点心意,你先拿着用,等建军孩子好了,我们一定把剩下的都补给你。"
我看了一眼,是两千块钱,知道这是他们的一番心意,就没有推辞。
回家路上,初春的清晨带着些许凉意。
建国骑车,我坐在后座,将头靠在他的背上。
风吹过耳畔,我想起王桂芝曾说的话:"在这世上,亲情比金钱重要得多。家和万事兴,家不和,钱再多也是过不好日子。"
那一万元彩礼钱,我没再提起。
我和建国如期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在机械厂的食堂里摆了十桌酒席,请了双方的亲友和同事。
婚后,我们在周家暂住,等着分房。
小涛的手术很成功,住了半个月院就出院了。
看到活蹦乱跳的小涛,我心里暖暖的,觉得那一万块钱花得值。
建国哥嫂逢人就说我是个好嫂子,心眼好,讲情义。
半年后,建军一家来看我们,带来了自家种的一篮柿子,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小涛怯生生地叫了声"婶婶好",又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画,是他画的全家福,里面还有我和建国。
建军从口袋里掏出一万块钱,递给建国:"弟,嫂子,这钱我总算攒齐了,今天还给你们。"
我和建国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哥,这钱就当我和丽华给小涛的礼物吧。"建国推回了钱。
建军的眼眶红了:"弟,嫂子,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笑着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小涛身体好就是最好的回报。"
那天晚上,我们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吃着王桂芝做的红烧狮子头和糖醋排骨,喝着周大明珍藏的"汾酒",其乐融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我和建国有了自己的小家,在厂里分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虽小但温馨。
九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我们这个小县城也不例外。
国营企业开始改制,裁员风潮四起。
建国所在的机械厂因为效益不好,开始裁员,他作为技术骨干虽然保住了工作,但工资却大幅削减。
我所在的服装厂情况稍好,但也开始引进自动化设备,不少老工人被迫下岗。
面对生活的压力,我和建国决定自己创业。
在周大明和王桂芝的支持下,我们用积蓄在县城步行街租了间小店,开始做服装生意。
我负责设计和裁剪,建国负责采购和销售,我们从早忙到晚,却乐在其中。
小店渐渐有了起色,我们的生活也慢慢好转。
有一天,建国的大哥建军突然来店里,说是想借钱。
原来小涛又病了,这次是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
虽然不是大病,但架不住医药费一天天涨,建军家刚给小涛上了学费,一时手头紧。
建国二话不说,从柜子里拿出两千块钱递给哥哥。
我在一旁看着,想起了当年的彩礼风波,心中感慨万千。
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各种考验,而亲情永远是最坚实的依靠。
那天晚上,建国突然问我:"丽华,当初的事,你后悔吗?"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笑着摇摇头:"怎么会后悔?要是没有那件事,我可能就不会这么了解你们家,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好的关系。"
建国紧紧握住我的手:"谢谢你,丽华。"
时光荏苒,转眼间十年过去。
我和建国的小店已经发展成了一家小型服装厂,专门做外贸订单,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小涛大学毕业,找了份稳定的工作,还谈了个漂亮的女朋友。
听说他们要订婚了,建国特意从厂里抽空,拉着我去挑了件名贵的礼物,是一条金项链。
"当年你嫁给我,只有一条细细的金链子,今天咱们好了,得给小涛媳妇补上。"建国笑着说。
看着包装精美的礼盒,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春天的彩礼风波。
彩礼背后,是人心的考验,也是亲情的纽带。
在那个物质尚不丰裕的年代,我们学会了用谅解和包容搭建幸福的基石,用真情和善良浇灌家庭的花园。
如今,金钱已不再是我们生活的负担,但那份珍视亲情胜过金钱的心,却一直陪伴着我们走过风风雨雨。
人生如此,知足常乐,家和万事兴。
来源:一遍真命题